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全京城都在我这吃瓜》作者:鹤云间   文案:   许多公侯人家,看着门户严整,内里什么荒唐事都有。   所以……   “来吃瓜吗?”   苏宝珠原先是一个预备相看人家的寻常闺秀。   绑定了吃瓜系统后,她成了闻名遐迩的百晓生——   这个侯府世子已经让三个婢女喝堕子汤了。   这个探花郎在家乡已有妻儿,他打算抛妻弃子来娶你。   他人确实挺好的,但他父亲是天阉啊。   …………   苏宝珠:实不相瞒,我一开始真的只是想给自己相看一个正常的夫君T_T   *瓜以古代版相亲瓜为主,其他宅斗宫斗瓜为辅。   *没有原型,请勿代入。   *主要参考唐朝的律法规定,其他的社会风气直接当架空看吧~   *有男主且1v1,但是剧情流。   *加更细则见46章。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系统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宝珠 ┃ 配角:瓜 ┃ 其它:预收→《整个赛博朋克世界都在我这吃瓜》   一句话简介:我绑定了吃瓜系统后   立意:活出自己。   作品简评:   武元侯府苏家二姑娘苏宝珠意外绑定了吃瓜系统后,运用系统特性化身为京城所有人闻风丧胆的“百晓生”,通过吃瓜的方式对京城里的各种现状作出一定的褒贬,促使燕朝涤荡污浊,改良社会风气,让京城更加风清气正,圆满达成吃瓜目的。   此文构思奇妙,取材独特。以吃瓜的形式对事例进行叙述,生动具体,趣味性强。同时文笔简洁明快,剧情跌宕起伏,在快节奏的小剧情中又暗含着对古代社会对人具体压迫的深思,由小见大,内涵丰富,堪可一读! 第1章 第一片瓜   苏宝珠很少委屈自己。所以她看见自己的未婚夫和庶妹衣衫不整搂抱在一块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扇未婚夫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声清脆。未婚夫的脸还挺嫩。   扇完这一巴掌,苏宝珠看着红潮上脸的未婚夫,犹豫着要不要再打一巴掌,想了想有些索然无味,手还疼,索性收了手,招呼自己身后的四个侍女和四个婆子把他们按地上按结实了。   未婚夫和庶妹显然是来私会的,就外头守着个小厮和婢女,苏宝珠带的另外四个婆子轻轻松松就关押住了。   所以,出行时严格遵循侯府贵女出游气派的苏宝珠,就这么带着自己的随从,轻松控场。   苏宝珠完全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她让人把他们都按结实,就准备叫家长。   八字都没过的未婚夫,一个婚前和未来姐夫苟且的庶妹,苏宝珠懒得和他们掰扯,直接请父母之命把他们凑一对算了。   她毕竟是胎穿人士,对于未婚夫婚前出轨这件事并不会有“天塌下来”的崩溃感,稍微按了下心脏就能冷静下来,派人去请母亲来。   ——和这个未婚夫说拜拜,甚至把他们凑一对,多简单一件事?   脑海里却忽然跳出略有些机械的男性声音:【芜湖我来啦我来啦!宿主你好呀!】   苏宝珠:【你是什么人……或者什么系统?】   苏宝珠太过直接,脑海里的声音顿了片刻,才说:【我是帝国创造的吃瓜系统02加强超越版,宿主可以简称我为系统!我在宿主身上闻到了浓浓的瓜味,所以我来啦!】   苏宝珠:【眼前确实有个瓜,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和我妹妹在一起了。】   系统:【这算什么瓜,微型原子瓜?】   苏宝珠:【呃?】   系统:【你等着,我这边给你的新人福利loading!让整个瓜变得更充盈饱满!】   不知道上一届吃瓜系统是什么风味,反正这一届吃瓜系统显然十分活泼,苏宝珠甚至能隐约感觉自己的脑海内有个金色光球在跳踢踏舞。   没过多久,脑海里金光大放,近乎于抽到ssr的光芒将苏宝珠的整个脑海淹没。   系统:【恭喜宿主在新人礼包中抽中sr:[最开始的蛛丝马迹]】   下一瞬,礼包展开。   苏宝珠的母亲周雯鹊是继室,婚后得了便宜爹的敬爱,庶妹生母钱姨娘的宠爱因此日渐稀疏。   日子渐长,复宠无望,钱姨娘便将目光投在苏宝珠的定亲对象上。   和苏宝珠定亲的亲家是武泽伯孙府,定亲的未婚夫是府上世子孙彬成。孙府并非失礼之家,定了亲家后,便拘束了孙彬成,教导他和妻子要举案齐眉。丫鬟都选老实本分不起眼的,不让他和丫鬟闹出丑事。   但或许应了那句“不爆发就灭亡”,孙彬成对男女之情朦朦胧胧的,也不理解为什么要尊重未过门的妻子。庶妹苏慕泽奉钱姨娘之命接近他,抛了几条手绣鸳鸯桃花的手帕,斜了他几眼,就让孙彬成恍惚不知所以,陷入温柔乡中——   去年去孙府参加赏荷宴,苏慕泽告病休憩在花园偏房,而孙彬成说“花园的树叶绿油油的好看想去看看”,声称带着几个公子哥一起去赏叶,往花园去。   去年去北定公府赏枫的时候,孙彬成站在她旁边和她说闲话,苏慕泽含羞带怯投来的那一眼……然后孙彬成借故离开,苏慕泽说风大不舒服,脸都吹得红了,也离开。   今年除夕夜宴,小辈们奉命留府过年,长辈都去宫里,她帮着长姐操持宴会。中途苏慕泽告退说是衣服濡湿了,而孙彬成没多久也醉醺醺地回宴,脖子上多了一记被腊梅枝挠过的痕迹。   看着眼前慌乱情绪已经压制下来,开始进入“死猪不怕开水烫”态度的苏慕泽。苏宝珠恍恍惚惚意识到,自己发现的还算慢了。   燕朝,男子18、女子16、可嫁娶。而现在孙彬成15岁,苏慕泽12岁。   自己就被一个初中生一个小学生瞒了半年多,其中小学生处心积虑这么久就是想做个妾——有一万分之一的可能能成为继室的妾。   苏宝珠都说不好自己是被气笑了,还是被这种荒唐场面逗笑了。   偏房昏暗,她从鼻腔中哼笑出声,苏慕泽的身体下意识抖了抖,而孙彬成看向她的目光中也多了一些以害怕为基底的惊悚。   苏宝珠冷淡开口:“孙彬成,我本来也没打算让你终身不纳妾,你如果是在婚后说你喜欢我这个庶妹,要府里出个青罩小轿子把她抬进来,我都没意见。至于现在……我们八字都还没过,你是打算换她做你的世子夫人吗?”   孙彬成暗地里咬了后槽牙,神情由事情败落的惊恐转换成了恼恨。   并不知道他在恼恨什么,但不妨碍他咬牙切齿地开口:“将为人妇,却如此善妒,我只是见她身为庶女,不能养在嫡母膝下,二八天只有薄纱细绢裹身,不免心疼,多说两句话。你竟不由分说甩我一巴掌,哪里有这样的妇人!”   孙彬成的话术很简单,就是撇清关系。古代毕竟没有监控,人证能收买,都不能作为切实证据。于是她有恃无恐。   此时,如果苏慕泽也说他们只是坐一块聊聊天,说苏宝珠就是妒忌,那就掰扯不清了。苏宝珠毕竟真的只是路过,只带了婢女和婆子,没带其他围观群众,婢女和婆子以她为主,证言也都会打折。   孙彬成因此也扫了苏慕泽好几眼,期待苏慕泽开口一起颠倒黑白。   苏宝珠坐在偏殿的主位上,看他的动作和班主任似的,那是看得一清二楚。她嗤笑一声,打断苏慕泽即将开口的话:“外头就两个侍候着,其他的都躲得远远的,这就是天寒寒暄?话我现在就明白说了,这种还没结婚就和别人有了首尾的男人,我是不稀罕要的,谁爱要给谁,我可不多掰扯。”   苏慕泽听着话,禁不住抬头看向苏宝珠。她今日为了吸引孙彬成,穿得单薄而妥帖,显出柔柔弱弱的腰身。   相比之下,苏宝珠通身富贵,苏绣裁成衣裳,袖脚衣角俱用金蚕线细细勾勒繁密花朵,并没有特地勒出细腰身,随意坐在主位上,却偏得相宜,仪态万千,逼得人移不开眼。   苏慕泽素来含羞带怯的眸光微微闪烁。然后她低下头,没有开口。   并没有承认她和孙彬成有首尾,也没有说自己只是偶遇。只是低着头,让事件的可能发展迷蒙不清,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毕竟,她的娘亲曾笃定地和她说过:“周雯鹊都能顶了她嫡姐的位置当侯府世子夫人,你为什么不可以!” 第2章 第二片瓜   苏宝珠戏谑地扬起嘴角。他们年龄比较小,视角又受限,能看到的只有眼底的一片天地。苏慕泽能用沉默暗暗把自己推向武哲伯世子夫人的位置上,已经算是有用心了。   不过看起来还是很滑稽。苏宝珠托着腮坐在主位上想着,母亲原给苏慕泽相看的是一个出身清门的少年举人,相当于14岁进清华读大学的学霸。父亲也都点过头,过段时间打算去具体探一下他的名声虚实。   不过其实这个举人已经名声在外。传闻那少年举人还有积石列松、鹤逸雅致的风姿,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又文采飞扬,得江南赞叹。也不知道钱姨娘和苏慕泽以后会不会后悔。   窗外的天光暖融融的照下来,打在窗棂上,显出几分亮堂。远处春日宴的玩乐笑声和着丝弦乐声遥遥传来。本该是十分愉悦的一次宴会。   前门急匆匆地来了十数个人,领头的是一身华服雍然的周雯鹊,她原本身为侯府世子夫人在前头主持宴会,听闻花园隔间里女儿出了事,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这么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婢女和婆子都纷纷俯身:“奴请雯大奶奶安。”   孙彬成和苏慕泽趁机也爬起来,尽量端庄地行了礼。   苏宝珠身为女儿自然也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周雯鹊亲自扶她起来,牵着她一起坐在主位上。   主母来了,气氛便更加严肃,孙彬成和苏慕泽分明已经站起来了,却仿佛是被更加大力的婆子压着,喘不过气来,甚至无法呼吸。   苏宝珠不免有些安心,歪在周雯鹊的怀里,看母亲条理分明地安排诸项事物。   先是叫四个婆子把苏慕泽拉走,拉到隔壁房间去,话说得委婉,“略看一下玩闹是否太过”。   明眼人一听就听得分明,这问的是“看看这两个人有没有做过”。   接着周雯鹊看向孙彬成,语气浅淡:“所以,你想娶谁?”   孙彬成张了张嘴,原本想颠倒抹黑的“明明是你女儿善妒”的话压在喉咙,化作越发紧张急促的呼吸,无法用言语说出口。   周雯鹊点点头,还是浅淡而温和的语气,“行,你是做不了主的,回头还是问问你父母。”   显然,被父母察觉这件事让他更加恐惧,于是他还是开口撒泼:“其他人家的妻子……未婚妻,哪个会因为丈夫和其他女子多说两句话就扇丈夫巴掌的?她这是犯了七出罪的第五罪妒忌!我还不想娶这种泼妇呢!”   周雯鹊的眉峰微微蹙起,然而苏宝珠已经凉凉开口:“是啊,你说话的嘴真厉害,说着说着就贴在慕泽的嘴上了。”   周雯鹊问道:“见实在了?”   苏宝珠回道:“嗯。”   孙彬成不以为然,愤愤冷嗤:“哼。”   “行了,”周雯鹊听着只微微叹一口气,依旧是温吞的语气,说道,“孙家的,你先回家吧,反正八字还没过,苏府和孙府都还能商量。”   孙彬成被打断后,也不打算多说什么,甩袍就要走。苏宝珠却叫住:“等等。”   孙彬成不耐烦地回头,“什么事?”   苏宝珠几步上前,眼里迎着门外敞开的春光,杏眼又大又圆,显得无辜可爱。   孙彬成见着有些呆滞,几乎疑心这双杏眼下一秒就会流下泪,杏眼的主人下一刻就会用断续的令人心碎的声音询问他,他为什么喜欢庶妹,是因为不喜欢她吗?   可苏宝珠的杏眼愉悦下弯,紧接着扬手就是再扇了他一巴掌,同样“啪”的一声,清脆响亮,甚至左右对称。   “只扇一巴掌算什么泼妇,”苏宝珠就这么弯眼笑道,“现在你可以滚了。”   孙彬成一摸脸,痛意火辣辣地发烫,象征着臆想和现实的差距。数息功夫后,痛意传导全身,他开始气得发抖,暴起撸袖子就要回敬。   然而苏宝珠手下的婆子早就习惯了苏宝珠的惹事性格,早就拿棍子把孙彬成拦了下来,直接推出门去。   孙彬成势单力孤,门都进不了,只能恨恨地抬手遮住脸上一左一右的两个红巴掌印,连被押住的小厮都顾不上,匆匆地出府去了。   花园的小隔间在孙彬成走后安静了片刻。苏宝珠把手递给侍女让侍女帮忙揉手,而周雯鹊只是安闲喝茶,静静等待。   事情还没结束。   等了一会儿,四个婆子进门。为首的恭敬低声道:“经查,三小姐还是完璧之身。另除了上火长口疮外,并无不适之处。”   周雯鹊这才呼一口气,点点头,搁下茶盏。   婆子安静退下。苏宝珠腆着脸不好意思道:“我是不是不该扇那两个巴掌?”   周雯鹊很淡定:“扇了就扇了。”   苏宝珠眼睛一亮:“那我还想踹他中间一脚!”   苏宝珠一贯都是这般不经心,经常会有奇思妙想。周雯鹊当了这十二年的母亲,努力习惯,却依然总是哭笑不得,笑出声:“你啊……”   周雯鹊笑到后面,成了苦笑:“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就不好不拦着你——之前你不懂没事,现在却是不能闹了。”   苏宝珠一愣,连忙问:“发生了什么?”   周雯鹊摸了摸她的头安抚她:“大姑娘今天宴会上的琴弹得好,太子的母家老夫人看中了,提出要居中做媒,让她做太子妃。”   苏宝珠愣住。   大姑娘是苏府世子原配夫人的女儿,姓苏名宝灿。   说来也是命运多舛的一个姑娘。母亲生她没几个月就病故了,三年后继母入府掌持中馈,虽然新入府的夫人是她母亲的庶妹,平常并不会短缺她什么,甚至会有些额外照顾,但心态确实会不太一样。   之前大姑娘就小小的病过一回,郎中悄悄说大姑娘的病只是寻常,只是心间把自己逼得太紧,怕是内耗过度。母亲把她的病因瞒住了,悄悄劝了她半天。之后大姑娘才好一些。   现如今的大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弓马持箭也有可赞之处,完完全全的一个全才。周雯鹊偶尔和苏宝珠提起她,都不免带着羡艳地感慨,“从前周府上只有一个大姑娘,现在苏府上也还是只有一个大姑娘。”   苏宝珠知道母亲是想起了原配夫人,于是便安安静静地给母亲塞了一块蜜饯吃。   如今大姑娘有可能成为太子妃,彻彻底底是大喜之事。但时间发生得确实太不巧,偏巧和孙彬成之事撞上。   周雯鹊又摸了摸苏宝珠的头,语气有些无奈:“这件事不能闹大,甚至在后续不能激怒孙家,要他们帮着瞒住。太子妃的庶妹不能是一个会觊觎姐夫的无德之人。”   苏宝珠心下一慌,连忙说道:“我不想嫁给孙彬成。”   婚事不能拖,现在大姑娘还只是被看中,离嫁入皇家还远。等大姑娘芳踪入宫墙,她和孙彬成的婚事也差不多时间会定下,那时候说不嫁,说要换新郎,绝对会麻烦一百倍。   周雯鹊叹了口气,问道:“你打算用什么理由不嫁给他呢?——不会闹大,影响大姑娘的理由。”   苏宝珠一窒。   她知道父亲,虽然是有妾室,但对原配夫人的情感确实有些少年真挚。一开始父亲甚至都说不要续娶,周雯鹊都是祖母塞进来的,理由是“难道还要我这个颐养天年的老太婆管家”。   周雯鹊现在把日子打理地有声有色,但她不敢赌,父亲对原配夹杂着愧疚和少年爱慕的情感随着时间流淌逐渐发酵沉淀,淤在心底,铲子都无法铲开。   大姑娘,某种程度上是世子缓解愧疚的投影。因为是投影,是象征,所以反而会更加不可理喻。真意外搅合了大姑娘和太子的婚事,后果难以想象。   苏宝珠想通后,渐渐从周雯鹊的怀里挣出来,看着母亲。周雯鹊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也确实不该闹出来,”周雯鹊轻声开口,“打两巴掌也就罢了,不让孙彬成看低你。但你未来是武哲伯夫人,无可替代,慕泽想自甘堕落做人妾室,那也由她。他未来总是会有妾室的……不如早早习惯。”   苏宝珠心下终究不满。古代不同于现代,结婚容易离婚难,孙彬成看着是无法过日子的,她终究咬牙道:“若我不肯呢?”   周雯鹊眼中不忍,语气却更严厉了一分:“慕泽要去佛堂念佛清心一年,你也要陪着她吗?”   苏宝珠:“……”   直到周雯鹊离开,接着去主持春日宴,苏宝珠都只是坐在主位上,神思放空。   脑海里的光球又开始晃悠。   系统:【这瓜开始有意思了:侯府嫡孙女的未婚夫与庶妹私通,未婚夫倒打一耙斥责她善妒——母亲为了父亲白月光只想息事宁人。】   系统:【宿主现在打算怎么办?】   苏宝珠:【我有打算,不过……你身为吃瓜系统,有什么快捷吃瓜的方式吗?】   系统:【诶嘿我真的有!抽卡模块成功启动!】   系统:【宿主可以用声望值抽卡,10点声望值可以抽卡一次,10连抽可以打九折只需要90点声望值,同时必出sr瓜瓤碎片!】   系统:【宿主当前处在《01关于丈夫要变成妹夫的这件事》活动分支中,相关碎片将有概率UP!请宿主知悉!】   苏宝珠:【这个活动分支的名字……系统,你是什么总结鬼才?】 第3章 第三片瓜   系统:【……说来,宿主,你为什么有一千多点声望值!】   苏宝珠还在看抽卡页面的声望值介绍呢,介绍页面写着,声望值的主要来源于知名度和尊敬程度。认识她的人越多、尊敬她的人越多,声望值越高。   听到系统问她,苏宝珠想了想,说道:【可能是因为我经常成为宴会中心?虽然我写诗能力一般般,但是投壶、下棋、喝果酒、比较身上的饰品,聊天吹水,还有点评乐师,这些我都很在行!】   苏宝珠想了想,感觉她评价自己,差不多就是爱玩,会玩,爱热闹,敢砸钱……   哎,就是个玩咖?   结果系统听她说完后,大声感叹:【我去!拜见氪佬!!】   苏宝珠心下笑了下,她以前玩手游的时候更多时候是白嫖党,也有被称为氪佬的一天,诶嘿。   花园小偏房没必要待了,苏宝珠就起身回自己的房间抽卡去。她同时吩咐婢女备好一盆水和安神香。抽卡前沐浴焚香是基本操作。   婢女没有疑问,安安静静地准备好一切。于是苏宝珠洗了手,手抓住椅子,心道:【抽吧。】   脑海里是一阵金光闪过——   【宿主抽到了r卡:周雯鹊喜欢的饮品   碎片分类:苏府的日常活动   碎片介绍:周雯鹊喜欢喝温热的白开水,至于为什么,一张r卡怎么可能告诉你?】   【宿主抽到了r卡:孙彬成喜欢的水果   碎片分类:关于丈夫要变成妹夫的这件事   碎片介绍:孙彬成最近喜欢吃带梗的樱桃,这件事其实有点奇怪,然而我只是张一问三不知的r卡……并且r卡是代表健康的绿色!】   【宿主抽到了r卡:苏慕泽喜欢的食物   碎片分类:关于丈夫要变成妹夫的这件事   碎片介绍:苏慕泽喜欢吃蜂蜜酥皮枣泥糕,因为这个糕点平常只有苏宝灿和苏宝珠敢找厨房要。】   【宿主抽到了r卡:一等丫鬟春华喜欢的人   碎片分类:苏府的日常活动   碎片介绍:她没有喜欢的人哦!】   【宿主抽到了r卡:武哲伯公的一笔画   碎片分类:关于丈夫要变成妹夫的这件事   碎片介绍:武哲伯是一个十分古板的男人呢,甚至想让孙彬成去考科举……搞笑啦,孙彬成哪里有考科举的脑子?】   【宿主抽到了R卡:钱姨娘最爱的饰品   碎片分类:苏府的日常活动   碎片介绍:钱姨娘最爱的饰品是弱凰衔花钗,或许抽到sr能知晓这个钗子的来源。】   【宿主抽到了r卡:一等丫鬟秋实喜欢的人   碎片分类:苏府的日常活动   碎片介绍:秋实也没有喜欢的人哦!咦我为什么要说也?】   【宿主抽到了r卡:苏承泽的一笔画   碎片分类:苏府的日常活动   碎片介绍:苏承泽这个便宜父亲,还行,没什么明显的缺点,虽然也没什么明显的优点,但已经很难得了。】   【宿主抽到了r卡:苏慕泽喜欢的人   碎片分类:关于丈夫要变成妹夫的这件事   碎片介绍:苏慕泽还是没有喜欢的人哦!咦我为什么要说还?哎呀总之就是这个情况!她年龄这么小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宿主抽到了sr卡:孙彬成的近期爱好   碎片分类:关于丈夫要变成妹夫的这件事   碎片介绍:孙彬成最近很喜欢去一家味道平平的小饭馆吃饭,为什么?我是sr我来说!小饭馆的厨房后头有一对好看的双生子,真的好看!我以sr的品质保证!   碎片的现实来源:你还记得被你的婆子押住的小厮严泰吗?他经常跟着孙彬成走暗巷,虽然他不能进门,但他的耳朵也能听到一点香风。】   系统:【啊,宿主这次的运气平平无奇。不过没关系,欧皇算什么?蓝绿修改器才是最强的!】   系统:【宿主接着抽吧!r卡概率是90%,sr卡概率是9%,ssr卡概率是1%,保底一百抽出一张ssr[孙彬成难以启齿的秘密],宿主现在的声望值还有971点,完全够抽穿池子,宿主真的不抽了吗?】   苏宝珠:【不抽了。】   系统:【为什么QAQ,宿主是不喜欢抽卡形式,更喜欢明码标价吗?本系统看好多人都喜欢玩抽卡游戏的……】   苏宝珠:【不是,我只是一下子笨蛋了,现在反应过来——我还有另一种消耗声望值的方式。】   系统:【瞳孔震惊.jpg】   系统:【难道宿主在外面还有一只统?!】   苏宝珠:【……】   系统的脑回路确实异于常人,苏宝珠选择直接用行动向系统解释她消耗声望值的另一种方式:   命人把孙彬成身边的小厮带进来。   那小厮被孙彬成抛下后就被苏宝珠扣住了,孙家没人来要,周雯鹊嘴上说着要息事宁人但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眼下这小厮已然可以归她处置。   两个婆子拿着棍子在旁边待命,苏宝珠抄起一条长凳,凳角卡住小厮的小指,闲坐在椅子上以做威慑,笑吟吟地开口。   “孙彬成把你丢在府上,不管你了。现在你的生死与否,全在我的一念之间。很不巧,我最近想让自己瘦一些,所以送来的饭菜会比较有限……”   小厮一下子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骂道:“我是世子爷身边的人,你未来要嫁过来的,敢这么对本大爷?”   苏宝珠:“你确定?”   小厮:“你苏府可真行啊,活太长了?敢把本大爷扣着不还给孙府,等着吧,你的名声会发臭的!”   苏宝珠没再多说,冥顽不灵的家伙有什么好多说?挥挥手:“捆起来,嘴巴塞严实点。”   婆子和婢女对此并不熟练,不过还是努力把小厮比照捆野猪的方法捆好了。   一天后,庆阁的柴房发出了一声小厮饿极后翻滚砸到墙壁的声音。   两天后,苏宝珠在饭菜香中,得到了孙彬成完整的行程轨迹表。   三天后,周雯鹊终于结束宴会的收尾工作,训了钱姨娘一顿,又把苏慕泽丢去小佛堂关禁闭,终于能抽出空处理蹦跶的亲闺女。   周雯鹊:“我和世子爷说这是厨房里活猪的动静,敷衍过去了!没有下次!!”   苏宝珠听着笑:“下次什么下次啦,不要诅咒我的下一个未婚夫啊!”   周雯鹊深呼吸一口气:“我说!你压根就不会换未婚夫,等着孙家给诚意行不行?”   苏宝珠真切讶然了:“孙家会给诚意?娘你也见过他的样子,哪里是会给诚意的样子?”   周雯鹊定了定神,劝道:“没到这个程度,大姑娘能得太子母家相看总归是好事,孙小公子年龄小不懂事,但他父母会懂,现在其实是孙家更急着表衷心,怕这件好事丢了。”   “孙家能给什么诚意?”   “这两天就会来了。”   “真的?”   “真的……”周雯鹊想摸摸苏宝珠的头,又收手,好声好气劝说,“我知道你恼火,但是稍微也给他们一次机会吧。都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有时候日子不能过得这么斤斤计较。”   “行叭,那我先看看?”   苏宝珠……其实还真的有点好奇是什么诚意,就像是看追妻火葬场文一样,她会好奇男主应该怎么做到“追妻火葬场”。   并且……   苏宝珠抖抖已经晾干的孙彬成行程轨迹表,上头密密麻麻写了孙彬成的出游地点。   看着十分热闹,甚至一些看样子是死胡同的地方,搭个梯子,里头都别有乾坤。苏宝珠都没想到古代的暗门子这么有……创意,比现代千篇一律的会展红灯笼多样化多了。   苏宝珠默背下这些地址,随手塞进了梳妆台里头。   总感觉,这种男主丢晋江文学城里,都不值得追妻火葬场,感觉更适合直接扬骨灰啊。   系统:【宿主原先想怎么做?】   苏宝珠:【原先是想把苏慕泽被关在小佛堂受苦的消息传给他,再传点恶毒女配的发言,让他跳脚闹事。让母亲死心——】   苏宝珠:【其实都不必说这事闹大会不会影响灿姐姐和太子相看,孙彬成这种人,和慕泽好上之后,不和他的兄弟们一起嘚瑟,我是不信的。这件事总是会爆。】   苏宝珠:【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等孙家的诚意看他们表演,刚好这几天孙彬成会被拘住,有行程轨迹表也用不上。他出不了门的。等个乐子不好吗?】   系统一下子激动了:【哦吼,原来你也是乐子人?】   苏宝珠:【这里又没空调电视手机,看乐子,给自己找乐子嘛。】   .   孙家还真的来表达诚意了。   很合理,苏家嫡孙女和孙家世子确实是门当户对。甚至孙家只有孙父一人在朝,在孙彬成成长起来、能抗住武哲伯府之前,孙家还有不少要仰仗苏家的地方。   因此孙家不仅来了,而且来得很快。仅仅过了五天,孙父和孙母就拉着两马车的歉礼亲自到苏府道歉。   在正厅,孙彬成完全没有前几天斥她妒妇的耀武扬威,老老实实道了歉,许诺未来会和和美美过日子。   孙父是有爵位的人,主要负责接待事宜的是周雯鹊,不过有诰命的武元侯苏老太太也得在旁边坐着,显得苏府不失礼数。   有长辈在,两边更和谐了,苏宝珠也被叫出来见礼,孙母亲自送她一枝累翠叠玉鸣凰钗。   孙母不仅送,还亲手把钗子斜插到苏宝珠的发髻上,插完后后退两步,满意地点头夸赞:“不错,衬得光彩夺目,去婚宴上都够格了。”   话里话外满是婚约继续的暗示,在场的人都给面子地笑了两声,孙彬成都扯了扯嘴角。   系统:【他们还以为孙彬成只是和宿主庶妹有一腿,还不知道孙彬成最近喜欢去外面找各种各样的小美人吃饭。啧啧啧。】   系统:【不过孙彬成在干什么啊,一句道歉的话都没说,全要长辈代劳。坐着喝茶都坐不安稳的样子,瞧着是还想找苏慕泽!】   系统:【至于吗?这是私通出真爱啦?】   大家听不到系统的发言,还在客气寒暄。互相彩虹发言几句,周雯鹊也夸了孙彬成几句仪态不俗,一起坐着喝杯茶,临到饭点才送孙家回去。   周雯鹊还在送客,苏老太太用她苍老的手拍了拍苏宝珠的手,温和笑道:“人啊,能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孙家其他不怎么样,但历经三朝而屹然不倒,府上的风气也还算正,可以为你父亲助力。年轻人嘛,总有犯糊涂的时候,老了就会发现,都没什么。”   等周雯鹊回来了,也说:“这两大车东西都归你私库里,就算只是看着这些礼物的份上,消消气。”   苏宝珠不想回应,于是只是微笑不语。苏老太太眉头就皱了起来有些不满,要开口训斥。周雯鹊连忙拦住劝:“珠儿也是小孩子,一下子转不过念头也是有的,让她回去好好想想吧。”   周雯鹊又拿出李家送苏府上的请帖,好说歹说,才让苏老太太消了气。   系统:【哇塞,事情就这么翻篇,显得“未婚夫和庶妹勾搭在一起”这件事很小一样。】   苏宝珠:【确实很小啊,太子已经送了请帖,希望灿姐姐去李家陪老太太看桃花。】   苏宝珠:【这是真的要开始相亲了,相比之下我的事还真的不大。】   苏宝珠:【所以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的瓜自己切。】   系统:【宿主是打算捅出去?不怕惹怒长辈吗?】   苏宝珠:【有一件事母亲说得没错,男人总会纳妾的。如果孙彬成之后真的就老实了,那实在要嫁,闭眼嫁过去也无话可说。我之前也做好了这个觉悟。】   苏宝珠:【只是现在看狗改不了吃屎。孙彬成不是良人,总会露馅,而苏家也不可能一昧退让。】   苏宝珠:【我会捅出去,不过就和切西瓜需要技巧一样,我也会找好时机切瓜的。】   系统:【吃瓜吃瓜.jpg】   .   孙府内。   孙父没理会想和他交谈府上财政收入问题的孙母,离开苏府两个街道后,纵马散心。散心时不免神情放空,脑子冷不丁就跳出一句同僚玩笑时随口问的话:“什么时候能见到孙家父子同朝?我今天还见着苏家大郎了。”   孙父想着,心下烦闷,恨恨在马背上甩了一鞭子。   马匹被这一鞭子打着吃痛受惊,嘶鸣着往前冲,撞翻了一旁的面食摊位。摊位旁登时发出惊叫声和痛呼声,有人被热水烫到了。   “快点送到医馆去!”   “钱谁出!”   “那个撞摊位的公子爷啊!还没远,拦着啊!”   “你不长眼想作死就直说,没看到人家身上的官袍啊!遇到官老爷心情不好,还是自认倒霉吧!”   “自认倒霉也不会拿钱啊!”   孙父浑然不觉,只御马远去,很快就把身后的纷扰抛到脑后。   他信步纵马到了惯去的伊娘家,寻伊娘那散了半日心。可伊娘那只算是世外桃源,回到府里便是面对现实,以至于他回到府上,第一件事就是大声斥骂:“彬成那个狗养的在哪!”   侍从们眼观鼻鼻观心,只做没听见。孙父骂骂咧咧一通也不求仆从回应,把马鞭一甩,就往偏院去。   孙彬成在偏院的椅子上坐着,一袭月白衣裳,坐看院子里仰头看着树叶纷落。郁郁寡欢、面色苍白。仿佛全天下最凄婉的命运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见到孙父来,孙彬成凄凉地叹口气:“父亲来看孩儿了。”   孙父满腔的怒火一下子就歇了,在他身旁坐下,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叹一口气:“脸还疼吗?”   孙彬成遮遮掩掩:“……还好吧。”   孙父见着更发不出脾气,甚至小声解说:“去苏府给那个妒妇道歉,是不得已。苏家父子同朝,势力深厚,又可能成为太子的岳家,我们这时候不好与他家争竞……甚至父亲也需要苏家帮扶。”   孙彬成登时委屈上了:“我真的只是见她庶妹可怜,那么抱了一下,她居然甩了我两巴掌!……我真觉得这个婚不好结,她见我一点见未婚夫的感觉都没有,成天鼻孔瞧人,现在居然就敢打我,婚后怕不是连你们都要拿捏了!”说着,他又小声兮兮卖了个可怜,“也是我愚笨,还在读监生,不能帮父亲的忙,让父亲为苏家生气。”   孙父最后一点残存的怒气也消了,想着苏家势大,悲愤涌上心头,不免拍了拍孙彬成的肩膀:“苏家现在和太子那搭上了线,如日中天,一时半会儿的不好跳出来。委屈孩儿再容忍她一段时间。”   孙彬成只是叹气:“父亲现在都不能把喜欢的伊娘接进府里,我也被迫和我喜欢的姑娘有缘无分……是我们父子命运多舛。”   孙父想起被孙母管得严严实实的后院,咬了咬牙,冷笑道:“不过我也留了心眼。你闹着要回来的小厮我做主留在苏家不管,之后再查。如果那小厮有什么缺胳膊短腿的地方,到时候我们告她妒忌不敬,残害奴仆,便可以随意拿捏她,她不可能再如此嚣张。我倒也罢了,总不好叫你也被约束一辈子。”   孙彬成知道父亲的心结,孙家当年也颓过一段时间,孙父和孙母结婚后受了孙母不少帮扶。不过孙母性子烈,孙父宠小妾的时候闹得厉害,他自己的丫鬟也都特地选忠厚老实的,惹得他和朋友时都老大没劲。   孙彬成想着苏宝珠和母亲相似的性子,头皮发麻,忍不住悄声建议:“不如先给她们点教训?她姐姐是要做太子妃的人,她居然还不懂得谨言慎行,母亲也是,话里话外回护她,只一昧拘我,还要关我禁闭,搞得和她们才是母女俩似的!”   孙父想了想,到底没松口:“你先在家歇几天吧,赶巧也好好读书,今年秋闱拿下乡试。”   孙彬成强调道:“她能这么嚣张,毫无妇德,指不定就是因为仗着自己有个要成为太子妃的姐呢!真该给她一点教训,不然不知道的还会说我入赘呢!”   “胡说!”孙父斥道,但“入赘”真切踩到了他的痛点,于是一转念心思,终究也点了头:“也罢,我去安排,娶妻娶贤,苏家女确实差了一层,是该给些教训。”   孙彬成这才哼哼唧唧地拿出论语开始倒着看。 第4章 第四片瓜   转眼十来天过去,孙府安安静静,隔壁不远处的李家宅院倒是热热闹闹地开起了桃花宴。   明眼人都清楚里头相看未来太子妃的含义,不过名义上还是请了不少人来赏桃花,显得整个京城西城都热热闹闹的。   苏宝珠亦是要去,她喜欢去参加宴会。去往不同的风景。宴会玩乐中她也因此认识了不少人,虽然在她的定义中都是吃喝玩乐的狐朋狗友,但因为古代扩展朋友圈的方法有限,因此她也和不少人约定了手帕交,玩起来更放得开。   这次宴会她便也有认真准备。她揣度着刚下雨的天气,还有赏桃花时满目的粉色,便挑了薄米填色窄袖绸衣裙穿,又说头顶点饰不必过多,到时候还要用来簪桃花。另外要带好吃食,暖胃饮品。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准备得热热闹闹的。   但系统忽然冒了泡。   系统:【宿主宿主!瓜更新了,原因不明,宿主要不要今天不去宴会了,查一下原因?】   系统不仅冒泡,而且紧张地上蹿下跳。系统只是系统,宿主如果没有抽卡查询,系统并不能得到太多信息。   因此,某种程度上,吃瓜系统比苏宝珠更加紧张。   苏宝珠:【还能有什么原因?孙彬成和苏慕泽都还在禁闭,瓜变动的范围就很小了,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   苏宝珠:【孙家搞事,也想当太子妃的人在旁煽风点火,于是就有流言传出来了。】   苏宝珠:【不过还是十连抽一下吧,我虽然能猜出是流言,但是猜不出是什么流言。】   系统:【好嘞!因为宿主的指向性发言,所以抽卡也会有偏向性哦!优先抽到流言相关限定ssr和sr!】   苏宝珠心下有些宽慰,一种自己还能许愿抽卡,不用抽到井底的宽慰。但她不免又有些嘀咕……这卡池是有多大啊?   再深的井都得硬着头皮下,苏宝珠洗了洗脸,神思一动。一阵金光闪过——   【宿主抽到了R卡:苏府人口简要介绍】   【宿主抽到了R卡:周雯鹊身世简要介绍】   【宿主抽到了R卡:一等丫鬟春华喜欢的人】   【宿主抽到了R卡:院中的花木品种略解】   【宿主抽到了R卡:苏慕泽喜欢的人】   【宿主抽到了R卡:钱姨娘最爱的饰品】   【宿主抽到了R卡:孙彬成喜欢的水果】   前面七张卡,要么信息已知,要么是重复卡。   系统连忙提醒:【注:重复r卡已兑换为1天寿命值(可兑换美貌等数值,不可交易转让)以及1点声望值。】   苏宝珠:【倒也不亏。】   还是抽出了三张新的卡,苏宝珠抱着“好歹有new”的心情,挨个看。   【宿主抽到了r卡:孙彬成的健康状态   碎片分类:关于丈夫要变成妹夫的这件事   碎片介绍:他现在不太好,绝对考不中举人的那种不好,r卡专业认证!】   【宿主抽到了r卡:苏慕泽的健康状态   碎片分类:关于丈夫要变成妹夫的这件事   碎片介绍:她现在也不太好,要找钱姨娘救命的那种不好,r卡专业认证!】   【宿主抽到了sr卡:流言情况简述   碎片分类:关于丈夫要变成妹夫的这件事   碎片介绍:挑了传播度最广的四条流言以及来源,以下~   孙府某獐目抬轿小厮:苏家二小姐可不得了,孙彬成就是和她的妹妹说了两句话,这就醋上了,还硬是薅了孙家两大车金银财宝的礼物,这才消气。这种女人可娶不得!给我我都不要!   弱茶楼某倒茶小二:苏二小姐哪里是什么好人?去年的清明踏青宴,大家都说她一身粉色衣装妖娆好看,她排挤参宴的一些不爱说话的姑娘,逼得人脸红都要哭出来的样子你们可没见着!就是个傲慢恶毒的贵女小姐!也就孙家心好还肯娶!   孙府某二门紫衣守门婆子:啧啧啧,苏二姑娘的脸我可是见过的,只能说不是眉歪眼斜的,远没有外头吹的那么好看。不然为什么会有世子喜欢她妹妹的传闻?她好看的话谁会眼瞎看上她妹?   孙府某男身边的随行侍卫:我听说苏府的雯大奶奶苛责庶出姑娘,漠视嫡姐的遗女。把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宠成了无法无天的模样。现在为了替女儿出头更是不顾嫡姐遗女的婚事肆意宣扬,现在这太子妃的事要都不好说咯。   碎片来源:孙府上的一些仆从“自发”去寻其他府的下人聊天,渐渐就传开了呢!】   r卡基本是充数,sr卡的信息多一些。苏宝珠看完,挑了挑眉,转而就去招呼婢女:“去见见娘那边掀帘子了没,差不多时间该准备过去了。”   之后接着清点宴会要带的东西,吩咐着带好见姐妹的礼物。似乎全然没抽过卡似的。   系统:【宿主,你给个反应,我有点怕……】   苏宝珠:【这流言没什么的,你是没见过抖音评论区。】   系统:【……哦。】   苏宝珠:【并且我确实运气挺好的,我原先都担心宴会参加完太开心,我会忘记掉自己的怒火。好家伙,这一套流言组合拳下来,我的“事情都过去了算了算了”的投降主义彻底被打趴下了。】   苏宝珠:【没事,你就安心吃瓜吧。】   苏宝珠:【本来也不指望你什么。】   系统:【…………哦。】   苏宝珠在脑海里撸顺系统的情绪,刚巧秋实也传了消息,说雯大奶奶那边掀帘子了。苏宝珠便往正房去。   去的时候父亲苏承泽也在,看着神情有些凝重。母亲周雯鹊的面色也不太好,带着些懊恼。   父母没开口,苏宝珠就权当没察觉,等苏宝灿也来了,一起细嚼慢咽吃完一顿早饭。   她用茶漱口后就兴冲冲地左顾右盼,无声询问“什么时候出发”。   父亲最终还是叹一口气:“去玩吧,宝儿看样子不是个会被影响的。”   母亲微叹一口气,安静点点头。   父亲今日照常上班,没有陪着去李家。周雯鹊带着苏宝珠和苏宝灿去。苏宝灿坐了后头的马车,苏宝珠寻常也是和灿姐姐一起坐,周雯鹊却小心地拉住,“我有话说。”   苏宝珠有些犹豫,她和母亲一辆马车而长姐自己一辆,会不会显得长姐孤单?苏宝灿却抿嘴笑了笑,说道:“母亲既然这般,那就是有正事要说,不必介意。”   苏宝珠这才坐了前头的马车。   苏家的马车算是不错的了,重心低轮子大木料好,坐着不甚颠簸。但还是有些逼仄。距离近了,苏宝珠能将周雯鹊面上的愧疚和不忍看得一清二楚。   苏宝珠福至心灵:“娘是想说近日的流言?”   周雯鹊一噎,有些讪讪:“你已经知道了?”   苏宝珠笑道:“针对我的流言,我还不知道,那这流言岂不是传给聋子听?”   周雯鹊见苏宝珠还是近于满不在乎的模样,不禁悲从中来。妻子理应对丈夫的妾室包容宽待,但苏宝珠真的是这个姿态后,周雯鹊身为母亲又如何会不悲伤?她禁不住松口问道:“流言里三姑娘的地方有些是真的,不好处理……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苏宝珠歪歪头,笑得纯良无害:“我的打算一直没有改变过,解婚约。”   周雯鹊有些怔忪,她有一种错觉,自己和女儿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苏宝珠依旧轻谑的姿态却又在安定她的心。   苏宝珠确实不在意,她一个现代人为什么要强求古代人?等车嶙嶙前行,到达李家。   她提醒了声,周雯鹊才如梦初醒,恍惚半晌,无可奈何说:“算了,孙家这般胡搅蛮缠,我也不好强逼着你,你之后做什么,我不拦着,你有什么时候需要,只要不是太离谱,都可以尽管找我。”   苏宝珠笑道:“好哦,如果有什么需要娘帮忙的地方,我不会客气的!” 第5章 第五片瓜   马车彻底停下,换成人来抬轿子。   身为太子的母家,李家其实比较低调。天家岳父李老爷被受封了个不能世代承袭的瀚良公,因此李家在朝堂上也并不打眼,只在一些闲职上悠哉悠哉混日子,做一个合格而沉默的外戚。   唯一能看出李家发达的地方,大概就是李家门前干干净净的台阶和簇新的石狮子。   从大门穿过前院到达二门,就热闹得多。不少人家都到了,远远都能听到马棚里不合槽的马在打架。   李太太和李家的六小姐在门内不远处亲自迎上她们,笑意吟吟的请周雯鹊和苏宝灿往内院的正厅去,又吩咐六小姐招待好苏宝珠。   李家六小姐是十三四岁的模样,脸上有几分残存的稚气。见到苏宝珠却很客气:“请随我来。”这才往桃花园里去。   桃花园里莺莺燕燕不少京城贵女,还有一些陪着孩子来的命妇,几个妇人已经聚在一处,远远能听见“你家儿郎今年几岁了”的声音,令苏宝珠恍惚有此处是相亲角的错觉。   李家六小姐带苏宝珠到了桃花园的一处小亭子,就告辞离去。全程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亭子里已经有了六七个姑娘,见到李家六小姐直接走的架势一瞬间愣住,一下子连和苏宝珠打招呼都忘了。   幸好苏宝珠和在场的都认识,先和不太熟悉的回忆了下上次见面的场景,再捱坐到比较熟稔的姑娘旁边,笑问“你们刚才聊什么”,众人脸上的怔然才渐渐消减。   一个姑娘口直心快,直接道:“感觉小六对你挺冷淡的,刚才直接扭身就走,吓我们一跳!”   话挑开就好说了,苏宝珠笑道:“大概是她急着招待新客人吧?这次桃花宴确实人不少,她估计都晕头了,只想着站门口招呼人。”   登时有人感同身受:“是啊,上次我家开了个赏柳宴,天呐,等我歇一口气看柳条的时候,只觉得晃得眼晕!”   “我倒是轻松,我姐包揽了见客人的事,我天天就在后头躲懒!”   登时有人调笑道:“你这么怠懒,管家的事都不学着沾手,和你定亲的那位没意见?”   那位声称自己躲懒的姑娘登时恼到脸红,“呸!八字还没一撇,就定亲,还远着呢!”   话赶话,就有人问苏宝珠道:“说来和你有约的孙家是出什么事了?”   话一出口,大家登时一惊,悄悄去瞧苏宝珠脸色的有,笑话那开口的人是不是喝酒上头的有,那个人也羞愧到脸红,连忙道歉说自己喝茶喝醉了请不要见怪。   要不是闺阁女子脸色薄,她说不定都要自己打自己嘴巴子了。   苏宝珠见着哭笑不得,连忙表示不必如此。苏府在周雯鹊的管理下整体都是谨慎守序的风气,万事都求中庸。   她拿不准社会舆论是不是和府上一样,都要“息事宁人见好就收”。眼下话挑开了倒是好说。   苏宝珠劝了下,见大家心情都平复了,就小声说:“……他与人私通,被我撞破了,恼羞成怒了好几天。”   “呀!”一个姑娘听着就皱眉,“这种人可不好相与吧?”   “是啊是啊,敢做不敢当?他好歹也是个伯府世子,真想纳个小门小户还不知礼仪的抬进府里,难道谁还拦着?”   “最近真的是什么离谱的流言都有,还说珠姑娘不好看,都乱传什么不知道!”   又有姑娘小心翼翼地看了苏宝珠几眼,苏宝珠含笑望回去,总算给了那姑娘一些勇气,刨根问底问道:“和他私通的……是谁啊?”   “对啊,是怎么发现的?”   “不会是当面撞见他们抱在一起吧?如果是这样的话孙家还不退亲?”   “别提了,苏家今天为什么会来这里赏桃花?孙家怕是想死乞白赖不肯退。”   “是那个婢生的妹妹吗?她的小名我还有点印象,慕泽?这名字确实挺有记忆点的。”   苏宝珠开口之前就有了打算,庶妹的事确实不能爆,“未来太子妃的妹妹和人私通”这件事传出去真的会出问题。她笑吟吟地拉住话头:“近日钱姨娘身子不好,慕泽在小佛堂祈福,听到这些流言怕是要哭的。”   “诬人者反坐。”不远处悠悠传来一句话,“如果确定是流言的话,可以找京丞查了,查出流言来源后,至少会是流放一年的惩罚。”   苏宝珠:【……因为慕泽的事是真的,不知不觉竟有点心虚。】   系统:【哈哈哈。】   旁的姐妹却都笑了:“那肯定是流言啊!珠姐姐就坐在这呢,流言说她貌丑,这能信吗?”   “对啊对啊,还有说她宴会上排斥其他人的,其他人有没有不知道,但有和珠姐姐搭话的,哪个没被她带着玩?”   “要不是想聊孙家的事,现在我已经想玩跳棋了……”   苏宝珠想了想,点点头:“那我回头了解一下流言都是什么,刚才聊到哪了?”   “孙彬成这家伙和谁私通。”   “是丫鬟,还是谁家闺秀?尔或是北里女子?”   “不会是小厮吧?”   苏宝珠摇头笑道,说道:“黄凤街里头的感民里,我瞧见他脖子上的痕迹……也不是第一回 瞧见了,上回除夕宴的时候我也见到过,痕迹红的,还没消。”   苏宝珠化用了之前蛛丝马迹上除夕宴的事,说真也真说假也假。然而就算如此,其他姑娘也登时轰然。   “这是北里女子吧?良家人不当偷偷当倚门卖笑人。”   “说来我也见到过一次,他那天喝醉了,脖子下面挠了两条痕,浑身都是奇怪的味道,根本不敢打招呼!”   “我也是!就在前几天吧,有看见他往一个死胡同里去。当时还奇怪了一下想问他是不是走错路了,幸好没开口,不然不是挡了他的道?”   “也是搞不懂他们,真的出去玩吧,痕迹都不消一下,指望谁发觉不了?”   “就是故意的啊,一步步试探家里人的底线。生气了就说你妒忌,不妒忌了就敢领娼妓进门了!”   “本也是门当户对的亲事,他们偏是这种蛮不在乎的样子,真是气人!若是我遇到了,定当面甩一巴掌!”   “一巴掌哪里够,两巴掌!”   “还要踹一脚,让他滚!还没结婚就克制不住,婚后这后宅还怎么管?管不了!”   当前京城功勋人家,基本没有府上没伊娘的。每个姑娘都见识过父亲变渣爹的样子,虽然不敢直呼大名,但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借机抒发内心怨气,也都是有的。   她们聊着聊着甚至依稀找到了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感。   又是那悠悠的语气,那姑娘传来一句话:“知道地点都在哪的可以报给我听。现在风气太差,狎妓成风,于是圣上口谕要整顿官营以外的那些花柳地,现在还在整理名单。” 第6章 第六片瓜   那些姑娘一下子不敢说话了。   背地里抱怨不靠谱的父兄是一回事,真的举报让他们被逮是另一回事。   那位语气平淡悠然的姑娘强调了一下:“不报冯家也一样能查,长痛不如短痛。”   这个姑娘画风不太对劲,苏宝珠不免多看了两眼。又觉得眼熟。   想了一下记起来,她是冯家人,小名如馨。父亲是清狷之官,为先帝做斩断荆棘的长刀,现下被圣上放在翰林院养老。   主要在朝做事的是她的哥哥,在京衙里任京县县丞,主要负责治安安全、道路、逮捕审问这一块。   一个姑娘这时小声问:“那被逮住的话……是什么惩罚啊?”   冯如馨淡定解释:“那些北里女子都是暗地里做的勾当,没有入贱籍,实际上是良家女。圣上只说要抓,所以基本都是按通奸的罪名报给大理寺,大理寺那边还在吵呢,不过就算大理寺批了,也看刑部那边执不执行。”   苏宝珠心头一跳,她这个世界的亲爹好像就是在刑部上班?苏宝灿同父同母的亲哥也被他带着在刑部历练。   不过大理寺那边就不熟了,类似于现代最高法院的地方,和武勋世家完全不是一个系统。   这时有姑娘已经憋了半晌,终于还是犹犹豫豫地开口叫停:“我们这样子聊不好吧?感觉都不是我们可以提的东西……”   “是啊,什么娼妓通奸的,我们都没出阁,这种羞死人的东西!”   话一出口,众人都一时无语。有的人想开口辩解,但一下子组织不出语言。   冯如馨却还是那副淡定的语气:“很多东西不是不说就不存在。就和律法一样,不能说不知道,就当做错事不会被惩罚。”   姑娘犹且不满:“但是我们毕竟未出阁。”   “在场的哪个没在相看夫婿?”有姑娘笑了,“外界只当闺阁姑娘一无所知在屋里绣花,择日八抬大轿抬入府上,转眼就又会管家又会操持宴会,哪里能呢?不都提前知道一些,婚后才知道可会被人吃死的!”   又有人附和:“谁府上没几个姨娘,没闹出点争风吃醋的事?之前看过的笑话还少?倒也不必现在来装一无所知。”   甚至有人直接点出来:“你家里两个兄长都娶了嫂嫂,之前宴会也见过她,你猜你的嫂嫂怎么说你?”   那个姑娘的脸都被说青了,只能问道:“……怎么说我的?”   “说你被养得太好了,不能嫁进寒门,也不能嫁成长媳,你做不了当家主母,最好就是嫁给府上序齿偏小的,安安心心接着养下半辈子福——”   “所以啊,你现在能说羞人,倒也确实是你运气好,怪不得你。”   他们撇开那个姑娘,话题渐渐转成了各自府上一些很无语的事,谁家的姨娘想不开拿烧红的柴火去砸太太的儿子,谁家的夫人又持刀要砍杀把丈夫勾走的姨娘。   那个姑娘都听愣了,苏宝珠也听着有些目瞪口呆。   ——这么彪悍的吗?   苏宝珠不免想到苏府,苏府总体比较安和,母亲周雯鹊有种打工人的养老劲,不争不抢,做好本分就行。父亲苏承泽,可能是年龄大了,也没了寻真爱的心,留宿在母亲那的时候都比较多,以至于姨娘们也争不起来。   这是她们头一次聊这些家长里短的话题,苏宝珠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听着感觉是触及当代烟火,倒也觉得有趣。   系统:【了解我的快乐了吗=w=】   苏宝珠:【= =】   苏宝珠:……虽然确实有,但真的不想承认啊!   听了一会儿,她身旁的人让开了位置——冯如馨坐了过来,小声问她:“孙彬成去的地方,有哪些住址你还知道的?”   苏宝珠唤人去取笔墨来,又笑道:“你这是帮我公报私仇吗?”   冯如馨摇摇头:“不是。”   苏宝珠也没追问,就当冯家都是一心为陛下吧。   闺秀人家在宴会上写诗也是常事,笔墨纸砚都有备齐。苏宝珠没多犹豫,就把小厮报的地名,挑着几个比较像样且好找的写上去,拿扇子扇到笔墨干透,交给冯如馨。   苏宝珠叮嘱道:“说不定有些地方确实是正经吃饭,或者只是有歌女凭栏唱歌,未必就做了勾当,还麻烦您留意一下了。”   冯如馨没什么意见:“本该如此,都会先问询邻里的。”   苏宝珠写地名的时候,已经有一些姑娘围了上来。就有姑娘指着一个地方问:“这地方不是死胡同吗?之前被东安公买了之后打算并在一起,结果设计上出了问题,中间成了夹子路。后来东安公一气之下就卖了……是爬梯子进去?”   见识到孙彬成去的地点,姑娘们又一次不可避免的瞠目结舌了——   “这里……不就是个茶馆吗?我都去喝过茶的,茶馆后院也可以?”   “就是平常出入城的护城河,这上头的船上也……?”   “别提了,这还有个废弃马厩改的呢,我想捂住鼻子了。”   “我忽然觉得这个地点,小巷子进去的普通屋子是很正常的地方……”   话本里的浓香暖玉,青楼薄情,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看完苏宝珠写的地点,姑娘们恍惚意识到,真实的烟柳地,简陋而昏暗,甚至透过文字都能闻到,劣质香料混着酒水汗水甚至粪便的诡异臭气。 第7章 第七片瓜   苏宝珠见她们如此这般,想了想,还是把她们拉回现实:“你们回去后记得提醒下家里的父兄,让他们最近老实一点,不要被逮到了。”   姑娘们:“……”   一下子从看热闹的心态拽回来了!   她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父兄还真的不去这些地方。   也是燕朝风气的问题,前几任皇帝在时,不拘风月,官员便也纷纷以狎妓为尚。甚至有县令在交接公务的时候着重提到一起交接过去的妓,叮嘱说他山高路远人带不走,希望新县令上任后好好待她。   这一任皇帝其实一开始也没管,因为北边疆域时常有胡人侵扰,举国之力都用在对抗上。近些年北边胡国被领兵歼灭,皇帝才开始严整社会风俗。但移风易俗非一日之功,在明确的禁令没下达之前,私妓几乎可以说是随处可见。   说实话,她们几乎要对这个风气麻木了。眼下忽然说真的要管起来,她们一时间还有些恍惚,分不清是好是坏。   苏宝珠扭头问冯如馨:“说来按通奸管,会怎么罚?”   冯如馨:“男女都关一年半的时间,撮合他们的媒人减等,关一年的时间。当然啦——很多男性都有官职和爵位,可以先减等,然后再用官职和爵位抵罪,过一年无事发生接着当官。最近大理寺吵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在要不要硬性用官职抵罪,能不能看在法不责众的份上直接用二十斤黄铜赎罪。”   众姐妹:……   脑子能转的都知道,在燕朝朝廷上,做错事不可怕,免官复官起伏一下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免官是要写奏折过皇上的眼的,被皇上记住了过错,以后想有发展就多了一层难度。当然可以赌皇上记不住,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赌?   一个姑娘毫不犹豫:“我回家就和娘说,再不济吓吓也好。”   另一个姑娘唉声叹气:“别提了,我兄长还自己悄悄开了个屋子养人接客呢,提这个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其实也好,”一个姑娘摇了摇头,“这种事管起来,出门时也不会被不长眼的人当北里女子打扰骚扰了。”   说着这句话,不免姑娘们又唉声叹气。苏宝珠都无奈了,出门被骚扰这种事现代都解决不了呢……只能换个话题。饭一口一口吃,事一件一件做。   苏宝珠于是去问冯如馨:“说来孙彬成出门的时候我是递信给你,还是我干脆直接去你府上等着?”   冯如馨反问:“你想怎么样?”   苏宝珠:“我想去你府上等一线消息!”   冯如馨没什么意见,点点头同意了。两人交换了一下家宅住址。有点距离,不过也不算什么。   其他姑娘看着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还是有人期期艾艾开口:“我能也过去吗?”   “还有我……”   “还有我!”   “加上我,没什么想法,就是待家里好无聊。”   “以桃花诗会的名义聚一下吧,也算是有正经由头了!”   “刚巧你不是说原先相看的武镇伯府二公子有点让你犹豫嘛,下次去冯家想想再说清楚~”   “我这边没问题,”冯如馨嘴角终于扬起一点浅浅的笑意,“只是我家茶水不太好,院里也只有一棵桃树,只能勉强敷衍赏桃花意了。”   “重要的不是桃花,而是一起赏桃花的人。”苏宝珠深沉开口。   这时李家的侍女端了三盘桃花杏仁酥上来,够大家拿两三块。苏宝珠立刻跳起来,毫不客气地拿了一块,抿在嘴里。口齿之间顿时被香甜气息完全包裹。   ——这一副认真吃东西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她上一秒刚说过深沉话语。   大家见着都乐了,也都拿了一块吃,一些身子虚的,略咬一小口就放下,还是喝枸杞茶。   李家侍女东西送到的,问的也还要问,笑吟吟开口:“老太太问,你们今日赏桃花有没有即兴写了两首诗的,可供她阅看,写得好的还有奖赏。”   众人互相看了看,都不免又是尴尬又是忍笑——她们聊得太开心了,什么都没写。   苏宝珠反应快:“现在写来得及吗?”   李家侍女投来了“你们刚才都在干什么”的疑惑目光。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中,还是硬着头皮说:“……来得及。”   .   后世《燕朝本纪卷一百·苏璀列传(白话版)》记载——   苏璀的小名是苏宝珠,许多传世的文章也是按照苏宝珠来记录她。苏璀这个皇帝亲自赐下的大名知道的人反而不多。   …………   庆帝十三年春,苏璀在去李府参加宴会的时候和冯如馨一起创办了桃花诗会。   桃花诗会是北阁的源起,北阁与御史台齐名,在燕朝覆灭前,一直承担着监察百官、监修燕律的职责。 第8章 第八片瓜   时间比较紧,在场的闺秀们都只写了应制之作,不功不过。苏宝珠甚至用“一朵两朵桃花开,三朵四朵桃花开,千树万树桃花开,乱红如雨染罗裙”来敷衍。   宴食的时候,李家老太太夸了苏宝灿的诗词,又夸了另外两家姑娘的诗词,一直在苏宝珠那聊各府琐事的一个姑娘也被夸了,真可以说是藏龙卧虎。   一顿饭也算是吃了山珍海味,没什么不满的。饭毕,一些离家近的命妇就带着孩子先回去,远一些的就先在客房里休憩,待休息好了再走。   苏家和李家都在京城西,距离不远。况且相看已经结束,周雯鹊便也没多待,带着已经精神紧绷到不行的苏宝灿牵上马车。   苏宝珠立刻挥手道:“娘,你来的时候是陪我来的,走的时候就陪灿姐姐走吧。我刚好一个人在后头马车里歪歪。”   周雯鹊哭笑不得,见苏宝灿也含蓄地点头,索性就按苏宝珠说的做。   一路无话。   回府后,苏宝灿下马车时,能见着她的神情已经比在李府时好上不少。周雯鹊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说:“去吧。”   苏宝灿顿了顿,曲身一礼:“多谢娘亲。”   周雯鹊笑着摇摇头,“你且去吧。”目送苏宝灿远去。   系统:【这塑料母女情,看着更像亲戚。】   苏宝珠:【毕竟不是真的娘亲……说真的,我看那些姨娘生的孩子亲亲密密地叫她娘,我反而要心下一惊。】   脑海里和系统说话的功夫,周雯鹊已经伸手招呼她,她便也跟上。   周雯鹊语气温和:“今天的诗我也看见了,写得很好。比那些个堆华丽辞藻渲染比拟的诗句强得多。今天是她的相看,你身为她妹妹,不在这里争抢注意力,很好。”   苏宝珠笑道:“忙着和朋友聊天说地,连写诗的事都忘了,随手涂抹的。”   周雯鹊点头赞道:“那更是写得有趣了。”   之后是猝尔的安静。   苏府的春日也是随处可见花草,比现代的公园还繁密得多。不说话时,单是看着这些色调晕染成为风景,都不觉得单调无聊。   苏宝珠没什么特别的话不吐不快,所以周雯鹊不说话,她便也安静。   但周雯鹊叹了口气,还是开口:“刚才李老太太问了前头孙家送礼上门的事,孙母赶巧也在李府上,话不好说生说死,便敷衍说是来日一起去京郊五福寺礼佛的筹备……你肯去吗?”   苏宝珠:“我没意见啦。”   周雯鹊虽然接受她不去的打算,但听她说肯去,眉眼还是不自觉松弛下来:“那东西也都可以收拾起来了,到时候可能会是雨天,怕淋湿裙角的话衣服多带一些,鞋也带些高底板的。”   苏宝珠打棍随上:“好,雨天佛寺有什么好看的地方吗?雾蒙蒙的山峦好看不?”   话题直接被扯到闲话,聊了几句到了内院房间后,告退离开。   到了房间里,四周侍女都屏退,苏宝珠显然真的是躺着要休息后,系统终于颤颤巍巍冒了泡:【宿主,我想再确认一下你的心意,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真的一起去礼佛吗?】   苏宝珠:【想什么呢,父亲下次沐休是十五天后,这十五天够孙彬成露出一百个马脚了。都不用去礼佛,直接活动结束。】   系统评价:【所以宿主刚才都是在敷衍周雯鹊……我悟了,你们这对真母女,关系才是更塑料啊。】   苏宝珠:【倒也不是,主要是直接说出来怕吓到她。妻子告丈夫是十不赦里的一种,我这个未婚妻去卯着劲告未婚夫,也蛮突破她心理防线的。不如干脆不说。】   苏宝珠倒不觉得自己和周雯鹊的关系是塑料母女情。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总有地方两人会见解不同。她有包容周雯鹊,让周雯鹊不至于因为女儿过分的离经叛道而不安;周雯鹊也有包容她,让她依旧养着那个小厮。   说来……小厮现在已经彻底颓了,孙家长久不接他的行为让他意识到他已经成为弃子。所以苏宝珠问什么他答什么。   问到后面,连孙彬成连《论语》都没背下来,看书时经常装模作样倒着看,孙父不识字因此一直没发觉,这件事都吐露了出来。   更别说孙母彪悍,因此孙父偷偷养了几个外室,最近最喜欢的是一个叫伊娘的女子。孙彬成也孩子随父,不满孙母拘着他睡丫鬟,也有样学样,经常在外头打野食,这些零零碎碎的事。   苏宝珠之前在现代看社会新闻就挺麻的,现在在古代听这些事,更是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发现牙齿上有一个黑点的时候,牙齿内部有时候都已经蛀空了,这形容的大概就是孙彬成吧。   苏宝珠和冯如馨的约定没有发生变化。于是苏宝珠用孙府送她的两车财宝,摸出其中一块小金块,租了孙府在的巷落最边上的一间屋子,并雇人在屋门前监视一下孙家出门的情况,顺带摆摊卖早点。   刚巧前段时间因为一家面摊被某个官老爷掀翻,面摊老板被烫伤,又不敢求告,只能收拾摊位打算回老家种田。   面摊老板死活不敢说当街行凶的官老爷是谁,苏宝珠只能暂时放下。只让人把面摊东西都包圆了,顺带把原来的面店小二也招揽过来。东西都齐全,两三天就把面店支起来了。   系统:【拿孙家的钱监视孙家,妙啊。】   苏宝珠:【顺带还让早膳更加多样化,给自己点赞。】 第9章 第九片瓜   面店煮的面还真的挺好吃,高汤鲜美,肉沫鲜香,面条劲道,煮开浸满汁水的面条被筷子夹起,浓郁的香气登时传遍屋宇内外。   苏宝珠吃了三四天的汤面,后面三四天的汤面就被开始加班的苏承泽要去当汤喝。   不仅如此,这家面店的店小二在认人上挺厉害的,苏宝珠身边的婆子指认了一次,他们就都记住了,每次孙彬成有出门,都会立刻来报,孙家其他人出门的情况,也都会每天总结好结合着第二天的面点一起送来。   十来天过去,面店那边报了三次孙彬成出门的事。   第一次孙彬成去了半天,带了半马车的香火回府,檀香飘了满条街;第二次孙彬成去了半天才回府,去向不明;第三次孙彬成清晨就出门了,没有理由,到了晚上才晃晃悠悠地回孙府,一身酒气。   孙彬成第三次出府时苏宝珠依旧按兵不动,于是冯如馨写信来问,问她孙彬成是不是出门了两次,怎么还不说可以抓他。   脑海里的系统也问:【孙彬成明显出去喝花酒啦!此时不冲更待何时?!】   苏宝珠:【等等,不急。】   系统:【我替宿主急QAQ】   苏宝珠:【不急不急啊。】   苏宝珠十分笃定,甚至还写信安慰冯如馨,说她有个绝佳的时机,并且还有地点没摸完,到时候在合适的时机一起交给她。   大概是苏宝珠的等待被认为是宽纵,面点开始三天两头汇报孙彬成的早出晚归甚至彻夜不归。   苏宝珠甚至从周雯鹊那听说了孙彬成开始“为秋闱做准备”,日日出门前往小别院的僻静书房攻读,有时出门和同窗见面,互相探讨如何做学的新文。   周雯鹊还感慨孙彬成的转性,“据说过几天有国子监的学子诗会,不少大儒都会参加,说不定就得了哪个大儒的青眼呢?确实是该好好准备一下,说不定就考中举人了呢。”   苏宝珠:【就挺花哨。】   苏宝珠笑嘻嘻地问道:“不关我事,那天我能去冯家玩不?”   周雯鹊狐疑地看着她:“你又想搞什么花样?”   苏宝珠坦然回看:“我能搞什么花样?”   周雯鹊:“……好吧。”   苏宝珠除了脑回路奇怪一点,有时候奇思妙想多一点,其他地方基本上和寻常贵女没什么区别,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雯鹊都见过苏宝灿偷偷看过才子佳人的书,看到眼眶发红,但亲女儿苏宝珠就好奇翻过开头,之后就再没见过她带婢女少过8个。   某种程度上来说,苏宝珠的行事相当古板,不会做多少实质上会引发不良后果的行为。——所以就算她摔过孙彬成两巴掌,孙家也只敢送回两车礼物。   .   孙彬成穿戴整齐,腰间别好玉佩和香囊,兴致冲冲地往国子监去参加“学子诗会”的那一天,苏宝珠也同样穿戴整齐,带着完整的北里地址,往冯家去。   前几天下了雨,路上有些湿滑,马车行进得很慢。苏宝珠坐在马车上,总有一种自己在做观光车看仿古风景的感觉。   胎穿十三年了,这种错觉还是无法消弭。一些灵魂根源的现代的存在无法被十几年的规训磨灭。   苏宝珠翻了翻她昨天7次单抽时得到的2张new。   【宿主抽到了r卡:武泽伯的一次错误   碎片分类:关于丈夫要变成妹夫的这件事   碎片介绍:武泽伯撞过一次面摊,并且忘记让侍从给面摊老板赔款。这就犯错误了,面摊老板可不是他的部曲啊。】   【宿主抽到了sr卡:地点   碎片分类:关于丈夫要变成妹夫的这件事   碎片介绍:以下是孙彬成去过的私妓住所,只有地点,不包括营业时间、进入方式、地点人物介绍以及老鸨店主的联系方式,请注意不要打草惊蛇噢!   1.康平街:进入滨宝里第三个屋子,第六个屋子;进入新治里第十二个屋子……   2.纪淑街:进入安贺里第二个屋子,第三个屋子,第四个屋子,第五个屋子,第七个屋子,第十个屋子,第十三个屋子,第十六个屋子……   3.清平街:进入安祝里第十个屋子,第十四个屋子,第十八个屋子,第十九个屋子……   4.…………   碎片来源:孙彬成身边的侍从信息拼凑在一起。】   【宿主减少声望值70点,宿主当前声望值为:971-70=901。】   【宿主增加寿命点数5点,当前积攒寿命点数为4+5=9。】   密密麻麻的地点,看着苏宝珠都有些瞠目结舌。   知道的说这是孙彬成倚过的章台柳,不知道的还以为整个京城的烟花之地都在这张sr卡里了。   也不怪他敢上手勾搭苏慕泽,对她也言语轻蔑,太多北里女子给他错觉了,给他一种“女人都是勾勾手花花钱就可以来”的错觉。   单纯由金钱带来的情感关系无法长久和稳定,反而会让人怀疑所有的情感关系都可以由金钱兑换——所以孙家送了两大车礼物,说重视也好说漠视也罢,他们已经不会思考苏家是不是缺这两大车的金银财宝。   和原先的计划倒是没什么出入,今天特地让面摊开了个分摊在国子监附近,看见孙彬成往哪个巷子钻,也不用跟进去,直接让冯如馨的哥哥别忘记搜那条巷子就行。   又把sr卡看了一遍,冯家到了。苏宝珠收敛心神,下马车,往冯如馨家的花园里去。   远远站在花园门口,就见着花园里还挺热闹,不仅是花开得灿烂,远远瞅着,已经有五六个姑娘在花园亭子里闲聊。   苏宝珠:?   上次在李家桃花园亭子里坐着的几个都来了的节奏?大家都喜欢吃瓜嘛!   不过也挺好,热闹嘛大家一起看最好。   苏宝珠便不犹豫,上前和大家挨个打了招呼。又和冯如馨说:“剩下的地点我也带来了。”   不卖关子,直接从春华手上接过卷轴,亲自从右到左缓缓摊开。   原先姑娘们还嘻嘻哈哈的,有空调侃苏宝珠摸出这么多地方,可以去京衙里领个职位。见着地址越来越长,越来越长的架势,她们逐渐从玩笑变为晕眩,最后是呆滞。   冯如馨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是吧,这是什么,整个京城的地点都在这?” 第10章 第十片瓜   “孙彬成去过的地方,”   其他姑娘也回过神来,揉了揉眼睛后,彻彻底底开始惊呼。   “这么多?”   “不是吧,这真的没包括整个京城的烟柳地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孙彬成怎么能去那么多地方的?”   “我觉得有点害怕,我其实无意识路过了好几个这种地方,难怪那些男人看我的眼神不太对……”   “这么多地方,真的能清得过来吗?”   苏宝珠笑了笑:“原先写的地点说不定已经有人通风报信,所以还有这一些地方适合突击,能突击多少算多少吧。”   冯如馨原先或许是重视的,但现在她眉眼沉凝,彻彻底底、前所未有的郑重态度。   她毫不迟疑,接过卷轴,当机立断说:“我亲自去。江流,溪奔,你们跟来,每隔一个时辰结伴回来传递一次消息。海浪,河水,你们在府上陪着,一个时辰后她们回来了就换班。”   她甚至已经急匆匆地往外跑了,想到什么,又连忙回头,看着苏宝珠说:“这次行动代表着陛下的决心,京衙衙役、京卫所的将士、刑部官吏、大理寺官吏、都被抽调前去参与整顿行动。放心,不会让他跑的。”   苏宝珠一愣,随后说:“谢谢。”   冯如馨摇摇头:“是我要谢谢你。”   马棚里的马童牵了几匹马,冯如馨没再多说,摸了摸马鼻,三两下跨上马背,侍女们也都各自上了马,随着马蹄声渐远,人也过了拐角,不见了。   一个姑娘目送她远去后,看了眼同样在目送的苏宝珠,不免抿嘴笑道:“一开始我还以为你们闹矛盾呢。去年清明踏青的时候她一个人在河边看着我们,看着很孤独的样子,我们都想去和她聊聊天,结果你非说她只想一个人呆着,全都拦住拉去玩放风筝。那时候都怀疑她是不是得罪你了。”   苏宝珠努力回忆一下,想不起来。这件事对她估计是不值一提的小插曲。她只记得自己去年的清明踏青有人放了云朵风筝,特别好玩,放在高处根本分不清是风筝还是真正的云。   或许有一个姑娘那时候只想一个人呆着吧,站得远远的不希望其他人打扰,于是苏宝珠三言两语劝走其他人,让她如愿以偿。   有姑娘怕吵架,连忙转移话题:“说来为什么说今天适合突击啊?”   这就是苏宝珠知道的领域了,她扬起笑容,有点小嘚瑟:“因为今天国子监学子诗会啊。那些监生诗会不会写不知道,但就算写的是乌龟爬,他们也要有好看的人帮他们研墨,温香软玉,倚花伴柳,他们认为这是美谈。”   大家还蒙圈着:“所以……?”   苏宝珠笑着摇摇头,“所以今天晚膳后,国子监的诗会已经散了,但意犹未尽的监生还会纷纷去那些花柳地继续寻欢作乐,直到通宵达旦。”   冯如馨现在就出发并不是为了现在就去抓人,大早上的抓不了,都在睡觉。按照官府的正常流程,估计还得先开两个会,强调一下“圣上口谕”,做好动员,到晚上才正式行动。   具体怎么操作也不归苏宝珠负责,她和其他姑娘一起在冯家等消息就好。   消磨时间的方法大家都熟,冯家也应对得当,绣房、画廊、琴房、校场……一一备齐。   苏宝珠是在花园亭子里翻《大燕律》,翻着翻着一个坐她旁边也在看书的姑娘忽然小声问:“说来,珠姐姐有没有想过……如果今天没抓到孙彬成,那该如何是好?”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苏宝珠笑道,“除非他之后再也不去,不然就算是寻常衙班巡逻,都说不定能逮到他——他和家里人其实还做了别的错事,只是没抓住他,所以翻出他其他错事比较动因不纯,所以现在列入不得已的备选。”   姑娘听着也笑了:“事已至此,又是婚姻大事,哪里还要纠结是不是动因不纯?不用纠结这个。”   因为是苏宝珠的未婚夫的瓜,因此大家都不太敢问具体细节。等到冯如馨的侍女江流和溪奔第五次换回来,传达“已经出发”的时候,大家都停下手中消遣日子的东西,往主厅里坐着。冯太太露了个面就离开,给她们没有长辈的自在空间。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紧张。”   “是啊,虽然确实开始出发了,但总担心会雷点大雨声小。”   “不过确实不用担心大理寺和刑部那边有问题,本来就有规定他们还有御史不能去那种花柳地。”   “我反而忽然感觉很多地方都需要担心,那些兵抓人的时候会不会只抓一半?希望有冯姐姐盯着,真的能抓住。”   “虽然……我哥哥不听我娘劝,最近甚至每天都不回府……算了,希望他没去吧。”   这些姑娘的思想还比较朴素,七绕八绕后还是最朴素的思维。当然,她们其实或许会深挖,但就和前头提她哥哥的一样,有些话无法在燕朝的社会氛围中坦然讲出口。   不过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发生在河水急匆匆入府通报后——   “抓了!”河水跑进清苑,气喘吁吁地开口,她的嘴角扬着笑意,中气十足地宣告,“孙彬成被抓了!”   姑娘们这时候哪里管河水是婢女,搬椅子的搬椅子,倒水的倒水,递毛巾的递毛巾。等河水缓过神,都围着她,语气急切,眸如星火。   “说说细节!”   “怎么定罪?”   “有没有可能被放出去?”   “孙彬成怎么样,还在大吼是抓他的人妒忌北里女子能和他成好事吗?” 第11章 第十一片瓜   今夜春雨濛濛,雾气压住人马喧腾时扬起的土,苏承泽却还是忍不住咳嗽。   这种昏沉暗昧的巷子,是他从来不会来的地方。他从来不需要花费金钱购买这种一次性的亲密关系,看不上,且没必要。就算是有应酬,陪着喝两杯酒,醉意上涌后,也还是回家。   之前刑部办案也有来过这种角落,不过之前他只用在巷外看着。只是今天陛下下了决心,京城大索,大家都被抽调,人手不足,他也只能亲自带队。   ……他总觉得这个巷子里的气氛格外令人作呕,甚至与环境无关,纯粹是心下反感。   不知道缘由,可能是因为之前听说了一些流言?那些流言的源头已经查出来了,落脚点在孙家。孙彬成不仅是亲近苏慕泽……   ——苏承泽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皱了皱眉,甚至拒绝自己想完。他每次想起那个名字,都会厌恶那时候因妻子死去哀毁过甚,对钱姨娘太过纵容的自己。钱姨娘教坏了三姑娘,他身为父亲,难辞其咎。   苏承泽把思绪转回来。孙彬成不仅亲近三姑娘,暗中传流言诋毁苏家,甚至之前似乎还听同僚说过,孙彬成和一些狐朋狗友一贯玩得花。   说到“玩得花”三个字时,同僚的脸上流露出暧昧的笑容,苏承泽理智知道这是燕朝的年轻男子惯有的不知事,却还是有些恼火的牙痒。   听说这次一些名单是冯家小姐给出来的,而宝儿近来和冯家小姐走得近……宝儿或许心中也有怨吧,因为雯鹊对灿儿的偏袒。   苏承泽想到此处,叹了一口气。   一口气还没叹下来,不远处的屋子里却传来了一行人的谈笑声。   “……哎呀呀,攀墙桃花艳,折枝柳纤纤,我是人间浊浪客,风月功名是榜首,除非阎王请,才能不向烟花走!哈哈哈,来,喝酒!我干了!”   “孙公子真是一如既往的才华横溢,奴家都不知道怎么夸您了,来,奴家敬您一杯。”   “这般饮酒好生无趣,倒不如檀口为杯,柳腰为柄……”   啧然声响影影绰绰地透过木墙,一旁还有男子起哄,“如何?这可不比那身段都还没有的有趣多了?”   “去去去,”孙彬成语气半醺,“侯府姑娘迂腐得很,哄了大半年了碰一碰都难,还被甩一巴掌,完全不如眼前的娇娘懂事,谈她们干嘛,扫兴……诶,等等!”孙彬成一瞬间把自己嚎醒了。   紧接着是兵荒马乱乱七八糟的乒乒乓乓声。孙彬成和其他几个狐朋狗友一起被扔了出去,哎呦哎呦地叫。屋里的北里女子也被狼狈地推了出来,嘤嘤嘤地就开始哭。   苏承泽听着头疼,吩咐自己的侍从:“请大夫来看看,没事的话就让他们闭嘴。”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苏承泽眯了眼,神色多了几分狠厉。   侍从连忙去了,没多久就把大夫带了过来。苏承泽没说话,挥了挥手,示意大夫跟他过去。   在一片混乱中,苏承泽有一种自己格格不入、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错觉,但眼前已经出现了这个世界的锚点——刚才满口风月词,自诩浪子,对女儿言语轻蔑,未来可能成为女婿的,孙彬成。   苏承泽不知道他看向孙彬成的神情是什么样的,但孙彬成见到了他,目光一瞬间有些近乎本能的瑟缩,下一刻才努力咬着牙,挤出笑脸开口:“苏大人,我是孙家人啊……只是闲暇作乐,如何会如此大动干戈?”   苏承泽没有理他,只看向大夫:“刚才他叫得最大声,可能被丢出来的时候伤了骨头,麻烦大夫帮忙看看。”   大夫审慎地问:“具体摔了哪里?”   “不知道,有可能是脑袋,”苏承泽寡淡道,“麻烦大夫把他全身都检查一遍,包括上上下下可能有的淤青。未免移动让他情况恶化,直接就在这里全身检查吧。”   “……是。”   孙彬成几乎目眦欲裂,连忙道:“我……我没事!不用看我!!”   都没让苏承泽挥手,已经有两个大力的侍从上手把孙彬成摁住。大夫也撸袖子上去检查。   片刻后,大夫倒吸了一口凉气,同时也想起来了孙家和苏家可能的姻亲关系。他踟蹰不知如何开口。   苏承泽简单一句:“说。”   大夫犹豫着斟酌词汇:“是这样……”   .   “是这样,等等,让我缓一下先……”   河水被太多问题绕晕了,捂住额头晕乎乎的。   她喝了一口水缓口气,才慢慢说细节。   “大理寺那边吵到中午才定好罪责:按通奸罪走,可以且必须优先官赎和勋赎。意思是拿官位和爵位来赎罪。   “孙彬成现在只是监生,无品无级的,只能拿他世子的身份抵。以后要不要重新写折子请皇上允准他当世子是孙府的事了。”   有姑娘听着就皱眉:“那不是没什么用?夺去世子继承位之后重新递个折子就好了。”   这话一出,其他姑娘登时就笑了。   “话倒也不是这样说,孙彬成这事一闹,苏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孙家解除婚约了。”   “能让珠姐姐能顺利退婚就行。什么人啊,都不遮掩一下的,开口闭口说人妒忌。他妻子也外头养个面首,看他妒忌不妒忌?”   “怕是要妒忌疯了!”   “孙家真的敢再递折子吗?诶,我家儿子原先是世子,现在不是了要重新递折子跪求圣恩,为什么?嘿,因为通奸被抓了!这种折子递上去笑死人了。”   “要我是孙家我就直接重新定个干净的做世子。”   “别说,孙家身上只有个爵位,万一请折把皇上恼火了,爵位撸下来,孙家本支就只剩个员外郎职位了。这折子不敢递吧。”   “不过说来也惨,孙家要重新找人定亲的话,我娘说不定还真的会动心。好歹是伯府,孙家又只他一个小的,世子之位不会改。我家又只有伯伯在朝……”   河水听她这么说,神情有点微妙:“这个……小姐大概是不用担心的。有大人见他是孙家世子,高低请医馆大夫照看,结果查出他有花柳病,到了已经很明显的程度,现在怕已经传开了。”   诸位姑娘听着都傻住了。她们知道有这个病,但如此直接地展露在耳边,还“很明显”,令人下意识想捂住耳朵。   苏宝珠:【那个传说中的ssr,[孙彬成难以启齿的秘密],该不会就是这个吧?】   系统:【是的0w0】   苏宝珠便淡定地点了点头:“花柳地去多了就容易得花柳病,这很真实。” 第12章 第十二片瓜   花柳病是一个很麻烦的东西,无法治愈,影响生育,影响生活质量,影响身心健康。   不用谁说,大家心底下都对这类病暗暗发憷。   尤其是河水的形容,“比较明显”,这种私密的东西,要到什么程度才会显得“明显”?   “孙彬成这下真的是彻底完蛋了吧?”   有姑娘兴高采烈地宣布。   很明显,是的,孙彬成在燕朝京城的相亲市场上彻底完蛋了。   除非存心卖女儿的人家,或者是打算预先把孙彬成阉掉做太监的人家,不会再有人听说了孙彬成的名声后还肯让自己的女儿和他结两姓之好。   沉默了半晌,有姑娘小声开口:“是他活该。”   其他姑娘也连忙点头,“是啊,泡冷水尚且都会得风寒。他去了这么多不干不净的地方,得了病不是很正常?”   还有姑娘恭喜苏宝珠:“恭喜珠姐姐,这下总算是脱离火坑了!”   话语一出,立刻点醒其他姑娘。登时大家就开始起哄要苏宝珠令择良人。   “说来我家的哥哥就挺不错的,我回头和娘亲说说。”   “我家有个侄子现在已经在考举人了!”   “我有个堂哥在考武进士,到时候给苏家递帖子啊!”   她们的喜悦如此真实,仿佛代入了什么。甚至有性子急的姑娘已经派侍女去马车上取酒来喝。   苏宝珠被她们的喜悦之情冲晕了,迷迷糊糊下却又觉得不是事,牵头带她们玩起各种各样的古式游戏,酒也再派人去取了两缸,做游戏彩头。   ——最终还是喝起了酒。   幸亏燕朝的酒大部分还是度数非常低的清酒,比啤酒度数还低,苏宝珠索性也纵着她们,同时备好醒酒汤。   热闹到要准备睡觉的时间了,大家才各自在冯家安排下,回房间睡觉。   苏宝珠也睡下,一夜好梦。   她感觉她忘了什么,在意识深处里,这事不是很重要,至少对她的生活没什么影响。但确实是一件事。   ……度数很低的酒也是酒,她沾上床就睡了。   一夜安稳。   .   苏宝珠睡了个好觉。   醒来后忙碌了一会儿。先是一起用早膳,歇到上午后,把各个府上的姑娘都送到马车上,目送她们出府,而后自己也回苏府。   拜见周雯鹊和苏老太太,顺带一起用午膳,聊两句天。   其实也没说什么,苏老太太刚起了头,说:“孙家虽然出了这种事,但我们苏家不是背信弃义之辈,约定还是要遵守——”   周雯鹊就立刻叹了口气,要哭不哭地说:“可是今天这传言就沸沸扬扬的,说孙家大郎得了花柳病,已经不能人道……”   苏老太太嗤笑道:“嫁娶之间从来都是两姓之好,床笫之间的事是末流。前段时间孙家送了两车礼物,可以看出情谊深厚,一点病症不算什么。再说了,什么花柳病,大抵是以讹传讹,多半是看不惯孙家的人出言诽谤。”   周雯鹊又道:“并且传闻这次陛下十分果断,所有逮住的人都算通奸,要关一年的。孙彬成这般惹了皇上的眼,世子的头衔多半得丢。”   苏老太太略一皱眉:“世子的头衔哪里那么容易丢?已经定了亲,就不用说这些了。”   周雯鹊深呼吸一口气,带着哭腔道:“聘礼没给,八字没过,算什么定亲?一个圣上口谕要抓要丢世子头衔的人,太子殿下会愿意有这种亲家吗?”   苏老太太还是皱眉不虞。她所处的时代还是娼妓满街、竞以为尚的时代,甚至不能理解现在是燕朝的严打期。   苏老太太的想法很朴素,之前苏家和孙家关系好,定了娃娃亲,那现在就不能因为一点小风小浪取消亲事。在她的意识里,这件事根本就不算什么。   但太子殿下的理由又十分无敌,苏老太太最终只能愤愤地抱怨一句:“我们好歹世代武勋之家,还没定下亲事呢,就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的,有失气度!”   周雯鹊见婆婆只能用言语发泄不满,心里着实松一口气。虽然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且孙彬成的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谁都知道他不是良人。但如果祖母真的硬要孙彬成和苏宝珠结婚,那还真挺难办的。   苏宝珠在这个过程中只是听着。长辈说话不要插嘴是燕朝礼节之一。她在脑海里和系统聊。   苏宝珠:【刚才娘的回击话术还是比较软,如果我是祖母,我就会说,万一太子殿下就喜欢遵守承诺的人呢?之前也不是没有人,自己未来女婿都成了杀人犯,也还是秉承婚约,非要女儿嫁过去陪着流放。】   系统:【那该怎么办?】   苏宝珠:【死道友不死贫道,“如果一定要遵守承诺,和孙家结两姓之好,那就让三姑娘去吧,三姑娘和孙彬成有旧,其实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系统:【绝,这句回应确实更有冲击力!】   系统:【宿主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我好想看苏老太太变幻的脸色!】   苏宝珠:【我怕我忍不住一巴掌摔老太太脸上。】   系统:【……确实。】   苏宝珠:【等等,说来我记起来我忽略什么了。】   她忽略苏慕泽,忽略她那张和孙彬成名字都差不多的卡牌了!   想起来她连忙点进自己的【瓜田】列表,选出[关于丈夫要变成妹夫这件事]分田,翻了下自己抽到的卡。   她抽到的卡不多,挺好找。三两下就翻了出来,   【[r卡]孙彬成的健康状态:他现在不太好,绝对考不中举人的那种不好,r卡专业认证!】   【[r卡]苏慕泽的健康状态:她现在也不太好,要找钱姨娘救命的那种不好,r卡专业认证!】   苏宝珠的眉尾跳了下。什么叫做“也”不太好啊!孙彬成是花柳病了,苏慕泽也……?这么委婉的么?   不愧是r卡,真的很绿色。   苏宝珠不再犹豫,和周雯鹊报备后,往苏慕泽待的小佛堂去。   婆子是查过说她没做过,但是如果孙彬成玩得很野,亲吻就也会有微弱概率传染。   ——苏慕泽刚巧还长口疮,俗称口腔溃疡。感染概率确实是有。   燕朝的风气真的挺难,孙彬成得了花柳病只是无伤大雅的逸事,但苏慕泽如果真的得了花柳病,并且被传出去,那整个府上姑娘的名声都会有影响。   如果真的有,该怎么办?苏宝珠一下子也无法决断。她决定先推开小佛堂的门。   先看是不是,再问怎么办。 第13章 第十三片瓜   一群人浩浩汤汤地到小佛堂,已经有婆子叫守门婆子来开门。守门婆子三两下打开,下意识一推。   纹丝不动。   守门婆子扑通一声跪下了,声音都发颤:“禀报二小姐……小佛堂、小佛堂的院门从里头锁了!”   苏老太太从前喜佛,专门腾了一个偏院负责拜佛。现任皇帝扬道抑佛,苏老太太就在自己的院落后面偷偷搞个小佛堂。这个佛堂的偏院便基本处于废弃状态,也就今天临时腾出来给苏慕泽关禁闭。   外头正常也有锁,但把外头的锁开了,院门还是推不开,疑似里头也被门闩闩住。一个被关禁闭的人,晚上睡觉也就算了,白天还会自己把门锁上?   苏宝珠毫不犹豫:“撞门!”   守门婆子听着犹豫到近乎仓皇,但苏宝珠手下的婆子们已经会毫无保留地听苏宝珠的话,听到指令二话不说就上去撞。   四个婆子挨个轮着“砰砰砰”去撞,哐哐哐没几下,小佛堂脆弱的门就被撞开了。   情况比较诡异,苏宝珠一伸手,侍女春华立刻把防身的棍子递给她。苏宝珠撑在身前,率先往里头去。   踹开佛堂正门——   三尺白绫在房梁下绷成两条直线,脸被泪水糊得一塌糊涂的苏慕泽煞白着脸吊着,腿还在扑腾。腿下是已经被踢翻的凳子。   系统:【???】   苏宝珠眉心一跳,立刻发号施令:“云嬷嬷把三妹妹抱下来平躺躺好;鲁嬷嬷先照看她;秋实,去主屋请娘亲;冬藏,去医馆请医生,理由先说是玩闹时伤了脖子!”   想了想,苏宝珠又强调:“注意不要惊动祖母。她知道了麻烦。”   名声什么名声,先把人救回来再说吧!   侍女和婆子的动作都很快,没多久周雯鹊就闻讯赶来。   周雯鹊看见是苏慕泽躺在地上,松一口气,又不免紧一口气。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上吊?   是因为那些流言?还是因为花柳病?   众人给周雯鹊请安,苏宝珠身旁一直很安静的侍女夏菡行礼后,还上前额外和周雯鹊简短地说了刚才发生的情况。   周雯鹊点点头:“三姑娘现在怎么样?”   鲁嬷嬷上前曲身:“刚上的吊绳,除了有些呛咳,脖子上有痕迹,目前没有其他问题。”   周雯鹊也很果断:“先拿我柜子里的遮瑕膏给她涂了,医馆大夫请来后说是玩闹不小心勒着了,让他看一下咽喉。”   系统:【虽然知道宿主是胎穿,但只能说,不愧是母女俩,理由都一样。】   确定苏慕泽没有大碍后,其他的侍女闲着也是闲着,有的给她们收拾地方坐,有的顺手就把守门婆子和侍奉丫鬟都收罗来,先挨个问询情况。   没多久,医馆大夫来了,看着苏慕泽这明显是小姐模样的姑娘,下意识一愣。醒过神后连忙告饶,认真地按照医者的方法给她看病。偶尔还吩咐侍女代替他摸一下脖子做检查。   过了片刻,医馆大夫朝苏宝珠恭敬地躬身回道:“这位姑娘有些筋脉积淤,神思惊散,另心神郁结,除此之外并无大碍。除了抹散淤药外,喝些宁神汤便好。”   医馆大夫说完后,被周雯鹊身边的婆子带去写方子和领诊金。   外人离开,接着就是关上门的家事了。   “既然没什么大问题,那就看看她的口齿,”周雯鹊语气有些倦怠,“看看是什么程度的伤,要她不惜上吊以证清白。”   还是上次检查苏慕泽的婆子,苏慕泽见着立刻呜呜呜地要捂住嘴,看口腔不比看身下,其他婆子按住也没用。   氛围一下子有点凝滞,春华从香囊里拿出手帕备着,苏宝珠上前,按了下指关节,狠狠就打了苏慕泽一巴掌,“啪”的一声。   “这一巴掌一直没打,”苏宝珠冷冰冰地说,“现在,把嘴巴张开!”   苏慕泽被吓呆了,嘴巴无意识张开,立刻被婆子掰得更大,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检查一遍。   检查完,苏慕泽立刻惊恐地把自己缩成一团。   婆子蔑了她一眼,也没避着人,转身就朝周雯鹊回禀道:“禀大奶奶,她近来心焦上火,口疮更严重了。”   周雯鹊悄无声息地松一口气。   真的只是口腔溃疡,不是什么花柳病上脸。   苏慕泽呆愣愣看着婆子的背影,再看了看依旧冷脸对她,甚至开始拿手帕擦手的苏宝珠,恍惚了片刻,顶着半边巴掌印相当明显的脸,开始毫无形象地放声大哭:“呜呜呜呜,对、对不起,呜呜呜……”   苏慕泽哭得相当崩溃,几乎是将她这段日子所有的担惊受怕、所有的后悔、愧疚、所有给自己想象出的悲惨结局都用大声哭泣来解释。   见苏慕泽都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周雯鹊又摇了摇头,嫌太吵,和还在拿手帕擦手的苏宝珠说:“走吧。”   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在道歉后解决,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在哭泣后得到糖果。苏慕泽这件事做出来后,就算没有实质行为,她已经无法再在苏府呆着了。   她的结局会怎么样?不知道,但不能呆在苏府的她,大概会离开京城吧。   苏慕泽还在哭,期盼着得不到回应:“对……对不起……”   苏宝珠看着苏慕泽,抛开古人过早成熟的妆点,她恍惚反应过来,苏慕泽在现代,还只是小学五年级的学生。   苏宝珠:【啧,这燕朝,各种意义的造孽。】   系统:【宿主手握系统,定能一朗乾坤!】   苏宝珠:【承你吉言了!】 第14章 第十四片瓜   苏宝珠没走,佛堂的寝房比较亮堂。她说了句“等下”。   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两张新的卡。   【因为苏慕泽对宿主的声望值达到了100点满值,所以自动赠送当前宿主最需要的两张r卡,以供抛砖引玉哒~】   【宿主抽到了r卡:苏慕泽自裁的原因   碎片分类:关于丈夫要变成妹夫的这件事   碎片介绍:我哪里会知道她为什么因为个口疮就要自裁?相比于问我这张平平无奇的r卡,为什么不去问问神奇的钱姨娘呢?】   【宿主抽到了r卡:宿主的下一个相亲对象   碎片分类:[待活动开启时自动解锁]   碎片介绍:[待活动开启时自动解锁]】   第二张r卡抽了和没抽到似的,只让人无语无奈相亲对象的不断绝。   但是第一张r卡……问钱姨娘?   苏宝珠恍然意识到自己的错乱感是如何而来的。   对哦,苏慕泽平常确实也卯着一股劲,要与府上姐妹争竞琴棋书画谁优。但之前的她还是老老实实在赛道上的,一个小学五年级的学生,怎么忽然会想着弯道超车?   十一二岁的姑娘,看待的许多事都只有浅浅的一层着色。还不是大人想怎么涂抹就怎么涂抹。钱姨娘又自持与周雯鹊各占半壁江山,把苏慕泽领回自己的院子里养。   苏宝珠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就把钱姨娘给忘记了?府上习惯把姨娘作为半仆半主,她也习惯了,还把人忽视了?   刚好周雯鹊也走不了了。   ——守门婆子被苏慕泽的哭声吓到,战战兢兢地承认了自己无视了禁闭不能见人的要求,被钱财所惑,把钱姨娘放进来的事实。   钱姨娘,在其中做了什么?她……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女儿上吊?   周雯鹊也立刻想明白其中关节,点点头,就接着吩咐下去:“送三姑娘去四姑娘的院里好好休息,然后把钱姨娘拎过来。苏宝珠,你也回去。”   苏宝珠摇头,在周雯鹊即将皱眉的下一秒,嬉皮笑脸道:“现在想想,很可能就是钱姨娘怂恿的苏慕泽去勾引孙家人。不打她一巴掌不解气。”   周雯鹊:“……行吧。”   她也早习惯自己女儿的脾气了。   府上的人几时几刻在哪都有定数,没多久钱姨娘就被婆子押着过来。   苏宝珠也很久没见到钱姨娘了,这回再见她,只觉得她老态很显,虽然也披金戴银,但是眉眼的那股子颓然和凶狠都镌刻在岁月渐起的细纹中,无法遮掩。   如果说十三年前的钱姨娘能和周雯鹊平分秋色,那现在的钱姨娘,就真的只适合养老了。   钱姨娘一来就哭,哭着问女儿在哪,哭着问是不是她们杀了她女儿,是不是被丢乱葬岗了。说她女儿罪不至死不应该有如此凄凉下场。   苏宝珠听着冷笑,上前挑起钱姨娘的下巴。钱姨娘瞳孔一缩,不明白苏宝珠的路数,僵着不敢动。   苏宝珠冷笑一声:“你很想咒三妹妹死?”   钱姨娘反应过来,又要扯着嗓子开始嚎,苏宝珠再不客气,“啪”的又是一巴掌扇下去。直接把钱姨娘的脸都扇歪,趴伏在地上,骤然噤声。   苏宝珠扇完,拿过春华给的再一张手帕认认真真擦手,随手往钱姨娘的脸上一丢,就朝周雯鹊躬身:“娘,我告辞了——今天的琴还没去弹呢。”   周雯鹊点点头,顿了顿终于还是忍不住赞了句:“扇得好。”   等苏宝珠走远了,钱姨娘又开始嚎,说什么“你又不喜欢孙家郎,为什么不能放他和你妹妹才子佳人成一对”之类的话。遥遥听到她的嘴被捂住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动静,苏宝珠失笑一声,步伐没停。   系统:【芜湖!策划这一切的钱姨娘也没了,本次活动大结束!】   苏宝珠:【还没呢。】   系统:【啊?】   苏宝珠:【你是不是都忘了,孙彬成被抓住后,还没有新消息呢。】   系统:【……对哦!】   .   接连十数天的濛濛细雨,让呼吸的空气都带着湿意,又没有瓢泼大雨引发洪涝的忧愁。屋内的湿气闻着不太舒服,但绿意却瞧着朦胧可爱。   细雨连绵,连天一色,出游踏青便成了京城清贵子女的不二选择。   苏宝珠心知肚明这件事离结束还有一段距离,但她确实也打算出游散散心。   她原本只想约冯如馨,然而其他姑娘的请帖都堆在了一起,其中包括一个姑娘,她大手一挥表示:“冯如馨我也拽过来了!”   好家伙,出游踏青又一次成功变成小群体聚会。   为了迎合京城贵人出游的需求,一些人便在京郊别院上也建了亭台楼阁,方便歇脚。   适合十几个人一起亲亲密密坐着的也有。众人在路上走了一段,怕雨水濡湿鞋袜裙角,又怕站久了引蛇虫,最终还是寻了这样一处茶厅坐着。   茶厅位置不错,店小二也特地安排的是姑娘,倒了茶,端了茶点后就退到后院去。侍女在隔壁偏间候着,侍卫在门外守着,窗外草木绿意盎然看着喜人,又有花点缀其间,一时间有世外桃源之感。   然而没有姑娘“心神一动,唤来纸笔信手绘就窗外风景”的事,大家都似有若无地将目光投射在苏宝珠和冯如馨身上。   冯如馨前段时间在京衙帮着抓人审问,还要防着一些衙役趁机对女方揩油,连着忙下来头晕眼花,吹着小风完全放空神思。   相比之下苏宝珠的反应就快了,直接笑眯眯地看回去,问:“什么事?”   系统:【她们的眼神我熟!是想吃瓜的眼神=w=】   比系统慢一点发出声音的,是其中一个姑娘小心谨慎的开口。   “珠姐姐,北定公家的公子被问出去了□□处地方,如果要用黄铜抵通奸罪的话,一个人二十斤,他就要抵近两百斤……于是北定公出面,把那些北里女子都领回家做姨娘,罪也都抵了。孙家会不会也这么做啊?” 第15章 第十五片瓜   话语一出,却是不懂的姑娘先举手申请打断。   “等等,北定公这是在做什么?我不懂,为什么领进府里就能抵罪?”   开口的姑娘想了想,力求简洁明了地解释了下:“北定公的方法就是,解释这些和他儿子通奸的人其实不是寻常的良家女,而是他儿子的外室,现在为防误会,就接入府中做姨娘。既然是夫妻……妾的关系,那自然就不算通奸了。”   “至于这一阵风儿过去后,是写休书赶出府去,还是送到庄子养老,甚至是直接发卖,那就变成他们的家事了。”   姑娘这一解释,其他人听着都傻了。   “还能这样?”   “这个思路还真的难想……”   “说真的,这种能参考的不多,未婚的首先不好先领姨娘进门,领了以后婚约更难讲。然后能一口气领八九个人回来的,也只有北定公这种‘东南西北’四柱公才能做到,其他的都不够格。”   按燕朝律法,王爷可纳妾10人,二品官员可纳妾8人,三品官员可纳妾6人,四品官员可纳妾4人,五品官员可纳3人。再往下的官可纳1个。   四柱公的儿子其实无品无级的,但四柱公地位超然,开国功勋之首,又得皇上敬重,许多时候京衙都只能缩着,把情况报上去,然后得皇上的一个“可”字。   所以这个骚操作难度比较大,但确实可以达成。   “既然成了妾之后可能会被直接转卖,那为什么她们还愿意入府呢?……我是说,有没有可能会有人是强抢进去的?”有姑娘提出新的疑问。   “其实被强抢的基本没有,都是自愿的,”冯如馨摇了摇头解释道,“相比于那些公子哥,她们就是平民百姓,没有方法可以赎罪,连花赎金的资格都没有。与其被羁押到地老天荒,甚至是被斩首,她们倒宁愿去做人一日的妾室。”   姑娘听着就摇摇头,有的嘟囔了一句:“何必去做娼妓。”不过声音很轻,没有流传开去。   苏宝珠听着也蛮无奈。   华国成立后才明令禁止不允许□□存在,并且真正给她们生活技能,让她们能自力更生。   燕朝这种古代……女性自力更生?燕朝算是比较好的了,对外交流频繁,女性抛头露面的限制不算大。但男女都顶半边天的想法还是连苗头都没有。   苏宝珠按了按太阳穴,笑着把话题转了转:“所以你们是担心孙家也会这么做?那倒不至于,人这么多,孙家顶多能领6个走吧,哪里领得过来?”   姑娘们一听就笑了,苏宝珠给的名单真的是落在孙彬成头上的铡头刀。其他人或许还能敷衍,祈祷着衙门没有审问出来。但孙彬成是真的不行,每一个人都列得清清楚楚。   苏宝珠倒是坦诚了她的担忧:“相比之下,我怕孙家狗急跳墙,开始污蔑人。”   苏宝珠的脸上是真切的担忧,于是其他姑娘忍不住笑了。   “很简单啦,孙彬成经常和镇国公的三公子一起玩,就渲染了一下他们一起通奸的感天动地兄弟情。”   “还有刘家那个小公子,据说是貌比好女,也经常和孙彬成一起混。”   “其实事情都是真的,就是通过一些春秋笔法显得里头暧昧。”   “我这有个最真的,镇国公三公子之前想追求李家六小姐,其实李家六小姐是喜欢太子殿下没错。但他追求不成就污蔑李家六小姐给太子殿下跳纱衣舞,扭头孙彬成喝酒就接着添油加醋说李六小姐和太子殿下已经有了首尾。”   “我再加个料!孙家其实钱不多了,我家有开一家当铺,最近经常收到孙家的东西。”   苏宝珠听了一开始还笑:“我说呢,那两车礼物哪里来的。”片刻后,她醒过神:“……所以这些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既是真的又是假的啦!”其他姑娘轰然大笑,“孙家用流言来搅和你,我们也可以用流言搅和他啊!”   又有姑娘悄悄凑近苏宝珠的耳朵,小声道:“其实苏慕泽的事……我们也能猜出一点,但既然她已经病愈,我们也就知道她大概是什么情况了。珠姐姐不必担心。”   “很多流言无法自证清白,也无需自证清白,以毒攻毒,才是良计。”   “相比之下他们反而更难解释呢!”   苏宝珠愣愣点头,看着这些姑娘鲜妍的笑容,一瞬间有些恍惚。   冯如馨忍了又忍,一直在试图开口。但不知道如何说开场白。不过也用不着她说了——   她的侍女溪奔骑马疾驰而来,单膝跪地。起身后看到眼前的一群人,在冯如馨点头后,说道:“苏二小姐列的名单里余下的一个伊氏,住三元里独间小院的,根据热心百姓的线索,在京郊外的庄子上找到。现已摸清她带来的所有礼物来处,对通奸对象供认不讳,现已联系京卫所兵众前往将通奸对象逮捕。”   其他姑娘都只是寻常听着,认为这是一条很寻常的消息,伊氏?怎么了,姓氏是比较少见啦,但是这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然而下一秒,溪奔开口,平地一声惊雷。   “不过罪名有些不好定,与伊氏私交最为亲厚的,是武哲伯公。”   溪奔说得委婉,连苏宝珠都眨了下眼。   气氛像是音乐高潮前的一瞬微妙停顿,只是稍稍延长了下。下一瞬,反应过来的其他人,一瞬都喷茶了。   “武哲伯公不就是孙彬成他爹吗!”   “这也太离谱了!”   “传言武哲伯公府上安定和睦,后院只一婢女升的妾,在后院里点缀罢了。没想到竟养外室……”   “看样子这外室不安其室,暗地里做了接客的勾当。”   “其实一直有传闻武哲伯府上收支不太好,孙大人有的只是闲职,因此震慑不住,下人许多偷奸耍滑的。”   “孙家的府上倒不是干净,而是被孙太太卖光了。很久的事了,还是府上的一个伯母爱说闲话,我才听说的。”   “不怪乎伊氏是暗娼,伯公如此,伊氏一哄,可不是就晕头转向了?”   苏宝珠听了两轮,才恍过神来。   系统:【噗哈哈哈哈哈,怎!会!如!此!】   苏宝珠:【我都听傻了,没见过这个阵仗……古代这么刺激的吗?】 第16章 第十六片瓜   孙家的事原本……也不算大,父子都狎妓很正常,那父子都狎过同一个妓不是也挺符合逻辑?   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是孙家倒霉,赶巧撞上了燕朝版严打。   武哲伯是正儿八经的三品世袭勋贵,本身又是从六品的闲散官员,按律法都要申报免官降刑。因此大理寺卿了解完整个案件经过之后,毫无遮掩地将孙家父子的大名都写在了廷议奏折上,第一页第一行第一个和第二个。   原本朝会上风调雨顺的都没什么事讲,皇上还挺开心,结果看到大理寺的奏折脸色就沉了下来,问情况。大理寺少卿便据实相告,伊娘的事,孙彬成的病,孙家去苏家求缓和关系拉了两车礼物,都没瞒着。   皇上听着直接把奏折摔了:“猪狗不如!朕听着恶心!”   按照燕朝律法来说,孙父只要辞官降爵,孙彬成只要丢世子之位再赔点钱,事情也就过了。但燕朝最大的法律还是皇上。皇上大怒,孙家父子的头衔就被直接撸空,身份变成了平头百姓,流放一千里。   不仅如此,因着圣口玉言,刑部动作很快,孙家父子的流放罪飞速入档,择日从昌明街出城。   一些有头脑的商贩听说了孙家父子流放的时间,特地预定了昌明街的前排摊位摆摊。因着那些流言,这事儿确实也算全城皆知了。   到了孙家父子正式流放的那一天,摊位多又热闹,一些百姓是来看孙家父子热闹的,更多百姓却是看摊位热闹,来逛街的。一时间,竟有庙会般的热闹。   安如兰,寻常百姓,靠着一手织布绣花的能力帮衬家里。绣得累了,又见着热闹,请示了父母就出去看热闹。   挨挨挤挤到城门口熟悉的摊贩面前,连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从前可没这么热闹过!”   摊贩见是认识的女孩子家,笑着摆了摆手:“说来可稀罕,这父子同嫖一妓,被皇上派的人抓到了,皇上当即斥责他们‘猪狗不如’!不少人来看这猪狗不如的人是长什么样!——来一碗豆腐脑?”   安如兰见这摊位后头已经坐了好些男男女女的人,热闹得很,也聊得起来,索性点头:“中碗,调料多加点。”   “好嘞!”   摊贩说话间就捞出一碗白花花的豆腐脑,浇上调味汁,端到她的桌子上。安如兰随意拿勺子喝了两口,注意力就彻底移到谈笑的其他人身上。   “说来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只是儿子和父亲养的外室勾搭在了一起。父亲倒算是带了绿帽子!”   “大的那个其实还好,就是孙家,平时还有些怕老婆的名声呢。儿子才是乖张的。供出了几十个相好的!据说和他同行的一些公子哥也有些!”   “据说小的那个因此败了身子,裤——”   “噫!”   说话的人被语气词吓了一跳,这才察觉到安如兰在,于是语气一僵,秉着不带坏小孩子的念头转了话头:“——裤、哭着说自己那方面不行了!”   安如兰眨了眨眼,没有深究,转而问道:“那这和孙父又有什么关系呢?看样子他似乎没必要被流放啊。”   聊天的人就哈哈大笑:“我倒是知道点内情,之前孙家不是和西南的苏家有联姻吗?结果孙家这个小的被抓的时候,苏郎中大人就在场!这才遮掩不住的!”   “好家伙,岳父逮住了女婿?”   “女婿原先不知道岳父在,还当着他的面说什么侯府姑娘不解风情,容貌气质寻常,又傲气把不上手什么的,把岳父的爱女贬的是一无是处!”   “不仅如此,之前孙家已经被苏家逮过一回,孙家还招摇地送了两车礼物,结果回头就派人传流言贬低苏家!”   “这样子搞,你说苏家恼不恼?再看这,一个区区十五岁的瓜娃子哪里能搞出这么大阵仗?还不是这个老的带头,所以皇上圣明啊,子不教父之过,老的不也丢去流放,还等着他去把儿子捞出来?”   安如兰听着下豆腐脑,与此同时,一种奇异的直觉让她三两下喝完豆腐脑,站起身——   一老一少两个人垂头丧气地站在城门口,脖子和手上都有镣铐,监行的差役抱着刀在旁边不耐烦地站着。   “这个就是孙家人!”   “长得就那样吧,没好看的衣服衬托,也就没什么稀奇的。看来全是钱的功劳。”   “这小的……叫孙彬成是不是?看起来也不像是不行的样子,还挺厉害。”   “他们在等什么吗?怎么一直不走?”   他们确实似乎在等什么。   不少人路过,进进出出,也有人闲暇,站在原地好奇地看着他们。好奇的人很多,于是城门甚至开始拥堵。   差役皱起眉,开始烦躁了:“你等什么人?看这样子是来不了了,快点走,别误了时辰!”   “不可能……”孙彬成嘶哑着嗓子开口,“苏家人无视我,苏宝珠蔑视我,这种场合,她怎么可能不来看我笑话?”   差役嗤笑了:“看你笑话?你这一贯铜钱,让我陪你当个笑话!”   孙彬成艰难地摇了摇头,小声说:“不……不会的,她上次很愤怒地打了我两巴掌,我知道她还在意我……”他骤然高声,转头四处都用视线翻找了一通,终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近乎亢奋地吼叫道,“我知道她在意我!冯京令的妹妹和她关系好,她特地让冯京令抓我的!苏大人也会来!他上次看见我的时候也很愤怒!”   差役翻了个白眼,孙父也无法忍受,对着孙彬成的胸口狠狠地踹了一脚:“逆子!只说是去访友吟诗,背地里竟做如此勾当,寒了岳家的心,让孙家沦落如此境地,连邱氏都不愿救你,你如今是彻底失心疯了不成!”   孙彬成被一脚飞出几尺外,捂着胸口半晌爬不起来。他索性就趴在地上,嚎得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   “我错了,我错了啊!苏大人,饶了我吧,我保证之后一定好好过日子,绝对不去嫖了!你家女儿脾气差,才学平平,奢侈无度,颜色偏偏太好,其他人家都不会爱重她,只会把她当妾看的,只有我会真心待她!刚好你连两车聘礼也收了,我现在身体不行了,绝对会老实的!绝对!” 第17章 第十七片瓜   一旁的群众被这一句话炸得议论纷纷。   “都得了花柳病,不能有孩子了,还要求娶侯府姑娘?就凭借一个老实?”   “啊呸,人家侯府的日子是奢侈无度吗?”   “这种老实人我可见多了,毫无优点,只有一点因为没钱而生的‘老实’,有钱就变坏!”   “不是,都这种时候了,怎么还能想着求娶侯府姑娘啊?这和求娶月宫嫦娥有什么区别?”   “理由更是无语,两车也够聘礼?之前有幸见过李家女儿出嫁,人家还没品没级的,已经是六十四抬了,两车够什么?垫桌脚?”   “我倒是知道,据说啊,花柳病得狠后,就会侵入脑子,让脑子都变坏了!”   “啊呀呀,我就说邻居家那个怎么脑子看起来不太对头。”   四处议论纷纷,孙彬成油然不觉,只对着“两车礼物”发散,一副苏家收了那两车礼物就该让女儿许配给他的架势。   孙父听着混乱到麻木,索性也跪下来了,哭道:“我生了个逆子啊!和我的外室私通,如今又疯了,连累得我不得好死!苍天啊,陛下啊,我拳拳忠君之心,不愿为了个逆子葬送了啊!”   看着几近疯魔的孙彬成,再看着老态必现的孙父,众人一时都有些恻然。就连安如兰都忘了先前的议论,也小小地叹口气。   “哒哒哒哒……”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行马队前来的声音,随后,人群像是避水珠分水一样分开。   就见一行二十来人,为首的是两个带棍的侍从,四周有侍从有婢女,中间簇拥着一个小姐模样的人。   众人齐齐下马,小姐笑靥如花:“呼,看样子是赶上了。”   安如兰眼尖,在马背旁看见了印上的“苏”字。   是武元侯府苏家!   安如兰心下一惊,连忙抬头看人。只见苏宝珠一身利落的胡服,带着胡帽,气质卓绝,令人很难去注意她的容貌如何。   安如兰想着,禁不住吞咽了一下,努力克制自己内心些许的失落。   孙家这么疯了,为什么苏家还要见他们?真的是因为在乎吗?   其他百姓显然也察觉到了,一时间众议汹汹。孙彬成也将几乎涣散的瞳孔重新凝聚向来人。   “……你还是来看我了对吗?”孙彬成的眼泪开始哗啦啦地掉,“我们自小的情谊,虽然你总是因为我不会下棋嫌弃我,但我们从前两小无猜的日子,你还记得吗?就因为我犯了这些许小错,就要如此对我吗?”   孙彬成对着苏小姐的方向扑过去,被侍从冷漠地持棍挡住。但他还是不由分说地嚎着:“哪个男人不去北里,哪个男人没有小妾?宝珠,我敢保证,你只要这次救我,说你不妒忌,说都没关系,去求圣上放我一马,我就和其他男人不一样,我会守着你过日子!”   安如兰听着摇头,如果是她,她才不会听信这鬼话呢!她爹就从来不去,只一家人安生过活!   但是,苏小姐是来听他说这些话的吗?   她就见着一个侍卫扶一个男子从马上下来,那个男子一下马就在旁边干呕,苏小姐凉凉开口:“所以我没让你用早膳。”   男子:“小姐……”   苏小姐:“吐完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侍卫拨两个陪你,够用了。”   “好,好的。”男子忙不怠点头,咬咬牙,越过孙彬成,朝孙父的方向去。   孙彬成意识到苏宝珠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渐渐小了声息,只趴在侍从的长棍上,侍从用力一抽,孙彬成就啪叽摔在地上,趴着再不起来。   苏宝珠的目光只在那个男子上。孙彬成便也看过去,却见那男子布冠皂袍,气质也寻常,是芸芸百姓的模样。那男子走向孙父的脚步甚至有些瑟缩,但站定后,渐渐也还是让自己站得稳。   男子咬牙开口:“你还记得你纵马掀翻过一家面摊吗?”   孙父一愣:“什么?”   男子:“面摊被掀翻,热水直接烫伤了我父亲,还烫伤了一些顾客,顾客尤其严重。因为钱都给顾客看病了,现下父亲的腿被烫出问题,以后都是坡脚了……幸好苏家仁慈,救了我父亲,不然父亲怕连命都没了。”   孙父看着还有些懵,磕磕绊绊地说:“我的侍卫没给钱吗?”   大家见到孙父的样子就知道他不记得,纷纷斥责。   “我就说那个面摊店为什么走了,原来是这样!”   “很可惜的,原先都想过是谁家公子哥恶劣,没想到是他!”   “掀人摊子丢块玉佩都够人去看病了,还要侍卫给?这人就纯坏,亏我刚才还为他说话!”   “他刚刚还在哭自己忠君爱国?”   “呸!不恤百姓,连侍卫都不会嘱咐一声,算什么忠君爱国?”   孙父无言以对,目光闪躲。他现在钱都赔不起,因为皇上说他一家人猪狗不如,所以抄家,充公,一样没少。   苏宝珠翻了个白眼,等那男子再没什么想说,就利落翻身上马,扬声道:“行了,走吧。不值当浪费时间。”   男子——面摊老板儿子听着,抹了一把眼泪,点点头,颤着声音说“多谢小姐”,得到苏宝珠不耐烦的一点头,才跟着侍从一起上马,准备离开。   孙彬成见着又要哭,被侍卫居高临下拿着棍子抵着不能上前,就仰头凄凄看向苏宝珠:“你就如此狠心?一句话都不和我说,一点儿时情面都不留?”   其他群众都听烦了,这时候还说什么狠心不狠心的?没良心的勋贵!   不知是谁先扔了一束草,随后,种种烂菜叶烂鸡蛋往他们的头上砸。把对他们的嫌恶用这些垃圾直观体现。   安如兰一方面喜欢苏小姐干净利落不黏黏糊糊,一边又恨自己手边没有趁手的工具也砸两下泄愤,只能气得在原地咬牙。   偏巧那个卖豆腐脑的摊贩就挨挤过来,拎着一篮烂了一部分的菜叶子。   “我是卖吃食的,这些菜叶子坏了就不能给客人吃,因此剩下来了。2个铜板,这一篮都拿去砸着玩,怎么样?”   安如兰:“……”   安如兰只犹豫了一瞬,就有其他人丢了三个铜板过去:“给我给我!看着气人,我去砸!”   安如兰:……行吧,这摊贩真的是每处商机都抓严实了。   安如兰递一铜板过去,认真问:“分我几片?”   后来,安如兰在和邻居一起坐着刺绣的时候听说,今年流放的路上出了事,一对父子起了争执,父亲把儿子的命根子砍断。流放的路上少医少药的,据说儿子还有严重的花柳病也没人愿意治。所以就这么死在了半路上。父亲也因杀子之罪多流放了一千里。   ……一听就是孙家父子,安如兰听了心下爽快,当天煮饭的时候多放了一勺油,油多了腻,索性炒了饭。   那天的炒饭,成为了安如兰对这件事最后的印象。   ——香! 第18章 第十八片瓜   等苏宝珠意识到自己好久没见到钱姨娘之后,已经是春末了。   问了才知道,苏慕泽被带去西南由祖父定夺嫁娶,而钱姨娘由一抬青轿抬去庄子养老。   轻描淡写,不留痕迹。   雨势渐大,冲刷着在春天滋润下更加柔韧的草木。京衙衙役还在和京卫军混在一处,时不时巡视去抓暗娼,还是按通奸罪走。   因为官吏经常巡视,现任的冯京知也是知人善任的,京城治安肉眼可见的变好,于是京城百姓便也像迎接繁茂夏天一样迎接皇帝定下的新规则。   对于京城清贵人家来说,皇上禁暗娼的事也不算太过轰动——   教坊司多了新采买的面孔,多了些新颜色。考生开始为了秋闱在京城四处奔走。因为先前的大索,不少人免了官,他们趁机把自己的家族子弟塞进去,或升官,或先塞进去应付等吏部考核再坐实官位。   苏家都乘机让苏玉青——苏宝灿的亲哥——和其他苏家弟子也在大大小小的岗位上先应着。   这件事甚至对他们来说有利,于是新的秩序建立。   建立之后,波澜渐消,一切又回到了平常生活。   苏府也是如此,有亲戚入京城,和苏承泽关系还不错的那种。周雯鹊忙着收拾客房,准备宴席,旁敲侧击探寻亲戚家来的目的和不习惯的地方。   就连系统,也宣布了这次活动的结束。   系统:【活动顺利结束!恭喜宿主成功远离了这个冤种相亲对象!】   【本次[关于丈夫要变成妹夫的这件事]活动中——   【卡牌收集度:42%   【——平平无奇的收集率,许多平平无奇的平民玩家也只有这种收集率。   【真相得知程度:100%   【——又看了一眼卡牌收集度……宿主是海龟汤选手吗?   【事件传播度:完整得知12人,部分流传2475人,只闻风声13582人。   【——果然真相总是湮没在众多流言之中,很难消弭。   【声望增长值:12*1+2475*0.1+13582*0.01=395.32,四舍五入为395点声望值,之后的通报将省略计算过程。   【——主要是借用了皇权的力量,尽管皇权对此一无所知。   【宿主当前声望值1196,寿命值11点。】   苏宝珠:【嗯……】   苏宝珠:【其实我有点想问,伊娘她们怎么样了。】   苏宝珠:【就算只是吃瓜,少了伊娘的反应,这个瓜也总觉得缺了一块。】   毕竟男子的去向都很明确,花钱的花钱,免官的免官——按照大燕律一般一年后能起复,什么都没有的在监狱蹲着。但那些女子……了无音讯。   很偶尔的偶尔,苏宝珠也会想,她给的名单,是不是害了她们。她们中的人或许有人原本有微弱的可能寿终正寝。   系统:【……】   【系统已自动生成活动赠送ssr卡,[一些其他的记忆]】   【碎片分类:关于丈夫要变成妹夫的这件事   【碎片介绍:这是无需详细介绍的存在,因为这段记忆已经被许多人都忘却,有些人却又无法忘却。   【碎片来源:…………】   碎片来源和[sr:地点]格式相仿,不过比sr详细的是,[一些其他的记忆]里详细写上的不是一个个地址,而是一个个人。   第一行就是伊娘的,她的一生已经简短概括——   潼南人,因饥荒辗转至京,嫁城南魏家,魏当家死,无从生计,遂半开门。庆帝十三年春被捕,死于禁卫处决。   苏宝珠不仅看了伊娘的,也看了其他人的。少部分被各个勋贵收入府中,不计入案底,大部分被逮捕。被逮捕的人里头,又有大部分被禁卫处决,只有少部分使劲给狱卒好处的、又有些关系的,才成功也被计入“已病故”的名单里,逃之夭夭。   系统:【其实宿主不用太纠结,她们很难能有其他结局。】   系统:【毕竟古代没有抗生素,得了病之后想过平凡日子很难,病情不允许。】   苏宝珠:【……很好,这理由真实到说服了我。】   系统见她确实安定心神,才接着往下汇报:【读取到新活动[穿越成为苏老太太心间宠的对照组]关键人物已入府,宿主得到的新卡牌自动解锁。】   【宿主抽到了r卡:宿主的下一个相亲对象   碎片分类:穿越成为苏老太太心间宠的对照组   碎片介绍:黎文彬,年16,此次入京是为了拜师考取举人功名。宿主可以称呼他为表兄。除此之外的就不是我一张r卡能解释清楚的了!】   苏宝珠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黎文彬是我哪门子的表兄?我的正经表兄不是姓周?】   然而下一刻,周雯鹊身边的侍女在门口和夏菡说了两句后,夏菡就简短直截地复述了一遍。   “表姨表舅、表姐表兄都在府门口了,雯大奶奶请小姐过去待客。”   苏宝珠:【……】   苏宝珠:【好家伙,说曹操曹操到。】   苏宝珠:“好,我现在过去。”   .   现代社会关系简单,一家三口,顶多加个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其他亲戚都不用怎么接触。但古代……相比之下就热闹多了。   苏宝珠在路上努力捋了一遍,还和夏菡对了一遍,终于在春华递上简约的家谱后,搞明白了。   苏老太太姓黎,她的弟弟生了几个孩子。其中包括黎志义和黎柳兰一儿一女,这对兄妹是苏承泽的舅表弟和舅表妹。舅表弟带了他的一个儿子黎文彬,舅表妹带了她的一个女儿卢南悦,算是苏承泽的表侄子和表外甥女。对苏宝珠来说,这两个人是她的从表兄和从表姐。   称呼简单一点,就按“表兄”和“表姐”走。   系统:【我也捋一下……爸爸的母亲的兄弟的儿子的儿子,和爸爸的母亲的兄弟的女儿的女儿?】   苏宝珠:【是的。】   系统:【家谱真是复杂的东西啊。】   苏宝珠:【统一简称为亲戚就好。】   到了主厅,苏宝珠发现她来得算是比较慢的了。其他人大抵是住得远,要早点来免得迟到,反而是齐刷刷到了。   府上的孩子说多不说说少不少,原配夫人生了一儿一女,周雯鹊生了苏宝珠,钱姨娘生了三姑娘,三年国孝后,其余姨娘近些年又陆陆续续生了七八个。男男女女,大大小小的萝卜头。   苏宝珠和他们年龄有断层,要做的事不一样,见的面便不多,从前苏府的府学里还能见到他们,近来苏宝珠年岁渐大,且成绩优异,不用去府学那磨时间,去得就更少了。   这次亲戚见面,只来了孩子,姨娘并没有来。   和众兄弟姐妹打了招呼,苏宝珠刚寻好位置坐。周雯鹊和来客的聊天声就传来了。   “府上亲戚不多,只能敷衍着让孩子们来陪悦儿说说话,还请表妹不要见怪。”   来客语调轻柔黏侬,又带着些无从化解的哀怨:“这有什么好怪的?我孀居无所依,倚靠兄长的帮持,才辗转来京,只求给女儿一个前程,其他的俱无所谓了。”   又有一年轻一些的声音,同样有些哀愁:“娘……”   周雯鹊便不再说话了,只亲自带她们到正厅里来。厅内的人纷纷站起,周雯鹊笑吟吟地领着黎柳兰和卢南悦坐到客位上,就和齐刷刷站成一排的小孩子们说:“这是黎表姨,这是卢表姐。黎表舅和黎表哥在前院住,明天的晚宴上才能见到。”   已经有小孩子目光被卢南悦忍不住吸引了,注意力努力在周雯鹊身上,于是东拉西扯,眼神不住打晃。   卢南悦也确实有几分风姿,一如芳兰,幽静娴和,与京城高门大户的浓墨重彩相比,清寡到令人耳目一新。   周雯鹊见着有些哭笑不得,就要赶紧把这些小孩子都介绍了。黎柳兰却浅淡一笑,开口问道:“玉青侄子也是在前院住么?”   周雯鹊摇摇头笑道:“新领了吏官,现下在刑部住。”   黎柳兰有些讶异,连忙追问:“我记得也才十四五岁,竟然是如此少年英才么?却也太累了,府也不回一下?”   苏宝灿气质秾艳,眸黑如星,眼尾一点红晕,令她轻瞥时都带着些别样风味。只是冷笑一声,眼神微眯,气质就只剩下刺了,她冷淡开口:“前个儿京城大索娼妓,兄长现在连府上略好看的小厮都不敢多看一眼,却总有想攀高枝的要上去撞,他就怕下意识要喊人来抓——所以住刑部里去了。”   卢南悦一直没说话,听着头往旁轻轻一偏。黎柳兰却还是笑意浅淡,毫无变化:“还没听表嫂介绍府上的小主子。”   周雯鹊就趁机转移话题了,挨个介绍下去。   系统:【……总感觉里面有瓜。】   苏宝珠:【我也是这么想的,总感觉苏宝灿在阴阳怪气。】 第19章 第十九片瓜   两边亲戚介绍完了,一些年龄小的孩子由乳母抱出去,呆不住的小孩子也出屋去。剩下了能坐得住的,才进入亲戚聊天模式。   周雯鹊:“上一次听说你的事,还是你和潼南卢家的二公子喜结连理。如何就……出了这等变故?”   黎柳兰面上浅淡的哀愁一直浓得化不开,轻声叹道:“潼南一年大雨决了堤,一年大旱,一年又是蝗灾,三年考评为差,又被人告发侵吞民脂民膏。查出来是没有,官位却已然被人顶了。他一时怒上心肝,燥郁而亡。”   周雯鹊:“……节哀。”   黎柳兰点头叹道:“卢家在潼南还算大家,便在那孀居了几年。奈何我生了悦儿一个,并无男丁,处处受限,被族人侵吞财产,只留了嫁妆。又连悦儿的婚事也要插手,实在无法,才请求兄长带我出来,我倒都无妨,只好歹给女儿一个好下场罢了。”   周雯鹊客气地笑道:“来京城相看确实顶好。今年年秋就有秋闱,来年春天又有春闱,不少少年英俊都会来京城。表姐想找什么样的?”   不同于一些高门大户,周雯鹊谈论相看事宜的时候并不会避着孩子。但黎柳兰没见过这个阵仗,愣了一下,居然卡壳了。半晌才找回自己要说的话:“……也不须如何好,但凡平头正脸,有点身份,也就够了。”   周雯鹊眨了眨眼,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这种要求乍听还好,但“平头正脸”是要何等程度的?有点身份,对她来说什么算是有身份?这样子要怎么安排相亲?安排不了。周雯鹊便也卡壳了。   苏宝灿垂眸抿着茶,喝了一口,才悠哉悠哉说:“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大部分都还在书院读书呢,真能说自己有身份的可难得。”   “呵呵……”黎柳兰干笑两声,不说了。   苏宝珠这下确认了,苏宝灿灿看黎家母女不爽,非常不爽。   又东拉西扯了几句后,苏宝灿还是禁不住要开口,言语越发犀利。苏宝珠见着不太好,借口道:“姐,到了我们要弹琴的时候了。”   周雯鹊:“是了,你们去吧。”   天气有些闷热,所以苏宝珠其实拉着苏宝灿进了她的房间。房间里已经放了两盆井水,侍女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聊解薄暑。见着苏宝珠来,扇子都几乎要拿不住。   二小姐怎么会来!   二小姐对她们也算和言睦色没错啦,但二小姐顶上的那个,毕竟是继了嫡姐的庶妹……关系什么时候能这么好了?   然而苏宝珠坦坦荡荡,一副对之前的疏远无知无觉的样子,侍女都看懵了。   苏宝珠把同样蒙圈的苏宝灿按到了椅子上,自己又拉了张椅子来坐。这才笑眯眯地对坐谈话:“你和黎表姨是有什么仇怨吗?”   苏宝灿漾出茫然无知的笑意,“没有啊,只是看她矫揉造作的不爽。”   系统:【苏宝灿确实很有大小姐的风范,好像挺合理。看人不顺眼嘛,哪那么多理由。】   苏宝珠却登时嗤笑道:“之前三妹妹弹琴被府学先生夸,你怎么说的?‘她虽然心神不定,有些小家子气,但弹琴不错,也算值得钦佩’。”   苏宝灿头往旁一扭:“不过是人前的客套话罢了,当不了真。哪像你,谁夸你你都信……”   苏宝珠笑道:“就算是客套话说出来也费力气啊,我就不花力气闲着夸别人。当然,也不会闲着拽你来问莫须有的东西。所以你为什么一直在呛她,有什么前因后果吗?”   苏宝灿定定地看着她,眼睛微眯,审视般的看了她半晌,摇头:“不想告诉你,你与此事无关,听之无益。”   系统炸了:【抽卡就能解决啊!为什么要问她!!!】   苏宝珠:【万一哪个大活动要氪穿卡池呢?一千声望值只够诚1的!】   系统:【宿主这是玩过多少抽卡手游啊……】   苏宝珠已经用最诚恳的目光看向苏宝灿:“姐姐可以当我闲着无聊好奇从前秘辛。并且我其实挺好用的,之前就给过一长串名单,成功和孙彬成解除婚约。你不好奇我怎么查出来的吗?”   苏宝灿的秀目微微瞪圆,看向苏宝珠的目光带着全新的审视:“……真的是你给的?”   苏宝珠笑眯眯地说:“对呀。”   外人可能以为苏宝珠借的是苏家的势力,甚至可能是苏父不满意这娃娃亲,又不好自己出面,所以借了苏宝珠的手。   但苏宝灿其实心里清楚,苏家的势力现在基本都用来帮她做太子妃了,根本没有余力去帮苏宝珠做京城人口普查。   三妹妹被流言和钱姨娘逼到要自裁的时候,都还是苏宝珠出面救的。   看着泰然自若,甚至眸带新奇的苏宝珠,苏宝灿斟酌了语言后,终于开口:“传闻父亲还未成婚之前,与黎表姨关系匪浅。老太太也有意让父亲和黎表姨亲上加亲。还是祖父压着定下我母亲,这才成了婚。黎家都以为婚事要定了,就推拒了黎表姨其他所有婚事,父亲婚事一定,黎家还闹过一阵,拖到父亲婚礼都办了,才歇了心思。   “等到我出生前的那段时间,为了使关系走先帝礼聘的路子,黎表姨也在苏府借住。然而先帝没多久就病重,入宫了怕没多久就成太妃,于是只能急忙在京城寻人家。   “母亲怀我的那胎凶险,她又寻不到人家,心里就藏了不该有的心思,时常送香囊香包给父亲。等到母亲生了我后,底子差了,卧病在床。她就说动了老太太,在母亲榻边保证说自己会照顾好两个小孩,也替她侍奉父亲……”   苏宝珠瞠目结舌。她只知道原配夫人死后三年,周雯鹊入府主持中馈,从此府上除了钱姨娘再没个作妖的。哪知道之前还有这么多恩怨情仇。   苏宝灿冷笑道:“母亲死后父亲表示要守三年,她立刻就急匆匆和卢家联姻,嫁了过去。现在卢家日薄西山管不到她,她又心思活络了,自己进不了苏家就想让女儿进苏家,还觊觎我兄长?做什么春秋大梦!”   .   京城西城中心地带的李家宅院,夏繁花茂。   李家六小姐李琇云坐在花园庭院上,这个地方她其实都待腻了,为了听仆从汇报,还是耐着性子坐着。   听完仆从汇报后,她坐了半晌,这才摇头笑道:“苏家动作倒是快,也干净利落,那便是谣言吧,逼得人上吊也怪没意思的。先这样吧。”   “……等等,苏家是不是来了黎家亲戚?说来黎家比那些莫须有的流言有趣多了。那个黎柳兰潼南来的,更是有趣。接着盯紧苏府吧,可以从黎家下手。”   “哪里会有完美无缺的人?盯紧了,回头太子妃的名额定下,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第20章 第二十片瓜   苏宝珠:【开了新活动,还是得先十连意思意思。万一就ssr了呢?】   系统:【宿主终于想通了!】   苏宝珠笑了声。她倒不是想通了,只是她也有点看不懂。   黎表姨十几年前的事让苏宝灿记着一辈子,那都是人家的事。但系统总不可能也巴巴地把这十几年的陈年往事当成瓜吃。   苏宝珠:【说难听点吧,或许十几年前黎柳兰真的就是爱苏承泽爱得不能自以,现在人都结婚又离婚了,都开始琢磨女儿的婚事了。这有什么新的瓜吗?】   系统:【有没有可能,要琢磨的就是旧瓜呢?】   苏宝珠:【……】   苏宝珠:【我看不出这种可能是小三的人还没成功上位,结果还是把原配气死了的瓜有什么好看的。】   系统:【宿主的总结能力也不错嘛!】   苏宝珠:【总之,抽卡吧。】   苏宝珠隐隐约约有种直觉,只是旧瓜的话,系统不会单独拎个活动出来。而她对十六年前的事一无所知,所以新瓜扯旧瓜,就还是需要抽卡的帮助。   系统:【好嘞,抽卡——】   【宿主抽到了r卡:黎家的地位   碎片分类:穿越成为苏老太太心间宠的对照组   碎片介绍:黎家从前也是世家,先祖在燕朝开国时就封武宣伯,到如今虽然朝中无人,却也算是根基深厚,黎文彬也因此备受重视,视为希望。】   【宿主抽到了r卡:黎柳兰喜欢的女婿   碎片分类:穿越成为苏老太太心间宠的对照组   碎片介绍:苏玉青、苏承泽、黎文彬,都行吧。她不挑。】   【宿主抽到了r卡:黎柳兰喜欢的人   碎片分类:穿越成为苏老太太心间宠的对照组   碎片介绍:她最喜欢的人是钱姨娘……咦?为什么!】   【宿主抽到了r卡:黎文彬最后悔的事   碎片分类:穿越成为苏老太太心间宠的对照组   碎片介绍:他后悔他没有管好自己的小院,让一个侍女跳井死了。】   【宿主抽到了r卡:黎文彬最大的愿望   碎片分类:穿越成为苏老太太心间宠的对照组   碎片介绍: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宿主抽到了r卡:卢南悦最大的愿望   碎片分类:穿越成为苏老太太心间宠的对照组   碎片介绍:好风如有力,送她上青云!】   【宿主抽到了r卡:黎柳兰杀过人吗   碎片分类:穿越成为苏老太太心间宠的对照组   碎片介绍:建议你问sr?我一张r卡回答不了这么血腥的问题呜呜呜。】   【宿主抽到了r卡:黎文彬怕鬼吗   碎片分类:穿越成为苏老太太心间宠的对照组   碎片介绍:他不怕鬼,他只怕风声。】   【宿主抽到了r卡:黎文彬希冀的结婚对象   碎片分类:穿越成为苏老太太心间宠的对照组   碎片介绍:知书达理,温文尔雅,操持后宅,宽容大方——如果遇到喜欢的,以上全部作废。】   【宿主抽到了sr卡:关于潼南陈家剥削民脂的证据   碎片分类:穿越成为苏老太太心间宠的对照组   碎片介绍:黎柳兰说她丈夫是被误解的?仓颉造字可没打算让她篡改词义!她身上每一尺摇曳猎猎的绸缎、她丈夫身上每一寸摇曳颤抖的肉,后宅里每一个在争风吃醋中生存、又在黎柳兰手上死去的女人和孩子,都是潼南百姓辛辛苦苦一粒一粒稻谷攒出来的!我是sr,我很愤怒,她在说什么鬼话!   碎片来源:如果你愿意,把风花雪月审问一遍,一切就能知根知底。如若无法,只要往潼南走一遭,一切也就豁然开朗。】   【宿主当前声望值1106点,当前寿命值11点。】   苏宝珠:【第一点,我恨混池,塞给我5张黎文彬的信息算什么回事!】   苏宝珠:【第二点,这概率真的没有暗改过吗!又是9张r卡一张sr,差评啊,再这样我要投诉的!】   系统:【其实已经很不错了,毕竟没有塞5张[苏府的日常]嘛!】   苏宝珠:【我感觉我在和手游的数值策划聊天……】   苏宝珠其实并不在意概率问题,暗改就暗改,能有卡抽就不错了。对一个金手指要求这么高做什么?难听点说,人在古代,身如浮萍,怎么死不是死?但该抱怨还是要抱怨一下的,抽卡手游日常的菜市场讨价还价。   苏宝珠把这些卡都默默记了一遍,撇去黎文彬的部分,能注意的地方是……   黎柳兰是一个野心家,想把女儿塞进好家庭里,可能在家里没什么地位了,因此来求助苏府。但是好奇怪,黎柳兰为什么喜欢的是钱姨娘?   并且更奇怪的是,“黎柳兰杀过人吗?”给的回答是“r卡不能回答你”。难道说,黎柳兰杀过人!   苏宝珠心头一动,系统的提示音立马出来暗示。   【真相得知程度:5+10%=15%】   苏宝珠一时失声。   第一个遇见的奇葩还是□□这种社会治安问题,第二个就已经上升到刑事程度了?第一道题算1+1等于2,第二道题就是证明1+2为什么等于3?   等等,在燕朝,杀奴仆的话罪过是减等再减等,可能最后审判的时候判的还没嫖私娼的多。   苏宝珠无语望天,对整个燕朝又有了全新的认识。   并且,这和钱姨娘有什么关系,苏宝珠还想不明白。难道黎柳兰入苏府的真实目的是为了和钱姨娘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不是吧。 第21章 第二十一片瓜   苏宝珠给自己选的房间是最偏的角落,于是去主屋反而方便了,走两步就是侧边的游廊,能直接从侧门进去。苏宝珠身为亲女儿最大的特权就是能直接从侧门溜达溜达进去,不用和周雯鹊通禀。   苏宝珠在门前和守门的婆子打了个照面,守门的婆子见着她眼睛就亮了,连忙让开。苏宝珠歪了歪头,也没问什么事,就进屋去了。她可以直接问周雯鹊。   屋内看起来却有些热闹,卢南悦坐在下首客位,眼生的侍女站了几个,苏玉青屋里的小厮也站了两个。   没等到她开口问,周雯鹊却已经和下首的侍女说:“直接和苏宝珠说吧,让她定主意。”   下首的侍女十分眼生,苏宝珠认不出来的那种。侍女却认得她,毫不犹豫,恭恭敬敬地朝她俯身:“小姐安,奴是卢小姐屋外的洒扫丫鬟。”   苏宝珠恍然:“什么事?”   侍女道:“卢小姐写了一副字,送到大少爷的屋里去,请大少爷点评。这等私相授受之事,后果难以预料,故奴特来禀报。”   卢南悦身形一晃,努力咬牙才镇定下来。苏宝珠见着就失笑。   前头孙彬成的事还有余韵,刑部还在疯狂加班,关押、赎买、流放、造册……大理寺定了罪后就把人往刑部丢,刑部大牢可以说是人满为患。   苏玉青刚去刑部,一个新人,自然也被薅得最狠。父亲还只是每天都要过去,沐休也要过去,但苏玉青这种年轻人就晚上都回不来。卢南悦算是媚眼抛给傻子看。   苏宝珠摸到周雯鹊的手,牵上去。周雯鹊的手长年涂滋润手的药膏,有些滑腻腻的湿润感,相比之下,她的手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干燥温暖。   感受到周雯鹊握着她的手紧了一分,苏宝珠不动声色,随意道:“卢表姐毕竟和我们是亲戚,送个字的小事,或许还没到兴师动众的程度。”   侍女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原本卢小姐的字连大少爷的屋都进不去的,卢小姐身边的侍女就……就去摸小厮的手,然后她的字就进去了。”   这下才合理,不然好好的报什么?   不过苏宝珠才见识过孙彬成一卷的露水情缘,见着也只是点点头,“原来如此,那该派一个干练的嬷嬷去兄长的屋里训一遍,让他们严守门户,也派人去刑部和兄长提一提——工作再重要也要回家里歇一下。那些仆从见兄长久不回来,说不定心已经飞了。”   说完,苏宝珠手一伸,周雯鹊屋里的侍女就安静递了一杯温开水。苏宝珠小口喝着,润喉。   苏宝珠平日性格不坏,因此一旁递水的侍女也笑着问:“不警告卢小姐的侍女,万一更多人效仿怎么办?”   苏宝珠摇头道:“就像是路边开放灿烂的玫瑰,只在旁边立牌子说‘摘花严惩’是没用的,武元侯大少爷本就不少人想趋奉,不是警告他们不要效仿就可以的。警告的人已经够多,现在更多要做的,还是拉好护栏,做好守卫。”   卢南悦身形又是一晃,“警告的人已经够多”,是已经够多!她侍女的行为已经明晃晃摊开展现在大家眼前,之后苏府的人还会怎么看她?   一旁的侍女毫不在意卢小姐,只因苏宝珠的言论憋着笑。周雯鹊也不那么计较了,直接笑出眼尾纹:“把玉青形容成玫瑰?也只有你了,如此促狭。”   周雯鹊顿了顿,又摇头笑道:“也确实,卢小姐毕竟是你表姐,又是客,确实也不好说罚她,内部肃清完了,也就罢了。”   苏宝珠却不觉得这是个问题:“我倒觉得,堵不如疏?”   卢南悦在胆战心惊的懵然中抬头,周雯鹊也不解蹙眉:“你打算怎么样?”   苏宝珠和旁人聊了这么许久,咽下终于笑眯眯地正眼看向卢南悦,抛出一个大诱饵:“表姐,你想不想入宫?”   “啊?”   卢南悦更懵了,话题怎么就跳到进宫去了?   “入宫不算什么好事,不过是能借点东风,大部分人都摔得很惨,只有一部分人能稳住,又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凭此飞升,”苏宝珠笑托着腮,“不过也比你兢兢翼翼地接近公子哥,最终却只能做贵妾的好。”   卢南悦悄悄吸一口气,细声细气地说:“皇城巍峨,只敢远视。”   苏宝珠只道:“入宫更适合你。”   系统:【我还以为你会劝她很多呢!】   苏宝珠:【其实都不用说。苏玉青和刑部尚书的孙女在相看,快定下来了,这时候不可能换人。黎文彬这次来是考功名的,黎家人绝对不会允许黎文彬在这时候因为婚约分心神。】   苏宝珠:【她的父亲不是黎表姨说的冤枉。她难听点都可以说是罪臣之女,能嫁给寻常的举人都算不错。她的身份其实挺尴尬。】   苏宝珠:【因为之前身份高过,见过不少好东西,但因为中途败落,只能选择接受自己地位的衰败,或者努力咬牙攀住不掉下去。】   系统:【不过这种人生大事,感觉可以纠结很久呢。】   系统话音刚落,卢南悦就咬牙跪下:“偶闻表妹广纳朋友,能力非凡,一卷定孙家生死。还请表妹教我!”   苏宝珠惊得连忙侧身避开,哭笑不得道:“哪里有什么教不教的,全是皇恩浩荡罢了。外头京衙都有贴公告,今年又要采选低位嫔妃、宫女和王家公孙的妻妾。”   卢南悦一听“外头”两字,下意识要抬袖遮脸,然而苏宝珠坦荡荡地说出口,卢南悦咬牙听完,渐渐再把手放下。   她看着苏宝珠,像是看着开阔她新视野的蒙师,语气殷切:“若有什么不懂的,还可以来寻表妹吗?”   苏宝珠客气道:“可以啊,你有空的时候尽管来。”   卢南悦便笑道:“上次和表妹下棋,表妹棋高一着,令我感到意犹未尽啊。”   苏宝珠一愣:“你上次还说我故意的,你再不和我下了。”   卢南悦举起三根手指:“那是我在气头上,之后一定常来找你!”   苏宝珠:“行。”   苏宝珠甚至有些兴奋:“要不现在就下?”   卢南悦再一咬牙:“……行!”   “不行!”   黎表姨怒如雷霆,胸腹剧烈起伏,怒瞪着周雯鹊:“先是放洒扫侍女来监视,又是劝我女儿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表嫂,你是何居心!”   周雯鹊原还端坐着,拿起茶盏想喝一口。黎表姨后头又慢慢踱步来了一个苏老太太。   苏宝珠倒吸一口凉气,周雯鹊也缓缓扶住额头。   这下麻烦了。   .   苏老太太站在主厅门口,生生训了周雯鹊近一刻钟。   “对待客人哪里能像对待贼一样!还让洒扫侍女来汇报行踪?这传出去不是笑死人了!”   “事情哪里能闹这么大!摸小厮手的婢女配出去不就好了?还让悦儿也坐这里听,她一闺阁女子能听这个?瞎胡闹!”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给悦儿找一门好亲事,我瞧着青哥儿成日在刑部呆着,很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或者彬哥儿要考举人,也需要一个知书达理的,这不就很好?娶妻娶贤,哪里会只能做贵妾?”   “还有苏宝珠!你之前对孙家态度不善,孙家现在流放了你没能去相陪也就罢了,你表姨表姐过来做客人,你怎么能让人去入宫?表妹有你这样子当的吗?”   “镇日只知道弹琴下棋找其他府小姐玩乐,把她们都带坏了,竟敢拘着家里父兄不出门交际!”   “若不是灿姐儿不在,她我也要说!她母亲桀骜太过,自己想不开去死,她怎么还怪在兰儿头上,心都黑了,女四书都不知道读到哪个肚子里去!”   “真的各个都是反了天了!想我那个时候,都是事事恭敬,处处用心,深怕哪里做得不尽如人意。你们倒好,事情做得一般般,惹事倒是第一名!要不是我来,你们是不是都要把兰儿母女赶出府去了?”   ……苏老太太毕竟也是将门之后,中气十足,训下来都没带喘气的,看着还能训一个时辰。   苏宝珠听到后面都听烦了,索性朝卢南悦招招手:“来,下棋,顺带和你讲讲京城里的人家。”   卢南悦犹豫一下,就要跟苏宝珠走。苏老太太怒目圆瞪,恼道:“我还在训话,你作为孙辈直接离开,就是符合孝道的吗?”   “……”苏宝珠困惑道,“……不是老太太您吩咐我要好好招待表姐吗?让表姐一直听您训话,她脸都被吓白了。”   卢南悦是天生皮肤白,弱柳扶风令人爱怜的气质。她听到苏宝珠拿她做伐子,也不好说什么,只暗自咬住下唇,做出一副盈盈弱柳的不胜感。   苏老太太无法,又扭头看向周雯鹊,冷哼一声:“这就是你的好女儿!巧言令色,花样百出,听着令人发笑!”   周雯鹊不比苏宝珠能任性,身为媳妇的她只能待着听训,还得赔笑。   系统:【窒息啊……】   苏宝珠:【多年媳妇熬成婆,把人熬变态了。习惯就好。】   系统:【我算是明白“穿越成为苏老太太心间宠的对照组”是什么意思了。】   苏宝珠:【而我早就明白。】   系统:【那这该怎么办?感觉是个死局。】   苏宝珠没有回答他。也无需她回答。   后头小心翼翼地来了一个侍女,轻声说:“老太太,翰哥儿哭着要找您呢。”   苏老太太的脸色登时就换了,变成了和蔼可亲的老奶奶模样。她的眼角唇边都笑出温和的皱纹,边笑边朝外走:“哎呀呀,翰哥儿真的是片刻儿都离不了我这个老太太。我腰又不好,抱不动他,他就爱这么折腾我!”   “哪有孙儿会不想亲近老太太呢?”侍女轻声笑哄着,“尤其是翰哥儿,才一岁出头,可不是按着本性?老太太您不在久了,他就得哭。千大万大,还是没有孙子大啊。”   苏老太太最后瞪了一眼“只生一个还是女儿”的周雯鹊,扭头就走。   黎表姨一下子还没缓过神,发觉苏老太太都走远了,才连忙跟上。   一场纷争,就此结束。   系统:【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苏宝珠:【对啊——我去和娘说下把钱姨娘带回来的事。】 第22章 第二十二片瓜   然而并不是什么事都能糊弄过去的。   苏玉青赶巧今天没有加班,回到府上,扑面而来的就是自己的小厮和来府接住的表妹侍女摸小手的事,把本就被加班加晕掉的他气得更加头晕脑胀。   他气得直接把那副字当场撕了丢火炉里,那个小厮乱棍打发出去。   那小厮是家生子,关系深厚。父母试图去求饶,求饶加了点威胁,告老太太之类的话。苏宝灿听着也发了狠,直接在深夜就带了一班侍女去把这仆从的家给抄了。   还真抄出不少好东西,包括一些已经被列为“损毁”的器物。苏宝灿就托了苏宝珠,联系京衙,核实无误后,把这仆从一家子按照窃盗罪关押。这一家人仓库里金光闪闪的,一看就价值不菲,说不准要流放三千里。   卢南悦真切被吓到了,当晚就和苏宝珠立字据发血誓,说再也不去沾苏玉青一分一毫,当晚甚至是和苏宝珠下了三盘棋后才在一个屋里一起睡。   然而苏老太太一看自己经年的老仆也被押官府里了,悲愤上心头,第二天睡醒了一大早就开始闹着生病要喝药,要请宫中太医,要府上的人都轮着来陪侍。   苏老太太还挑剔,压着要人都来,闹得人仰马翻,住前院的黎文彬都被叫了过来。就此和苏宝珠遇上。   不过她见黎表哥,气氛也寻常,黎表哥低低唤一声,“表妹,”她应一声“表哥好”,就见黎表哥低着头走远了,一副不打算多谈的样子。他身边的侍女反倒是含笑看了她一眼。   只是插曲,苏宝珠没留意在心。 第23章 第二十三片瓜   她只见着苏承泽稍微提一嘴就被苏老太太嚎哭“你是不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周雯鹊小心伺候还被苏老太太骂昨晚死哪里鬼混婆婆生病了都不知道。   昨晚和苏承泽躺在一起的周雯鹊:“……”   苏老太太也不管自己说的话离谱不离谱,再开口,更是只夸黎表姨侍奉尽心,几乎是把她明着当儿媳妇夸,“若我有兰儿这样的儿媳妇,这才算是舒心呢!”   众人面面相觑,周雯鹊更是只眼观鼻鼻观心,只把侍奉的汤药放到黎表姨手上。   苏老太太见着又要横挑眉毛竖挑眼,然而冷哼才开口,茶杯碎裂的刺耳声音呼啸而来。   “啪!”   苏宝灿冷着脸摔下茶盏,茶盏摔在黎柳兰的身前,溅出一些碎末,擦着黎柳兰的耳旁过去。黎柳兰惊得尖叫了一声。   苏宝灿冷笑着扬起下巴,全不理会她,只看着苏老太太,蔑然开口,“就她?也配做我嫡母?老太太可再不要说这种玩笑话了!”   苏老太太全然没想到第一个反对她的不是苏宝珠,而是素来雍容大气的苏宝灿,甚至刻薄如斯!她一下子转不过情来,愤愤瞪大眼,胸腔上下起伏,牙齿咬得咯咯响。   “好……好得很!”苏老太太发狠道,眯起眼睛,“我怜惜你是陵大奶奶留下的孩子,平常对你多有照看,结果就养出了你二话不说对客人摔茶盏的性子?好得很!三姑娘之前的那个小佛堂收拾出来,即日起就归大姑娘住了!雯儿,你听见了吗?”   周雯鹊抿了下嘴,闲闲地挥手:“仔细收拾了先,暑气重,这几日收拾好了,让大姑娘舒舒服服地住进去。”   苏老太太见周雯鹊没异议,满意地点了点头。   苏宝珠:【我来翻译一下。】   系统:【这需要翻译?不就是苏宝灿冲锋被盾挡了嘛。】   苏宝珠:【苏老太太:我顾忌你是我儿子心头好的女儿,对你优待,你居然忤逆我。太子殿下你别想嫁了,和三姑娘一个下场吧。】   系统:【嘶……】   苏宝珠:【周雯鹊就:啊没事,小佛堂先慢慢收拾着敷衍过去。这几天就会有宴会了,大姑娘一定是要去的,禁闭这个事到时候哈哈过去。】   系统:【啊这。】   苏宝珠:【说来惭愧,这个法子经常被用来对付苏老太太,为了阻止我被关禁闭。我和苏老太太关系其实非常差。】   系统:【……看出来了。】   苏宝珠好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虽然年岁不大,在现代世界只在英语系读到大四,不过基本的道理还是懂,周雯鹊的做法敷衍老太太很有一手,化解矛盾打太极超好用。   可惜的是,人都是有血性的。都别说她自己擅长气人,苏宝灿也因早年丧母更是被奴仆磨炼出傲性,被苏老太太的侍女请出去的时候,眼睛只一错不错地看着苏宝珠,似是发了狠。   “不要忘了我旬日前与你说的话,”苏宝灿咬牙切齿地开口,“一定不能让黎表姨得意,一定不能让故事重演,我母亲的在天之灵还在看着呢!”   苏老太太听着这话,血压都要冲出天灵盖,气得摔了个茶盏:“别收拾了,直接让她滚进去,热死算了!”   苏宝灿冷哼一声,昂首挺胸地出门去。   周雯鹊扶额:“哎……”   苏宝珠:【哎。】   系统:【哎。】   苏宝珠:【其实我一直在筹谋,但把钱姨娘拎回来没这么快的。】   系统:【宿主筹谋的是有一点慢。】   苏宝珠:【哪里慢了!抽卡还只是昨天的事?】   系统:【……我去,我感觉我已经过了半辈子!】   苏宝珠:【先是卢南悦试图攀附,紧接着苏玉青处罚,苏宝灿抄家。扭头苏老太太生病,要人来伺候。这一天的事太多了,显得时间长。】   系统:【啊,香浓的瓜味!】   苏宝珠:【其实现在要缕清楚的东西很简单,只有两件事。】   苏宝珠:【一,黎柳兰都杀过谁。】   苏宝珠:【二,已故的嫡母是不是她杀的,我现在倾向于,是。】   系统的机械音刚传出波动,更机械的提示音就发出声音。   【真相得知程度:15%+5%=20%】   苏宝珠眉心一挑,接着道:【我之前就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黎柳兰那时只是借住,她凭什么敢哄得苏老太太开口就是让黎柳兰做儿媳妇。现在想想,如果黎柳兰笃定那个位子会空下来呢?】   【真相得知程度:20%+5%=25%】   系统:【但是杀人会很明显。】   苏宝珠:【如果是用药呢?是药三分毒。】   【真相得知程度:25%+5%=30%】   系统:【时间太久远了,很多都不好查,宿主可以有猜想,甚至我能告诉你这就是真相——但很难证实,从哪里验证猜想,又如何让其他人也相信?】   苏宝珠:【有没有一种可能,可以从钱姨娘下手?】   苏宝珠:【我想了半天,都想不明白黎柳兰最爱钱姨娘的缘故,现下想想,会不会有一种可能,钱姨娘也试图谋害嫡母?甚至成功了,黎表姨因此干干净净,并无后患。现在想想,不无可能。】   【真相得知程度:30%+15%=45%】   苏宝珠:【不错啊,我这猜测出来的结果,和十连ssr的结果也差不多了。不是欧皇,胜似欧皇。只剩55%了,胜利在望啊。】   系统:【……】   系统:【这一次的卡池活动是混池,真相的分类方法也是混算,各占一半。宿主当前几乎对黎文彬一无所知,所以这45%,都是黎柳兰相关。】   系统:【宿主只差5%,就能得知一切真相。】   苏宝珠立刻支棱了起来,看着眼前大家都侍奉在苏老太太身前,不好离开,又暗暗颓回去。直捱到日落西沉,大家都面露疲惫,黎文彬都不得不回去写功课了,苏老太太才满意地点点头,夸了大家一句“孝顺”,让大家散了。   苏宝珠抹了抹脸,连忙冲到主屋去寻娘亲,还是从侧门直直冲进去。这回婆子有勉强拦一下——完全没拦住,就见着一个侍女伏地告饶。   “奴婢无能,去的时候,钱姨娘已然上吊自裁,只将尸体带回,还有把侍奉的人也全部押回来。”   周雯鹊坐在主位上,斜日蔼蔼暖照,照出她半边身子光华彩亮,半边身子昏沉黯淡。鸦翅般的睫毛半垂遮眼,显出几分侯府华服下的疲惫。她搁下茶盏,微叹一口气。   “罢了,禀报世子,那些人都关押好问一问。她的贴身婢女也都看好……我有些许乏,先这样吧。”   说着,周雯鹊起身待离,侍女也无声地开始收拾茶盏。   “等等!”苏宝珠拦住侍女,“钱姨娘可戴着她的弱凰衔花钗?”   侍女小心地点点头:“钱姨娘的东西都清点过,她的钗子放在箱子里,还没有动过。”   苏宝珠还记得从前的r卡,上头写着,钱姨娘最爱弱凰衔花钗。如果她确实是自裁,最爱的钗子,难道就简简单单放在箱子里?   钱姨娘的死绝对有问题!   苏宝珠忽然福至心灵,意识到黎表姨爱钱姨娘的含义,更意识到——   苏老太太也知道黎表姨做的事,现在已经要开始和苏老太太抢时间。 第24章 第二十四片瓜   苏宝珠立刻按住侍女收拾茶盏的手,“把先前看了苏老太太病的太医留一下,请他来看娘亲。”   侍女虽然不懂缘由,不过见周雯鹊点头,还是老实照办。   太医人都要出府了,又被截下来。脾气都发不了。苏府不算如日中天,却也是稳扎稳打,完全不是蔑视的府衙。更何况……他也有好奇府上的雯大奶奶如何就也要看病了。于是回转回去。   细看周雯鹊脉搏,第一次看不出什么,甚至可以说心宽体健,能跑五百尺不喘气。在苏宝珠的催逼下,第二次细细再看,勉强看出一点脉搏跃动不齐之症。真要严重说,也可以按一个可能是心肺有恙。   再估摸,也可以估摸一个思虑过重的病。侯府世子媳,哪里有思虑不重的?这个脉案就出来了。   太医猜出有人要借题发挥,也果不其然,苏宝珠冷哼一声:“查!我娘好端端的,如何就会心肺有恙?人都逮过来!”   苏宝珠没说宾语,以至于她和周雯鹊的侍从都不明白端倪,愣了下。苏宝珠顿了下,让自己静下心神,挨个罗列:“钱姨娘的贴身侍女,从前侍奉先母的嬷嬷,现下侍奉娘亲吃食茶水的侍女,全都带过来。带不过来的请灿姐姐的侍女帮忙。另外,秋实,你出去请一个仵作进来瞧瞧。”   太医明白,自己被拉来做个点燃炸药桶的火星了。不过他也不怕,他本身是太医丞,正儿八经的正四品官员,照料过的病人遍及朝野,也不怕见着些许秘辛就被封口。再说了,还有冯家小姐也来。是以,他也老神在在,开始喝茶。   周雯鹊一下子还有些不解,小声问:“要查什么?”   苏宝珠贴着她的耳朵说:“黎柳兰十几年前借钱姨娘的手毒害先母,现在说不定又想借苏老太太的手……钱姨娘的死,说不定也是过的苏老太太的手。”   周雯鹊倒吸一口凉气:“保真?”   苏宝珠:“保真。”   周雯鹊静默了一瞬,颔首:“知道了,这两件事我来查。”   苏宝珠当即笑了:“好!”   系统:【我去,这就是宿主不抽卡的理由吗?!】   苏宝珠:【是啊,如果问不出来,我会抽卡的。】   苏宝珠:【但人玩抽卡手游,要的就是算限时累充的那股劲,讨价还价,斤斤计较,能省就省,力求用最少的钱得到最多的利益。】   系统:【你就让你娘宠你吧→_→】   .   苏宝珠点的人很快都带到了,乌泱泱一片。周雯鹊治家有方,侍女来了不少,却都只安静垂首站着,并不吵闹。由周雯鹊的侍女一个个带走,还有苏宝灿身边的大嬷嬷帮忙看着,挨个审问。   这种大张旗鼓的清算原本必会遭苏老太太一顿斥责,然而苏老太太心病加装病,心中有鬼,居然也安安静静的,并不开口。   就这般过了三天。   那几个侍女比孙彬成身边的小厮有些气性,只是咬牙不认。苏宝珠都差点怀疑人生想抽卡看看情况,周雯鹊和苏宝灿身边的大嬷嬷都让她安心。   三天后,也不知道周雯鹊和大嬷嬷用了什么手段,她只知道钱姨娘的侍女哭成了个泪人,只说“是我没伺候好钱姨娘”。最终是都认罪了,签字画押,可做证言使用。又依照着她们的话搜出证物,这才算证据确凿。   搜东西的时候或多或少会有惊动,苏老太太本就藏着气,有黎表姨陪伴着,更是怎么看周雯鹊怎么不顺眼。于是周雯鹊这头在令人搜查,那头苏老太太就称自己病好,到后院正厅去堵周雯鹊了。   “雯大奶奶好大的威风!”苏老太太身边扶着黎表姨,身后跟着一个贴身婢女,也不论时辰天气,就这么直直地进来,“你肚子里爬出来的整日搅弄风雨,前头养出来的灿姐儿去掀别人屋子,这回你也去掀。恨不得外头的人不来抄我们苏府的家,自己在内部作乱抄起来了!”   周雯鹊还是习惯做好人,就要笑脸说些客套话。但苏宝珠才不是好性子的,当即就冷笑出声,“外头的人不仅想抄我们苏府的家,还想杀我们苏府的人!想杀人的人眼下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呢!”   黎柳兰脸色有一刹那的白,竭力稳下来,哑着嗓子道:“珠儿,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寡妇孀居,寄居苏府,可也不是让你这般捕风捉影、肆意轻贱的!”   苏宝珠不理她,只让秋实再跑动一下,带着夏菡去刑部寻父子两,再请了周家黎家的人都来,还有那天来看病的太医丞也都请来。   这架势真是十足十的大,苏老太太看着恼火,就要命人把秋实和夏菡拦住。奈何平常苏宝珠带的人是最多最齐的,苏老太太平日爱清净,反而人少一些,竟然真没拦住。   苏老太太拦不住,碍于太医丞在又不好太过无赖,就只能眼瞪着苏宝珠,怒道:“不管如何,全是关起门来的自家事,哪里还有没下定论就把外人全都叫过来看热闹的道理!”   苏宝珠佯做不解:“周家算是外人?——周家也是苏家正儿八经的亲家啊。”   苏老太太:“我说的是你说的太医丞!”   “只是防着在场有个弱柳扶风的听着听着要晕过去。”苏宝珠笑道。   黎柳兰听着就开始哭,哭着说自己被如此污蔑活不下去要寻根绳子吊死。完全看不出瓜卡里杀过人以至于r卡说血腥的模样。   苏老太太被吵得头疼,或者说,她吃的就是这一套,更是怎么看苏宝珠这个搅事精怎么不顺眼。   然而周雯鹊甚至都请人去让苏宝灿来正厅也坐着,苏老太太一下子仇恨点转移,满嘴都是“反了反了”,又开始开训。   左不过都是那些“我的话你们都不听了”“还有没有把我这个老太婆放在眼里”“不如黎柳兰乖顺懂事”“你们都不是个好的该一个和孙家儿作伴一个和三姑娘作伴”……等等。   亏得太医丞在,并且是来看周雯鹊病症的。老太太不敢骂人“忤逆不孝”,也不敢赶太医丞走被骂“苛待儿媳”。于是虽然骂着还是刺耳,威力终究减了不少。   连周雯鹊都能老神在在喝茶了,更别说苏宝珠,她直接找系统聊天去了。   苏宝珠:【其实有时候觉得,苏老太太的说辞和一些圈子里的人很像,全是车轱辘话,都没有新意。】   系统:【什么算是有新意呢?好奇0。0】   苏宝珠:【嗯……我想想,大概是“有你这个媳妇我真的是每天都要气出病了!等泽儿回家一定要他把你休了!”或者“黎表姨如此贴心可人,我看着为平妻也不错,很不用闹。”这样。】   苏宝珠:【不过苏老太太只敢窝里横,太过分的确实说不出口,周家好歹也有文穆伯的爵位,大燕朝开国十六武勋四文勋,四文勋的其中一个就是周家。真说矜贵,还说不清楚是哪家更贵。】   苏宝珠:【标准的门当户对兼文武联合。】   系统:【不是,那为什么苏老太太敢这么……折腾人?】   苏宝珠:【理由很简单:多年媳妇熬成婆,不生疾病也成魔。】   系统:【宿主的总结能力今天也在飞速提升!】 第25章 第二十五片瓜   秋实和夏菡去请人,脚程都挺快。苏承泽父子是刚好沐休,本来就是被拉去加班,一请就请了回来。来回还没半个时辰。   这时候,其他或是来看热闹,或是怕没现场在到时候祸及自身的姨娘,也都悄悄来了。按理来说,主母生病,她们也该侍疾,因此来了也没人拦。   这些姨娘大多有了孩子,平日里安分守己给孩子挣体己,一起绣花下棋养花熬日子,难得有乐子瞧,悄悄地就议论开了。   “今天是为了什么事?”   “是老太太要雯大奶奶自请下堂,让黎太太做继室?”   “怎么可能啦!雯大奶奶七出犯了哪一条?第一条倒勉强算是让她女儿帮着犯了,但她自己可是一点没沾手。”   “我听说是太医去瞧了雯大奶奶,不过现在瞧着也不像是有病的样儿。”   “难道是有喜了?”   “也不是不可能,我都奇怪呢,她怎么只养了一个女儿,老后日子未必好过。”   “那也没这样子气势汹汹的,看着不像。早上还抄了几个地方呢,那些地方鬼哭狼嚎的。”   “你的翰哥儿还在老太太屋里呢,少说点。”   “也是,听她们神仙吵架就行。反正我听不懂。”   “我也听不懂。”   “我也是。”   “俺也一样。”   “俺也一样!”   姨娘们毕竟是闲得狠了,有什么闲话平常就直接聊了干净,现在在场,略聊两句就安静下来。   人一多,苏老太太渐渐也骂不出来了,尤其是苏宝灿到了后,略微瘦削的面庞,更加亮而锐利的眼眸,苏老太太几乎不敢直视,气势就弱了下去。   这样看,反而是坐在周雯鹊膝旁,脸蛋还有些圆润的苏宝珠看着可喜一些。苏老太太一瞬间疑心自己错觉了。   果然是错觉,苏宝珠见内院的人都到齐了,就笑弯着眼,轻轻巧巧地开口:“先说一件已经通禀官府的事——钱姨娘死了。”   “钱姨娘虽然是家生子,却也是正儿八经一顶小轿抬进来,府里也摆过酒席的。杀她的人用白绫勒的她,伪装成上吊自杀的样子。但是自杀和被杀的勒痕不一样,挣扎抓住的东西也不一样,所以请人看了之后,把杀了她的人先抓了。”   “是谁?”平日里和钱姨娘有几分交情的姨娘当即就失声开口。   苏宝珠道:“不知道是哪个门内的龚嬷嬷,我娘派去的人赶到那的时候,她只伪装好了现场,还没来得及离开——被当场抓住。她自述是老太太身边的人。”   众姨娘一瞬间有些面面相觑。经常死人的府确实会被人背地里戳脊梁骨骂。但主人真要处死一个奴婢,顶多是坐牢一年,因着侯府老夫人身份减一等,再罚几十斤黄铜减等,约等于无罪释放的事。   ——相比之下,告发的人问题更大,不论是真是假,保底关两年监狱,不可赦。   周雯鹊禁不住握紧了苏宝珠的手。苏宝珠的老毛病之一了,总是忘记“奴婢贱人,律比畜产”的事实,主杀奴的事也会真切气愤地说出口。   苏老太太也冷笑:“她确实是我屋里的人,如何?杀个奴籍的姨娘而已,你如此四处宣扬,是在告发你的祖母么?”   这罪过就大了,但苏宝珠浑然不慌:“奴仆背主行事,也不是没有。是以先关押。同时人丁减少,不论是否是奴籍,通知官府也是理所应当。”   苏老太太冷笑道:“这就是你把龚嬷嬷押走的理由?好,是我要她去把钱姨娘这个没用带坏孩子的人处决的。放庄子里做什么?平白无故多一口饭,一个以色侍人的姨娘,在庄子里呆久了,说不准还带坏庄子风气!——现在就把龚嬷嬷放出来!”   苏宝珠面上还是含笑,暗地里还是免不了松一口气,她确实没能和官府说龚嬷嬷是祖母的人,只推说不认识。祖母万一真的发疯非要告她不睦,还真挺麻烦。   “可以啊,”苏宝珠扬了扬下巴,“现在就带过来。”   龚嬷嬷确实还在府上。从龚嬷嬷在官府里说出“我是老太太屋子里,奉老太太命杀了钱姨娘”的那一刻起,官府就不敢把龚嬷嬷丢进牢里,苏府一放消息,立刻送回府上,当府上家事处理。   苏宝珠动作快,消息发出后就派人去府门口守着,等龚嬷嬷一回府,立刻押去小柴房,不让苏老太太夺走。眼下被押出来,人还好,就是精神有些萎靡。   苏老太太眼中闪过一抹厉色,看着全须全尾的奴仆,指关节悄悄用力——如果她回去后把龚嬷嬷弄死,托言是苏宝珠害的……   然而龚嬷嬷一被带到苏老太太面前,登时五体投地,跪下求饶:“老太太,我错了,饶了我吧!是因为老太太经常夸黎表妹,我才敢收她的礼物,替她办点小事的啊!”   苏老太太的厉色僵在当场,半晌才移开视线,似乎是安慰自己,缓缓开口:“收黎姑娘的礼本也不算什么,交际之间有来有往很正常……”   侍女春华在这时招呼着几个力气大的嬷嬷把箱子抬进正厅,一掀开,满屋子都几乎被箱子里的珠光宝气照亮。最上头的礼物,边角清晰地刻了个“黎”字。   黎家从前势力鼎盛时,家里有女儿做贵妃,黎家女穿什么衣服、戴什么珠宝,都顷刻能为全京城效仿。其他人只能看出豪气,而苏老太太却是认出了箱子里一些她眼熟的、黎家女常有的款式。   春华朝苏宝珠点了点头:“幸不辱命,把龚嬷嬷屋内多得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苏老太太眼眶一瞬有些红,下一刻,被背叛和被愚弄的愤怒感后知后觉涌上心头,气得她一脚踹在龚嬷嬷胸前:“滚!!”   这一脚用的力气十足十的狠,龚嬷嬷被踹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黎柳兰瑟缩地后退一步,下意识捂住胸口。   苏老太太扭头看向黎柳兰,中气十足地开始骂:“我听你说你家道中落贫寒无依,想来侍奉我,我还以为你真的贫寒,整天穿着素白素白的衣服,好啊,送给婆子的礼物都能有一箱?”   “你平常到底有多少事糊弄我、欺骗我?”   “就这还要找老太太我来讨压箱底的嫁妆?你猪油蒙了心!早在卢家要你的时候我就该把我捆起来丢回潼南去,让你自生自灭!”   苏老太太骂起黎柳兰就不顾忌什么了,如狂风过境,所到之处寥无生机。黎柳兰被骂得是面无血色,摇摇欲坠。   周雯鹊老神在在开始喝白开水,苏宝珠也开始摸糕点吃。   苏宝灿看了看自己的嫡母,又看了看自己的同父异母亲妹妹,无语了一下,从善如流,开始喝茶。   系统摸出虚拟瓜子开始啃:【嘎吱嘎吱,围观看戏。】 第26章 第二十六片瓜   其他姨娘没敢这么随意,只敢悄悄议论。   “这是什么路数?黎表妹这就要失宠了?”   “哪能啊,小场面。宝小姐之前惹世子爷生气的时候,场面比这还大。”   “不过说真的,这场面我还是第一次见,之前只见过她这么骂雯大奶奶。雯大奶奶也从来没这么搞过。”   “可能因为心里有刺吧?从前的周大奶奶的事……老太太似乎不太喜欢。雯大奶奶也是周大奶奶的妹妹啊。”   议论了几句,黎柳兰的哭声就传了过来,凄凄惨惨的,带着哀哀怨怨的气息。   “是我不该,孤苦无依,只想着侍奉老太太过日子。怕十几年没见不懂老太太喜欢什么,龚嬷嬷又说她懂,这才鬼迷了心,送了她一些礼物,求她帮忙周旋。”   “大姑娘第一眼见我就不喜欢我,二姑娘身边的侍女都敢给我没脸,表嫂都敢派洒扫丫鬟监视我,还一言不合就让我女儿去听训。这事是我女儿做得不对,但闹得这么大,谁又有脸呢?”   “悦儿这个不懂事的还真因此和我这个娘亲离心……兰儿现在只有老太太了!”   随着最后一声近乎凄厉的宣告,黎柳兰满脸是泪,老太太也老泪纵横,立刻搂住黎柳兰,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虽然口中还是说着什么“那也不能笼络我身边的侍女,这像什么样”,但语气柔和了不少。   周雯鹊继续老神在在喝白开水,苏宝珠开始摸瓜子吃,嘎吱嘎吱。   一旁的姨娘只见过苏老太太发怒的场面,却没见过她被顺毛的样子,当场大为新奇,禁不住又凑在一起聊。   “太可惜了,真该画幅画,记下她们这样子,日后也学她的一两精髓。”   “你只要脑袋瓜子一想,苏老太太在骂人的情绪中抱人,这画面就出来了。”   “嘶,还真是。”   “说来有没有可能真的换个奶奶,变成兰大奶奶?”   “我倒是不太想,这个奶奶是再和善不过的,除了那个身子被养坏的瘦马出身的,谁没生出个孩子?后院里一起养,也没少了谁的用度,还不拘着我们去看顾,试问哪个府上有这样做的?”   “是啊,但这老太太瞧着不是很喜欢高门大户的,这不,闹了十几年。”   “不过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些妾室聊到后面,又总是经不住开始自伤身世,在麻木中让自己冷静。毕竟钱姨娘的死讯也只在前一刻。   系统也在脑海中和苏宝珠聊:【万一,我是说万一,真的变成黎柳兰当主母了。之后府上怕是乱套。继子都快成年了,这个主母的位子真的没什么坐头。】   苏宝珠:【但是从黎柳兰的角度看,从孀居寡妇变成侯府主母,是不是很有奔头?】   系统:【也是,宿主成功说服了我!】   其他人各自寻事消遣时间,竟然也等到苏老太太和黎柳兰互相诉说完衷肠,等到苏承泽和苏玉青回府到正厅坐着。只是周家和黎家没有沐休的好运,通传没能快。   众人都重新坐了,苏老太太坐在软椅上,苏承泽坐在主位上,周雯鹊陪着,苏宝珠站在下席,其余人也各自坐好。   苏老太太这才眯起眼,戒备地看着苏宝珠:“珠儿,除了兰儿为了亲近我,多送了龚嬷嬷一些礼物之外,你还想说什么?”   苏宝珠:“黎柳兰不仅收买了龚嬷嬷,还收买了府里上上下下的人,以苏老太太的名义,要她们传播黎柳兰可能会成为继任的传闻。甚至还撺掇钱姨娘,送了钱姨娘几句话,叫钱姨娘放在梳妆台上,日日谨记。”   苏承泽匆匆而来,换了常服,却还是不能掩盖一身疲惫。他听着这糟心事,长呼一口气,问道:“什么话?”   苏宝珠想了一下——一下子还背不下来——,于是借着春华端的盘子读了一遍。   “核桃分心木补血凝气,可多用。   “陪侍周雯鹊,周雯陵死后,或守孝三年,三年内,可多小意劝慰,辅以红袖添香,怀念故往,庶可得其心。”   读完后,苏宝珠让春华把誊抄版递给苏承泽看。   苏宝珠的的语调是标准的雅言,在场的人没有听不懂的。正因为听不懂,所以看着苏承泽骤然阴沉下去的脸,有了须臾的窒息感。   钱姨娘确实是在苏承泽为周雯陵守孝三年时起来的,其他人在那时候不敢招惹苏承泽,但钱姨娘敢,且一直小意陪伴,不多说话,却也从来不减省存在感,于是钱姨娘起来了,和周雯鹊分庭抗礼了好几年。   而现在钱姨娘死了,死得很巧,而这些过去的龃龉,也绝不可能不再追究。   苏宝珠接着说:“被钱姨娘哄骗的侍女是平常熬药粥的,听多了‘偏方’,真心实意认为多加分心木可以帮先母补虚养气,原有的药方本就有分心木,使得先母常常头晕恍惚。加上宣扬夫人位置可能会换的人多,因此先母郁结于心,病情加重,早早去了。”   春华递上了一叠按字画押过的证词。苏宝珠没接,苏承泽沉着脸直接抢了过去,一张一张地翻。   周雯鹊已经愤怒过,现在依旧老神在在地喝她的白开水。苏宝灿神情有些恍惚,但礼节让她安坐着。   黎柳兰脸色已然惨白,撑着要要落泪:“怎么……怎么能这么污我清白?我都无妨,悦儿怎么办?有我这般被非议的娘亲,她该如何在京城立足,又如何能入宫?珠儿说到现在,也只是没根没源的一张纸,还有一些流言。那些流言如何就、就能盖章,是我传出去的?”   苏老太太也恼怒不已:“雯陵只生了两个,身子骨就差了下去。我见兰儿聪慧可人又贴心,多夸了她几句,惹了那些势利眼背地里多舌。雯陵自己多心矫情,因此抑郁故去,是她没福气,与兰儿又有何关系?”   黎柳兰有苏老太太护着,当即凄凄切切地再往下说:“不论当年是否有婚约,眼下我守寡多年,孩子都能成家了,本是因无处可去来的苏家,苏家小姐如此不待见我。表哥,这是您的意思吗?”   苏承泽只看着一张张证词,越看脸越黑,越心绪激荡,越胸腔起伏,根本无暇理会黎柳兰和苏老太太的一唱一和。   “不,这是表姨你的意思,”苏宝珠开口断论,随手就把周雯鹊身旁完全没碰过的茶水端起来,举到黎柳兰面前,“黎表姨,你若真想进这家门,那就先喝一口进门的茶,如何?”   黎柳兰下意识瞪大眼,身子连忙后退,推拒的意味不能再明显。苏宝珠也没坚持,把茶水在太医丞面前晃了一圈,就放了回去。   ——太医丞默默收回准备接茶盏验水的手。   苏老太太犹然不解,蹙眉问道:“什么意思?珠儿!我说过多少回,不要做这种无端挑拨的事——”   苏承泽无力地止住,递过一张证词:“娘,别说了。若不是雯鹊平日只喝白水——娘你自己看吧。”   苏府里能当家的俱会识文断字,苏老太太也是。她一目十行看下来。   ——周雯鹊身边的端茶侍女承认,黎柳兰在入府的时候就收买了她,让她在每天端给周雯鹊的茶水中加一些阿芙蓉的粉末。阿芙蓉喝多了,会使人暴躁易怒,产生幻觉,长此以往,不仅会产生依赖性,更会状若癫狂,变成一个疯子。   很显然,黎柳兰这回没有钱姨娘可以挑唆了,于是她亲自上。   苏老太太凝滞几息,下一瞬,她近乎暴怒地把这张证词撕碎。   “谁准你们母女两如此污蔑我黎家女儿的!”   门口同样传来一声暴喝:“谁准你黎氏如此残害我家周家女儿的!”   苏宝珠:【终于来了,盼得是望眼欲穿了!】   系统:【呱唧呱唧鼓掌欢迎!】 第27章 第二十七片瓜   苏宝珠:【打从一开始,我就不打算关起门解决。如果关起门,就算是父亲,也很难违逆苏老太太的意思处置黎柳兰。周家是必然要请的。】   系统:【那为什么还请个黎家?】   苏宝珠:【死刑犯都还能请个辩护律师,帮黎柳兰把黎家请来,也合情合理。】   系统:【确实合情合理。】   周家来的人是文穆伯世子和世子夫人,年龄和苏承泽相仿,也是有妻子女,来了后,看了证词。等黎家的人也来了,把相关的仆从拉出来又问了一遍,连着证物也都看了一遍。   那些侍从收的已经色泽黯淡的礼,连黎家人都无法否认的属于黎柳兰的字迹,还有钱姨娘当年或许是为了辖制黎柳兰,留下购药时的凭证——那凭证还是黎柳兰帮忙从苏老太太身上哄到的。   还有其他的,连苏宝珠都没察觉到可以证明她们关联的物证。   周雯鹊说她可以负责审问,而过了两三天就确实全部审出来。   ——苏宝珠忽然意识到,周雯鹊和苏宝灿都其实早有猜想,证据也早在搜集。只是黎柳兰等不了苏承泽守寡三年,在陵大奶奶死后没多久就被安排去和潼南卢家成亲,所以最后的一点线因为黎柳兰的缺位一直串联不在一起。   直到现在,因为黎柳兰的执念和贪婪,最后一个缺失的点,找到,填补。   挑唆谋杀周雯陵,试图谋杀周雯鹊,这两桩罪,就足够黎柳兰摇摇欲坠。她已经只能摇头,磕磕巴巴地说,“是她们串通侍女,拿着以前的饰品来害我”、“是因为大姑娘要成为太子妃,所以大家都按着她的想法做事”,还在狡辩。   这下,就是姨娘们也看不下去了,四姑娘的生母就直接站起身,责骂道:“仆杀主是绞刑,误杀也要流放,就为了污蔑你,她们污蔑自己清白?让自己担了同等的罪名?你把你自己看成什么了?”   其他姨娘见有个带头的,也不免纷纷骂出声。   “哄老太太夸你像儿媳妇,你就真当自己是兰大奶奶了?”   “你就来府上几日,整个府都不得安宁!还狡辩!”   “猪油蒙了眼,沟水蒙了心,矫揉造作给谁看?”   黎家总归不愿自己家出了个没人伦的女儿,听着就想劝解,万一真的是侍女胡说呢?或者是为了保家里人?   然而苏宝珠又悠悠飘来一句:“不仅如此,之前认识一个潼南出身的姑娘,她讲了些卢府上死人的事。潼南近年来年年饥荒,怕也是该查查里头的阴私,其中是否有黎表姨的参与。”   苏宝灿点头附和:“潼南近些年年年报灾,朝廷补贴数不胜数,却是丝毫不见好。确实该去查查。”   黎柳兰脸上最后的一点血色都没了。目光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几乎像是看着天边的神仙。   ……怎么查到的?怎么挖出来的?怎么做到的……   潼南多山,从京城到潼南光是骑马,也要两天两夜,她曾经有自信,自信潼南的些许风声吹不到京城。但现在哪里可能不会查出来?黎柳兰心乱如麻,无法斩去,彻底无话可说。   苏老太太见着哪里有什么不明白的?顷刻间气血翻涌,又羞又恼又怒又愧,眼前一黑,一下子就头晕目眩了起来。   晕过去前,她听着苏宝珠似叹似笑地说了句:“果然没请错太医丞,还劳烦您帮忙看看。”太医丞还满口“好说好说”。   苏老太太一口老血和着“不孝”的谩骂一起噎在喉咙,整个人彻底晕死过去。   .   苏老太太说是老太太,其实年龄也就四五十岁。若是擅长保养的,都能不昧良心地说“看着只像是二三十岁的”。   然而苏老太太并不是,她从前在喧嚣的侯府中站稳脚跟,费心劳力,丈夫又只在西南和爱妾过活。岁月便在她的脸上毫不客气地留下痕迹。   她从晕头转向中勉强清醒的时候,恰好听得周家人在夸人。   “宝儿这回可厉害了,仅凭三言两语的蛛丝马迹,就发现其中关联。说来惭愧,陵儿死了十几年,我们都灰了心,只以为她……她是无福的。连我们都放弃了,陵儿在地底不知如何委屈!”   苏宝珠的声音叹息着传来,“是歹人太恶毒,用了这种黑心肝的法子。也怪不了你们。谁又如何能想得到,看起来柔柔弱弱、前来避难的黎表姨,竟然能接连做出下毒的事?”   “哎,已经派人去查潼南的事了,只是都不说去潼南了,光是翻下近年来潼南上报的饥荒逃难人口,就能看出不对劲。这个案子,应该能很快就结。”   “可以再快一点——去问问黎表姨身边的侍女,他们大概是能知道一星半点的。”   周家的沉默片刻,缓缓道:“已然问了,全盘托出——黎柳兰助纣为虐,帮卢家拐了不少良家民女为妾,以供卢家人玩乐。卢家人残暴无度,不少年轻男女被折磨致死,尸体丢到乱葬岗。眼下这些证词都已然签字画押。待去潼南收集好其他证据,拉去潼南和卢氏一起斩首示众。”   “好,到时候请在祭拜先母的时候,告诉她。”   “我会的!——啊,老太太醒了,我去和承泽说说,先走了。”   苏老太太听完这一切,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情怯,压着她的喉咙,使她不敢开口。她的心下发冷。   众人碍着她是老太太,不敢说她对黎柳兰的偏爱,但以后大抵会敬而远之罢。看吧——亲家看她的眼神就淡淡的,见她醒了,登时就找个借口离开。   现在除了眼观鼻鼻观心的侍女,也就剩苏宝珠在了。   苏老太太哑着嗓子开口想唤她“珠儿”,看着苏宝珠黑白分明的眼睛,却又不敢。   情怯近乎惧,苏宝珠让她心下战栗,让她近乎无边恐惧。   不敢开口,因为她并不干净,她纵容黎柳兰做下无边错事。   苏承泽有了媳妇就离心,媳妇也不贴心,只是循礼。相比之下黎柳兰十分熨帖,嘴甜可爱,也肯长久陪她。于是她就替黎柳兰遮掩,更把可能捅破一切的钱姨娘灭口。   更早……更早的就是和侧室的斗智斗勇,她害侧室的长女生不下来,于是侧室回敬她的长子三岁而故,那时后院乱糟糟的,老侯爷远走西南,或许也有这个原因。现在,她的卧房里还放着当时助她的几本药典,她借给黎柳兰看过。   其实并不是没有痕迹,她为什么以为自己能蛮横到底呢?   苏老太太张了张嘴,最后说:“……宝儿,你去看看你娘吧。”   苏宝珠笑了笑,没说什么,离开了。   苏老太太看着苏宝珠已然抽条的背影,恍惚而无措。   日子大概就是这么越过越差的吧,心中有想争的东西,却没有把握方法,让自己跌入深渊,变成疯魔。   事情如何到达如此程度的?   她为何连一个未出阁的小孩都要害怕?   苏老太太自认自己是老人了,钟爱回忆往事。于是她想起了苏宝珠的过去。   苏宝珠小的时候就有“妖异”之称,见着人都不哭,只扯着袖子哈哈地傻乐。人偏偏又聪明,六个月的时候能分清人,十个月时会喊爹娘奶奶,抓周时抓的是苏承泽的毛笔和官印。   观礼的皇上见着评价她“心有大志向,可惜女儿身处处桎梏,怕是压不住这种心气”,她也只是皱了下鼻子,就傻乐着把蘸了墨的官印举起来,啪叽盖在不远处的绢布上。   苏老太太那时候已经彻底稳固了老夫人的地位,都不用跟着年迈的丈夫去西南巩固地位。然而不知为何,她看着被皇上追加评价“不过若是压住了,定是传奇”,依然笑呵呵的苏宝珠,心下有着没来由的火气。   一次吃饭时,周雯鹊带着孩子陪她吃。苏宝珠已经能拉着周雯鹊的袖子说“你吃、你吃、不用喂我了”这样的话,声音奶脆奶脆的,听着能让人心都化了。她却冒起了一股邪火,忍不住指着桌子上的一盘猪肉说:“这是猪。”又指着苏宝珠笑道:“这里也是猪。”   说完,她见着苏宝珠皱着脸,委屈了几秒钟的功夫,禁不住哇哇大哭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觉得有趣极了。尤其钱姨娘还笑着说“哎呀老太太只是开玩笑谁让她的名字里有个‘珠’字呢?”她便更觉得舒坦。   原来苏宝珠也是会伤心,也是会哭的啊。   像是将俏丽的灿黄迎春花从花枝上撸下,用脚尖碾碎,碾出暗色汁液的快感。苏老太太开始喜欢叫苏宝珠为“猪儿”。   苏宝珠一开始只会哭,小孩子,走都走不稳,除了哭着要娘亲帮她辩驳两句,还能做什么呢?   然而苏宝珠确实不喜欢这样的侮辱称呼,她到了会爬的时候,再听到了苏老太太这般称呼她时,没有哭,只皱了皱鼻子,摇摇晃晃地端起那盘红烧五花猪,直接举到她面前,一倒。   满盘的黏腻油脂和着还发烫的猪肉顷刻间就喂了苏老太太的衣服上,她却还是傻乐的笑——   “你要的猪。”   苏老太太自觉遇到了从未有过的冒犯,她勃然大怒,恨恨地一巴掌摔过去。苏宝珠的头当场磕到了椅子上,血流了一地。   苏宝珠躺了三个月,这三个月周雯鹊和苏承泽哭,把她手上所有的管家权都夺走,让她只能做荣养的石像。等苏宝珠再能起床的时候,身边就开始跟着四个身强体壮的嬷嬷。   苏老太太不信邪,又对着她笑着唤了一次“珠儿”。苏宝珠这回不哭了,直接把一盘猪肉砸在她身上。   不同于上一次,嬷嬷都没等人说,立刻上前拦住了其他人伸向苏宝珠的手,还笑眯眯地劝老太太:“是老太太喊着要猪,宝小姐是一片孝心。只是因着小姐重病方愈,没拿稳,所以才出了些小差词,老太太千万不要介怀。”   苏老太太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磨着牙,笑呵呵地说:“不介意,不介意。”   从此以后,府内只周雯鹊偶尔叫她“珠儿”,其他人都叫她宝小姐、或是二小姐。   苏宝珠在这件事后,毫不客气地远了她,勉强要接近,她立刻做出头疼的样子。久而久之,关系就这么定格,再无变化。   或许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变化的。   苏老太太无力地叹了一口气,想骂人振奋精神,侍女却都是不认识的,骂了也只会瑟缩跪地求饶,也挺没劲。   其他人也骂不得,于是苏老太太咕哝着骂了片刻黎柳兰,骂她“辜负自己的信任”,骂她“做了杀千刀的事合该死一死”,骂了片刻,精神平复了,良心似乎也安稳了,她才睡着。   只是做梦时,她又梦见了那个失了胎中长女的侧室,侧室黑眼圈淡淡一层,哀凄地看着她。她还梦见自己哭着和她说“对不起,我不该害你孩子”。   她从梦中醒来时心下还在嗤笑,只是一个妾而已,她哪里需要道歉?然而眼眶前所未有地热,她一抹,全是泪。   从一开始,就是她错了。 第28章 第二十八片瓜   黎表姨后续的事就转给周家了。卢家在潼南大小是个望族,并不是苏宝珠一个人单枪匹马就能解决掉的。   燕朝是封建社会,有许多不能完满的地方,无法突破。多纠结无益,苏宝珠索性放下心,安心边磕瓜子边听周雯鹊的安排。   她原本定下的结婚对象孙彬成,因为不可抗力(被流放)不能和她结婚。所以她要相看新的相亲对象了。   不仅如此,四姑娘已经八岁,也可以探口风了。   苏家在外的名声一直挺好,不分嫡庶,□□养,也不拘妾室看顾。于是就有了周雯鹊“大度能容、能操持后宅”的好形象。   媳妇好不好找不知道,但求娶女儿的门槛经常因为踏破而要更换。   周雯鹊因此并没有着急,只安定地说,有相看几家,可以先参加宴会,看哪个未来婆婆顺眼,再做讨论。毕竟女子十六可出阁,还有四年,其实还早得很,很不必着急。   苏宝珠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然后周雯鹊下一句就说了爆炸性的话。   “我为你生母,也有私心,实在不愿你持掌中馈,受累烦忧,只愿你能如现在这般,安稳度过此生。我暗地里瞧着,黎文彬其实就不错,未来考中进士就任翰林,前途无限,并不会拘束于黎家琐事中。你若嫁他,也是不错的。”   苏宝珠磕瓜子的手一抖:“啊?”   周雯鹊含笑点了点头:“黎家也未必就没那点意思——你明日不是还要和苏宝灿一起去参加洛花宴?他明天会来接你。”   “接我?”苏宝珠疑惑挑眉,“黎表姨那事儿……我还嫁入黎家吗?”   周雯鹊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瓜,“你有时候聪明得很,有时候又犯傻。家的男子八岁去前院住,只归父亲教导,和后院无关。更别说黎表姨已然外嫁,她出事是归卢家,和黎家关系也不大。”   苏宝珠:【好吧,又是燕朝的社会风气。】   系统:【古代女子外嫁后,一方认为她是外来的不同姓氏,不亲。一方面又认为她已经嫁了出去,不算自己家的人。因此地位尴尬。】   就是社会风气问题,苏宝珠也懒怠凭空发难。她先纠结些寻常的细节:“他来接我的话,以什么名义?又用谁家的车马?”   总不可能是相看的名义吧?   周雯鹊摆摆手:“寻常亲戚接应,哪里要什么名义。也不拘什么车。”   见苏宝珠一副“没有个正经名义就宁愿自己备齐车马”的样子,周雯鹊叹笑扶额,“好吧,让黎表舅来接你,他只是陪同,用苏家的车,这样可以么?”   苏宝珠这才点了点头,收拾准备参宴。   洛花宴本质又是一场赏花宴,一些人家有闲心,养了些奇形怪状又不乏娇艳的花朵,惹人欣赏,吸引注意力,也借机做个话题中心。   尤其这场洛花宴是以皇后名义在李家举办的,众人更是得求一句夸赞,在皇家面前露脸。苏宝灿这次参加宴会,也是为了备皇后娘娘召见。万一这次宴会就决定了她是否能做太子妃呢?   不过这和苏宝珠没什么关系,和朋友见面,喝几口花茶,聊会儿闲天,再赏一下花,消磨时间,便到了宴散的时分。   随着苏府的侍女走到二门外,苏府的马车旁,苏宝珠才发觉黎文彬就坐在马车外头。   第一次见时没大留意,现在见他,只见布巾玉指,绸裳轻垂。眉眼柔和清淡,眼底一点淡淡青黑。身上有股浅淡的幽香,而袖口处粘染星点墨汁。一个还算典型的读书人模样。   黎文彬见了她,点头,依旧是轻雅语调:“表妹好。”   苏宝珠也点头:“表哥好,表舅呢?”   黎文彬有些歉愧:“庄上有事,临时骑马去了。”   这就无可奈何了。   幸好马车够大,足够两个人加两个伺候的坐,一下子反应不及后,醒过神,也就带着两个婢女,寻常进车厢里坐着。   燕朝奢靡之风盛行,铺张人家的马车车厢里,都够开个小宴会。苏家没那么招摇,不过加几个侍从进轿伺候,也是寻常。   李家离苏家不远,苏宝珠就喝着从宴会上顺来的花茶,回想一下宴会上姐妹们说的话,醒过神时见黎文彬,却见他在拿着石砵……研磨?   他原本身上就带着香,这一研磨,香气愈浓,近乎一些闺阁女子内的香气了。   黎文彬发觉她的目光投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研磨药粉。”   什么药?这就不好问了,苏宝珠只能笑着客套道:“这药还挺香。”   黎文彬但笑不搭,只专心致志地磨药粉,苏宝珠便也放松下来,认真回忆宴会上发生的事。   说来今天远远见着苏宝灿一次,她看样子不是很开心,却还是被留在李府上了,稍后周雯鹊亲自去接她。也不知道具体是何缘故。   想不出个所以然,车马又已到达苏府内。苏宝珠和黎文彬告别,进了二门内。   迎苏宝珠的冬藏一近她身旁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冬藏连忙道歉,又问道:“小姐身上缘何有如此浓厚的花粉味?”   苏宝珠迟疑了一下:“……药粉?”   冬藏通一点药理,但也只是一点,因此禁不住迟疑了:“……这闻着更像是做胭脂的?我其实也不能确定来着。”   苏宝珠年龄还小,除了年节入宫见圣,寻常要不要擦脂抹粉全凭兴趣,苏宝珠就没怎么抹过。按她的说法,每天都花几刻钟在这事上,浪费时间,拿去做什么不好?同样的,她也不耐烦侍女搞这些,嫌弃黏腻。   现在被一身药粉味包裹,就,懵逼。   系统:【在古代看见直女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苏宝珠:【看见我是一种怎么样的体验?这不重要,现在重点不是黎文彬可能自己抹胭脂吗?】   系统:【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吃胭脂?】   苏宝珠:【……吃胭脂是亲吻女子面庞的委婉说法吧?】   系统:【……】   这问题无解了,苏宝珠也不好去问黎文彬。万一是人家的一点小爱好呢?关系也没熟到能问出口的程度。   苏宝珠就把事抛到脑后,面对周雯鹊询问的“你感觉怎么样”,给出一个万能的句式“还行吧,就那样”。   ——一般般,凑合吧。   然而第二天,苏宝珠就被迫更新了她对黎文彬的评价。   冬藏神情微妙地递来一盒妆点寻常的胭脂盒,熟悉的香味吸引了苏宝珠的注意力。   苏宝珠好奇探出头:“黎表哥送来的?”   冬藏沉默了一下,道:“这是音璇送来的。”   苏宝珠不解:“音璇是谁?”这名字就挺奇怪的,文绉绉,不是苏府里的侍女会有的名字。   可更奇怪的是冬藏的回答,带着些难以言明的委婉:“是黎公子侍奉书房的侍女。送了胭脂来,说……是为了处好关系,日后相见和睦。”   苏宝珠懂了,摇摇头:“这丫鬟好好的送这个做什么?”   系统:【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是说可能……黎文彬做的就是她的胭脂呢?自产自销自用,完美的小农经济!】   苏宝珠:【你的俏皮话多说一点?】   系统:【第一个孙文斌家里拘着不让亲近丫鬟,于是变态了出去打野食打遍京城。第二个黎文彬家里不拘着了——就真的有亲近的丫鬟了。啊,这扎心的现实!】   苏宝珠:【……扎心了。】 第29章 第二十九片瓜   古代的贵女大概都得经历这些,看着丈夫纳妾,还得笑着负责对接好妾室们的生活起居,像是舍管阿姨一样事事关心,连饭少吃了一口都得注意。   苏宝珠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大四去实习的路上出了意外,本以为当场死亡,结果还有胎穿的机会,已然是奇迹。日子怎么过不是过?   然而真的见到周雯鹊用嗔怪的眼神看着她,笑着问:“和你这个挑剔的不一样,黎文彬倒是对你满意得很,恨不得直接过八字。不过我和你爹商量过,还是好歹等考个举人,试试根底,若是可以,三年后的春闱指不定能喜上加喜。所以你现在对他的想法是怎样的?”   苏宝珠也只能试探着问下:“他有个很称心的丫鬟。”   周雯鹊听着就笑:“再有称心的丫鬟也越不过你去,你倒是爱白担心。”   苏宝珠也只能干呵呵地笑。   苏宝珠:【他有喜欢的丫鬟了,还来说对我很满意,这人是不是有点毛病?】   系统:【他有美妾妨碍他想要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吗?】   苏宝珠:【古代的男人日子过得太自由了,把妻子和妾室都想成了好看的物件,想放在哪放在哪。音璇送我这个那个的,我心下都觉得怪。】   音璇送礼物,不外乎是示威加示好,苏宝珠以前可能还会在意,但现在已经麻了。婚前有贴身丫鬟和婚后有贴身丫鬟有区别吗?有,但也没那么大。   她知道,如果她和周雯鹊提到这侍女,那周雯鹊绝对会之后找个借口把侍女撵走。不过理由可能会很没意思。还是算了。   苏宝珠都要为自己的想法叹息了,奈何没过一天,黎文彬就急急忙忙和她约见在他的书房。   “家里人很满意你,听说你也很满意我。这样吧,我们互相聊一下,日后也算知根知底。”   .   苏宝珠没什么意见,只是把地点改成了开阔的前院花园亭子上。   花园亭子真的是好地方,仆从经常能远远路过,算是公共场合,苏宝珠到的时候,已经能隐隐看见一个丫鬟站在黎文彬旁边,言笑晏晏,看起来登对极了。   苏宝珠:【倒是一对璧人。】   系统:【有点酸啊。】   苏宝珠:【你的语音文字系统是不是要更新一下了,陈述事实而已,不要搞得和我已经要嫁给他了一样啊。】   苏宝珠带着洋洋洒洒四个婢女八个婆子上前,而黎文彬身边就带个丫鬟和小厮。两厢对比,黎文彬瞳孔禁不住都缩小了一下。   黎文彬好不容易镇定了心神,笑道:“我们来聊聊——这是我书房惯用的侍女,音璇,声音清越,故有此名。”   音璇垂着眼,恭恭敬敬上前行礼:“奴婢拜见二小姐。”   苏宝珠点点头:“声音确实不错。”就寻了位子坐,让侍女给自己倒一杯茶。   系统在脑子里疯狂大笑:【宿主没觉得自己要嫁给他,但他和他侍女都以为你已经要嫁过去了哈哈哈哈哈,救命,这是何等理直气壮的妾室见正宫的场面啊!】   苏宝珠暂时不想理系统了,她敲了敲桌子,一扬下巴,看向黎文彬:“就从音璇开始聊吧,她跟你多久了?”   黎文彬扭过头去,抿着嘴,“我八岁时就跟着我的,现下也快八年了。”   苏宝珠很淡定:“避子药有喝吗?”   音璇听着脸色白了一白,黎文彬却立刻解释道,“都有的,不管是哪个丫鬟都得喝。哪里有新娘还没入府,府上的丫鬟就有孩子的事呢?”   系统:【其实有一种最简单的避孕方式:用手。】   苏宝珠:【佛系,佛系。这是在燕朝。】   苏宝珠点点头,看着黎文彬,目光带着点新的审视,笑道:“这也合情合理,没什么指摘的,所以你想聊的是什么?”   黎文彬握住了音璇的手,因为音璇的手指尖发冷,还搓了搓,才小声道:“是这样,日后你入了黎府,不论如何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只愿你留下音璇,不把她发卖了去。”   苏宝珠不解:“不抬为姨娘吗?”   黎文彬一喜:“那更好。”他又有些义愤填膺,“我素闻你是个不经心的高傲性子,从前压着亲家不准亲近丫鬟。现在想来,是从前的亲家自己愿意拘束,他们却都把妒忌的责备都压在你的头上,实在不应该!我回头就该和那些说你坏话的人好好争辩一番!”   系统:【他甚至开始想作为丈夫维护妻子的名声了。】   苏宝珠不想理会系统了,她看向黎文彬:“这都没什么,很不至于如此,我也有个条件。”   黎文彬温言开口:“你说。”   苏宝珠:“母亲只我一个女儿,若是婚后我随你去燕朝各处,恐母亲孤单无趣,第一个孩子也就罢了,第二个孩子,不拘男女,俱放在我母亲的膝下养着,以全她颐年。”   黎文彬很是犹豫了下:“若是女儿还好说,若是儿子,我怕是做不了主,要过黎家宗族的。”   苏宝珠笑道:“黎家现下也就你有希望中举人,未来春风得意,封侯拜相,整个黎家,又有谁敢不听你的意思呢?”   黎文彬听着这光明前景心潮澎湃,看向苏宝珠的眼神都变了几分,几乎想放开音璇的手转而抓住她的手——音璇轻轻一拉。   黎文彬缓过神,只目光殷切,恳切道:“那我定然会允的。只是我平素只花功夫读书,家中大小事务日后都得劳烦您。”   系统:【翻译一下:不通庶务,不做家务,全部归你,反正我要读书我没空。】   苏宝珠眉尾一挑,笑“嗯”了一声,黎文彬又道:“我的族叔助我良多,他来年来京,修葺黎府,届时很不必逼仄在小小二进院中。”   系统:【再翻译一下:之后要和族里的各种亲戚一起住,并且还要听他们的。】   苏宝珠还是笑着一声“嗯”,黎文彬都说得心里打鼓了,小声问道:“你……都没什么想说的吗?”   苏宝珠笑着摇摇头:“没有,你接着说。”   黎文彬低头想了想,笑道:“倒也没其他了,只要留下音璇,其他的其实也都不是很重要的事。” 第30章 第三十片瓜   音璇有点慌了,连忙又拉了下黎文彬的袖子。黎文彬一扭头见她神情,才恍然,连忙又说道:“只要这一点,平日里必然尊你重你……日后我若如你所说的封侯拜相,也定不会少了你的诰命,不会让你后悔来了这一场!”   苏宝珠还是笑着“嗯”一声:“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能如此就好。”   黎文彬听到了苏宝珠的一句准话,登时笑容明朗了几分,重重地“嗯”了声,眼睛都亮了:“那就这么说好了!”   苏宝珠点点头,见黎文彬没有其他的话,带着侍女招摇离开。   系统:【没立字据,算什么说好?宿主你不会真的想嫁吧?】   苏宝珠:【没有。】   系统:【黎文彬不靠谱啊,说要音璇,让她喝避子汤也不犹豫;说可以的话会做主同意你第二个孩子进苏府,但扭头又说和族叔一起住受族叔管;说会尊重你,但只是口头表达,也算不得真。】   苏宝珠:【急什么,就他这逻辑,这语言组织的能力,在现代公务员笔试都考不到120分,在燕朝嘛……考上举人估计也够呛!他一旦举人考不上,我娘绝对会另择良婿。所以我根本不慌的。】   系统:【所以宿主这是……近距离收集燕朝渣男图鉴?】   苏宝珠:【别提了,是我想收集吗?相亲对象一个两个都这样,扎心啊。】   苏宝珠确实已经做好了相敬如宾的准备,并且她甚至有了“结婚对象只满足‘男的’、‘活的’这两个点”的准备。   甚至她已经开始找黎文彬的优点——黎文彬不会拦着她花枝招展地去参加宴会,并且表示会去接她。苏宝珠无所谓接不接,不过真的去接,也确实是一种正向的态度。   那只是一次寻常的宴会,武勇侯宋家一直不喜后族李家,嫌弃李家是暴发户,得了几朵奇特的紫蓝色重瓣牡丹,就号召大家一起去看。苏家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最终还是爱玩的苏宝珠带着一家人的贺礼去了宋家。   勋贵之间的权利斗争和小孩子关系不大,宋家的二姑娘一说“我参加了你们的桃花诗会”、“我也去冯家玩过”,关系立时就亲近了不少。等到宴散时分,宋二姑娘已经开始犹犹豫豫地要说武镇伯二公子的事。   恰好下了暴雨,马车来往不方便,甚至嘈杂得很。苏宝珠听宋二姑娘扭扭捏捏地说完“密公子对她的态度忽冷忽热”的事,才发觉,天因为暴雨已经近全黑,而黎文彬并没有按他说的来接她。   周雯鹊派的婆子倒是来了,进门后在隔间脱掉滴水的蓑衣,清清爽爽地拐进来,请了个安,就道:“雯大奶奶有话,暴雨天气出行不便,宋家也是常有来往的家庭,宋家如果没什么不方便的,小姐晚上就住在宋家好了。”   宋二姑娘立刻举双手赞成,就要招呼侍女去安排房间。客人借宿对她们来说本来也是常事。   苏宝珠想了想,还是白问了一句:“黎表哥有在府上吗?”   婆子完全没带犹豫的:“在呢,还请了大夫来看病,病症倒说不好。”   系统:【哎呀,我还以为他是故意不来的,结果是因为生病,没劲。】   苏宝珠:【误会狗血很没意思的,可以跌宕起伏,生活还是顺利些比较好。】   时间已经比较晚了,真的要硬赶回去,雨太大。等到雨停,又可能会碰宵禁。苏宝珠很快就接受了要在宋家住一晚上的现实,蹭了一顿晚膳。   用完晚膳又聊了几句闲天,宋二姑娘好奇询问“黎表哥”是谁,苏宝珠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说:“是一个人。”宋二姑娘听着就笑:“是人就不错了。”   闲聊了几句,各自进入梦乡。   第二日早起又蹭了顿早膳才走,还捱了宋家夫人几句真心实意的夸,回到府上时,苏宝珠嘴角半是客套半是真心实意的笑都没落下来。   十一二岁的真的很小,虽然已经要张罗着婚约结亲家,但年龄摆在哪里,很难勾心斗角起来。大部分情谊还是真挚的。   苏宝珠回房里换了身柔和绢裙,歪了一下,忽然想翻一翻自己小时候记下的一些纸。   然而苏宝珠才站起身,门外夏菡就站在门口,平板地陈述:“黎公子旁的音璇方才来拜见小姐,言称要道歉。”   苏宝珠并不在意:“如果送了礼,你们自己分了。要道什么歉,让她和你说就行。”   “奴婢已经问了,”夏菡悄悄瘪了一下嘴,才接着道,“她说,昨天她得了一场热风寒,惹得公子学也没上,小姐也没接,就在她的床前守了一天。怕找不到大夫,还托言是他自己生病,请了大夫。惊扰了苏府,也害得小姐昨晚留在宋家不能回府,因此道歉。”   苏宝珠心道好家伙,就听夏菡又回道:“奴问了句,‘你昨天病得那么厉害,都要看大夫,现在来拜见小姐是来过病气的吗’,她就走了。”   苏宝珠这下点头笑了:“不错。”   系统:【宿主身边的丫鬟都挺伶牙俐齿。】   苏宝珠:【随我,随我。】   一个未来注定是姨娘的丫鬟,苏宝珠原本都不放在心上。她其实也有府学,也要练琴写字侍奉父母,还有和其他朋友的书信来往。不要以为她很闲,能听别人家的婢女在她脚底下哭诉什么对不起她。   直到黎文彬在隔天一脸愁苦地找她,和她说:“音璇确实有些天真烂漫,病还没好就找你告罪,但您……纵容婢女对她言语讥讽,惹她伤心,以至于缠绵病榻,或许也着实不必啊。”   苏宝珠的脸色骤时变了,身后跟的春华都摸上了腰后的棍子。   黎文彬却还温言温语的,“你平日或许有没留意到婢女的地方,眼下知道了,稍微罚一下,也就好了。婢女在外狗仗人势的,久而久之,恐成祸患。不如趁现在,安抚音璇的同时,也把这个隐患除了。”   苏宝珠深呼吸一口气,再深呼吸一口气……   不行,忍不了了。   “春华,拿棍来!” 第31章 第三十一片瓜   一拿棍子, 气势就不一样了。   苏宝珠本来带的人就多,在府上还稍微克制了点,四个婢女四个婆子, 再拿起棍子,登时多了“立时要把你留在花园里作花肥”的观感。   苏宝珠握好棍子, 和善一笑:“侍女替我拦住感冒生病的人, 你要我罚婢女?你凭什么罚我?”   黎文彬没见过苏宝珠这模样, 愣了半晌, 气势少了不知道几节,半晌才讪讪道:“但……但她是一片好心。”   “我侍女也是好心。劝她生病了不用着急来道歉, 是也不是?”苏宝珠把棍子往地上一杵,地上多了浅浅的痕迹,苏宝珠依旧是和善笑容,“再说了, 你昨天是给侍女看病, 托言说是你自己生病, 不仅没派人提前知会我,让我昨晚只能睡在宋家, 还害我担忧害怕。你是不是缺了什么?”   黎文彬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宋家不是和我们关系很好吗?住她那里没什么吧……”听完了,才一缩脖子,瑟瑟开口:“对……对不起。”   苏宝珠道:“你有两个地方对不起我。”   黎文彬下意识开口想争辩,但忽然眼睛有一瞬的偏移,随后,他叹了口气:“……对不起。”   苏宝珠点点头,把棍子递给春华:“也不要让她和我道歉, 该和我道歉的只有你, 懂吗?”   黎文彬沉默了瞬:“懂了。”   系统:【总感觉他是被迫道歉的。】   苏宝珠:【不管他是不是被迫道歉的, 是想到了什么,还是受谁的指示,至少他开口道歉了——这么多人都听着呢。】   苏宝珠没有和黎文彬寒暄的想法,聊完后就让黎文彬离开,而她自己也离开。   然而秋实和春华换了位子,低声禀报道:“小姐,音璇刚才站在后头的矮假山上,和黎公子摆手。”   苏宝珠:【……】   苏宝珠:【“至少他开口道歉”这句话当我没说!撤回撤回!】   .   苏宝珠穿越燕朝这么多年了,自认多少三观都毁完了,但这种公子哥心甘情愿听一个贴身丫鬟话,任贴身丫鬟耀武扬威还要替她出头的,苏宝珠还真的是第一次见。   想到容貌娇俏的音璇,甚至有点奇异的心慌感。   ——丫鬟得到了主人的绝对信任,会发生什么?   苏宝珠索性调出了系统页面。   【真相得知程度:60%】   如果真相是一点一滴知道的,没有高于5%,那就不会发出提示。而现在,真相的得知程度已经不知不觉升了10%。还有40%是完全空白。   苏宝珠思索了下,思索不出所以然。前头还嫌弃说歪黎文彬的卡多,现在一看,卡里的内容:黎家的全村希望是黎文彬,黎文彬曾经后悔自己的婢女跳井死了,黎文彬想封侯拜相,黎文彬怕风声。都分析不出所以然。似乎有什么东西,但细细一想,又都只是雾里看花。   没辙,苏宝珠旷了府学的课(反正不是第一回 了),回自己的屋里,洗干净手,抽卡。   【宿主抽到了r卡:苏老太太的心事   碎片分类:穿越成为苏老太太心间宠的对照组   碎片介绍:苏老太太一直有心事,心事是黎家的败落。如果黎家没有败落,是不是苏府的人就会对她恭敬一点呢?】   【宿主抽到了r卡:黎文彬房内情况   碎片分类:穿越成为苏老太太心间宠的对照组   碎片介绍:四个一等丫鬟,其中两个退居外间,一个是音璇,还有一个是绘彩,两年前掉井里淹死了,后来香研补缺,也退居外间。】   【宿主抽到了r卡:黎文彬喜欢的人   碎片分类:穿越成为苏老太太心间宠的对照组   碎片介绍:喜欢过一等丫鬟绘彩,后来绘彩死了。他喜欢的人就只剩下音璇了——音璇会不会符合“知书达理,温文尔雅,操持后宅,宽容大方”?这重要吗?】   【宿主抽到了r卡:黎家的鬼井   碎片分类:编织谎言   碎片介绍:在客院,因为久无客人所以只有洒扫仆从会过去。之前绘彩掉下去淹死,背上脖颈处都是无法解释的痕迹。更奇怪的是,后来拎水的人常常在客院的另一个井里拎出一桶满是纸灰的水。黎家请道士做了法,又把客院改成下人房,这才压住了鬼气。】   【宿主抽到了r卡:清明节传统习俗4   碎片分类:编织谎言   碎片介绍:据传闻,把烧起的纸钱抛入井中,可以让溺死鬼安心在地府吃用,不会托梦索命。】   【宿主抽到了r卡:黎文彬的相亲对象   碎片分类:穿越成为苏老太太心间宠的对照组   碎片介绍:黎文彬之前只有一个相亲对象,是一年前来兰城黎府接住的表妹。后来意外失踪了,她失踪的那天,风声呼啸。】   【宿主抽到了r卡:音璇对主母的要求   碎片分类:穿越成为苏老太太心间宠的对照组   碎片介绍:音璇希望她未来的主母能雍容大方,不会喜欢看才子佳人的书想一些奇怪的事,最好不要知书达理、靓丽秀美,以至于黎公子心中把主母越过她去。】   【宿主抽到了r卡:黎文彬的青春   碎片分类:穿越成为苏老太太心间宠的对照组   碎片介绍:直到两年后的今天,黎文彬也经常会回想起自己和绘彩第一次在一起的那天沐休的午后。绘彩的眉心一开始是紧皱的,胡闹到了晚上,才终于见她露出带着余韵的含泪笑容。黎文彬永远忘不了她的笑——尤其在她投井自杀后。】   【宿主抽到了sr卡:音璇做过的恶事10   碎片分类:穿越成为苏老太太心间宠的对照组   碎片介绍:杀人有时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提议府上借住的小姐去兰城城郊的寺院为黎文彬祈福中举,并摸清出行时间。同时和有意闹乱一场的混子地痞透个气,给带头的一些赏钱。那个表妹就可以凭空消失了。   碎片来源:俯拾皆是——只要黎家和表妹家没有为了“遮掩丑事”迅速结案,并且遮掩行迹。现在的话,如果不急,可以去那些地痞的家里再搜一次,或者问一下表妹身旁的侍女。如果急的话,唔,和音璇合谋的一个侍卫今天也跟着黎家来了,身上还带着音璇送的手帕呢。】   【宿主抽到了sr卡:15点寿命值   碎片分类:扩充卡池测试   碎片介绍:如题,规避之后的活动中为了骗氪出现ssr比sr+r的卡还多给抽卡玩家带来的不良体验。15点寿命值归你啦!】   【宿主当前声望值1016点,当前寿命值26点。】   苏宝珠把这一次抽到的十张卡翻一遍,翻一遍,再翻一遍。   翻了四五遍,苏宝珠终于惊恐地跳起来,再把自己按回位子上去。许愿“那个侍卫是谁”,接着一发单抽——   【宿主抽到了r卡:宿主要的那个侍卫   碎片分类:穿越成为苏老太太心间宠的对照组   碎片介绍:姓黎名大狗,说是侍卫,其实也就是力气大一点的小厮。对音璇有非分之想。】   苏宝珠这回不拦着自己跳起来了。她三两下蹦到门口,恰好撞见了来寻她的周雯鹊。   周雯鹊笑意温和地看着她:“苏宝珠,听说你旷了府学?”   周雯鹊笑意森然,然而苏宝珠立刻抓住了周雯鹊的手,反客为主。   “娘,我和你说件事,你千万别害怕。”   周雯鹊哼笑一声:“你说,我倒要听听,是什么理由让你连课都不去上了。”   “……”   “…………”   “………………”   一刻钟后,周雯鹊狠狠地给自己灌了一大杯的温开水,这才冷静下来。   “夏天燥热,容易让人心火旺盛,”周雯鹊定下神来,看着苏宝珠,等她的意见,“此事是奴仆作乱,合该归主家处置。黎志义在庄子上,便由黎文彬做主,我现在请他来,和他分说,让他黎家自己处置了,怎么样?”   这很正常,苏宝珠耸耸肩:“我没意见。”   周雯鹊松一口气,不免感慨:“我还以为你会像先前孙彬成一样,要闹得满城风雨呢。黎家毕竟和孙家还是不太一样……”   苏宝珠冷笑道:“孙彬成如果动的是他的丫鬟,我半句话都不会说——我知道这里的规矩。”   苏宝珠偶尔会有意无意间说一些怪话,周雯鹊是习惯了的,听了也只是笑笑。转而就吩咐人:“黎大人还在庄上做事,就请黎小公子得空的时候来一趟,我这有事要吩咐他。再去一个人问问他的侍卫在哪,他们大暑天的侍候辛苦,赏他们一桶加糖的绿豆汤。”   侍女和婆子纷纷得令去了。片刻后侍女回复说,黎文彬出门访友去了。   “那等他回来了再说,”周雯鹊看向苏宝珠,“现在能去府学上课了吧?”   苏宝珠:“……能。”   府学的课没什么意思,琴棋书画,诗书礼仪,刺绣算账,就这些东西。她原先还能和苏宝灿较量高低,然而苏宝灿被拎去听宫内嬷嬷的未来太子妃特教课,现在连会和她争竞的三妹妹也没了。真的没劲。   苏宝珠抱着“万一这辈子过完还能穿越回去秀技能”的想法努力捱到下课,立刻往主院冲去。   到了主院,黎文彬已经到了。大抵是因为对事件的一些预感,黎文彬隐晦地递了一个疑惑中带着戒备的眼神。苏宝珠没理他,径自挑了周雯鹊一旁的位子坐下。   周雯鹊笑着和她说:“人都已经备齐了,你自己讲吧——你比我了解些。”   苏宝珠一愣,下意识想说还是要长辈说合适一点,但本能让她没有开口。   脑海内的系统也在劝:【宿主,勇敢地冲吧!这是宿主独当一面的开始!宿主想想自己之前写下一页地名的风姿!】   苏宝珠深吸一口气,竭力压制下有长辈在所以下意识依赖长辈的想法,道一声,“是”。视线朝黎文彬投射去。   气氛不对头,黎文彬掩盖不住自己的戒备和怀疑了:“什么事?”   苏宝珠扬起笑:“音璇害了你的表妹,还害了你身边的侍女绘彩,你知道吗?”   黎文彬:“……什么?”   系统:【什么,卡的意思不是……绘彩是投井自杀的吗?】   苏宝珠只看着黎文彬道:“简单来说,你身边的那个侍女——前头还试图给我道歉的那个,音璇,她因为绘彩的得宠暗暗把她约在客院见面,把她打晕后抛入井中。”   黎文彬愣了半晌,第一反应竟不是惊恐苏宝珠为何知情,只喃喃:“她,她是不愿意,宁愿自裁明志……音璇也是如此安慰我的……”   苏宝珠又道:“她去年还劝动你的表妹——你的另一个表妹——去拜佛,摸清她的出发时间后,把她出行的马车特点告诉了地痞流氓,引地痞流氓去害她。”   系统:【宿主,理一下我QAQ】   苏宝珠:【简单来说,子不语怪力乱神,黎文彬可能会认为是自己害的她,但身为主家,又在学四书五经的他绝对不会去烧纸。更不会到取水都会被发现的程度。】   系统:【那卡里说什么绘彩又皱眉又笑的……】   苏宝珠:【单纯是黎文彬帮她按摩的时候按疼了吧,r卡说的还挺委婉。】   系统:【……行!】   事情说复杂,耗了苏宝珠一百多点声望值才抽齐基本信息,能拼凑出事件全貌。但说出口,也就两段话,信息量就那么些。   黎文彬竭力冷静,深呼吸之后,口齿清晰、不疾不徐地开口:“有没有证据?”   苏宝珠正要点头说有,毕竟人都逮着了,黎文彬就盯着她的眼睛,眼眸深处漾动暗底波涛,强调道,“还是说,你因着音璇在我身边因此恼怒,嫉妒,寻了借口来污蔑人?武元侯府一直在京,你缘何能把兰城的一点风言风语传得仿佛亲历一般,你哪里的信心,能让你以为你说的是真的?”   系统:【是那一卷地名给的宿主信心!得意叉腰.jpg】   跟着黎文彬的一个侍女也附和:“事情都过去了一年多,绘彩死前的一切已经被时间湮灭,那时候敢提绘彩的人都会被公子责罚,眼下已经找不到任何证据。事涉晁小姐的那些人也在结案后半年内得急病死去。苏小姐要如何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   苏宝珠依旧只看着黎文彬。那个侍女其实很多话说得没错,这是燕朝,没有摄像头,没有互联网,两个人若是密谋,就真的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绘彩的死,已经只剩下湮灭的纸灰,找不到实际证据。   但音璇终究不是清清白白,晁姑娘的死,音璇难辞其咎。   苏宝珠接着道:“音璇是你的贴身丫鬟,寻常不好出门,于是她联络了她的同谋黎二狗,让他负责朝外递消息。递消息时,那些地痞流氓的屋子里应该也有些黎家的器物,应该都被你们黎家和晁家瞒住了。——但翻一下,都还是能再翻出来的。”   周雯鹊适时道:“黎二狗不是奴籍,苏府不好扣押着,现在已经送到京衙去审了。”   黎文彬怔怔,似是不信,但苏宝珠发言一时抓不住空档。连苏家如何知道兰城事,这其实也不算什么问题——儿女嫁娶前,先去当地摸一下地方风评,挖一些秘辛,十分符合常理。尤其是苏家,武元侯府,开国四勋侯之一,积蕴深厚,如何做不到呢?   侍女的关注点却不太一样,目光带着星点幽暗,悄声问,“那……黎二狗为什么会听音璇的话呢?音璇也是寻常家庭败落被发卖的婢女,甚至不是家生子。”   黎文彬也骤然醒悟,连忙追问:“难道说,音璇和他……”余音未尽之处,已经化为咬牙切齿。   侍女已然开始劝慰:“也还做不了准,总得等京衙那边审完了才是。”   黎文彬这才稍稍定神:“是,是了。说不定黎二狗只是猪油蒙了心,被金银打动,与音璇无关……”   系统:【他是想说音璇是不是让黎二狗做入幕之宾了,是吧是吧!】   苏宝珠:【现在还在关注自己的绿帽子,真的服了黎文彬这个老六。不过没关系,晁家我也发信通知了,晁家没人在京城,只能让他们去兰城再翻一翻了。一年前的那些证词和证物其实都很有推敲的地方,端看他们如何造作了。】   系统:【如果他们为了颜面不肯再深究呢?】   苏宝珠:【与我何干?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侍女递给黎文彬一杯茶,黎文彬慢慢喝着,不发一言。   周雯鹊见他们基本上打不起来,起身就准备离开,去处理其他府上杂事。苏宝珠也已经从春华手上拿了本《算经十书·其一》闲着翻翻,就等黎文彬醒过神。   等他清醒过来,是要处置音璇,还是放纵音璇,那就是他的事了。   然而苏宝珠没等到黎文彬的醒神,却等到了苏老太太的来访。   自黎表姨的事后,苏老太太一直在自己的屋里倦怠自闭,都懒得给周雯鹊立规矩。已经很久没听到她的动静了。苏老太太骤然来访,苏宝珠纵然把卡看了几遍,也禁不住有点惊异。   苏老太太一来就抓住周雯鹊的手臂,沙哑着嗓子,声声质问:“黎家也是苏家的亲家!你赶走了黎柳兰也就算了,眼下连黎文彬和他爹也都要赶走吗!”   周雯鹊笑着道:“黎文彬发生了什么事……老太太不若去问宝儿?”   苏老太太呼吸一窒,视线缓慢地看向苏宝珠,眼里全是“怎么又是你”的呆滞。   “好吧,”苏老太太努力露出微笑,“是什么事?”   夏菡一字不多地复述了一遍,苏老太太也不敢骂为什么不是苏宝珠自己回话,安静听完。   听完后,苏老太太松一口气,“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一个婢女而已,打发走就行,回头再挑几个好的归他驱使——宝儿,可有异议?”   苏宝珠呵呵笑了下:“我还不是黎家人呢,我哪里会有意见?”   苏老太太更是要面带笑容了,黎文彬却霎时醒了神,叠声道:“不行,我不同意!无凭无据就定了音璇去处,苏宝珠你怎么敢!”   “黎文彬!”苏老太太笑容僵住,怒气上涌,喝骂道,“这种有污点的婢女如何能留!”   黎文彬急了:“被污蔑也算是污点?”   苏老太太也要被急哭了:“你是要考举人的!”   黎文彬深呼吸一口气,铿锵有力道:“若我为了考举人,连自己喜欢的丫鬟都护不住,还要忍耐一个不容妾室的妒妇,我要这个举人身份还有什么用?”   话音落地,掷地有声,整个院子都听得着。   站在院外的秋实便十分尴尬,带着冯如馨站在门口,通传也不是,不通传也不是。   冯如馨却并不在意,拿着京衙的令牌径自走了进来。   “确实和你估计的差不多,”冯如馨朝苏宝珠点了点头,“那个侍卫确实和音璇关系匪浅,帮她做了不少事——你说的那件,还是他陪着去的。”   冯如馨说完,才从袖子里拿出一方帕子,问黎文彬:“这帕子你认得不?”   黎文彬瞳孔一缩:“这是音璇的帕子……你们把她怎么了!”   冯如馨:“这是从那个侍卫身上搜出来的。”   冯如馨把帕子丢回纸袋里去,揣回袖子里。后知后觉的黎文彬愣了半晌神,才咬牙道:“只是一方帕子而已,指不定是侍卫捡的,这就要定音璇的罪了吗!”   【好!】系统十分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鼓起了掌,【是个情种!】   是情种也没用,黎文彬后续的挣扎都只是负隅顽抗,很快就因为拉扯而被婆子强力按下。   苏宝珠:“既然他态度如此,那就先把他送回前院去,等表舅回来了再商议。”   苏老太太:“很该如此。”   苏老太太并没有异议,看着黎文彬挣扎着远去,像是在看从前的自己。她甚至有些窃喜,亏得她是老太太,整个苏府都不好挑破,不然纵容黎柳兰毒杀周雯陵的罪,也够她喝一壶的。   ——黎文彬不是长辈,可就没这般好运了。   .   黎文彬被拉走后,很是浑噩了一阵。   仿佛是精美的绸缎撕裂开,显现出现血肉模糊的内里,又骤然被黎文彬注视到。这是一种他完全无法忍受的冲击感,于是他回到前院后差点吐了。   香研体贴地递了一杯黎文彬最爱喝的香片茶,黎文彬一口闷了,在榻上歪了半天。   他还在恍惚。   他与音璇肌肤相亲,自韵是她最亲近的人。他见过她吃绘彩的醋,又吃香研的醋。都无伤大雅,只做床榻笑谈,惹个红脸。   音璇原来的小名是叶子,因为声音悦耳,会吹叶子奏乐,被八岁的他选中,取名音璇。日子过着过着,她渐渐就越到了其他人前面。他曾全身心依赖她。   绘彩落井死了,他见过音璇带着纸钱去客院,音璇和他说“送绘彩走”,他信了。   晁姑娘去给他祈福,一去不归,黎家审问那些该死的流氓地痞时,发现一根黎家侍女常用用的银簪子。音璇说兴许是晁姑娘喜欢这个款式,是她自己的,他也信了。   眼下他才意识到,其实一切都留有引子。   寻常烧纸,不会烧到井里,更不会让人害怕到担心是不是鬼魂作祟的程度;寻常小姐,等闲不会和丫鬟混用簪钗,尤其晁家姑娘,也不比黎家差多少。   并没有被“蒙在鼓里”的不知情,有的只有纵容、偏爱,和对其他人彻头彻尾的不在乎。   一个平民百姓的不在乎是无所谓的,但一个手握一屋权力、能影响一家决策的存在的不在乎,却已然足够影响十几个、几十个人的性命。   但黎文彬心底深处还是不太信。万一是污蔑呢?万一,苏家买通了侍从,就为了演一场戏,把他身边得宠的丫鬟铲除,因此让苏宝珠能舒舒服服地做黎家夫人呢?   即使雯大奶奶是出了名的好心人,并不是会嫉妒妾室得宠的夫人,不会把女儿教导成善妒的模样;即使妾通买卖,苏宝珠可以完全不顾及他的面子,想卖就卖。   即使苏宝珠和他下了棋之后看他就有点索然无味的意思在,似乎并不是那么想当黎家的太太;即使苏家根本没有机会买通侍从,让侍从用自己的生命和名誉污蔑一个丫鬟;即使……   黎文彬深呼吸了一口气,似乎只有一个答案。他不愿意接受的答案。   香研递来了第二杯香片茶,又低声劝慰道:“绘彩……是挺可惜,但音璇姐姐平日里瞧着,也不像是会做那些事的。倒不若问问是否有什么误会。”   黎文彬苦笑道:“事到如今,苏家如此笃定,真有可能是误会吗?”   香研笑道:“苏家又不是地府里能断是非的阎王爷,苏宝珠更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千娇百宠的,说不准听说了兰城的些许谣言,就乍乍呼呼要查。刚巧一起考举人的……谁又瞧你不顺眼了,买通、威胁了侍卫,也不是没有可能。”   “是了……可不是嘛!”黎文彬渐渐打起精神,“我还是要见音璇一面的,万一呢!”   说着,他喝完最后一口,一跃而起。就要朝外冲去。到了门口了,才想起夸赞香研一下,朝她笑,点头夸她:“你很好。”说完再不停留,急匆匆朝内院去。   香研怔怔看他离开,等到了拐角,才低下头笑了笑。   客院虽然比较偏僻,但一个黎府就那么大,去客院溜达的人其实也不少。见到绘彩和音璇在一处的侍从有三四个。   但绘彩死的时候,提到绘彩的人都直接被黎文彬下令打发出去,不容开口。后来音璇权威日盛,有想去黎文彬面前提的侍女,被她直接借着手脚不干净的理由联系人牙子卖了出去。于是大家就都噤声了。   ……很惭愧,她一直是噤声的一员。   默默忍耐了两年,终于有机会借着苏家的力,把音璇彻底踩死。   香研很想跟着黎文彬去,看看音璇的神情,但她还是忍住了。她怕她站在音璇面前时忍不住笑出声。   黎文彬求了周雯鹊的允准去见音璇,周雯鹊愣了一下,点头同意。一旁在看书的苏宝珠从书中抬起头,笑着问他是不是一个人去。   黎文彬才想起香研没有跟来。   不过不重要,黎文彬甚至还在心下赞了一下香研的懂气氛,抖了抖衣裳袍脚,承认自己是一个人去,确认自己着装姿态无误,才往旧时小佛堂去。   苏家不信佛,只有苏老太太信,原先有个小佛堂,后来佛堂迁到她自己的屋后,这间小佛堂就废弃了。只是废弃也就废弃,现下却专门用来给犯错的人关禁闭,连其他人家的侍女也关,这真是……不知所谓。   黎文彬心下腹诽了两句,到了小佛堂门口。门口的婆子下意识想拦着,黎文彬心情不算很好,眼睛一横,说,“雯大奶奶同意了!滚!”婆子瘪了瘪嘴,立刻往旁边让去。   虽然只是让一个婆子滚蛋,但黎文彬还是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上一点。他穿过院子往小佛堂正厅走去,却隐隐听到一男一女亲昵的交流。   “上天不眷,没让我再好好吃香喝辣几年,也带累你。”   “能过这几年神仙日子,还希求什么呢?日后被关押也就罢了,若是流放了,我们必是能做一对流浪夫妻的。”   “我还以为你会想着让黎公子救你。”   “呸,你这冤孽,好好的身上带那帕子做什么?现下可是讲不清,只能死心塌地跟着你过下半辈子了!”   “此情无处可寄,只能寄情于旧帕中,想着日后您做姨娘太太了还能用这帕子引诱您一回……哎哟叶子姑娘您可饶了我吧!”   黎文彬站在门口。夏天的太阳很晒,他却如堕冰窖,好半天不能缓过神。仿佛一眨眼,冰渣子就会从眼睫毛掉下来,发出声响,惊扰了小佛堂里的这对野鸳鸯。   啊不是,音璇,和黎二狗。黎二狗是他的侍卫,他近来其实也逐渐倚仗他……   原来如此,他们早有预谋,只他像个傻子,无知无觉。该怎么办?   黎文彬想生气,又嫌弃愤怒的自己太蠢,蠢得像是发现夫君另有新欢的娘子。他真的很生气,如果他像苏宝珠一样身边带足了侍从,他现在一定已经下令让他们进去把这对贱人乱棍打散。但他没带。   两股情绪拉扯,他还没做出决定。里头的黎二狗却已经发觉不对:“门外有人的影子。”   音璇道:“开门看看,可能是他来了。”   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黎文彬就见到了眯着眼开门的黎二狗。   黎二狗也算是人模狗样的,但黎文彬见着更加恼怒,一拳就挥了上去。黎二狗任黎文彬打了第一下,身形摇晃。黎文彬要打第二下的时候,被黎二狗抓住了手腕,狠狠往外一推,直推到沙地上。   黎二狗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的黎文彬,冷笑一声:“第一下任你打,因着你是我从前的主子。第二下就没有给你打的道理了。”   黎文彬是文人,被这一推,背上手肘已然是火辣辣的疼。他嘶了一声,怒气助长,撑起身子就朝里头喊:“音璇!你给本公子滚出来!”   音璇躲在黎二狗的身后,朝他毫不客气地笑:“大少爷,唤奴所为何事?”   黎文彬咬牙道:“你我主仆情谊多年,这就是你的忠诚吗!你不要忘了,当初你只是流民,被我点中了,才免去被人牙子卖入风月场的命运!你之前也在……说了很多次!”   “你以为我是怎么越过那么多的流民姑娘,俏生生站在你面前的?”音璇笑拢了乱掉的鬓发,道,“既然事已至此,我也不瞒你了——你喜欢小可怜的样子,我便做一个小可怜,你不要把我装模作样的样子当真啊。”   黎文彬深呼吸一口气:“……所以,晁小姐是不是你害的?绘彩是不是你害的?”   音璇收了笑,沉声道:“实不相瞒,我是背叛了你,和你的侍卫有了首尾,但那些事,确实不是我做的。”   明明已经跌入谷底了,黎文彬偏偏又生了希冀:“如果不是你害的,那不管如何,事情没到这个程度——”   黎二狗哈哈大笑:“她说了你就信?你一个大少爷怎么能单纯到这个程度,是读书读傻了吗?”   黎文彬:“……”   黎文彬只觉得一阵阵气血上涌,几乎站不住身子。又有一种呕吐感上涌,眼前因此渐渐化为水光模糊。   “喂喂,不是吧,这还哭了?”   “大少爷,从你默许晁小姐与你谈风花雪月,又与你谈后宅治理、整顿丫鬟,扭头让我喝避子汤时,我就看透了你那点惺惺作态的情爱。”   “和他说这么些废话做什么?啊,苏小姐。”   “奴婢拜见苏小姐。”   在一片轰乱中,黎文彬意识渐渐模糊。他因暑热而晕倒前最后听到的,是苏宝珠近乎感慨,又近乎嘲弄的命令。   “把他抬到轿子里去,运回前院。再请一个大夫好好看看,别留下什么病根。”   .   黎文彬病了,病情反反复复,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他彻底清醒的时候,人已经坐在马车上,黎父沉着脸看他。   黎文彬还是有些恍惚:“我们这是……”   黎父:“不在苏府住了,去京郊的庄上住——我们也没有脸面赖在苏府了!”   黎文彬脑子还有些木,愣了半会儿神。   黎父见着恨也不是骂也不是,又是自己的儿子,只能咬牙道:“我们自己有庄子,为什么要借住苏府?一个是帮你疏通举人的路,联系下老师提前熟悉文风。一个就是你的终身大事。苏宝珠是苏夫人唯一的孩子,素来娇养,可骂她骄横的有,却没骂她鲁愚的,可见是个有度的,把她娶来,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可你呢!”   黎文彬张了张嘴,有气无力地说:“我没规劝好侍女,以至于侍女去骚扰她,还为侍女呛她,给她没脸……”   “还有,她都能发觉你的侍女心思歹毒,和侍卫勾结,你都发现不了?”黎父恨铁不成钢,“苏府送我们的时候客气,可我听着,他们几乎要指着鼻子说你读书读迂了!”   黎文彬说不出什么,很有道理,他只能有气无力地“哦”一声。   黎府信奉“男孩不能长于妇人之手”的规训,男孩子八岁后就去前院住,平常归他教养,并不是没有他的责任在。黎父看着生气,但毕竟是自己儿子,又说不出什么。他只能絮絮说着。   “往前看罢,苏府是无法联姻了,但其他家还是可以的。你只要考中举人,那婚事都好说。之前那个……音璇,也就罢了,从此以后要记住这个教训。”   黎文彬缓缓呼口气:“音璇,会怎么样?”   黎文彬感觉自己的心态蛮奇怪的,又对音璇厌恶,又忍不住关注她。   黎父想了好半晌,才想起这个人,也不在意,寻常道:“和那个侍卫一起杀了。背主之人,律法本就要加罪,主家自己杀了,也不算什么过失。”又撇了一眼黎文彬,“若你听到消息的时候能杀了他们,苏家或许还会赞你一句果决。”   黎文彬听到“杀了”这两个字,心头跳了跳。他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做不到果决了。   也不怪苏宝珠和他下了一盘棋,就嫌他没劲,再不寻他下。   黎文彬叹了一口气,眼下彻底失去了可能,他反而忍不住回想苏宝珠。   明媚张扬,谈笑自若,眉飞色舞。苏宝珠这种如此高傲又如此艳丽的存在,大概想起他时,只会皱眉吧? 第32章 第三十二片瓜   苏宝珠其实完全想不起黎文彬这个人了。冬日微醺时节, 卢南悦终于在苏家帮助下得到“黎府养女”的身份,礼聘入宫,得封女官。礼节走完春季入宫, 卢南悦抽了空就寻苏宝珠下棋。   苏宝珠已经成了桃花诗社的头目,成天花蝴蝶一样到处飞,寻个抽空时间不容易,不过终究是在大雪封路的一天约上时间。   后院暖阁,小炉焙茗,窗外一棵红梅点缀天地白茫。卢南悦一袭缀红月底沉香缎衣裳,持子落定。沉稳定神,哪还有半年前被黎表姨要求着勾搭苏家大少爷的做作模样?   两人闲聊了两句, 便不可避免地聊到了今年的秋闱。苏家毕竟是积世勋贵,与科举利益纠葛有限,也并不热衷。   相比之下, 黎家败落,卢家问罪。卢南悦虽然考不了, 却也听了两耳朵, 随口能聊两句。不可避免聊到了黎文彬。   卢南悦摇摇头:“说来之前兰城的那些老家伙之前夸黎文彬夸成什么样了?天南海北他能折桂的架势。结果呢,今年到处联络找先生,诗也学了文风也学了,别说进士了,回府城后他举人都没考上。据说结果出来的时候大哭了一场, 现在都还病着。”   苏宝珠摇头道:“他今年也才十六七岁吧,考中举人才算纳罕事罢?”   卢南悦:“是了, 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呢?都说三十而立, 他可能到那时候才能想明白吧。”   苏宝珠:“他大概还想着自己和音璇的因果吧, 他说不定三百岁了都不会想明白。”   卢南悦就笑:“若是宝妹妹遇到婢女背叛的事, 该会如何?”   苏宝珠:“《大燕律》怎么写就怎么样。”   卢南悦:“……你倒是果决,但很多人心里有鬼,做不到你这样。”   苏宝珠只是笑,“我这样,也说不准会被人骂冷酷呢。”   余韵如梅,幽然传远,卢南悦见苏宝珠笑容灿烂,距离却似乎远得出奇,不敢多说,只招呼着下棋。   .   “宝妹妹,你爹是刑部的,你是不是也能有些传闻?那个……一些烟柳地之地,他有没有……我是说,清密他都有去过……”   时间回到酷暑夏日,并没有人骂苏宝珠冷酷,相反的,因着苏宝珠力摧两个不靠谱的相亲对象,宋家二姑娘火急火燎地开了一次桃花诗社。理由都没编好,胡诌个“赏荷花”的理由,就把她们都拉了过来。天可怜见的,宋家完全没有荷花。二十年前倒是有,宋家人太多太多,于是填上盖院子了。   宋家挨挨挤挤的,但开诗社的地方还是有,众人坐在临水亭子上,亭上摆着两盆冰,有侍女坐那儿扇风。一点点的沁凉让其他姑娘都说着“多蹭一会儿凉气”的客套话。   苏宝珠:【我好想念空调,声望值能兑换空调吗?】   系统:【能兑换未来发明出空调的人的八卦。】   苏宝珠:【……】   宋徵昕并不是白白给她们蹭冰的,等她们把备好的井镇酸梅汤喝了,糕点也吃了一两块,互相寒暄问候了一番(其中苏宝珠的相亲翻车事件成了片刻的话题中心),她就闷了一口酸梅汤,开口。   “说来不怕你们笑话,我今天见到了晏清密,他和韦家的那个兰花在一块,往安富巷的秦楼去。要不是秦楼是官府设的,我都想找冯姑娘告上一状!”   话一出口,苏宝珠还好,其他和宋徵昕相处比较多的,已经哗然起来。   确实有些姑娘不太明白,那些姑娘自发开始解释。   “她们两是娃娃亲,我们孩童时玩闹扮演爹爹娘娘的,就她们两当真成了一对,八字。聘礼都过了,就等年龄到,把她和着嫁妆一起抬进去。”   “每次京城有时兴的首饰,有好看点的,他买得比我们快多了!过几天就送到了宋府上,瞧她头上现在还戴着他送的鸳鸯金蝶钗呢。”   “之前还听晏大人骂过他,说他想不开硬是不纳小的,连丫鬟都不近他的身。这可难得。”   “晏清密人其实挺不错的,从来没仗势欺人,没走科举武举的路,不过已经能跟着太子殿下做事了。”   宋徵昕本来都忍不住露笑脸了,听到最后一句,脸骤然跨下,冷哼道:“就是这太子殿下的事了!你们说,太子殿下叫他干什么不好,三天两头叫他去那秦楼淮河的地方谈事。事有这样谈的吗?”   这问题完全是其他姑娘的盲区了,她们都只能干呵呵地笑。   苏宝珠倒是能提上一嘴:“这就像是喝酒一样,试图把人最丑陋的样子引诱出来,或者是互相展示自己破败不堪的模样,从此才算得上是亲密无间,能相谈事情。”   燕朝官员风气如此,之前风靡百年的狎妓之风更是让此种风所向披靡,无可抵挡。宋徵昕虽然还是不忿,却也已经开始安慰自己:“也罢,他之后也要立府办差的,要去秦楼喝酒,我也拦不住……”   众姑娘连忙安慰她。   “没事的,他已经声称不纳妾室,四十无子寻宗族承继,你还担心他的心意吗?”   “他是去秦楼应酬,真的自己去寻欢作乐,太子殿下的事不去办好?这也不可能啊。只是喝两杯酒,昕儿可安心吧。”   “就算他真的去烟柳地又如何?大家的日子不都这么过来的吗?”   最后一个姑娘劝了不如不劝,但宋徵昕还是缓了缓气息,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甚至露个笑:“你说得没错,这其实没什么。”   系统:【毒奶有时候才是最有效的安慰啊。】   苏宝珠:【不是,她只是发现,她的抱怨在一些人看来,会是凡尔赛行为。】   苏宝珠:【毕竟京城更多的公子哥,还是黎文彬,甚至是孙彬成那样的。说真的,我偶尔也会想嫉妒她一下。】   系统:【那宿主嫉妒她吗?】   苏宝珠想了一想:【嘿,我还真的说不好。】   “啊……”这时,一个姑娘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宋徵昕还是露着那副安抚自己的笑:“没事,你说。”   姑娘小声道:“安富巷里头的秦楼……也是我哥管的,他之前还问过我,要不要去里边玩。这地方吧,与其说是秦楼,不如说是南院。”   有姑娘不太懂:“南院?和秦楼有什么差别?”   那姑娘就解释:“秦楼侍奉者为女子,而南院侍奉者是男子,就是这区别。”   夏天的风缓缓拂过亭子,带着令人心烦意乱的燥热。众人都有片刻的窒息,不敢开口。   宋徵昕挂着安抚自己的笑意,缓缓僵住,几近裂开。   男子?!   就算是燕朝,就算之前……但这……这也太超过了!   “宝妹妹,你家里有大人是在刑部的,我是说,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宋徵昕的眼神里流淌着溪水的波光,眼神内的祈求和决绝亮到吓人,“他只是去办事,还是,确实有事。”   面对这种近乎狮子的眼神,苏宝珠哪里会有别的答案?   “好。”   苏宝珠借口自己要查一查,先告辞离开。   其他姑娘见状,也都各寻借口,先行告退。甚至没有人写诗应付敷衍应题。   回去的路上,苏宝珠就把抽卡系统的公告信息看了一遍。   先是上一个活动的信息。   【本次[穿越成为苏老太太心间宠的对照组]活动中——   【卡牌收集度:24%   【——您是彻头彻尾的白嫖玩家吗?   【真相得知程度:100%   【——坐下,海龟汤选手正常操作。   【事件传播度:完整得知26人,部分流传147人,只闻风声83745人。   【——周家、黎家和卢家都了解了宿主的威力,虽然真正了解事情的人不多,但整个潼南都开始流传宿主的传说。   【声望增长值:878点声望值。   【——风声啊,那冥冥之中的,不可捉摸的声望值。   【宿主当前声望值1884点,寿命值11点。】   这个声望值的增长有意思,不过苏宝珠暂时没空琢磨,她想先抽宋徵昕的事。   【读取到过渡活动[晏公子的追妻火葬场]关键剧情已触发,限时累购礼包已在系统的抽卡商城上架。】   苏宝珠点开商城一看。   【[晏公子的追妻火葬场]五合一ssr卡纪念礼包,内含活动限定ssr一张,并100点寿命点。原价600声望值,现价300声望值,五折优惠,过时不候!】   【活动倒计时:1天23小时59分钟。】   苏宝珠不知道上一届吃瓜系统是什么品种的,但很明显,这一届吃瓜系统活脱脱是奸商,氪金手游风味的奸商!   苏宝珠看了眼自己四位数的声望值余额。犹豫了一下。   声望值其实不算很多,她以前玩游戏,资源不屯到五位数都不安心。尤其宋徵昕的这件事,只适合悄悄谈判,她的300声望值买了后会净亏,搅合进去也说不好会有什么麻烦事。   想到这,苏宝珠禁不住笑出声,她这常年浩浩汤汤出行的人,什么时候怕过麻烦事?   【买了!】   苏宝珠按下确认键的下一刻,脑海一阵金光闪过。   【宿主获得了ssr卡:[晏清密的感情历程]   碎片分类:晏公子的追妻火葬场   碎片介绍:……】   不同于[一些其他的记忆]这张赠送的ssr,这张实打实氪金得来的卡牌,内容和信息量都详尽得多。几乎是像解压压缩包一样,脑海里顷刻间多了无数条信息。   苏宝珠晃了晃脑袋,才堪堪减缓大脑过载的难受感觉。   秋实在马车前头察觉出一些动静,担忧地开口:“小姐怎么了?”   “没事,”苏宝珠呼出一口浊气,“只是脑袋里想起了一些糟污的东西。”   秋实立时劝慰道:“孙彬成已然流放去了,小姐很不必花心思在他身上。”   苏宝珠“嗯”了声,不再多说。   若说孙彬成的糟心程度有一百分,那晏清密的糟心程度就有一千分。   想到宋徵昕期盼的目光,苏宝珠摇了摇头。   晏清密……可不能给她期待的答案。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   她应该“调查”几天呢?   .   苏宝珠以为自己玩游戏当屯屯鼠,已经练出了足够的耐力。能熬到五六天七八天,再安安心心给出详尽的内容。   她高估了自己的耐力,低估了自己的底线。   只过了三天,苏宝珠得到了侍从反馈确认属实的信息后,立刻寻了个“蹭冰块”的借口,顶着要下暴雨的黑沉阴天,麻溜儿跑宋府去了。   夏菡都忍不住吐槽说这个借口有点离谱。周雯鹊送她出二门的眼神也十分复杂。   ——苏宝珠很难形容她娘那种包含了“我知道你要作死但算了反正拦不住随你去了”和“我倒要看看你能闹腾出什么东西”的复杂眼色。   系统:【好像是目送宿主去私会情郎的眼神。】   苏宝珠:【确实挺像的!】   苏宝珠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去“见情郎”,到了宋府,和宋夫人例行寒暄,送点时兴的糕点做门票,就要去寻宋徵昕。   宋夫人的屋里有着暑气浸透的热,苏宝珠出门后,甚至觉得屋外更凉快些。   宋夫人的侍女带她去寻宋徵昕的时候也在道歉,说宋夫人近日身子不适,有些畏寒,因此屋内会热一些。   系统:【欲盖弥彰。】   真正的原因是什么?苏宝珠没问,系统也没问,侍女更没有提。   到了宋徵昕的屋里后,侍女先行告退,宋徵昕把侍女都摒出屋去,这才牵了苏宝珠的手坐下。   苏宝珠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我就开门见山了。”   宋徵昕低了头:“若是没有个什么,妹妹也不必这几天就急急地寻我了……我心里有数。”   苏宝珠点点头,道:“我也只是刚查了个苗头,并无实证,你姑妄听之。”   窗外惊雷霹雳,狂风呼啸。   武镇伯府晏二公子晏清密时年十七,太子铁党,前途无量。和宋徵昕的婚事已然是板上钉钉,平素也确实对她很好,礼物邀约,情话誓言,从未间断。   然而与此同时,他在秦楼南院还有一个相好。这相好是他五服外的远房表弟,四年前举家获罪,因颜色姣好,色艺双绝,被特许充为官妓,并不流放。又不知走了哪条路,三年前奴籍也脱了,卖笑也不用了,去做南院的记账账房去了。晏清密怜悯他在鱼龙混杂的地方待,时常过去看顾。   这还只是正常的亲戚本分,奈何太子身边一个同样办事的韦家公子有断袖之癖,常常借着办差的理由去南院寻欢作乐。晏清密一开始老老实实扮演着“同事嫖丨丨娼我守门”的位置,后来,他喝了助兴酒,在表弟的带领下,领略了新的世界。   宋徵昕其实前年年已经发现过一回,当即表示她不嫁了。晏清密歃血为誓,说一定断了关系,连着一年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礼物珍宝,连着宋家人劝“浪子回头金不换”,这才算是缓和了关系。   ……然而,晏清密这个浓眉大眼的,其实只和远房表弟断了半年,就又在韦公子的撮合下重新搭上了关系。韦家别院成了他们的秘密爱巢。   他去南院倒都确实是办差事,若没买ssr礼包,真的按南院的线去查,一定只能查出“晏清密只是燕朝酒桌文化受害者”、“他被迫去南院”的结论。   苏宝珠隐去晏清密对宋徵昕海誓山盟的部分,只将远房表弟的事简单告知。   尽管只是寥寥数语,宋徵昕听到后头,却已经开始怔然发呆。   屋外已然大雨磅礴,雨打芭蕉的噼啪清脆,近乎是动人心弦。   “我和他是难得成真的娃娃亲,”宋徵昕露出茫然的笑,“去年此时,他邀我赏荷花,恰逢暴雨,我和他各撑一把荷叶做伞,他和我许诺,以后每年都会一起赏荷花,直到百年。他那时候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许下的诺言?”   苏宝珠陪着她喟叹,“士之耽兮,如梦似幻,孰真孰假,难以琢磨。”   系统:【其实很好理解,就是骗人当同妻的想法——】   系统:【按照一切皆可量化比较、堪比秤斤卖猪肉的相亲算法,晏清密好男风明显是要扣大分的,只能低娶,找不在意夫君性向,只在意“嫁入勋贵人家”面上光的人。】   系统:【晏清密想娶宋徵昕,必须靠骗。】   苏宝珠:【或许是吧,ssr毕竟也只能告诉我他都做了什么,不能告诉我人心底的幽深想法。】   苏宝珠陪宋徵昕叹息完,问道:“你打算怎么办?需要我给出证词那样的切实证据吗?”   宋徵昕呆了半晌,才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我闲了问问我娘亲罢。”又朝苏宝珠笑道,“就是雨这般的大,又得带累你在我家又住一天。”   苏宝珠笑道:“那今晚来几盘烤鹿肉?”   宋徵昕亦笑:“这有什么?”   宋徵昕实在,立时就吩咐厨房去备。苏宝珠见着抚掌大笑:“那我可瞧准天气了,一要下雨立时往你这赶。”   “你干脆直接住我这得了,来人,去收拾了临旁的屋子,苏姑娘可是要长住了!”   又笑闹了两句,宋徵昕披了斗篷,屋外大雨瓢泼,她浑然不顾,急匆匆地往主屋去了。   苏宝珠:【她其实远没有嘴上说得那么淡定。这天气就急着去问宋夫人,这可真的是……】   系统:【说来宿主要玩个游戏吗?】   苏宝珠:【什么游戏?】   系统:【猜猜宋徵昕会不会又一次原谅他。】   苏宝珠:【她的意见其实没那么重要,我觉得她娘可能不同意。】   系统:【不同意原谅?】   苏宝珠:【不,是不同意闹出来,给婚事增加变故。】   系统:【宿主是不是有点太悲观了?】   宋徵昕的房间里安静了片刻,整个屋里都被暴雨侵袭的声音所淹没。令人恐惧,恐惧宋家的屋梁是否坚固,是否能在狂风骤雨中屹立不倒。   苏宝珠要了纸笔练了一会儿的字,等雨停了,主屋的侍女前来请她。   春华把这些字都收起来,麻利地和其他侍女婆子一起跟上去。   尽管暴雨已经下过一轮,但宋家的主屋还是有着挥之不去的闷热气息。苏宝珠进主屋见礼,又按着先前的位置坐了。人还没坐实在,宋夫人就道:“珠丫头,你回去吧,以后不用来宋府了。”   系统:【啊这……】   苏宝珠还是坐实在了,眼儿没有瞧向在旁当泪目鹌鹑的宋徵昕,只看着宋夫人,笑道:“是单我一个人不能来,还是整个苏府不能来?”   宋夫人缓缓吐气,苍白的肌肤一丝血色也无,说话语调也是抑制不住的有气无力:“你知道我的意思,和昕儿说这么些有的没的捕风捉影的,你安了什么好心?她难道还能不嫁不成?”   苏宝珠“呃”了声:“换一个也不行吗?”   宋夫人叹道:“她已年将十六,若是要换,仓促间去寻,能寻到什么好的?再说了,他那终究也算不上什么大错,若是闹大了,宋徵昕会更难寻觅如意郎君。”   宋徵昕也终于颤颤开口:“娘亲身子不好,我不忍心她再为我的事劳心伤神……就这样罢。”   苏宝珠听了点点头。很合理,人遇到这种糟心事,第一反应确实永远是掩盖,还有维持现状。可事情捂多了会发烂。   宋徵昕刚松一口气,苏宝珠就问道:“为了令堂一时的安生,换你一世的劳心伤神。你可以想想,这值当不值当——还有。”   苏宝珠朝宋夫人笑了笑:“要我不来可以,可您打算怎么和我娘解释,我不能来的理由。”   宋夫人一噎。苏宝珠就冷笑道:“难道还要我自己编个理由?”   宋夫人一口气差点下不来,半晌咬牙道:“不敬长辈,这理由如何?”   苏宝珠还是笑:“那我就问问去,提醒未来女婿可能是个断袖,这算是不敬长辈,还是长辈不恤小辈。”   宋徵昕想开口说什么,宋夫人爆喝道:“闭嘴!都闭嘴!——你爱来就来,只不许你再提这事!”   宋徵昕苦笑出声:“如何又能拦着宝妹妹不说呢?”   宋夫人定了半天神,才去唤婢女:“去我库房里,拿出那套琉璃缀碧头面来。苏二姑娘来府游玩,作为长辈,我合该有些表示。”   婢女讶道:“那套能抵百亩良田。这就送了?”   宋夫人:“让你去就去,多嘴什么?”   婢女这才去了。再回来,和着另一个婢女一起抬了一箱的东西,放在厅院中间打开。   宋夫人的苍白面庞被一箱子的首饰照亮,灿若圣明。她微叹一口气:“实在抱歉,我也是忧心昕儿的婚事有变故……望你不见怪。”   苏宝珠抬抬手让春华和夏菡去点箱子,又看向宋徵昕,笑道:“没事,你什么时候有心情了,什么时候再来寻我拿回来。这一箱子够得上压嫁妆箱底了。”   春华含蓄地点点头。苏宝珠就让她们合着宋府的婆子一起把东西抬到马车上,告辞离去。   .   去一趟宋府,回来多了一箱头面终究太明显。又事涉太子,苏宝珠和周雯鹊约定信息不外泄后,把事情简单地一说。   周雯鹊神情复杂地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无语道:“孙家送了两车,宋府送了一箱,你倒是不吃亏。”   苏宝珠反问道:“不能收?”   周雯鹊:“……”   周雯鹊:“收着收着吧。”   .   《燕朝本纪卷一百·苏璀列传(白话版)》   ……苏宝珠断案查证的才能一开始并不被人所知道。   她第一次崭露头角,是在晏清密私通表弟的事情上。   .   柳园安池的荷花开了。   安池的荷花素来是京中一绝,燕朝的开国皇帝曾盛赞,“休道牡丹真国色,安池芙蕖更动人”。于是每逢盛夏,安池的荷花开放,尽管柳园的门票一年比一年贵,赏花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苏宝珠自然也不例外,哄着周雯鹊去柳园玩一天。   偏不巧,就遇到了同样出游的宋夫人母女。   宋夫人见了周雯鹊还能寒暄,见到苏宝珠后,表情即刻不自然了起来。   周雯鹊挥了挥手,吩咐道:“宝儿,带宋家的丫头去玩罢。”   宋夫人张口想拦,但仓促间也寻不到理由。只能憋屈地点点头,目送苏宝珠带走宋徵昕。   系统:【宋夫人看你的眼神好像是在看要把自己女儿拐走吃掉的大灰狼。】   今日宋徵昕赶巧穿着嫩红色齐襟衣裳,头上的帷帽缀着灿红的花,确实可以幻视个小红帽。   苏宝珠就在心底笑了声,惹得在察颜观色的宋徵昕小声问道:“妹妹在乐什么?”   宋徵昕看着有些应激,苏宝珠就想说句俏皮话逗她。   不远处却晃过两个男性的身影。   苏宝珠一个人不怕,但宋徵昕已经浑身一抖,拉着她躲了起来。   苏宝珠这才想起来,安池分了前院后院,女眷可去后院,男子只可去前院。她们离了母亲走了几步,居然已经走到二门处,能见着前院的男性。   宋徵昕或许是怕见外男。   然而宋徵昕压低嗓子,低声说道:“是晏清密和他的表弟……我化成骨灰都认得他们。”   系统:【现场!】   苏宝珠也一个激灵,寻了个不容易被发觉的角落,和宋徵昕一起蹲好。   其他的侍女婆子就被苏宝珠安排着在后头拦着,免得家里人有事找她们,惊扰了外头的一对野鸳鸳。   苏宝珠特地挑的一个避光的石壁,也没太阳晒着,舒舒服服地和宋徵昕一起靠着石头,凝神听着外头的动静。   就听得一个声音轻柔点的男子低声嗔怪道:“你个作死的,好端端的如何要约我出来?这个月的月钱又要被扣了!”   而另一个粗粝点的男子低声笑道:“荷花开得这样好,不旷工一天来赏景,这柳园的花岂不是白开了?”   宋徵昕小声指认,轻柔点的声音是那个远房表弟,而粗粝点的声音是晏清密,大概是变声期吧。   就见远方表弟嗔哼一声:“你就爱看花,都不说爱看我,我可再不理你了!”   晏清密笑着把他揉到怀里,“和朵花都吃醋,我这是和一个醋坛子在一块了,哎呀,让我尝尝——”   这两人说笑间就搂抱在了一处,和着夏日阴凉处的沁凉微风,将笑意传送。若不是其中一人的未婚妻就在后头看,这场面堪可以称为绝美爱情现场。   未婚妻宋徵昕在后头看了会儿,有些咬牙:“若是你,已经一巴掌打上去了……但我做不到。”   苏宝珠:“所以为什么做不到呢?”   宋徵昕低头想了一阵子,说道:“可能因为我不能这么任性吧,我母亲在府内的地位一直一般,不少妾室都敢当面给她没脸。我若是还闹出来,母亲又如何自处呢?说来,我真的羡慕你啊。”   苏宝珠道:“不该拿你下半辈子的幸福来填。”   宋徵昕苦笑道:“你母亲力量足,能凭借一个孀妇的身份成为侯府夫人。我的母亲只是一个寻常的夫人罢了……也罢,至少他从前答应过绝对不会接其他人入府,至少嫁过去后,府内是我说了算。”   又是一阵微风,拂过宋徵昕失落的面庞,苏宝珠张张嘴想说什么,那两个人却已经接着往下喁喁低语。   表弟问着:“说来,我们要这样没名没分的在一起多久?”   晏清密就要发笑:“你还指望什么名分?我知道的几个,可都只是在外头玩玩,给个宅子罢了,你的心倒大,这都敢讲。”   表弟全然没恼,只拽了拽晏清密的衣襟,笑道:“我还不知道?你荐韦公子引他的心上人去做侍卫,日日在前院招寝。那起子不懂的,还去拷问那些颜色好的侍女,问是什么让他闲置后院呢。”   晏清密哎哟着就笑:“你这小身板,成天摆个新动作就哭啼啼的,还侍卫?”   表弟:“……哎呀!半年前你怎么哄我的?现在就想赖账?我可再不理你了!”   表弟作势要起身离开,晏清密连忙拉住他的袖子,笑道:“别介啊,我开玩笑的,只是上回害得差点让我们没了前程。我现在猝尔往前院挑人,那都别说宋府了,我妈都得问,你再暴露了,可如何是好?”   表弟哼了一声:“还不是因为你两年前怂得快,你要是不怂,现在说不定已经能把我厌弃了呢,哪还用这般营营苟苟?”   晏清密连忙道:“明年,明年结了婚,我能真正出仕了,那时把你安置在官府里,平日只说太子殿下吩咐的事多,这可不就成了?你也不用再往韦家别院去了。”   表弟不满:“你家我从前去得,现在却去不得了?”   晏清密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答应徵昕的,不会往府里带人,这是她的底线。我会娶她,也终究要她安定,这事你不必说了。”   表弟还是不依:“都别说她这个妒妇你是如何忍得的,就算是让我去官府,那也还要等一年呢!这一年没前途没下场的,我可怎么活?我现在看韦公子看我的眼神,都总有些害怕。”   晏清密笑出了声:“他啊……他倒是另有缘故,你全然不用怕他。我和你讲……”   这下的声音更小了,小到苏宝珠二人都听不见的程度。   系统适时跳出弹窗:【[韦公子信息大礼包],原价10000声望值,现在只需要1000声望值,仅需一折,限时五分钟购买,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当前所剩时常为:00:04:58】   苏宝珠:【……拒绝弹窗广告,谢谢。】   系统还要争辩,苏宝珠的身旁却卷起了一阵风。   “没有一年了,你想什么时候接他入府就什么时候接!”   随着这阵风,宋徵昕已经冲到了晏清密的身前,把他拉扯开,红着眼眶道:“你不在府里,让我有个空荡荡的后院有什么用?反正我是妒妇,倒不如散了干净!”   晏清密的面孔一阵空白:“你如何会在这?前两天我约你的时候你说你身子不舒服,想待在府里……”   宋徵昕就要冷笑分辨,然而表弟却骤然惊呼出声,身子后仰,要往湖里掉去。   “你为什么要推我!”   这是那个便宜表弟留在荷花池旁的最后一句控诉。 第33章 第三十三片瓜   一刻钟后, 荷花池旁的偏房成了临时的讨论房。   苏宝珠先指挥着婆子把那远房表弟捆住,说道:“把他的嘴捂严实了,不让他再无端乱喊。什么被推下湖, 他自己掉下去的, 当别人没眼睛?”   又看向晏清密:“他是自己掉下去的, 这点你没有异议吧?”   晏清密连忙摇头,叠声道:“没有没有,许多人都瞧见的, 哪里能做得了假?”   说完,也不看那泪眼婆娑的表弟, 竟是一心一意地把目光投注在宋徵昕身上。眼神黏腻到腻歪。   那表弟见着心如死灰,一昧流泪。   也是他失策, 见着宋徵昕冲上来,以为没有其他人了,就想诬陷宋徵昕一遭,让她有口难言。能在府里有个小别院不香吗?他可不想住在官府上,像一个通房丫鬟一样招手即来挥手即去的。晏清密已经腻了他一次,他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稍有回转,他不想再失去一次。   他没想到苏宝珠也在, 这回是他赌输了, 他无话可说。   现在唯一能赌的,就是心高气傲的宋家小姐无法忍受晏清密的又一次断袖,狠狠地拒绝他, 让他只能去自己这里寻求安慰。   表弟定了定心,他在南院不是白待的, 只要宋家小姐那有纰漏, 他就还有机会!   果然, 宋家小姐被晏清密先前哄他的话伤了心,旁的什么也没说,只说:“他既然如此,以后移了心,我怕也无知无觉的,日后只关在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还心怀希望,祈求夫君或许会有的爱怜。这日子哪里是人能过的?我不想再和他有牵扯!”   表弟听着就好笑,太子殿下身边的近臣,前途不可限量,也是她一个闺阁女子能置喙的?还不想有牵扯,多天真!八字都过了,她还指望什么,退婚吗?若是苏宝珠的母亲,或许还有这份勇气。宋夫人?哈哈。怕是听说了就要押着她来道歉。   晏清密素来高傲,待他也算好,只是免不了看丫鬟的感觉。他有所求,于是他忍着。宋家小姐不仅不哄着,还敢当面给晏清密没脸,晏清密如果能忍,他……他就再跳一次湖!   果不其然,晏清密的脸沉了下来:“一个玩意而已,你没必要这样。韦崇沉他们都这样,我若不养一个,也是我不合群。”   系统咦了一声:【这是真的吗?】   宋徵昕一愣,一下子也有些动摇:“你需要……这样才能合群吗?”   晏清密叹口气,点头道:“是啊,若没个男宠,甚至是要被嘲笑的。我因此挑了个知根知底的。只是,相处久了,总究有些感情,不是猝尔能分开的。”   宋徵昕恍惚无言,几乎要点头了。可苏宝珠却冷笑一声:“太子殿下哪里会让属下做这等欺眛妻子的事?怕不是一些没人伦的仗着没人敢问太子殿下,寻个借口,寻欢作乐罢了!”   晏清密欲言又止,却开不了口。只能眼巴巴地看向宋徵昕:“也罢,这太子身边的差事,也不过那般。我好赖也是武镇伯府的公子,日后少不了你一口饭吃,不若我明儿就拒了韦崇沉,日后只安心跑腿。你可能饶了我这一次?”   那远方表弟几乎要擦眼睛了,这还是他认识的晏公子吗?没有生气,甚至会好声好气地解释、哄人,还真正许诺一些什么。   不仅如此,就算宋家小姐还在生气,也没见他恼,还在认认真真解释,请求原谅。宋家小姐这是什么运气啊?   他回想起好几次,晏清密都是因为宋家小姐没空,方来寻他,一寻他就直接往床上带过去,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若他的嘴巴没有被捂住,他定是要指着鼻子训她,劝她不要不识抬举!   可宋徵昕只红着眼眶,摇头惨声道:“你之前也许诺过不在和他在一起,但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你让我感觉我的天都塌下来了,以至于我无法想象和你继续在一起的日子。对不起了。”   宋徵昕说完,站起身子就朝外走。或许路上多了一粒沙,她的身子踉跄了一下。晏清密连忙要扶,苏宝珠的侍女却快她一步,已经把她扶得稳稳当当,朝外走去。   晏清密还想追,被苏宝珠带着侍女拦住。苏宝珠可不敢放两个情绪激动的人在一起,万一出什么事,之后情绪过去,只有后悔的份。   晏清密无法,他一个武勋后代的身躯,居然无法和两个侍女抗衡,终了,只能哭出声,悲哀地低泣。   “我不能接受……不能接受……”   哭着哭着,他瘫倒在地,几乎晕厥过去。   系统:【晏清密看起来真的挺难受,他不会真的是被逼无奈吧?万一太子其实是同,他们必须要顺应太子的趣味呢?】   苏宝珠:【你猜他说的是真是假?】   系统:【……真?毕竟他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骗人的。】   苏宝珠:【哈哈,半真半假才最迷惑人。或许他的圈内人确实以狎男妓为风尚,钢铁直男或许会受到隐形的歧视。但他好歹武镇伯府的人,难道一点心气都没有,任由风尚裹挟,让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全都是感动自己的借口罢了。】   系统:【那他现在会怎么做?】   苏宝珠:【要么开始摆烂,彻底我不装了我摊牌了;要么继续演下去,演到实在不能演下去了为止。】   系统:【那赌吗?】   苏宝珠:【不赌。】   两个选项都是对晏清密的糟糕诠释,她虽然不报期望,但也终究期待奇迹……万一还有什么连卡牌都无法诠释出来的隐情呢?   恰好周雯鹊的侍女来寻她,要她一起收拾收拾回家去。苏宝珠点点头,估摸着时间都够宋徵昕寻借口先回府上了,就让婆子放开晏清密。   晏清密立刻跌跌撞撞地追随宋徵昕的背影离开,看着实在有几分悲怆。   夏菡见着他已经远远走了,才撇了撇嘴,说:“要不是刚才都瞧见了,还以为有了新欢的人是宋家小姐呢——就算是这样,也够让不懂的人骂一句宋小姐不体贴。这可真是够会装模作样。”   周雯鹊的侍女有些疑惑,看看夏菡,又看看苏二小姐。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能笑道:“若是无事,我们即刻出发罢?奶奶那备好了井镇的西瓜。”   苏宝珠点点头,就连忙往柳园后院去。西瓜可是夏天的人间美味。   晏清密是什么?是人吗?不记得了,不重要。   .   苏宝珠再次听到晏清密的消息,已经是两天后了。   她收到了宋家、冯家、晏家等不少人家递来的消息,或担忧,或好奇,或恼怒,或单纯邀请她吃瓜。但说的都只是一件事——   晏清密要跳城墙自杀!   苏宝珠连忙把最后一块西瓜放入嘴中,从榻上跳起来,叠声叫春华拿好大家的遮阳伞。   系统:【走!看热闹去!!】   今天的天气热得很,带着令人烦躁的暑气。苏宝珠走到一半都开始疑心,自己为什么要放着舒舒服服的屋里不待,要跑到外头的城墙上看热闹。这热闹可太热了!   若不是其他的吃瓜家族不断传来线报,说晏清密还在城墙上扒拉着要跳且还没跳,苏宝珠都不想过去了。   苏宝珠去的时候挺巧。   晏清密已经被晏家人拖着抱了下来。一个衣着不凡的夫人毫无仪态,抱着晏清密坐在城墙下的阴影处大哭,哭得稀里哗啦不能自已。   系统一下子没看懂:【这是没救回来?】   苏宝珠:【没有血迹,人还活着,应该是劫后余生的哭泣。】   系统:【哇哦。】   一旁有和晏家相善的人在小声劝慰,说的无非是下个人更好,不值得为没心肝的磋磨自己之类。   晏清密人还歪在晏夫人怀里,听着就哭着要挣扎起来,叠声道:“是我错了,是我不该,我是宁死也要求得她原谅的。你说这些风凉话做甚!”   晏夫人听了放声大哭:“你何苦来的?人宋姑娘也不体恤你办差辛苦,更不在意你受的委屈,你寻个逗趣的小玩意就和喝了一斤醋一样,闹着这个那个的,你若听我一句劝,就舍了她罢!”   晏清密只哽咽道:“我不!是我对不起她,宁愿跳下去,也得求她一个好字。”   宋徵昕来得慢一些,和宋夫人一起来的。她们站在阴影处,听着这场闹剧,神色晦暗难名。   晏夫人留意到宋徵昕到了,几乎要扑到她的怀里。   “姑娘啊,求求你不要如此心狠,稍微体恤一下清密吧!他如此在外奔波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未来的府院?你就要为了个小雀儿逼他跳城墙明定心意吗?”   晏清密也睁开他布满血丝的眼,带着希冀,看向宋徵昕:“是我错了,求求你原谅我这一次,我一定不再犯了……”   “如果你不原谅我,我今天除了跳下去,也没有什么别的路可以走了!”   夏天的风本就燥热,现在随着晏家人的话一起席卷而来,更是让人窒息到无法呼吸。   宋夫人已经将期许的目光看向了宋徵昕,其他在旁沉默围观的人,也或多或少将目光投射在宋徵昕身上。   似乎宋徵昕是大理寺卿,能一言断定晏清密是将死将活。   苏宝珠看了看高耸的,爬上去估计就要一刻钟的城墙,冷笑一声:“那你去跳,我们不会拦你。” 第34章 第三十四片瓜   “你真的是想逼死我的清密吗!”   晏夫人悲戚地吼了一声, 不再歪缠宋徵昕,而是像一头母豹子一样,就要扑到苏宝珠身上。   苏宝珠哪里和宋徵昕一样?挥挥手叫两个婢女就拦住了。话出口, 也尚算平静。“晏夫人或许是天热动心,有些急躁了。扶她一旁去, 请她喝两口寒茶罢。”   晏夫人哪里肯听, 怒着就吼:“你劝我孩子跳城墙,你是什么居心!”又看向一旁装鹌鹑的宋夫人,“宋家的, 你也稍稍微微劝一下,你家孩儿递信说要取消婚约, 都不过媒妁之言, 闹成这样没脸, 还逼得我这实心的孩儿要以死明志,你都不说些什么吗!”   宋夫人目光投向宋徵昕, 张了张嘴。她确实想说什么,说苏宝珠是不是自己婚姻不顺, 看别人将能结婚, 就横插一脚, 有意破坏。可苏宝珠冷笑一声,宋夫人一下子怯了, 又不敢说什么了,只干笑道:“小孩子气性重,我这会儿说什么也没用,回头再慢慢劝着罢了。”   晏夫人听着又要哭, 冷不丁一道声音传来, “扶夫人到一旁休息去, 大热天的,孩子闹脾气事小,若害得夫人得了暑气,那才麻烦着呢。”   话音落定,早有两个衣着不凡的婢女半搭半架着把晏夫人扶到一旁的轿子里去。   晏清密一时都忘了哭闹,怔怔地看着来人。就见苏宝珠过去,隔着轿子帘问:“娘,您怎么来了?”   轿子帘掀开,周雯鹊半笑不笑地看着:“呵呵,听说你大热天的出来溜达,我也出来看看,顺带请晏家夫人喝两口茶。”   周雯鹊说得云淡风轻,可话里话外免不了有着“知道你又要出幺蛾子,来给你撑撑场面”的意思。   苏宝珠听着就一笑,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重新把目光挪回晏清密身上。   晏清密失去了母亲的庇护,跪坐在城墙下,看起来有些孤苦。不时有路过围观的人,他更有些许的彷徨无措。母亲被周雯鹊直接带走这件事,显然让他有些懵圈。   苏宝珠见着就朝宋徵昕笑道:“好了,他现在应该不会去跳了,散了吧,回去吹吹凉风,也散散暑气。”   宋徵昕钝钝地点头,转身就要走。   晏清密后知后觉地跳起来,人发了狠劲,就要朝城墙上撞去。两个晏家的侍卫都差点没能拦住,让他的额头上擦了一条浅浅的痕迹。   轿子里晏夫人瞬间爆发出的凄厉哭喊,和着周雯鹊倦怠而懒散的劝慰,构成奇异的背景音。   宋徵昕的目光艰难转动,和眼底全是血丝的晏清密相对。她前两天鼓起勇气要求退婚,可现在,无来由的恐惧,让她近乎瑟缩地挪回目光,稍稍往后退一步。   宋夫人却没察觉这么许多,紧张地往前去探晏清密的情况,见只是破皮,松一口气,“幸好没破相,男子就算留一点小疤痕,也没什么大不了。”   晏清密垂下眼,神色哀戚:“我只怕你家姑娘更加厌了我……她已经要厌了我了。”   宋夫人立刻就回身来劝宋徵昕:“你闹了这些脾气,也差不多够了。你想想,平日里京城里时兴的首饰,新得的好玩去处,他哪次不是先想着你?这次是他糊涂了,没错,但他都愿意为你撞墙明志了,你还纠结什么呢?快去说你原谅他了——快去!”   宋徵昕一动不动。   宋夫人又小声劝:“你也知道为娘的,忝居夫人之位,也只有武镇伯府的人来时,我们在府上能多些脸面。也是做娘的没用,你除却他,还能嫁得谁呢?他好歹对你也是有心的,未来前程也远大,你可别不知好歹。”   宋徵昕还是一动不动,只是眼眶慢慢红了。   宋夫人见着心下又是紧一分又是松一分,还想开口,晏清密立时合起三指,立誓道:“我若再对不起她一星半点,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宋夫人急忙道:“好了好了,无端说这些死的活的做甚!就这样罢!”   宋徵昕还是一言不发,看着宋夫人和晏清密,像是看着最生疏不过的陌生人。她张嘴要开口,嗓子却是前所未有的沙哑。   一旁的群众早看厌了,见着渐渐要散。   苏宝珠见宋徵昕是说不出口了,叹口气,佯作困惑地发问:“什么就这样罢?还没完吧!立誓不再对不起宋二姑娘是吧?这不是合该立字据吗?”   宋夫人张口结舌,看着苏宝珠像是在看拆佛堂的恶鬼,连忙就要道:“我家姑娘可和你不一样,并不善妒,更没到立字据的程度!你……你不知所谓!”   苏宝珠只看向晏清密:“你觉得呢?”   晏清密一愣,很快点头,急切道:“好,我没意见,这就去写!一旦我再犯,挖了我的心头血,我都没有意见!”   宋夫人听着不敢再拦,只把目光放在宋徵昕的身上,嘴唇翕动:“孩子,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   “晏清密,你别写了,”宋徵昕叹了一口气,厌倦地挥了挥手,“心不甘情不愿的,写了又能怎么样?两年前你写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众人皆是一愣。而晏清密的脸刹那白了下来。   宋徵昕浑然不顾,只一字一顿地道:“你写、你再和其他男子苟合,被我发现,就跳湖谢罪。我是抱着你不会再犯的希望同意的。”   宋夫人急赤白脸,就要扯她:“别说了!你糊涂了!!”   宋徵昕只盯着晏清密的眼,说下去:“你已经被我发现了,按你的承诺,你现在应该已经和你那便宜表弟一起跳湖殉情。我不会逼你跳湖,诺言失诺两次也够了——你也放过我,令寻别人算八字吧。”   另寻别人算八字,另娶的委婉说法。晏清密的脸一白,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语气近乎支离:“别,别这样阿昕,你一定只是在说气话是不是?我真的是被逼无奈啊!行行好,你原谅我这一回,若就这样失去了婚约,我在父亲那如何是好?太子殿下又如何怎么看我?……最关键的是你,没有你,我拼搏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宋夫人又被吓了一跳,连忙要去扶他。宋徵昕却笑出了声,毫无留恋地转身:“走了。”   宋夫人彷徨不定,犹犹豫豫地,见围观百姓看向她的目光,有如锐利刀锋,终究还是跟着宋徵昕走。   晏清密还想追过去嚎,宋徵昕让人拦住,笑眯眯地转告:“韦家我不去,但藏污纳垢的韦家别院还是能去一去的。你猜,我的人翻出了多少你‘被迫’和那男子谈情说爱的证据?”   晏清密一瞬间都忘了哭,几乎要质问她如何能抄了韦家。   ——宋徵昕或许没这个能力,但她的手帕交苏宝珠的背后有一个在刑部做侍郎的爹,还有一个可能会做太子妃的姐。她是有这个能力的。   他一瞬间就“明悟”了。   于是晏清密不敢再开口,在一众明白始末的百姓谴责的目光中一言不敢发,身子一缩,瑟瑟地点了点头,起身掸了掸衣服,才佯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去寻了晏夫人,一起回晏府里去。   一场闹剧,终究是暂且落幕了。   .   “今个儿,晏家的人来问我,让你来搅合晏家和宋家的婚事,为的是什么。宝儿,你说说。”   日暮西斜,苏府正院的几个人围坐就食。温度仍然有一些残存的燥热,大家都没什么正经吃饭的胃口。苏承泽开口询问的时候,大家近乎是如释重负地放下筷子。   苏宝珠还夹着一片腌了老醋的拍黄瓜,举着筷子卡在中间。众人目光投来,她立刻先把黄瓜放自己碗里,然后也放下筷子。   “解释一下嘛,韦家的别院是被京衙的人以‘可能藏有私娼余孽’的理由封了。人也是被京衙逮住的,和我们苏家有什么关系?总不可能他们晏家说是我们苏家指使的京衙吧?”   苏承泽佯怒道:“我说的是你去和宋家姑娘帮腔的事!你告诉她小晏品行不端也就算了,人家在城墙下吵架,你搀和什么?”   苏宝珠知道父亲没生气,苏家和晏家的关系本来也一直挺塑料。她也不遮掩,点头叹道:“若是爹去吵,那我肯定不担心,只有端茶倒水的份,上前打他两巴掌都是占理的。只是我瞧着宋夫人的心是偏晏家的,宋二姑娘就算有心,但宋夫人在上头压着,她心里有想法,也说不出口。”   系统:【为什么说不出口啊?】   苏宝珠:【古代孝道大过天,儿女不好和父母吵架。更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压力很大,她只有一个人的话,切切实实是很难说出口的。】   苏承泽也明了其中道理,见苏宝珠说得明白,便也点头:“宋家的内院确实有些乱,之前还有妾室跑到老宋那的官衙说她肚子疼,真真不知所谓。只是我少不得担了点虚名。”   周雯鹊奇道:“什么虚名?”   苏承泽冷笑道:“陛下昨个儿还问我,我是不是为了女儿的朋友忝了脸面去请京衙抓的人……陛下隐约有要我认下的意思。”   苏宝灿一直在安安静静地嚼花生米,听着这话豁然抬头。   苏承泽也看向他的大女儿:“韦崇沉是太子殿下的侍读,虽然现下已经出府,但他爱去南院,还带着小晏也去,小晏又口口声声说太子殿下身旁的人都如此这般……这并不是什么好说辞。”   “所以……”苏宝灿叹了一口气,“陛下还说了什么?”   “陛下还说,皇后娘娘知道了你对苏老太太不敬的事,”苏承泽隐晦地看了一眼苏老太太,苏老太太连忙低头吃饭,他见着叹了一口气,“……虽然事出有因,但皇后娘娘更想要一个贤良淑德、孝悌知礼的太子妃。我这边再相看几个好人家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苏宝灿也没有拗着的道理,只能点头:“好。”   苏宝珠见话题中心不在她身上了,悄悄继续吃饭。   她姐志向高,也确实有这个实力,所以寻常人家是决不去的。只是先母早逝,纵然周雯鹊是出了名的会操持后院教养小辈,一些人家都还是会只因她失去生母就把她排除嫁娶的选项。   ……幸好周雯鹊手上攥着不少优秀后生的名单以备后用,也没什么好发愁的。   苏宝珠刚定下心思,喝下一口粥,苏承泽就告诫她:“宝儿,你也要留心了,后宅有些关系好的手帕交很正常,但后院前院有时候利益息息相关。这次我顶了你胆大妄为联系京衙抄人家的罪,你之后万不可如此冒进!”   苏宝珠连忙咽下粥汁,点头要答应。门口却传来了声响。声音拖长绵延,显然是宫中的太监。   “小的叨扰苏大人府上了,今个儿来传安平公主的令。”   虽然苏府一家也是年节时分常能得宫内赏赐的,但这次是什么缘由?众人皆摸不着头脑,匆忙间也只得行礼听令。   “……晏清密小人行径,幸有苏二姑娘周旋。苏二姑娘此举深得本宫之心,着赏。”   太监又念了一串礼单,身后的粗使公公就在后头搬。礼单的价值适中,刚好足够表明态度。   太监念完,额外还笑道:“贵妃娘娘颇夸令爱有樊哙之风,在京城殊为难得。有机会会请她进宫,多聊两句。”   苏承泽应诺道:“是。”   系统:【安平公主是谁?贵妃娘娘又是谁?你的便宜爹脸色好奇怪哦,想笑又想生气的样子。】   苏宝珠:【安平公主是现在这个皇帝的大女儿,比太子大一岁。因皇上子嗣凋零,现在的二皇子都只有六岁,因此安平公主也有辅政。贵妃娘娘是安平公主的母亲,只生得她一个女儿。】   苏宝珠:【我爹的脸色很好理解啊。他刚训完我不要冒进。扭头安平公主就下令,说我骂得好骂得妙,她要夸还要昭告天下——搁谁谁能缓过劲呀?】   系统:【我懂了,哈哈哈哈哈哈。】   安平公主的令旨不仅夸了苏宝珠,还把晏清密狠狠地骂一顿,骂他败坏兄长名声,骂他不顾惜父母,骂他不顾阴阳调和之后还用命胁迫闺阁女子,简直败类。其中文笔精妙之处,都甚至可以摘录出来,千年后作为文章精华载入教科书。   不仅是苏承泽又跟着赏赐了一些奖励,公主一发话,一些奇怪的天然站晏清密立场的人登时把笔洗干净,搁回案上。   更没人敢掰扯到太子殿下那去,太子殿下把韦崇沉贬离东宫后,大家只做无事发生。   没过几天,安平公主又下一道旨意,办了场消夏宴,把北定公长孙介绍了过去。   北定公的儿子辈大多荒唐,其中一个更是闹出了把娼妓都抬回府上以避开惩罚的事,陛下知道后又很发了一通火。   不过北定公府也是命不该绝,出了个在淤泥而不染的承袭长孙,年未立冠就很通事理,刚巧婚事被不晓事的叔嫂搅和,一直没能定下。   安平公主介绍北定公长孙也有她的私心,她也被和北定公长孙做过媒,而皇上似乎介于可与不可之间。北定公内部确实乱,对安平公主来说是低嫁中的低嫁。   不过,对于在混乱的内宅中待过的宋徵昕来说,北定公府和宋府也不差多少,甚至算是雪中送炭。因此两人算是一拍即合。   “宋二现在可没空参加什么桃花诗会了,有些可惜。”   又是一次寻常宴会,一众姑娘坐在一块,闲暇聊天。一个姑娘就眉飞色舞地开了口。   “那次听到她的事后,我想了想,也不能全部打算都托付在宝妹妹身上,刚巧要入宫寻姑母聊天,就和安平公主略提了一嘴。也不知道宋二什么时候会来谢我!”   旁的姑娘只稍稍一愣,随即就笑:“你让她免了你吕家的份子钱就行了!顺带让她也把我的免了——我让我哥把他和那表弟的‘恩爱’见证都摆摊卖了,现在京城都知道他是个烂人,晏夫人都不敢拦,连忙把他捆起来送江南冷静去了。”   “说来他为什么闹着要跳啊?感觉也没什么好处啊。”   “他就仗着没人敢真的让他跳,没人敢牵扯上他瞎扯的太子殿下的理由,甚至他还以为没人敢去韦家别院一探究竟呢。”   “还有啊,武镇伯是先帝在时封的,底蕴只是寻常,和宋侯这开国勋贵相比,不过尔尔,晏清密已经是第三代。且他在太子殿下手下办事的名头说着好听,其实只不过是跟着韦兰花走,跑腿办事而已,太子殿下都未必知道有这个人。”   众人中有对东宫权力分布不太了解的,听着就咂舌——难怪宋徵昕要解除婚约,晏清密那么急呢!   有消息网广的,见她们都想听的样子,便笑道:“有传闻,未必可信,据说晏清密听到了昕儿要另嫁的消息,真哭着跳西湖了,这回可没人拦他,他自己游回岸上了。”   众人不免噗呲笑了几声。很快又把注意力移回到宋徵昕和众姐妹的事上。   “啊,忽然想起来,昕儿回头也很该把冯姐姐的份子钱也免了。若没了她在京衙,抄韦家别院,挖出几十个男倌儿,这事儿还没这么顺利。”   “还有彭姐姐,她真的,直接在宴会上和那些傻子骂起来,说他不是因为宋二而跳城墙,纯是因为自己和那男妓的事被发现了而闹着要跳,把他们说得哑口无言。她母亲也把宋夫人骂了一顿,听着都解气!”   “对对对,还有……”   众人互相点评其他人该免份子钱的理由,一通算下来,大家都很值得减免。   系统:【……我忽然意识到,这个诗社上的人,都有一些力量在。】   苏宝珠:【是的。】   苏宝珠只在一旁“嗯嗯嗯”,顺带蹭吃蹭喝。然而众人的话题还是不可避免地挪到了她的身上。   “说来,你们盘算了这么久,都不提一句,宝妹妹的份子钱更该免!若没她在,宋徵昕一个人,怕不是被他们那两颠倒黑白,无处哭去!”   “她哪里是该免份子钱啊,”立刻有人提异议,“额外给她一百箱份子钱都是应该!”   “说来——宝妹妹也确实快要能领份子钱了,”就有消息灵通的姑娘笑眯眯地开口,“武泽伯府的承爵人定了,是孙家堂系,常年在西南驻扎。预计要定的世子是少年英才,已经中了武举人,考中武进士大抵也只是时间问题。听那家的夫人说,苏府有意延续两府的亲事。”   话音落定,苏宝珠还在脑海里回忆孙家的诸多堂系,可在场一个比较安静的姑娘却呛到了似的,当场暴咳起来,脸都咳红了。   坐她一旁的姑娘连忙帮着顺气,又和众注视过来的姑娘小姐们解释——   “这是兵部员外郎罗家的姑娘,方才说的那个孙家,和她家原已有了结姻的默契。她故而惊异。”   终于想起来西南孙家是哪家的苏宝珠一愣:“啊?”   怎么又是她自己的瓜? 第35章 第三十五片瓜【捉虫】   孙家一开始发家就是在西南。孙先祖率军平定西南, 获得嘉奖,成为开国四公四侯十二伯中的一家。后来孙家就分了两支,一支在京城承爵侍奉牌位,一支在西南守边。   武勋世家之间都有些联系, 尤其祖父巡守西南, 苏宝珠对西南孙家也有些了解。   如今的西南孙家, 确实有一个年少英杰, 其名为孙鹏兴, 十三岁就斩敌当先, 荣获军功。十五岁就考中武举人, 因边疆战事未去京城考武进士,意欲今年秋入京备试。   不同于还需四处钻营的黎家表哥,大家都默认, 孙鹏兴只是需要走个过场。   如此少年英杰, 纵然没有承爵, 和苏府联姻, 都能有说头。但……但如果已经和其他家姑娘有默契了,还来寻苏府联姻, 那就不对头了吧!   苏宝珠坦诚自己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宴会结束回府,换好衣服, 立刻前去周雯鹊的房间里。   “娘!”苏宝珠扑到她的怀里,开门见山地问, “苏府还是要和孙家联姻?”   周雯鹊不明就里,摸了摸她的背:“胡说什么?人都流放了, 还联什么姻, 谁又在你面前说怪话了?”   苏宝珠眨了眨眼:“啊, 是平西将军的那一支孙家。”   “孙家承爵的人确定是这一支了?”周雯鹊恍然,但很快她更疑惑了,“……这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西南湿瘴重,三姑娘是没办法,其他姑娘——尤其是你,我和你爹都定不可能让你嫁过去的。你哪里听说的消息?”   苏宝珠干笑了:“啊……嗯……就……哈哈,宴会上听到的。”   苏宝珠:【现在想想,宴会上的消息未必全是真的,我直接去闹我娘,嗯,是有点不着调。】   系统:【哈哈……】   周雯鹊却很认真:“是哪个宴会?你们几个小姑娘经常在一起聊天的、冯姑娘也在的那个?”   苏宝珠:“是的。”   周雯鹊摇了摇头:“她们虽然力量有限,但若是和你讲,那大抵是空穴来风,不能忽视。我还是问问你爹吧。”   苏宝珠想想也是,忙不怠点头。   苏承泽准点散府,从刑部回到苏府,用完晚膳,喝茶消食的时候,就坐着聊了聊。顺势聊到了孙家的事。   不同于周雯鹊的不认同,苏承泽给出了新的角度:“济海兄若定然是回京承爵,也不好再回西南领兵。他家孩子到时候应也会在御前禁卫队当值,日后不论去哪调度,总不会往西南去了。”   话一出口,其实都挺好理解。西南太平半个百年,久到人们似乎以为西南自古以来都是太平的。在西南重新富有威望的孙家,就不可能再能在西南积累力量。   既然孙家不会再回到西南,不用担心西南僻苦,那女儿嫁过去,就不是不能考虑的了。   苏承泽想了想,又说:“其实济海兄也确实有意和我结为儿女亲家……不过你们如何就知道了?儿女婚事都需谨慎,定是要探查无误后才能定下。”   周雯鹊就顺势说出了第二个疑虑:“是宝儿先前听说,孙家那边有意和我们苏府联姻,因此来问。”   苏宝珠朝她的爹出个咧嘴笑。惹得苏承泽也哭笑不得。   然而苏宝珠很快就收了笑,冷酷道:“这般看,这孙家不能结姻。”   周雯鹊连忙问道:“为何?”   苏宝珠解释道:“娘不知道,爹不知道,姐姐不说话,姐姐大概也不知道。兄长还在部里忙,更没插手的道理。那如此一来,我们苏家会和孙家联姻的消息,又会是从哪来?”   周雯鹊和苏承泽都要点头了,一旁年方八岁、门牙嚯了一块、在喝鸡蛋羹的四妹妹冷不丁道:“老太太?”   吓得同样在喝鸡蛋羹的苏老太太连忙摆手:“那哪能呢?我是再不敢插手你们的事了,只安心享福罢了。”   众人这才移回目光,听苏承泽点头道:“那我明个儿就回绝了他,也省得夜长梦多。”   苏宝珠小声提醒:“我还听说,孙鹏成,是已经有口头婚约的。和在兵部任员外郎的罗家……”   苏承泽:“好好,我知道了——等等,这你又是哪里听说的?”   苏宝珠没心没肺地笑。   苏承泽拿她也没办法,只能感叹着给自己找台阶:“我倒还不如你了。”   .   苏承泽是武元侯下任承爵者。他平日不以“世子爷”的身份在京城走,但大部分人见到他还是得行礼。无他,因为刑部侍郎是正儿八经的正三品官,再往上,就是尚书和宰相了。   不过和孙济海见面,倒也没成了上下级见面。毕竟平西将军也已经是从三品的官职了,虽然是虚衔,又有地方入京矮半级的说法,但孙济海在西南待了几十年,也有一点积威,也算能相与抗衡。   只是苏承泽在昨晚用膳后和家里人聊了一会儿,现在便觉得孙济海有些面目可憎。在约好的茶楼见面后,孙济海在他的目光中越看越矮,最终尴尬地擦了擦汗,笑呵呵地说,“今天天气真热哈?”   苏承泽见着孙济海的模样就想起刑部底下那些心虚的手下,还有那些囤积起来还没处理好的公文积案,顿时没了说闲话的心情,直截了当地说:“你昨儿说的婚事,我觉得不妥,二姑娘年龄太小,苏家还想多留两年。”   孙济海喝了一口茶,笑呵呵道:“本也没想着二姑娘,大姑娘不是年岁正好?”   苏承泽眉心一蹙:“已有婚约了。”   孙济海还是笑呵呵的:“和太子殿下的那个?……别怪我提醒,我怎听说着,婚事好像已经……?”   苏承泽听着心下一阵烦腻。他那回和陛下和太子殿下说明情况,直说因着太子殿下伴读韦家的事不愿联姻。陛下和太子的脸色都挺古怪的。   陛下还挽留了一下,毕竟武勋家族里出色的姑娘不少,但干净不出幺蛾子的家族没几个。苏承泽坚持不联姻,陛下才松口说要广选天下俊秀,可着他女儿挑。   态度太古怪了,苏承泽都以为陛下好歹意思意思生气一下,他都在膝盖上垫好了棉垫!这大夏天的!   陛下没生气,但现在苏承泽他自己烦腻到想生气了。什么啊!是我苏家退的婚,你这孙济海说话吞吞吐吐的,把我苏家当成了被退婚的可怜虫了吗!   不过孙济海好歹是能见脸色的,连忙笑着转旋:“是我的不是,大姑娘的亲事定然是等明年春闱放榜,喜上加喜的。我如何就扯到了太子殿下头上,该打!”   苏承泽见着也没脾气了,点点头,就接着问:“你不是原本定了兵部的罗家,如何又来问我?”   孙济海只愣了一秒,就苦笑道:“哎,这事儿闹的,你都知道了。罗家非说员外郎只是从五品官,和我要承爵的孙家门不当户不对,愣是要退亲。前个儿就差要撞孙府门前了。”   苏承泽意外道:“这是……”   孙济海摇摇头:“兴许是一些人家不嫁武勋的清贵规矩吧,文人规矩就是多——谁能想到承爵都能承丢一个婚事呢?哎,你别是因着这个事儿,所以推拒吧?”   “那倒不是,”苏承泽慢悠悠道,在孙济海的灼灼目光中,笑道,“只是二姑娘真的年龄小,大姑娘也确实另有打算——我回头帮你看看。”   孙济海还是笑着应是。   等苏承泽离了茶馆去刑部应卯,他的脸色才骤然阴沉下来。   “呸,想让大姑娘去攀富贵没攀上,现在撑面子,说得忒好听!”   夏日仿佛永远不会结束一般。孙济海往新修葺好的孙府骑马行进。   只见路上的所有姑娘身上都被晒出了金灿灿的影子,像是任人捡拾的珠宝。   他心头一阵烦躁,祖父给他孩子定了兵部员外郎的婚事,他一开始无可无不可的,现在却免不了抱怨,为何这罗大人一直呆着员外郎的位子不挪窝啊!   他也不想横生波折,但……算了。   孙济海进得府里,直截去了演武场,回说大公子洗漱去了。他就去澡间。   澡间里孙鹏兴刚换好衣服,见着人来,十分疑惑,“父亲?”   孙济海点点头,命令道:“和罗家的婚事已经解了,本来就是口头约定,另附了根簪子而已,算不得数。你别再多想,近段日子先结交苏家大公子,进苏府的时候再哄哄二姑娘,尽量哄得她要和你成好事。”   孙鹏兴一愣:“二姑娘?父亲之前问的不是大姑娘吗,二姑娘好像才十二……?”   孙济海冷笑道:“让你去你就去,问这么多!年龄小好啊,西南那边本就结婚早,哄好了,到时候按着西南的习俗成亲。你要懂得变通!”   孙鹏兴:“哦……好。”   孙济海见自己儿子答应了,又忙不怠地出府去了。他即将承爵,有不少的关系要打点,没空哄孩子。   要怎么哄苏家二小姐?让孙鹏兴自己想吧!   .   天色渐晚,晚霞灿烂如绣。   孙鹏兴躺在演武场的中央,看着天边。胸前有些许的钝疼,他叹了口气,按住胸前。   他原本想送给罗姑娘的金钗卡着他的心肺,让他无法寸步。   苏府……去吗?   .   罗府。   罗姣姣托腮听着母亲给她分说新的未来夫君,一个寻常的有两个通房丫鬟、考了秀才的人。无动于衷。   罗太太见着禁不住流了泪,“你倒是说句话啊!你一天不吃不喝了!”   好半晌,罗姣姣才把目光从窗外晚霞移回,也缓缓流了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自然都是没意见的。”   .   李府。   李琇云很开心,太子最近有来李家,也有和她说两句话。   心情好了,她觉得自己都变大度了。   听说了苏府的最新消息后,她登时冷呵一声:“苏宝灿现下已然不是太子妃备选,按理说和我没什么关系。只是见她可能要嫁个烂人烂家族,我也不爽——他孙家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前脚把罗家的人打出去,后脚寻苏家提亲?去,给苏家递个信。”   “……等等,还有啥,其他旁支的孙家人来告,说孙济海的儿子并非他亲生,其子嗣不丰,不能承爵。哈?算了,这消息你一起去给苏家递了吧!”   .   苏府。   苏宝珠用了晚膳后,想着孙家的事,总觉得有些古怪。她打开系统抽卡页面,却被新活动的提示糊了一脸。   系统:【签到福利活动[他们都姓孙]已开启。】   系统:【今日签到奖励,r卡一张。】   r卡:[我只是一张r卡,只能悄悄告诉你:孙济海!他!知道!自己!是!天阉!!!]   苏宝珠:【……】   苏宝珠无语望天。   啊,看这晚霞的天色,像是西瓜,又大又红。 第36章 第三十六片瓜   苏宝珠:【今天的r卡要不是只有一句话, 信息量已经堪比sr了。】   系统:【这是签到福利活动,真的是福利,你信我!】   苏宝珠:【好, 我信。】   苏宝珠心下的信任有限, 不过现在要思索的点有点多, 于是签到活动可以暂且放下。   天边的晚霞渐次浓烈,映在苏宝珠的瞳孔里。她陷入了思索,于是一身璀璨, 众人静默,再急匆匆前来的侍女, 也不敢打扰。   苏宝珠想了一阵:【说来这个r卡说着信息量很大, 其实也有限嘛。有几个问题。】   苏宝珠:【一, 孙济海的天阉是什么程度的,是野史中魏忠贤那种没割干净的程度, 还是完完全全废了……先假定是后者。二,他妻子和儿子知不知道他是天阉。三, 他的其他亲戚知不知道。】   系统:【咦……】   苏宝珠:【刻薄一点的皇帝, 府上只有庶子都得收回爵位。孙济海这种程度, 很显然他的平西将军头衔需要另寻人继承, 他未必愿意, 相比之下, “正常有个能继承虚爵的儿子不是更好吗”。我估计他儿子的出生是他默许的。】   系统:【前有情种, 后有王八,宿主也未免有点太丰富了!】   苏宝珠:【这个其实也正常, 合眼缘的多处一段时间, 不合眼缘的直接pass。现代会更明显点, 相亲连轴转, 一年相亲四五十人都有,其中还要筛掉好几个说在政府上班其实是临时工的简历包装人,佛系。】   苏宝珠:【还是回到这个瓜上,现在一个问题,就是他的亲戚知不知道——反正皇上肯定是不知道的,欺君之罪免不了了。】   系统:【对哦!这事一曝光,怎么处置,就全凭皇上心情了。】   苏宝珠点了点头。天边晚霞还是璀璨,不过困于四四方方的院子中,可以看见的地方比较有限。苏宝珠收回目光,站起身,准备走人。   在旁等候已久的侍女屏息上前,行礼道:“李家六小姐来递信,大小姐说她不看。”   苏宝珠:“那我就不客气了,我看。”   苏宝珠朝春华看去,春华已经把口鼻闷上纱布,两手也都戴上手套,小心地打开信封。   里头并没有奇怪的存在,只有娟秀的一句话。   “孙鹏兴非孙家人,孙家人将来京告。”   虽然不知道李家是按着什么心态递的提醒,不过苏宝珠大手一挥,应收尽收,还让春华写封感谢信给李家。   系统:【好家伙,这下更要热闹了。】   苏宝珠:【因为和我没什么关系,所以反而有着更纯粹的兴奋。】   系统:【这就是吃瓜的乐趣啊!】   .   苏宝珠:【我想多了。】   签到活动的第三天,孙家人来苏府拜访了。   理由很正当,礼部已经开始筹备孙济海的承爵仪式,未来的武泽伯大人来拜访一下素来交好的武元侯苏府,实在是理所应当。   苏宝珠收到消息的时候还在看今天的签到奖励。10点声望值,够一发单抽。昨天她的签到奖励是一枚和田玉。水相不错,不过她也看多了,不过如此。   第4天的奖励是卡,今天从系统页面看只能看出它是一张sr卡,具体内容不详。   系统适时跳出提示:【可消耗声望值5点提前解锁后一天的签到奖励。】   苏宝珠:【……】   这就很没必要了,和孙家非要来碍眼一样,非常没必要。   就算今天的签到奖励已经送了10点声望值,她还是不想为此花费5点。只差一天。如果真的就差一天发生了什么天崩地裂的事……那也不是她能负起责任的。   苏宝珠放平心态,招呼婢女们,“走了,去摆盘棋。”   今日春华轮休,冬藏上前问道:“要什么棋?”   苏宝珠:“什么顺手拿哪个,我都行。”   古代的生活过久了就得寻找细微的乐趣,下棋亦然。   晚霞连续灿烂了两天,这一天的天气终于阴沉了下来,凉爽不少。   孙家人来到正厅的时候还是下意识擦了擦汗,才和苏家人见礼。   其实人也不多,苏承泽甚至不在,为了招待孙家人,周雯鹊把已经□□加班一个月的苏玉青叫了回来,算是让他散散心。   再加个要出来聊天的苏老太太,还有应对小辈的苏宝珠。人也差不多了。周雯鹊自己都是出来露个面就离开。   孙家也就来了两个人,一个孙济海一个孙鹏兴,苏家的阵容也算得上是恰如其分。   孙济海偏偏见着不甚满意,笑呵呵地问:“大姑娘不在吗?”   “不在,”苏宝珠皱眉快答,而后也不等苏老太太意思意思说自己两句,直接看向孙鹏兴,“大人这里说话,你就随我去下棋吧。”   这话说得不太客气,苏老太太差点就真的要张嘴训了:就算孙家来意不善,基本的面上情也要有啊!   不过孙济海的笑容登时实诚了好几分,他来苏府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儿子俘获苏宝珠芳心?忙不怠点头笑道:“兴儿,你去吧。”   孙鹏兴有点发呆,好半晌才点点头,随着苏宝珠去。   身后厅内,孙济海还在笑:“是啊是啊,我这孩子一贯实诚,简直都不像是我的种,除了上阵打仗,其他事上都有些木愣愣的,人还是太老实。”   一阵夏风吹过,孙济海的声音渐渐飘渺了。   苏宝珠并无多话,带着孙鹏兴到小花园的临溪小亭,冬藏已经吩咐人备好了一应待客之物,还摆着一盘象棋。   苏宝珠都能下,没意见,就问孙鹏兴:“你会吧?”   孙鹏兴没说话,点点头。苏宝珠就和他分坐,下了一盘。   孙鹏兴水平一般,被完虐。一盘下完,整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不像是来和她相亲的,更像是被拽过来参加象棋比赛的。   苏宝珠:“……”   苏宝珠没兴趣下第二盘了,她对孙鹏兴的状态更感兴趣。喝了一口茶,她开门见山:“你是来做什么的?若是来提前和我打好关系,你这状态可完全不行。——有什么事?”   孙鹏兴人其实挺瘦的,听着这话脸色一白,居然一瞬间有给人小白脸的错觉。   苏宝珠啧了下,正想继续开口试探,秋收来报:“宋小姐带着罗姑娘在侧门等着,只说来找小姐,奴瞧着小姐不下棋了,那现在是……”   孙鹏兴的目光原本是一潭死水,现在却开始不安挪动。   苏宝珠忽然福至心灵,问道:“你是不是不想和罗姑娘解除婚约?”   孙鹏兴眼睛一亮,终于说了一句完整话:“确实!因为加官进爵就毁弃约定,这哪里是大丈夫该做的事!”   苏宝珠:哦豁。   秋收听了苏宝珠的问,就已经去请两个姑娘进来了。   这里仆从多,又都是苏家的,苏宝珠也不担心什么,依葫芦画瓢,又对着罗姑娘问了一遍:“你是不是不想和孙公子解除婚约?“   罗姑娘脸涨红了,在宋徵昕鼓励的目光下,好半晌才点头:“我又能去何处去寻,比孙公子好的郎君呢?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孙大人执意,我又能如何?”   宋徵昕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宝妹妹,我寻思着你之前查晏清密挺干脆利落,眼下孙大人又在外头传你们苏府要和他孙府联姻,又拜高踩低断了和罗家的婚事,可见不是一个好人,就想问问他这爵位,真的能承继吗?我瞧着罗姑娘可怜,压着她给你抄了几本你最爱的英格兰……你看看?”   系统:【我去,宋徵昕这话说得太狠了!孙家不是因为要承爵所以悔婚吗?那就让孙家别承爵了!】   罗姑娘看着有些紧张,手往袖子里缩。   苏宝珠安抚地递了一杯甜茶,又看了一眼孙鹏兴。孙鹏兴咬了咬牙,果断道:“若父亲不堪承爵,我虽为他的儿子,也只有袖手旁观的份。”   系统:【这人不错啊,可惜不是宿主的相亲对象。】   苏宝珠也含了笑,点头,带着点促狭道:“你父亲是否能承爵不知道,你肯定不行——你不是他亲儿子。”   宋徵昕一愣,罗姣姣呛住了开始疯狂咳嗽。孙鹏兴坐在那一动不动,好半晌都没眨眼,彻底傻住。   宋徵昕人逢喜事精神爽,反应过来后就好奇探问:“这消息哪来的啊!”   苏宝珠:“朋友告诉我的,她还说,孙家的其他亲戚要告孙大人是天阉,根本不能承爵,现在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   “天……”宋徵昕惊住了,“礼部当时是怎么定下他的?哦好吧,孙家其他人也不咋地,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干,这种隐秘的不好查,确实可能会忽略了。”   苏宝珠含笑看着孙鹏兴和罗姣姣,摊了下手:“事情就是这样,你们现在有什么新的想法吗?”   罗姣姣的眼里渐渐蓄了泪:“孙公子斩敌百级,守西南一土安宁,这事总不是假的。他是否为孙大人血脉,又有何干?”   孙鹏兴缓慢地将视线挪到苏宝珠身上,坚定道:“衷心感谢你告诉我这些,你但凭你心意去做,只不要让罗姑娘难受就好。孙家已经辜负了她,我以我自己的名义……恳求你。”   苏宝珠点点头:“你回头有空帮我去找个叫橡胶的东西……以后再说,我先帮你们把这个坎过了。”   .   到了下午,用完午膳,孙鹏兴回到孙府后,还有些恍惚。   他其实之前也有听到一些传闻,什么苏二姑娘国色天香但性情骄矜不堪为妻,乱七八糟的。   不过闻名不如见面,孙鹏兴想,他是再也忘不了苏宝珠了。与容貌性情都无关,是那种发至魂魄的战栗感。   他……父亲是天阉?   母亲生了他后就缠绵病榻,一直病恹恹的,是因为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孩子是礼法不容的产物吗?   下了马,在孙府上走一段路。孙济海对自己孩子的变化有其他的猜测,笑着问:“兴儿,今天和苏二见面,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她一见到你就约你下棋,看来是对你有兴趣的。”   孙鹏兴看着自己的父亲,心情复杂,不想说话。   孙济海见着就笑道:“害羞什么?说不定人小姑娘已经看上你了,快说说,你和她都做了什么。”   孙鹏兴顿了顿,缓慢地说:“下了两盘棋,聊了两句天。都是闲话,然后就用午膳了。”   孙济海点头笑道:“这就很好,过几天你自己再去几次,就说是和她下棋的。”   孙鹏兴点头答应。他确实该去寻苏宝珠。知道自己不是孙济海的孩子后,他也该找找别的前程,不说别的,总不能让罗姑娘跟他吃苦。   孙济海不知端倪,还在畅想未来:“你多去几次。她不是爱下棋吗?手和手之间碰一下,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她也就不好意思了。之后再下棋的时候,抓她的手,她定然更不好意思。若她闹,你只说她之前碰手的时候怎么不说,只是不好意思而已,克服就好了——多几次,她就算不喜欢你,也要以为她自己是喜欢而不好意思的。   “你甚至可以抽空拿‘错’她的帕子,过几天再还她,再送她些东西,引她做些私相授受的事。如此,事情就更容易成了。”   孙济海刚说完,门人就进门,小声说:“那帮子破落户钱没拿够,又来了……说的还是那些怪话。”   孙鹏兴小心试探问一句:“是什么怪话?”   孙济海的眼登时红了,捧着自己儿子因握刀剑而粗粝的手,泪流滚滚:“兴儿啊,那些眼红的人盯着说的什么怪话都有!为父的爵位来之不易,你是我唯一的孩子,千万帮父亲一把!一定要把苏家拿下!”   孙鹏兴说不出话来。   或许是因为是夏天,孙鹏兴只觉得自己握了一手黏腻,让他几欲作呕。 第37章 第三十七片瓜   苏宝珠:【其实我一直想问了, 5点声望值意味着什么?】   系统:【嗯……大概意味着,5个人知道你这个人,并且不是负面且轻佻的知道。】   苏宝珠点点头。   今天是[他们都姓孙]活动的第四天, 屋檐滴滴答答淌着水, 昨晚下了雨, 现在雨已经停了。今天说不准又会是大太阳。   苏宝珠翻了翻后头几天的签到奖励。物品、声望值、还有一张[未知活动]ssr。提前领取要的声望值都一样,5点。   苏宝珠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按部就班,先把今天的sr翻开。   sr:[朱小娘的日记4-6]   系统:【朱小娘是谁?】   苏宝珠:【……没记错的话,西南孙家是有一个朱夫人。可能就是孙鹏兴的母亲。】   苏宝珠心念一动, 读取卡牌内容。   “…………”   [我不能说自己不乐意。我早该想明白, 孙家在西南镇守一方,小将军能娶什么样的世家不行, 为什么要娶我这平平无奇的朱家女。]   [现在想想, 朱家其实精妙的很, 祖父富贵过,不过眼下有些落寞。父亲在漳西前线, 兄长是他帐下的大头兵, 可以说身家性命都被拿捏在孙家手中。母亲或许是知道的吧,不过用我的一点屈辱,换取朱家的满门富贵, 不亏。]   [不只是朱家, 孙家也需要我。皇帝一直对西南这块的兵权虎视眈眈, 如果爆出老爷、现今的平西将军兼安西将军唯一的孩子是天阉,那皇帝很可能等老爷百年后, 并不给其他旁支、庶子或嗣子的机会, 而是直接将这两个官职都收编了。]   [我心里明白, 但那个孙家旁支的人进门后,我还是哭了。]   [那个旁支……我记得是叫孙济东吧,是孙济海的族弟,是个大头兵。他说他在孙家宴会上的时候远远见过一次,没想到自己运气能这么好。]   [闹了一炷香的功夫。止不住的昏昏沉沉。]   [直到孙老太太冲进来甩了我一巴掌:“贱人,这就爽哭了?”于是我终于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边吐边哭。原来我是想吐啊。]   [……]   [第二天孙济东就失踪了,据说是掉陷阱死了。]   [这对我来说不重要,因为之后进屋的男人,就都是我不认识的了。能肯定的唯一一点是,他们都姓孙。]   [幸好,他们看样子也不认识我。]   看完这一串,苏宝珠有片刻的恍惚。   ……这都是什么,这是真实的人间吗?为了承爵的虚名,让真实的人发生苦难,这是真实发生的吗?   还有最后一页,苏宝珠深呼吸一口气,看完。   sr补充:[她不认识,但是本sr卡认识啊!]   sr:[孙二狗、孙大强、孙磨陌,在朱夫人怀孕后由孙家寻了借口杀了,尸体在乱葬岗被狗吃没了。]   sr:[孙大狗,假死脱身,现在被孙家人带着要来京告状。呵,这起子家伙,还不知道要闹多久呢!]   苏宝珠目光凝上:“孙大狗……”   她豁然起身:“去请孙公子来下棋。”   今天的时间刚刚好,有着微妙的急切,又刚好来得及,不会引发“你是怎么知道的”的疑惑。不过若是心烦意乱的,眼下已经急切到不行。   苏宝珠不慌,这事她本质是旁观者,全凭自己的心意行动。她想搀和,与孙鹏兴和罗姣姣甚至都无关。只是为了她自己内心的信念罢了。   ——她想在燕朝寻回人间的模样。   孙鹏兴很快就到了,苏宝珠也不多废话,直截了当道:“你那亲戚来了,事情估计会曝光。我这边,提议你去派人……”   孙鹏兴面不改色地听完,应道:“好。这一切我都会去做。”   苏宝珠盯了他一会儿,“你不对你的母亲感到疑惑吗?”   孙鹏兴摇摇头:“我对母亲唯一的印象,就是缠绵病榻,整日整日的不出屋子。他们都说她病了,但病人不出屋,又如何能好呢?我的疑惑已经全在这上面了吧。”   苏宝珠心下不由生出一阵可惜。难得遇到一个好男人,可惜是别人的对象了。   幸好她自己年龄还小,虽然四年时间不足以让燕朝翻覆,让她不必急着在初中毕业的年龄就找人结婚,但应该也够她寻到个正常点的夫君了。   会、在、哪、呢?   .   苏宝珠未来的夫君并没有收到苏宝珠的呼唤。但在李家、苏家和其他一些和孙家有利益冲突的家族势力的护持下,孙家人对孙济海的状告成功上达圣听,使得孙济海和孙鹏兴被传唤入宫。   乾明宫内龙涎香蔼蔼,清脾而令人送喟。但皇上坐在上首,一旁侍坐的安平公主声音虽年轻却更罕肃。   孙家亲戚是真的想继承武泽伯府,把孙大狗保护地很好。于是事情似乎无法抵赖——   孙济海的身体有问题,孙鹏兴不是他的孩子,孩子是借种的。   但孙济海下一刻就“哇”地哭了出来,伏地大哭,又竭力条理清晰地开口:“陛下啊,微臣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微臣确实身有隐疾,但、但还是有拇指那么……微臣用不着借种啊。微臣对借种之事一无所知!”   安平公主好奇地挑眉:“哦?”   孙济海深呼吸一口气,立刻咬牙道:“定是朱小娘这毒妇见为父无法满足她,与孙大狗等人私通,孙大狗自知通奸死罪,故而捏出孙家借种的事——孙大狗!你愿意你的父母见到你这般模样吗!”   孙大狗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皇上听着这闹哄哄的,叹了一口气:“安平,朕不该让你听的。”   安平公主摆了摆手,接着问:“既然你不用借种,如何就一个孩子呢?”   孙济海登时努力用胸中中气道:“忙于巡边公务,守卫大燕,无暇于后宅事!”说着又哭,“可我是万万没想到啊,朱小娘不仅不怜惜夫君的辛苦,还借此与他人私通,连孩子都有了!兴儿,我养你这么多年,我以后该如何看你?”   孙大狗此时也终于抖完,跪地说道:“是这个人以要救我父亲的老病为代价,要我捏造说什么借种的事……其实我只是和不甘寂寞的朱夫人私通。孩子是不是借种,我不知道啊!朱夫人入幕之宾不少,我都不知道孙鹏兴会是谁的孩子!”   那孙家亲戚登时大怒:“你之前不是这样子和我说的!你在骗我?!”   而孙济海伏地抽抽噎噎地哭,只是一副不可置信,天要塌下来的样子。   孙鹏兴的大脑一片空白。一切都被苏宝珠说中了,孙济海果然会为了保住自己的爵位,把所有罪责推给他娘亲!   他就要悲愤开口。就听安平公主笑道:“我朋友说得没错,妇人困于深宅大院中,但凡丢了个帕子都能被说是名誉有损。但一旦遇到事了,妇人又似乎无所不能,都能避开一众仆从的耳目私通好几个外男了!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孙鹏兴立刻道:“孩儿自出生起,只知母亲缠绵病榻,不能起身,深悔不能在母亲膝下尽孝。眼下孩儿既知己非孙家子,也无颜见父亲,孩儿只愿侍奉母亲,颐养母亲余年。”   孙济海勃然大怒:“那是私通他人的贱妇!兴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孙鹏兴不再说话。   他的父亲承了平西将军爵位后,只是在欺男霸女的事上少一些,其他的安逸享乐,如何有减?   近些年来西南土族渐渐无法忍受压榨,他平定几起叛乱,但星星之火无法灭绝,这难道不是孙济海的过错吗?   ……为了这爵位,让他的母亲一直一直一直在屋里,常年累月地躺着。孙济海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也不知道孙济海在说什么。   反正自己也不是孙济海的孩子。   孙鹏兴再叩首:“孙大狗,孙二狗,孙大强,孙磨陌……这四人,皆是孙家安排。望陛下圣明。”   孙家亲戚像是听到了意外之喜,而孙济海和孙大狗再也无法掩饰他们的骇然。   孙大狗甚至惊呼出声,就此晕厥。   皇上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他笑问安平公主:“你的那个朋友是谁,说得挺有道理的。”   安平公主指挥人把他们都押下去,而后笑道:“就是苏家二小姐啊。孙鹏兴之前去她家玩,她说一瞧就发现孙父对这孩子的态度不对头。”   皇上点了点头,叹笑道:“孙鹏兴……可惜了啊,原本他还能考今年武举人的。”   安平公主也点头:“是,这闹的,少不了要避个风头,改个名字。”   上首的人谈笑风生,而孙济海愈发骇恐。   苏宝珠……居然是她!怎么会是她!   他的计划,他的后手,他的一切筹谋,居然就败在他以为的猎物身上么!   然而,孙济海没机会说出他的骇恐了。   .   转眼又下了几天的雨,淅淅沥沥,连绵不绝,温度都因此下降。   春华给苏宝珠披上斗篷,温声说:“秋天来了。”   苏宝珠点点头,就听秋实进门禀报说:“朱公子来辞行。”   孙鹏兴改姓为朱,其他人有没有改口不知道,但苏宝珠身边的侍女改口很快。   苏宝珠没犹豫:“不必见他了,安平公主要我进宫,赶不上。”   秋实点点头,就出去了。   苏宝珠给他的叮嘱下的巧。孙鹏兴……朱鹏兴派人去孙府接朱夫人出来时,恰好朱夫人在被“自裁谢罪”,幸亏朱鹏兴久在战阵,听他命令的亲兵不少,好歹是从孙家把朱夫人抢了出来。   朱家的父兄没过多久都出了意外,一死一残。这是孙家人泄愤的手段。   不过也刚巧作为皇上查抄整个孙家的罪证和引子。   逼□□女,还杀人父兄,是否欺人太甚!   更兼其他族人欺男霸女,侵占土地,虽然没成为西南的土皇帝,但也隐发动乱,这谁能忍?   孙家就此抄家灭族,彻底倒台。   朱鹏兴是不能在西南待了,不过他确实是少年英才,在罗家整理出他的战绩(罗父好歹也是积年在兵部呆的人)、也在安平公主的帮助下,他前去南边,先以“朱鹏兴”的身份立三年功勋,再来武举。   等他中举之后,再风光迎娶罗姣姣。   三年后,苏宝珠会收到朱家和罗家的喜帖。   而现在,她拿着的是安平公主的请帖。   安平公主在请帖里说,若城郡主知道了她的名声,请求她帮忙查查,问她的夫君为何对她十分冷淡,是不是她自己的问题。   若城郡主百思不得其解,她的夫君是秦平曲家的清贵举人,三年前因突生疾病才未能中进士,也是一个俊俏郎君。她自认自己是对他心有爱慕的,可为什么他却对她相对冷淡,甚至隐隐厌恶呢?   是厌恶她的郡主身份,让他无法在仕途走太远吗?那她夫君在她父母——康王爷和康王妃——面前又是事必躬亲、为人好女婿的样子,又是恶心谁?   系统:【人与人的邂逅充满了神奇,各种案件更是谜题重重。真相只有一个!——】   苏宝珠:【抽卡即可解锁,我都知道你要说什么!】   系统:【嘻嘻。】 第38章 第三十八片瓜   苏宝珠去得宫中, 先去拜见了皇上,然后去承乾宫听安平公主和若城郡主说其中的情况。   里头有一些宫廷隐秘,她们说得有些语焉不详, 不过苏宝珠还是听懂了。   康王爷是燕朝现任皇帝的弟弟,年龄只差半岁, 平日里没少惹皇帝生气, 皇帝登基后结结实实地禁闭了五年,才被开恩放出来。   若城郡主是康王爷的女儿之一,序齿……很难算清。   康王爷被关禁闭的时候生了好多孩子,生的死的好的歹的,一团糟。以至于皇帝把他放出来后没少因此骂他。   若城郡主是康王爷里比较出色的一个, 皇帝骂完亲兄弟后要施恩, 左挑右挑的,就挑到了她的头上,赏赐、封地、夸赞, 流水般地送,把她养得和公主差不多。   就连夫君也是皇上帮着挑的, 秦平曲家, 千年清贵世家,也给她掌过眼,确认能合眼缘,才送嫁妆, 定了嫁娶。   这是皇帝为了市恩特地挑的郎君, 这般的婚姻,才过一年, 就会出岔子吗?   若城郡主说到后面, 都有些犹疑了, 禁不住说道:“我只怕是我哪里没做到位,惹夫君好大的不满,因着我的身份又不敢直言……”   苏宝珠问道:“具体是怎么不满?”   若城郡主红了脸,犹疑着不肯说。还是安平公主直截了当:“已经半年不去她的屋内了,只睡书房。”   若城郡主小心地点了点头。   安平公主见着自己堂姐的模样,禁不住就气:“你可别老想着是不是你自己的问题,不用多想,再是谁的问题也不可能是郡主大人的问题,只可能是他们自己的问题,让他们自己反思去!”   若城郡主叹了口气:“可他毕竟是曲家人……”   苏宝珠:“……”   系统:【这种夫妻间的矛盾,其实我不太了解,请宿主来是有什么意义……】   苏宝珠:【可能是皇上想借我的手查,是不是有人对他亲自操刀的婚事不满吧。】   系统:【那宿主看出什么了吗?】   苏宝珠:【要听我说实话吗?】   系统:【听!】   苏宝珠:【实话是:没有。甚至没有头绪。】   系统:【啊这……】   苏宝珠:【夫妻不睦,要么是丈夫的问题,要么是妻子的问题。先假定是姓曲的那个人的问题。】   苏宝珠:【一般来说,首先先怀疑一下是不是gay。不过一开始结婚半年的时候是正常的,可以先排除。再或者,可能是按她说的,因为娶了郡主所以仕途无望。但这又和他对待王爷和王妃恭敬相矛盾。也可以猜是不是他移情别恋,可若城郡主这性格,他纳小呗,若城郡主说不定还帮忙瞒着呢。不至于分房半年。】   苏宝珠:【不好猜,并且猜出来又能怎么样?这是御赐的婚事。】   若城郡主终究是说不出什么,只能带着犹疑不安地看着安平公主。她是习惯用这种目光看向宫中的大人了,安全。   安平公主被这目光看得头疼,还是只能看向苏宝珠。   苏宝珠只问道:“郡主之前有问过他吗?”   若城郡主嗫嚅道:“没,这如何好问。我只知道他不是因着恼了整个康王府罢了,毕竟他对王爷和王妃还是极好的……”   苏宝珠便坚定地摇摇头,道:“如果郡主问不出口,别说我没那通天晓地的本事,纵然我能查得出来,并且查出了不好的结果,你能去质问他、甚至去和离吗?”   若城郡主眼里慢慢蓄了泪,她还是嗫嚅着摇头:“伯父御赐的婚约,如何就能因着这个那个的理由和离呢?……我甚至不能和伯父提起。”   安平公主连忙道:“他算是我小叔!我也不好提的,所以才请宝妹妹来啊!”   若城郡主只睁着婆娑泪眼,看着苏宝珠。   系统:【太久没见到这种哭哭啼啼的刻板小姑娘了,见到了果然还是头大啊!】   苏宝珠解释:【妻子状告丈夫,不管事情是真是假,先得关两年。也是十不赦的罪里,她确实不方便说。】   系统:【啊这,原来是古代的律法使人头大。】   苏宝珠终究还是没应承下来,只说:“如果有什么端倪,再说。”   若城郡主听着显然松一口气,连忙道:“不论如何,多谢你听我说这一遭。”   安平公主见着想叹气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只站起身:“我送你去见父皇。”   皇上找她是什么事?是要听她汇报吗?苏宝珠内心存了忐忑,面上点了点头。   承乾宫是贵妃娘娘住的宫,离皇上在的乾明宫有一段距离。安平公主按制可以坐矮辇,因此安平公主说送她——让苏宝珠也蹭辇坐。   秋老虎凶猛,不过辇有配着伞,热不着人,一路去往乾明宫的路都算安和。   安平公主却又叹笑道:“皇后娘娘治宫严谨,可本宫只觉得宫里太安静。你若无事,可得常常应本宫的帖子。”   苏宝珠有一瞬的困惑——贵妃娘娘只有安平公主一个孩子,这却是要和皇后娘娘分庭抗礼?   自称也变了,不似闲聊,带着些许的命令口吻。   索性乾明宫到了,苏宝珠三两下下了辇,笑着敷衍道:“臣女尽心而为。”   安平公主也不甚在意,点点头,下辇遥遥朝宫内的皇帝行礼,而后起辇离去。   乾明宫门口的公公等安平公主走远了,才堆了笑迎上苏宝珠:“皇上请苏姑娘进去。”   苏宝珠之前每年春节都有入宫,作为命妇子女入宫觐见贺新年。不过命妇子女都直接去的坤宁宫,她确实没来过乾明宫。   不过现代她有去故宫玩过,颐和园的龙椅也坐过,坐一次椅子加上拍照五十元,价格优惠。   苏宝珠:【如果有机会穿越回去,我一定坐一天……算了也没必要,还是回去窝家里吹空调吧,龙椅坐着也没意思。不如空调!】   系统:【不如空调!】   皇上不在正殿,在摆了两盆冰的偏殿书房。苏宝珠过去行了礼,循着公公的指引坐到腰背都垫了软棉的客位。再捧一杯氤氲的茶。   气氛十分悠闲,整个人都不由自主放松下来,皇上才开口询问:“你姐姐的婚事,可有定下?”   苏宝珠都已经开始打《若城郡主和曲姓夫君的关系二三论》腹稿了,皇上一问这,苏宝珠都禁不住懵了一下,下意识说实话:“臣女不知道。”   皇上听着摇头:“哎,承泽这家伙到底打算怎么安排他女儿啊,遮遮掩掩的,又不让女儿当我儿媳妇,我帮他挑他也不乐意,你说你爹在想什么?”   苏宝珠:“……臣女确实不知道。”   皇上目光炯炯:“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朕指的婚事不好,他们心知肚明,但碍着朕是天子,不敢说?”   苏宝珠诚恳道:“其他人臣女不知道,但父亲肯定不是。”   皇上点头:“是啊,不就是韦家那小子不老实,他就敢说这联姻不好结,朕瞧着他是有熊心豹子胆!”   皇上嘴上说得凶,不过面上一点生气的模样都没。苏宝珠就知道皇上一点都没生气。   【不过……】苏宝珠:【不是什么皇后娘娘说苏宝灿不敬老夫人什么的,我都觉得这皇后娘娘当婆婆肯定没意思……原来是父亲说这婚不能结的?】   系统:【哈哈,呵呵,嘻嘻,哈哈哈。】   苏宝珠:【啧,原来如此。】   皇上凶了两句,就凝视向苏宝珠:“你是他女儿,朕,希望你有他十分之一的胆量,查一查曲家的事。若他真的敢藐视皇恩,对堂堂郡主失礼。朕定不轻饶!”   苏宝珠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问道:“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这又是陛下亲赐的婚约……”   皇上冷笑一声:“朕赐下的婚约,便由朕亲自收回!”   苏宝珠得了准话,终于点头。   皇上的气撒完了,又叹气感慨道:“朕那弟弟,平日里总是异想天开,什么坏事都做一做。朕罚他罚得恨,他又总让人无处找补,朕只能找补到若城身上。哎,若城一面听着朕对她父亲的雷霆,一遍又受着朕的赏赐,大抵是有些忐忑的。以至于这婚事有问题半年了,才敢从安平那传过来。这孩子是个实心人啊。”   苏宝珠不能说什么了,她认真道:“臣女定然努力。”   皇上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可需要人手?”   送上门的势力,苏宝珠可没有拒绝的道理,她点头,要了两个侍奉的侍女,又道:“听其言而观其行,若是可以,臣女想常去拜访若城郡主。”   皇上:“这是自然。若你还缺什么,完全可以去寻安平要。”   苏宝珠俱是答应了,内心不免惊异不已:【这是什么级别的通天大梯子啊!总感觉下一秒我就能当女官了!】   系统:【宿主冷静。】   苏宝珠也确实很快冷静下来:【说来大概也是皇上想试探我了。现在想想,我一个京城贵女,虽然肯定有自己的门路,但一开始孙彬成的那一堆地名、黎家事件中对潼南和黎府的了解、晏清密的事中直接指向韦家别院……都太干净利落了,不是有刑部的爹就能解释的。要不是我知道自己有个系统,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隐藏大佬。】   系统:【不用怀疑,宿主就是个隐藏大佬!】   苏宝珠正要应答系统,一边喝了一口茶。或许是气氛真的很安详,皇上忽然问了一个问题。   “你是否有兴趣当朕的儿媳妇?”   “!!!”   苏宝珠好悬没把茶水喷出来。   .   皇上最后惊天一问,直把苏宝珠问傻了。   都不说别的,单说个年龄。太子殿下如今是十七岁,按理明年就可以成亲了,如果是和她,她离十六岁还有四年呢,这就让太子再等三年?凭什么啊,凭她喜欢近距离吃瓜?   这理由吃瓜系统都会笑!   这种问题太离谱了,幸亏还有万能解法。   苏宝珠面上的脸绷着,恭敬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女不敢妄议。”   这一关也就暂且过了。   从宫中出去,离用午膳的时间都还有一会儿。苏宝珠后知后觉定一口气。入宫一次压力果然还是很大。   若城郡主的态度太瑟缩,以至于许多信息都没落到实处,显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若委托人是若城郡主,这事她可能就不愿沾手了。这种委托人看着就有点“你为什么要揭发我丈夫我还怎么和他过日子”的调调。   不过委托人是皇上,那事情就好办了。回头把情况和皇上汇报完毕,就此撂开手。   难得出府一次,苏宝珠并没急着回府。她先去了一趟罗府。   罗府现任的大人就是罗姣姣的生父,能力一般,小心谨慎,一直坐在兵部员外郎的位置上不挪窝。若是不遇上事,靠着罗家前些年的余荫,倒也能过个悠闲自在的文官生活。   上回宋徵昕提到罗姣姣抄了一本英格兰的后,苏宝珠就注意到她了。这个世界的英格兰和她那个世界的英格兰不是一个东西,只是一个港口,不过相通的是——这都是外面的世界。   罗姣姣对那些兴致一般,只当是志怪。见苏宝珠喜欢,还是抄录了几本送给她。   苏宝珠去罗府一趟,再讨了几本抄录本走。她打算回府上看。   就在苏宝珠婉拒罗府的留饭,打算回苏府用午膳时,若城郡主的人来了。   “郡主说,奉圣上口谕,请苏小姐去府上用膳。”   罗府的人登时不敢劝了,周雯鹊的侍女更是直接笑道:“小姐您去罢,我回去禀报大奶奶。”   苏宝珠:……也行吧。   .   若城郡主有自己的郡主府,在西城中心地带,与那些大家族的五进六进的大宅院不同,她的宅子不大,三进。   宅院有精心布置过的,苏宝珠见得宅院多了,但这般一步一景,花卉随处可见,处之阴凉舒适的宅院,也不多见。   若城郡主能自得的地方很少,她亲自督建的宅院算一个。随着侍女,苏宝珠绕了好大一圈,才算是看了小半的美景,冲刷外头的热气,清清爽爽地入二门正厅见郡主。   若城郡主笑道:“我这宅子不错吧?”   苏宝珠坦诚而客观地夸了一通,于是若城郡主点了点头,笑着又说:“其中的心血你是不知道,等会儿午膳用好,我少不得一一讲给你听。”   系统:【……宿主该如何委婉表示,你只在意她府上的那个姓曲的。看完瓜就撤。】   苏宝珠:【不表示,我吃瓜本来也不用经过她。】   系统:【宿主说得好!威武霸气!】   侍女通传说到了用膳的时间点,若城郡主就起身,带着苏宝珠过去。   用膳是在一个通风穿亭上,临着一处小池。微风缕缕送水凉,确实也是轻快的地方。   不过眼下人多了些,显得有些热闹。   苏宝珠听若城郡主一一介绍,一一见礼。   坐在主位上、身材精瘦、面带老态的中年人是康王爷。   坐在一旁正在给康王爷介绍菜名的人是曲修齐,若城郡主的丈夫。瞧着人模人样的,甚至能夸句好看有仪态。   曲家是千年世家,积蕴在那,培养子弟的仪态气质上确实有一套,苏宝珠两辈子算是见过不少人了,也免不了多看曲修齐两眼。   曲修齐略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康王爷却已然朗笑开口:“苏家的小姑娘!倒是和睿王爷年岁相仿,有空本王带你去瞧瞧他去!”   苏宝珠笑着没应。睿王爷也是皇上的弟弟,不过年龄十六七岁,和“年岁相仿”不搭边。   都只是闲聊,没得每句话都钻研,众人各自寒暄几句,就各自坐下。   菜品寻常,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苏宝珠果腹后就闲着喝汤,安安静静。   康王爷显然没有安静吃饭的习惯,他咽下最后一口饭,就冷笑出声:“苏姑娘,其实我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早上进宫中午就来这吃饭……不过不重要。”   系统:【这……当面挑衅?!】   苏宝珠果然也被挑起了兴趣,笑问道:“为什么说不重要呢?”   康王爷谈性上来了,拿着筷子就去敲空碗,“盯”的一下,讲相声似的:“本就没什么重要的,嫁娶之道,男子负责养家糊口,在外操持事业,同时孝顺岳家。曲公子有哪一点没做到?只有不知廉耻的人才会为了些许小事四处奔忙。”   这话说的,苏宝珠还好,她已经过了会直接去扔猪肉的精神状态。但若城郡主已然悄悄低下了头。   苏宝珠只呵呵笑道:“王爷,您觉得我是来做什么的?”   康王爷嘟囔了句:“不就是不晓事的女儿因着曲公子没进后院,到处去问怎么办,才把你这个抄家的搅事精引来……”   话是越说越过分了,苏宝珠喝了一口汤,笑眯眯道:“王爷,有一点要留意一下,郡主大人并不需要她的夫君如何在外操持忙碌。再尊贵能尊贵过皇家吗?王爷说的那些全然不算优点,甚至算是不知所谓的缺点。”   这话一出口,曲修齐登时怒道:“庸碌女子岂知大丈夫之志!怎能把我说成……说成卖笑求宠的面首!”   康王爷也有些怒:“他是我女婿,我都没觉得不好,你谁啊你就叽叽喳喳,就算你是皇兄派来的人我也要赶你走!”   若城郡主都要急哭了,左看看右看看,还是要拉苏宝珠的袖子,想劝她先别说话了。   苏宝珠挑了挑眉,道:“可曲驸马不也是陛下派的吗?你们的关系倒是挺好。”   曲修齐愤愤地去夹菜吃。康王爷却冷笑一声:“是啊,他本也是我推荐的。毕竟曲家清贵,寻常不会去尚公主。没想到皇上居然真把曲家说动了——曲公子三年前又气又急,因此考举人的时候病了一场。倒也没见得人为他考虑一点。”   系统:【咦……】   康王爷话茬子打开了,继续往下怒言,都不带喘气的:“眼下他心下不计较,虽然去后院去得少了,但在外哪样对不起你若城?夫妻一体,共同起居,有问题一起商议,就这么眼儿巴巴地把什么人都请进府里一起同桌吃饭,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曲修齐没有开口,只不咸不淡地看了若城郡主一眼。若城郡主脸都红透了,哪里还记得他是成亲了一年,半年尚可,后半年才开始冷淡、她连话都不敢说的事实?只几乎要钻到地缝里去。   康王爷的话居然还没讲完,甚至带了些语重心长:“他今年要考举人,压力大也是常事,怕泄了精元,又中邪风,因此睡书房——多正常的事,也就皇兄多事,一点事都巴巴地要来插一脚。”   若城郡主都要伏地谢罪了,苏宝珠冷笑一声:“很好。”   康王爷嘟囔着:“不知廉耻。”   苏宝珠哪里在意这不痛不痒的评价,扬笑道:“你再多一句阴阳怪气的话,我不会记得那么多,但皇上派的侍女一定会一字一句地转达给皇上的——”   康王爷就要嗤笑,然而余光瞥见苏宝珠两个衣饰平凡,不过仪态隐有不同的伺候丫鬟……他还是不甘地闭嘴了。   苏宝珠又笑道:“既然道理这么多,为什么他去书房睡的时候不直接和郡主解释呢?半年了啊,锯嘴葫芦半年都能吱呀一声了,曲驸马还要王爷代为解释。”   “妄议临家,苏家就是这么教养人的吗,十足无礼!”康王爷闭嘴了,但曲修齐发毛了,带着点不管不顾的恼火,“来人,把这起人赶出去!”   话音落定,众仆从都看向若城郡主,犹豫是否照办。而皇上新拨给苏宝珠的两个侍女却已经摆起架势了。   这两个侍女其实也有官职在身,是从五品宜人,正儿八经的女官。在旁一站,登时让人更加不敢下手。   苏宝珠:【这闹的,不用抽卡,我都看出来了。】   苏宝珠:【啧,这姓曲的,是不是和这康王爷有一腿啊?】   系统:【啊?!】   苏宝珠直接打开抽卡页面,迅速跳过[新活动:郡主家不可不说的一二事]提示,按着自己的猜测,抽卡。   一发单抽,直击魂魄——   r卡:[宿主猜对了,他们确实有一腿,并且时间不长,还在蜜里调油期。]   苏宝珠:【啧。】   系统:【我去,好家伙,若城郡主上辈子是毁灭世界了吗?何德何能摊上这样的爹啊!】 第39章 第三十九片瓜   秋日的天气, 还是燥热了些。然而若是到了晚秋,又要开始恐惧寒风萧瑟。人似乎总是有些忧愁,无法避免。   苏宝珠看了眼恨不得下一秒就把她赶出府的曲修齐, 又看了眼已经开始闷头吃菜的康王爷。站起身。   若城郡主连忙小声说:“父王一直这样,从禁闭后就总是有些喜怒不定……你如果不开心,我改天约你去外头玩。”   苏宝珠:【想和她说,“你盖的郡主府就挺好玩的”,不过算了,这话她也没法回。】   系统:【不过近距离吃了这瓜, 总觉得视野又开阔了呢, 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都无法触动我的神经了。】   苏宝珠:【话不要说太满啊。】   苏宝珠听完了一场热闹, 蹭了一顿午膳,起身就走。   这场闹剧真正的委托人是皇上,苏宝珠只需要和皇上说明情况就行。   都不用完全说明白, 她把情况解释后,就是皇上发挥他主观能动性的时候了。   若城郡主拦不住,只能眼睁睁见苏宝珠离开。   康王爷还追着问,“若城,你说句实话, 苏宝珠真的是我皇兄派来的吗?”   若城郡主冷淡道:“是。”   康王爷就冷笑一声,嘟囔一句“他这下又能寻个由头骂我一顿了”, 转头就招呼曲修齐:“你前头不是说有收到上好的红珊瑚?好女婿,来孝敬岳父一孝敬。”   曲修齐有些忐忑的样子,然而康王爷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什么, 他顿时又展颜为笑。   若城郡主见着内心毫无波澜。   她知道她的父亲, 一直有哄人的本事, 先是哄得不少人都跟在他身后,使得皇上的龙椅差点没坐稳。   原本的惩罚是禁闭无限期,也不知他使了什么路子,禁闭都没了。   只是这五年康王爷终究是把性子磨偏激了,男女不忌,原先是偏爱官吏人家的小姑娘小男孩,最近转了爱好,爱把已婚的男女勾上手。问就是“本王已经没什么指望,还不能开心点?”   原本这与若城郡主是没什么关系的,皇上心下说不定也明白,只是由着他自污罢了。   只是,谁能想到,康王爷为了寻求刺激,把手都伸到自己的女婿头上呢?   若城郡主不关心曲修齐是如何被康王爷哄上手的,或许这只是两个仕途无望的人在抱团取暖,但是为什么要牵扯上她?   若城郡主自认自己是不敢出头的,她没有自污的余地,小心谨慎地做漂亮壁花做了半辈子,只能一直做下去。   只是,见着苏宝珠带着一众手下潇洒离开的样子,她……终是有点羡慕。   .   苏宝珠走到半路就后悔了——这天太热了。   她应该去蹭凉亭的,康王爷和曲驸马让她不爽就不爽了,烦透了就让两个侍女上,也让她看看皇上赐的人有什么高招。   不过人都已经走了,也没折返回去的必要。苏宝珠回到苏府上,写了一行字。   “康王爷和曲驸马有内乱之恶,且神态嚣张,不以为罪。”   还是直接告状吧。   写完后,苏宝珠十分光棍地把纸条叠叠好,交给其中一个宜人:“你要怎么给到乾明宫?”   宜人:“……交给奴婢就好。”   苏宝珠便不关心了,后续如何不归她管。潇洒结束。   洗漱完,换了一身轻便不黏汗的冰丝绸衣裙,苏宝珠就往正院去。回来了理应是和娘亲说一声。   周雯鹊还没到歇午觉的时间,正站着整理画像。   苏宝珠瞧了两眼,好家伙,全是男子画像,旁边还细细写着男子的姓氏、籍贯和父母。   其中一份画像摆在近门口的地方,摆得有些随意,不过颜色还不错,一眼吸引苏宝珠的目光。   苏宝珠和周雯鹊对视一眼,周雯鹊没拦着,苏宝珠就果断拿起来看。   可能是放在门口的缘故,已经有些许褪色了,不过还是能见得眉目清朗,腰背如松。是个俊俏的少年郎。   一旁的介绍上写着:郦明生,卫城人士,太和二十三年生。乐土十年中举。清门郦家旁支,耕读之家,有一兄一姐一妹。   介绍只是寥寥数言,但足够苏宝珠记起这个人了。   这人不是原先预定给三妹妹的相亲对象吗?三妹妹已经迅速嫁西南躲流言了,这人怎么还在名单里?不可能是给灿姐相看吧?   说真的,她倒无所谓,人够好看,不作妖够她造作,就算是个废物她也不是养不起。但从社会角度看,他的家室做夫君的话,属实有点低了。   耕读之家,是“家里没人当官”的委婉说法。要不是他小小年纪中举人,“养在姨娘膝下不由主母教养”的三姑娘,他都不能求娶。   毕竟,举人,进士,翰林三年后或外放任县令或六部轮转,之后就开始熬资历和履历。许多寒门中选的人只能苦熬,运气好的,也就熬个四品的待遇。运气不好的,在翰林院待一辈子,做一辈子的文人雅士。   中进士对许多人来说是荣耀,但对于一门三入朝的苏家来说,其实也就尔尔。更别说这位郦明生还没中进士。   如果一定要选郦家人的话,本家也有不少名声在外的好儿郎,实在不是定要选个旁支的。   苏宝珠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周雯鹊,周雯鹊原先还不明所以,认清苏宝珠手中的人后,恍然笑道:“反正是备选,又见着他确实长得不错,就放着了。”   苏宝珠:“……”   这个理由确实有些无敌。   周雯鹊很快就朝她招手:“你赶巧来了,就也来看看,哪个人合你的眼缘。”   苏宝珠看着高高一叠的画像卷轴,不知为何,生出莫名的景仰,不过她还是问了句:“这个不可能是单我一个人看的吧?灿姐姐也是这里面挑?”   周雯鹊摆了摆手:“你们都不太好挑,挑谁都觉得亏待你们,尤其你那几个又都……哎,只能先看看,心里都有数。再问下她到底怎么想的。你还好,没那么急,能再看一两年。”   苏宝珠谨慎道:“皇上有问我们的婚事。”   周雯鹊眉脚跳了跳,瞬即冷静下来:“是你今天入宫的时候?你今天是在帮若城郡主看她家的人,皇上估计是顺口一提。”   苏宝珠:“皇上还问,问我有没有兴趣当他的儿媳妇。”   周雯鹊下意识说:“皇上说不定是顺……啊?!”   皇上的儿媳妇,指向性太强了。太子年十七,二皇子六岁,三皇子四岁,没了。这儿媳妇还能指的谁?   周雯鹊都没法自我敷衍自我安慰了,连忙放下手上的卷轴,就去传唤传话的小厮:“现在,立刻去把世子请回来……等等,请回来太明显,请他去柳记胭脂店旁的茶楼坐坐。我现在也出门去。”   苏宝珠举手问:“那我呢?”   周雯鹊横了她一眼:“你今天有面圣,该休息休息去,活蹦乱跳的像什么样?”   苏宝珠:“咳……好的。”   苏宝珠就这样被赶回自己的院里休息了。   系统:【说来你娘有点挺好的,她不会追着问你你是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认真听进去,和人商量,是亲娘没错了。】   苏宝珠:【诶嘿,是极!】   苏宝珠:【说来,我想不明白啊,皇上这提议是想干什么,就这么想和苏家联姻吗?】   系统:【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是真的想联姻的话,不应该直接问宿主。】   苏宝珠:【就是啊!】   .   人在刑部的苏玉青,他对两个妹妹的婚事还停留在妹妹失去了太子妃身份的级别上。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加班多少天了。别问,问就是连轴转。   他心下其实不是没有过疑惑,例如其他人看着好像也都很多活,为什么偏偏他就总是做不完。他去问父亲,父亲只说,“你要感受吏员的日子”。   他隐隐约约有猜测,但就像是小猫玩线球一样,线绕啊绕,一时还抓不到线头。   这时,前头忽然有一阵喧闹,一群禁卫簇拥着禁卫长,直直往寻刑部尚书那去。   太热闹了,一群人都被动静引出来看。苏玉青想跟着探头,一旁的令丞喝骂了他一声:“你作死呢,这叠写完了没,就探头探脑的,真是,这么拖拖拉拉!”   苏玉青“呃”了声,指了指外头不少看热闹的官员:“可他们都在看,我不看是不是有些不合群?”   令丞:“哼,反正没做完你是别想走!”   苏玉青对这令丞没什么想法,他比较好奇的是这令丞的胆量来源何处。好歹也是进刑部了,他打算凭借自己的力量摸出来。   现在先去围观,按照他二妹妹一次闲聊时嘴瓢说出的话来说……吃瓜?   “什么情况啊?”   “上次出动禁卫,还是大索私娼的那一次吧?最后他们杀人杀得痛快,我这边写案底写到吐。”   “所以这次又是谁惹怒了上头?”   “不知道啊,苏侍郎刚才也急匆匆走了。”   “天呐,最近真是不得安宁。”   “还好吧,也不用太紧张。今天刚好是我巡视狱衙,那边就押着两个人,头和脸都蒙着,看不清是谁。不过看衣服估计是有身份的,京衙那边抓不到,才动的禁卫。”   “我押这两个人三天后就离开。”   “我押一个月。毕竟是禁卫抓的,不像之前,几乎是请进去的。”   “那这么说,我押一年好了。”   “虽然是禁卫抓的,但一个月后上头不生气了,运作一下,一个月也够出来了。差不多一个月吧。”   “啊,希望以后所有有身份的人都能让禁卫去抓。京衙抓不动,大理寺不去抓,什么离谱的难抓的都让刑部抓,刑部也无能为力啊!”   苏玉青听到后面都哭笑不得。刑部地位确实比较尴尬,抓人是京衙,判案是大理寺,刑部负责一部分京衙权限不够的处置和关押。因此能放在刑部的人都挺麻烦的。刑部的人一直都很头大。   尤其有一些人,以什么王爷勋贵的子弟为主的,根本关不了。   前脚吭吭哼哼把人关进去,后脚人家就用通天的本事出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交个罚钱了事。   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一些傲气的,还会把刑部告一状,骂刑部没把他们伺候好,狱里只有稻草和薄棉被睡,没有点心茶水什么的。也不知道是来关监狱的还是来度假的。   他近日抄卷宗,印象最深的就是康王,他一个人和其他人通奸的案底就够其他十几个人加在一起的了。同时也是关一天就出来的典型代表。   也不知道今天关的是谁。   苏玉青看了一回热闹,也没多在意,就要回去继续工作。   刑部尚书却和禁卫长一起出来了,见着这群在看热闹的人,掷地有声道:“太子殿下奉皇上口谕,要来看新关进来的康王爷和曲驸马!都愣在这里做什么,该干嘛的干嘛去!”   苏玉青:“……”   康王和曲驸马一起关起来,这是什么架势?   苏玉青一瞬间有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联想:康王爷把魔爪伸向自己女婿了?   ……嘶,不是吧。   是哪个大佬发现的啊?还能让禁卫出动,不再让康王一日游。   苏玉青一瞬间对那未知的大佬心生景仰之情。   .   太子走到刑部监牢的时候忍不住皱了皱眉。   或许因为监牢关的都是糟污的人,以至于空气里都弥漫着难言的怪味。   康王被扔在最里面,太子因此走了长长的一段路。长到太子都认为他的耐心会彻底消失。   他来之前听说了一点康王的事迹,混不吝,搅事精,男女不忌,只为自己通宵达旦的享乐。康王妃都和他分居了,常年住在京郊打理产业,眼不见为净。   但之前的都还能忍,今天的事终究是突破了下限。这算什么事?   父皇从安平公主那里听说了康王和曲驸马搅在一起,大怒,派禁卫去“问问”,刚好撞见这两人衣襟连衣襟,坦诚相见的模样。   那禁卫长是最见不得这脏污事的,直接大怒发话让人像捆猪一样捆起来。还是闻讯而来的若城郡主哭求,才让他们穿了衣服再被押出去。   据说那曲驸马一瞬间羞愤欲死,几乎要撞柱自杀了,康王却还是吊儿郎当无所谓的样子,只说要见太子殿下,有话要说。   太子都不想理会,和这种人有搀和,那是掉自己的份。可父皇发话了,“听听他想说什么,回来报给朕”。无可奈何,趁着天色还没黑下去,太子还是来了。   刑部的人已经把监牢收拾过,但还是让人不想多呆一秒。太子屏息,加快脚步往里头去。   到了。   康王身材近乎瘦削,在昏暗的光线下,因纵欲过度而生成的黑眼圈十分明显。   只看这脸,完全想不明白,曲驸马到底是怎么被他勾到手的。   太子甚至有些恶意的揣测,是不是父皇也实在受不了康王了,顺带也不爽曲家,所以设了这个局?若城郡主一贯听话,送一杯助兴酒的事,也不须耗费什么功夫。   助兴酒……太子的喉头一紧,昏暗滋生了一些旁的联想。   康王笑着开口,打断了他的神思:“我的好侄儿,你还是来了。”   太子坐到监牢外的座椅上,给自己倒了一壶茶,冷笑道:“自作孽不可活,叔叔如今如何还攀咬到孤的头上?”   康王道:“好侄儿,我从前那么潇洒肆意,也只是挨两句骂,不痛不痒。这次看着挺热闹,但只要若城求绕两句,也就结了。归根到底也不算什么大事。”   太子面色一沉,冷笑道:“与小功以上辈分的人通奸,是内乱,为十不赦里的罪名。需要流放,罪不可赦。”   康王笑道:“但我的皇兄是皇上啊,他可以赦免我的罪过——我造反该杀头的,他都只是关我五年,睡个女婿而已,更不算什么。他不是应该更安心吗?”   太子:“你让孤来,就是为了让孤去寻若城给你求情?”   康王笑道:“她都不必你去说,她自己会去的。若不是从前兰花那事的交情,我都不稀罕找你聊天。”   太子:“……如若无事,孤就走了,还要参加李家的宴会。”   太子说着就起身要走,康王也不恼,只笑眯眯地看着。   太子往外走了两步,越走脚步越艰涩。直到再也迈不出步伐。   太子最后气哼哼地坐回位置上。   康王这才笑眯眯地开口:“说来我很好奇,我和女婿的事都和其他的事不一样,关起门来自己玩罢了,如何就会传到皇上耳中。”   太子:“孤知道的是,安平听说曲驸马半年没进若城的屋,就去查了下,查出了些端倪。”   康王:“只是安平?”   太子:“嗯?”   康王:“我是说,苏家那个姑娘,是不是也有掺和一脚?她中午来吃饭的时候那目光,啧啧啧,有点看动物园猴子的感觉,叫人看着就来气。”   太子蹙眉:“但她中午来吃了饭,下午就和安平说你和曲驸马的事?这不可能的,若城可是半年了都没看出来。”   康王笑道:“若城哪里没看出来?她只是不敢说,在宫中啊,她是多说多错,因此她是不爱说话的。”   太子道:“但这和苏家的那小姑娘估计也没什么关系。那姑娘我见过,成日成日参加宴会,不是一个心定的。再说了,只是中午吃顿饭,又能看出什么?甚至下断言,让禁卫去抓……”   康王不再说话了,只笑眯眯地看着陷入沉思的太子,喝了口木碗里的水。   他什么也没说,一切都是太子悟出来的。   他的女儿相比之下就三脚猫了些,去宫中哭诉,加一顿午饭的功夫,就让皇兄派禁卫去逮他。   太急切了,只能当乐子看。   太子沉思了片刻,蹙起了眉:“安平是什么时候……她现在已经有探查出叔叔府内琐事的能力了?还有调拨禁卫的能力?”   康王:“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闲着没事要来搞我。我看她和若城郡主的关系其实也不怎么样,之前没少因为郡主府的修建吵架呢。”   太子想明白其中关窍,解释道:“还能是为什么?她下令斥责晏清密的事让她得了嘉奖和名声,这可不就要再来一次?你是现成的靶子。”   太子越想越动肝火,禁不住冷笑:“她倒是痴心妄想,想效仿前朝的摄政长公主。殊不知晏清密能被如此干净利落的处理,其中少不了韦兰花的缘由……”   康王:“我就想不明白,韦兰花怎么不干脆进宫去?他现在是不是未婚妻都有了?”   太子:“……孤不知道。”   太子现在无暇理会康王的试探,他现在只恼怒安平公主暗地里势力的壮大。苏家她也要拉拢,名声她也要,权力她更要!难道自己登基时身后会有个长公主在身后指手画脚吗!   眼见着康王气定神闲的样子,太子暗哼一声,起身就走。康王就是想拐弯抹角提及韦兰花的事(这事连他们都只能隐晦地提),又提醒他安平公主有问题,要他承自己的情!   他还不得不承!   太子越想越心乱,索性起身准备离开。康王的话也确实说完了,乐呵呵地和他说:“回头有空我请你喝酒,你也备些酒给安平,她成亲的酒该备下了。”   太子胡乱应了声,离开。   .   太子浑然不知,今天这事能迅速决断,全是因着苏宝珠抽了张r卡。他只为自己想象中的安平的力量而心惊。   李家的宴会是去不了了,他还得去和皇上禀报面见康王的过程……少不了要编了。   然而太子去乾明宫后,见着的是和安平坐在一块,聊什么聊得很开心的父皇。太子几乎被父皇的柔和笑容惊到了。   皇上见着他,招了招手,笑问道:“你回来的正好,朕打算让康王和那曲驸马流放三千里,让他们做一对苦命鸳鸳,你以为如何?”   太子看着笑得志得意满的安平,再看看浑然不觉的父皇,顿了好几秒,才艰难开口:“这自然是很好的。”   皇上笑呵呵地点点头,又道:“安平这段时间的事做得不错,刚巧近日要考举人的,什么孙彬成、黎文彬、晏清密、还有今天这个曲修齐,这都什么人啊!真的心有所属也就罢了,但也不能做得这么难看。朕有意让安平牵头,也顺带查查其他在京要考举人的,是不是暗地里也有那些离谱的勾当。”   太子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赞道:“父皇圣明。”   皇上还说:“苏家的二小姐很不错,有些急智,脾气也果断。朕让她去帮安平的忙,你回去也和你娘说一下,不要说什么苏家姑娘鲁莽暴躁,不敬长辈,哪里有这种事?她们秉性纯良,你娘贵为皇后,说话有时候要注意点。”   太子:“……是。”   太子克制着嘴角不抽搐,苏二姑娘也就算了,苏大姑娘不是带着人抄了苏老太太身边嬷嬷的家?   更离谱的是,皇后刚想说取消这婚约的商定,苏侍郎就寻了个他的伴读的事,抢先取消了婚约!把他这太子当成什么了?   皇上今天的心情不错,乐呵呵地说:“重点看看韦家那小子,之前敢开个别院养男倌,现在老实了没,没老实的话,也不准让他考!”   安平顿了一秒,问道:“是说的韦崇沉吗?他是不是让弟弟去问比较好,之前他是弟弟的伴读。”   皇上摆摆手:“没事,你们都看看。兼听者明嘛!”   太子再不想听这个话题,连忙道:“说来,父皇给安平派了这么多活计,安平的大事又要什么时候定下呢?”   皇上笑道:“明年的进士选出来了再说,这不急。”   “父皇~”   安平公主撒娇卖痴,惹得父皇大笑。不过这都不重要。   太子十分满意,明年其实也挺快,安平公主能赖在宫中的时间是越来越短的。   即将被流放的康王?也不是那么重要啦。   .   苏宝珠不知道安平公主替她背了一口“能量巨大能窥探康王事”的大锅。   她已经得了“要跟安平查未来举人”的圣旨,人站在一箱子书信面前,有些迎风凌乱。   与圣旨几乎是同时到的,还有各家人马送来的书信礼物。   “请务必严查云某,是否在外头有相好!皇上可能不在意,但我在意啊!!”   “屈兄的结果如果查出来了,请一定公开!我都能提供一点,他最近总爱往京郊的一家寺庙里去!”   “呜呜呜宝妹妹你最好了!查的过程中有发现哪个好看的秀才,请务必和我通气!”   “这里是京中的十家商铺契子,还要什么你另说!希望你能把蔡某的消息遮掩住,务必!”   “我爹和刑部尚书很熟,你敢查我的事,我就让我爹打压你爹!”   苏宝珠看着哭笑不得,拎出最后一个帖子,说:“把这个给我父亲去,其他的先收起来吧,回头再让安平公主来整理。”   系统:【感觉能吃瓜吃到撑了……嗝。】 第40章 第四十片瓜   “这活不可能让我们几个人干。”苏宝珠再一次入宫后, 断言道。   送入苏家的书信已是如过江之鲫,一沓又一沓。伴着礼物,简直是能再开个仓库。   这阵势把祖父都惊动了, 他都禁不住递信给各个武勋的府上,怒骂,“不要趁着我不在欺负小辈啊!”终于是让苏家能把绝大部分的书信都留中不动。   少部分送得太多太离谱的,直接退回去,也在情理之中。   苏家还好,安平公主那才爆炸。苏宝珠去宫里的时候, 就见着安平公主和若城郡主也在看信, 一堆一堆的,直令人眼花缭乱。   并且不同于苏家, 安平公主反而更不好敷衍。毕竟能把信送进宫里的,那真的是有些能量的。   安平公主叹一口气:“我才发现,这年头要考举人的人真的好多啊。按这样筛, 感觉把人累趴下都筛不完。”   若城郡主也有些忧愁:“并且知人知面不知心,都别说真正去探查了。就说这一些信件,又有多少,真的是那家要考举人的人家写的,又有多少, 其实是看他不爽的人家写的?这都无从分辨啊。”   苏宝珠思索片刻,断言说, 不可能按这种干法。   苏宝珠:“只论京城,三年一次秋闱,一次录举人一百人左右。而考举人的又茫茫何止一千人?”   若城郡主保守道:“说不定有一万人。”   苏宝珠摇头笑道, 便言:“别说是一万人了, 就算是一百人, 我们猝尔间也查不过来。并且三年一次举人选,不可能每次都指望我们亲身去查吧?”   若城郡主有些犹豫:“那可如何是好?毕竟是圣上钦定说要你们办的事。虽然难,但好像除了一一探查,也寻不出其他好的方法。”   安平公主颇为不赞同地摇摇头:“这种事最说不清楚了,我们也不是衙门里审案的,确实不能让我们一点一点筛。就算筛出来,要证据,要判断,要扯皮,都麻烦地很。尤其现在秋闱将至,万一误会一个,就是耽误人三年。”   若城郡主叹气:“那可怎么办,和圣上说做不来?我是无能惯了,可你们定然不能如此的。”   系统:【这对宿主来说不是问题啊!宿主抽几张ssr,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苏宝珠:【我算是悟了,为什么你忽然给了一个福利活动,大福利后必有大氪,感情在这等着呢?】   系统:【宿主当前已经经过了三个活动,[晏公子的追妻火葬场]、[他们都姓孙]、[郡主那不可言明的小烦恼],累计声望值增长为12475点。】   系统:【宿主当前声望值为14359点,寿命值11点。】   系统:【这声望值,足够宿主抽143次了,运气正常能出2张ssr!】   系统:【抽卡绝对不亏呀,宿主您想想,声望这种东西,就是去了又来。花费声望值得到信息,利用信息得到更高的声望值,这不是良性循环吗?】   苏宝珠:【没这么简单。】   苏宝珠没有去和系统解释,而是直接给建议:“现在考举人本来就有保举制度?让国子监负责和各府学衙落实保举制度,等那些举人考上了,让吏部负责那些举人的背调……”   安平公主反应快:“背调是什么?”   苏宝珠慢慢说:“就是,让吏部派人去调查询问那些举人在当地的风评,保举人和负责陪同调查的地方官须对此负责。另外,地方官衙再负责处理一些要状述的人,并把情况汇总报给吏部存底。如果其中有认定需要剥夺举人身份的,那再交给我们这上头,会堂决定,报给陛下。”   安平公主听懂了,连连点头。若城郡主也恍然,说道:“吏部和礼部的尚书或侍郎,派一个过来会审,也免得我们被说一手遮天,破坏科考。”   若城郡主其他能力一般,但趋利避害的能力是点满了。当然,苏宝珠和安平公主对此都没有意见。   安平公主让人把这些信都理好,丢个箱子装上,就吩咐侍女磨墨。   “就按你们说的,我去给父皇写信去!”   .   寻常要流放,走流程审核,总要耽搁个小半年。尤其是功勋人家,申个罪名,要过朝议,来减免责罚。   康王平日确实忽悠了不少人,他被皇上亲口判流放的时候,甚至当场就有人站出来,要说什么“虽然他事情办得是很离谱但是皇上您要看在他是您兄弟的份上啊,长兄如父,父亲对待儿子可不能这么狠心啊”之类的话。   皇上一想到上次他就是被这么架着免去他的禁闭,怒从胆边生,直接把康王让画师画的助兴黄色画丢在他脸上,笑着解释说,另一个人是曲家的驸马。   那个人被画糊了一脸,当场就跪了。据说回家就长针眼,眼睛完全睁不开。他也因此被迫挂职请假,回老家治病去了。   很多信息,只是听闻,冲击力其实有限。直观的画面一出,登时带给人无与伦比的震撼感。其他的理由全部让步,反正内乱是十不赦的罪名,发现了本来就不能赦免,因此大家震撼了一下,也就接受了康王和曲驸马被流放的事实。   既然已经是既定事实,且圣心似铁,那流程自然也刷刷得快。曲家在五天内迅速送来请罪折子时,前康王和曲修齐流放的时间都定了。   苏宝珠都有点懒怠去,那一次吃饭,就够让她震撼一百年了。不必再见他们流放时或忏悔或死样不改的嘴脸。   但安平公主递消息,说若城郡主、宋姑娘、李姑娘、冯姑娘、还有其他几家的姑娘都会去凑热闹看一眼。苏宝珠虽然不太理解,但还是……好吧,从善如流,去看一眼。   系统:【这是不是从众心理。】   苏宝珠:【这叫凑热闹。】   流放还是昌明街出城,摊贩都已经又一次摆起来了,看着都有些大相国寺的热闹。   这可比孙彬成的那一次热闹多了。   苏宝珠没寻到安平公主,不过寻到了在带着京衙衙役在维持秩序的冯如馨。冯如馨远远朝她摇了摇头,苏宝珠哭笑不得,寻了附近的一家茶楼坐,刚好若城郡主来了,让她也来雅座里看。过不久李绣云也来了,索性都坐一起。   若城郡主叹息道:“我倒没想到,能热闹到这种程度。”   系统:【所以为什么啊?嘶,等等,楼下是不是排起了队伍?】   苏宝珠十分惊奇,就要往下看。结果底下恰好清脆地传来一声“啪”的声音。远远见着,是一个女子,抡起袖子在康王的脸上甩了一巴掌。   苏宝珠认了会儿,道:“这女子有些面熟。”   若城郡主悠悠说:“你认得她,可能因为她是礼部左侍郎的孙女。她妹妹被父亲拐去当侍妾,父亲的府上乱糟糟的,没几个月,就被卖出府去,差点进了风尘之地。还是她发现得早,在牙子那把她妹妹赎回来了。”   系统:【啊……啊?!】   苏宝珠也惊了。然而还没消化完这条消息,她就见着人群中的队伍隐隐有变动,那个礼部左侍郎的孙女离开,下一个人站在前康王的面前。这个人手速快,“啪啪”就是左右开弓,连着两个巴掌。   若城郡主托着腮,解释:“这一家是翰林院院判的儿子,他父亲被劝过助兴酒。不过他父亲酒量奇差,直接晕死过去,被同僚赶紧送回了家。后来他们发现是那酒有问题,可因为没有证据、他父亲也狎过男妓,于是也不好挑出来,只能憋着。”   系统:【……啊这。】   再下一个人,老态龙钟,拿着棍子就要往前康王的头上砸。前康王怒了要反击,冯如馨乏味地挥了挥手,让人把链子一拽,前康王结结实实跌在地上,被胡乱打了好几棍子。   若城郡主:“这个……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太多了我也记不住啊,哎。”   已经在一旁安静且震惊了好久的李琇云小声说:“这个我知道,他儿子是康王的伴读,因为不同意康王去博皇位,意外死了。”   若城郡主点点头:“啊,是这样。”   排队的已经换了下一个,也是扇巴掌的。   若城郡主和李琇云还在互相帮忙着回忆这个人打康王的理由。苏宝珠在旁边都听麻了。   苏宝珠:【这巴掌好听吗?不用怀疑,好听就是好脸皮。】   系统:【醒醒,宿主醒醒!】   热闹了半天,前康王的脸都寻不到一块好肉,一旁的曲修齐抖成了筛子,差役才收拾好自己满兜的银两和钞子,晃了晃手上的链条,高声道:“走了,不能误了时辰!”   众人、众摊贩,这才纷纷散去。昌平街上,有些繁华过的萧条。   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喝了一口茶,开始悠悠开口:“却说那乐王勾搭上了自己的女婿,正是志得意满之际……”   .   曲修齐茫然地看着远方。   瘴毒遍地,热意经年不散。这是他流放的地方。   他原先想过,或许如同谣言中的那般,皇上也好男风,因此对他也多了一分宽容,让他能和康王在一起流放。康之前是做错事了没错,但他和自己在一起的半年,那是多么平静而快乐的日子啊?   曲修齐因此都有些许对郡主的怨恨,两人各自过日子,不行吗?非得和人抱怨,说什么不进她的院子,哎,妇人之妒猛于虎。   当然,不仅是妇人的妒忌……他当时对郡主是有些鄙夷的。她的父亲被皇上陷害,无辜禁闭五年。她不为康王请命也就罢了,还安然享受皇上提供的种种好处!   看着因为不孝女儿、狠毒皇兄而不住叹息的康王,曲修齐有一种冲动,他想成为康王心底真正的家人。   就算世人都对他们有误解,就算是流放,他也不后悔。   ——他坚持了半年。   曲家直接不认他,只说是康王带坏了他,叫他移了性情,又捐了不少藏书和学田,这才让皇上没有迁怒曲家。   而康王……他不再有王爵,失去了华服后,也只是个寻常的仪态不堪的人。他甚至改不了他那撩拨人的习惯,因着对其他人家姑娘的油嘴滑舌被打了个半死。   曲修齐捏着鼻子照顾了三年,三年流放期满,曲修齐立刻用着他还不错的毛笔字找了个抄录的差事,远远躲了康王。   转眼十几年过去,新帝登基的消息伴随着探海船队的消息传来。并且船队要在当地招录船员,建设港口,奖励丰厚。   曲修齐兴趣还行,就也过去看了眼。   然后他愣住了——   众人拥簇着的那个女子……不是若城郡主吗?!   他呆愣住,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只顾愣愣看着若城郡主。   若城郡主的侍卫们毫不客气地把他踹翻在地,按住他。   若城郡主被这动静惊动了,视线投来:“怎么了?”   为首的侍卫长怒道:“这小子对公主大人您不敬,居然敢直视您!”   若城郡主,啊不,若城公主听着,视线没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就笑道:“无妨,让他退下吧。”又轻飘飘地和一旁的县令说:“不要让不相干的人也来迎本宫,下不为例。”   县令擦了擦汗,连忙道:“是。”   若城公主点了点头,这一切对她来说,只是个僻远小县的一个无知百姓被她看呆了,一件小事,完全不值得挂怀。   但她的一眼,已经足够曲修齐后悔一辈子。   .   若城郡主现在还无所事事,只跟在安平公主旁划水。   不过苏宝珠暗地里瞧着,安平公主事情多,她自己也是拿出章程就差不多,只用三方会审的时候露个面的。   其他的一些琐事,档案归类一类的活计,可能渐渐都要归若城郡主那去了。   苏宝珠觉得也挺好,她现在实际还是个白身,真的事事操心,也没什么必要,吏部礼部那群人也不会真的听她使唤。有举人的身份要被免了再去吃瓜不好吗!   安平公主发的请旨已经放在乾明宫,苏宝珠又和两人商议了一些细节,才离开。   回到苏府,苏宝珠一回想,嘿,现在好像又没什么事做了?   难得和平的日子,相亲估计也省略了。毕竟大家都把目光放在秋闱身上,无暇他顾。   就连苏家,也有苏玉青和几个旁支弟子要考举人。   那她现在去做什么,翻一下罗家的藏书抄录版?秋游踏青?还是帮母亲把苏宝灿的未来夫婿过目一下?   苏宝珠的思绪刚起了个头,周雯鹊就来寻她了。   “对于我们这种人家,举人身份只是锦上添花,”周雯鹊断然道,“万万不能有举人名榜出来才去相看的道理。所以……宝儿,帮忙看看?”   苏宝珠:“都要看谁?”   周雯鹊:“就两个,其他人都已经筛掉了。”   苏宝珠有些好奇:“是凭借什么筛掉的?前几天看还有那么厚几沓。”   周雯鹊自矜地笑了笑:“你爹还说要挨个考察人品,我说不用了,先挑两个最好看的,再具体查。孙家那样,我们也都能看走眼,走马观花的考察,岂不是更容易出问题?”   苏宝珠点了点头,伸手:“这两个都是谁?”   周雯鹊已经带过来了,直接把两份卷轴放在她手上。   春华拿过一个,方便苏宝珠展开另一幅卷轴。   卷轴展开,渐渐露出一张俊秀不凡,眉眼缱绻的面庞。颜值确实不错,苏宝珠看向底下的短介绍:   屈成岸,英城人士,太和二十二年生。南震公之嫡次孙,家族繁密。   苏宝珠嘟囔了句:“这姓氏有点眼熟啊?”   周雯鹊不解笑道:“开国四勋公之一,如何还能不晓得么?”   苏宝珠想了下,没想起来。伸手朝春华要另一幅卷轴。春华却早已经小声指使小婢女去拿信。   一些有告状性质的信件是有单独放的,没过片刻,小婢女就把信带了过来。春华给小婢女一吊赏钱,将信递给苏宝珠。   苏宝珠摊开一瞧,咦了声。   ——“屈兄……他最近总爱往京郊的一家寺庙里去!”   系统:【好家伙,一些野寺暗地里做些秦楼的勾当,这姓屈的是去这种?】   苏宝珠把信给周雯鹊,周雯鹊看了一眼就点点头:“我会派人再去查,若是属实,少不得报京衙。”   屈成岸大概率是不行了,苏宝珠翻开另一幅卷轴。   也是一个俊秀的,眉眼有些英气,以至于显得有些严厉。   底下的小字介绍上写着——   陆扬畴,英城人士,太和二十二年生。西赢侯之嫡长子,第二代。只他和弟弟两人,无其他兄弟旁支。   周雯鹊道:“他家是先前海寇作乱时候平乱封的侯,现在人也多在南边守土。性格稳重,因着意欲进京考武进士兼定亲,房中并无婢妾。只之前有听说些他的母亲……性情不太好。虽然因领兵要在别处住,但有这婆婆,终究是个疙瘩。”   苏宝珠点了点头:“那还是要多一些备选的好。”   周雯鹊失笑摇头:“其他备选就都寻常了,婢妾是不可少的,能力也一般,只能安逸享乐罢了,家里也人口繁密,应酬少不了……哎,各有各的不好,人还不甚好看。”   苏宝珠哭笑不得。六边形战士确实不好找。甚至寻常的六边形战士,放在苏家,那就是哪哪都不够。   苏宝珠:【回头我把那一沓再都翻一遍吧……万一有沧海遗珠呢?】   系统:【也顺带给宿主也挑一个。】   苏宝珠:【也不是不行。】   苏宝珠说着,忽然心念一动:“之前皇上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周雯鹊摇了摇头,笑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只不用当真就是了。”   苏宝珠点点头,懂了,皇上那句话其实只是想确保苏家是真的不想去和太子联姻了,这诡计多端……   前院这时传来了消息,苏承泽传来的:皇上给苏大姑娘推荐了睿王。   苏家对皇上之外的宗族没什么了解,苏宝珠紧急一发十连,了解情况。   睿王是皇上的皇弟,和太子年岁相仿,面容能说清秀。房中两房姬妾,暂无侧妃。无心政事,只喜诗书琴画等消磨时间的物事。是个大写的纨绔子弟。不过他毕竟是皇弟,完全可以玩一辈子。自述会对未来妻子相敬如宾。   周雯鹊有些苦恼:“这可不好定啊。”   苏宝珠倒是果断:“去请姐姐来我院里坐,让她自己挑。” 第41章 第四十一片瓜   周雯鹊赞同道:“也是, 定不定的且不说,先让她心里也有个底。”   苏宝灿还在画室,过来且需要一会儿时间。苏宝珠顺手就把陆扬畴的情况也抽了一发十连。   ……居然真的完全一样。   他的房中确实并无婢妾, 也确实是有镇守一方的才能。他的母亲也确实有些偏激。因为只是一发十连,并不能知道他的母亲偏激的缘由。   不过这十连已经有了意外收获:   陆扬畴曾经在去年冬天随父亲一起回京准备三年一考,顺带参加了冬狩。   去年的冬狩,苏宝灿大放异彩,斩获无数。这一切都留在了陆扬畴的眼底。   陆扬畴没有像一个愣头青一样,冒昧求娶。他只是把他的好感留在心底, 等待时机。   苏宝珠翻来覆去地看这一组十连的信息看了两三遍, 就像是看着一直拍鬼片的导演忽然拍了一部小甜饼,让人难以置信!   ——并且这小甜饼的男主, 还挺好看。这更了不得了!   等苏宝灿到来的时候,苏宝珠禁不住感慨地看着她,目光之殷切, 直让灿姐姐不忍直视。   等苏宝灿看完这两个人选,她似乎、好像是理解了苏宝珠的眼神,微蹙着眉头问:“宝妹妹,你是看上哪一个了,不好意思讲?你其实可以说的, 都可以商量。”   周雯鹊:“……咳咳咳。”   苏宝珠惊得跳起来:“姐你别胡说,这是专给你挑的!”   苏宝灿近乎促狭地笑了下, 朝自己嫡母笑道:“挺好的,一切听父母安排了。”   周雯鹊问道:“你第一眼看着,更中意哪个?我这边带你去一场宴会, 带着你再见一见他们父母?若你不喜欢颜色太好看的, 我这还有两个, 只是面容端正的。”   苏宝灿笑道:“这两个就很不错,看着也养眼,我就不必去了,母亲见着哪个更好,直接安排了吧。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不必多虑。”   周雯鹊点点头。   系统:【我怎么感觉苏宝灿对这两个人满意都有限的样子。】   苏宝珠:【很正常啊,这两个人对她来说都只是陌生人,猝尔就要定婚事了,是谁谁别扭。】   苏宝珠:【并且我是有你吃瓜系统,她没有,根本不知道这两个人的秉性是怎么样的,对这两个人没有期待感很正常。】   系统:【我还想呢,她是不是因为上一任婚事定的是太子,感到些许落差,因此不舒服。】   苏宝珠:【……也不是没可能。】   不过苏宝灿面上都说没意见,也不能逼着她说出“有意见”,那也太没意思了。按着正常的步调走吧。   周雯鹊点点头道:“话虽如此,该相看的还是要相看一眼的,若是不合眼缘,日后过一辈子,人也难受。刚好,下旬有柳家办的秋时宴,到时候他们也都会道,一起去吧。”   苏宝灿点头答应了。   苏宝珠举手问:“我呢我呢?”   柳家其他的名声是寻常,不过家里有个柳伯,宫里又有个柳妃,支撑着柳家建了不少亭台楼阁,形容迤逦,引人流连。柳家开宴会,其他都没什么,就是景色格外好看。   苏宝珠还是很期待的。   周雯鹊笑道:“你什么你,你就玩你的去。”   苏宝珠:“好嘞!”   .   真到了秋时宴的那天,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御前很难有秘密,到了秋时宴的那天,已经有“皇上将让睿王和苏家大小姐结亲”的消息,暗搓搓传遍各处。惹得不少人看向苏宝灿的目光又有了些变化。   往前总有一些夫人太太要凑在周雯鹊身前,笑着推荐自己家的“顽劣孩儿”,现在都没了。   秋时宴要的就是热闹中带点清幽,最开场柳家人送了每人一片彩制枫叶后,之后周雯鹊就带着苏宝灿和苏宝珠坐到了野菊丛旁的亭子里,等其他人都到,先和宋夫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宋夫人自从宋徵昕定下了北定公长孙后,就总是有些唉声叹气。   今天她看着那簇白黄相间的野菊,又引发了愁思,唉声道:“昕儿之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北定公府里全是不着调的,她夫君可以忙着在外操持外事,可她必是要在府内侍奉公婆的,她公公滥情,婆婆一昧纵容,我光是想,头皮都要开始发痛了,这日子可怎么过?”   周雯鹊听着话不对头,蹙眉劝慰道:“话也没这么说,北定公长孙总比那什么晏清密好多了不是?前程也远大,日后有了孩子侍奉,才是享福的时候呢。”   宋夫人只叹气道:“想想我们宋府和你们苏府,同样是武字头的侯府,怎么我家的昕儿顶好也只能配了北定公府的长孙,连世子位都八字不能有一撇。你们苏府倒好,一个睿王,既定的王爷,都不用等生孩子了,直接就能当王妃享福……”   周雯鹊脸色变了,这里可不只是有她家和宋家两家人,宋夫人如此说话,她自己自然是没脸,但难道苏家就很有脸面么?   她正想开口,苏宝灿却已然出声:“那宋夫人的意思是?”   宋夫人当真认真想了想,笑道:“我的想法说来也粗疏,就是你苏家能有这么好的亲事,我宋家的昕儿为什么不行?之前你家不是还有和太子谈一段么,睿王你们怕是都看不上眼的,倒不若居中调和一下,便宜便宜我家那个小的。”   周雯鹊豁然起身去掳袖子,这情况不掳袖子还当苏家很好欺负不成?!苏宝珠也起身帮周雯鹊拉起袖子。   可她们刚站起身,不远处就传来了一声嗤笑:“孤什么时候和苏家谈过一段?”   一众人,认识的已然俯身下去,不认识的,瞥见来人身上的蟒龙纹样,也连忙俯身下去。   “参见太子殿下。”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抬了抬手:“起来吧,可有人替孤答疑解惑?”   苏宝珠已经扶着周雯鹊坐下,苏宝灿也不打算开这个混口。现在的压力全在宋夫人身上。   宋夫人的脸憋成了猪肝色,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太子轻笑一声:“那看来是没这回事了。孤还奇怪呢,和苏大人谈点刑部的政事,如何就变成了‘和苏家谈过一段’。若是宋大人能和孤谈政事,是不是又变成了孤和宋家也谈过一段?”   苏宝珠:【太子的话很简单,若是宋家在朝中有实权,那宋家女儿也能有更好的婚事。】   系统:【宋夫人听到这,得扎心了。】   说完,太子哈哈大笑,众人也给面子地哈哈大笑。   宋夫人再没脸没皮,也不好坐在这里了,起身就要告辞。   太子也没拦她,只招了招手。   这时众人才发觉太子身后跟了几个婢女,俱抬着箱子。   一旁有夫人好奇开口:“这是什么?”   太子不答,不过婢女已然小心翼翼把箱子打开,从布匹中把物事捧出来。婢女捧得小心,放在亭中央的石桌上。   众人一见清物事的模样,纷纷屏住呼吸。   苏宝珠见多了不少好东西了,见到了,也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一样,瞪大了眼。   这是一棵通体血红的珊瑚树,血红地像是下一刻就会滴出水。珊瑚纹理又恰到好处地点缀树枝,树枝繁密,让整棵树更圆融美丽。   这是真正的极品珊瑚树!   然而婢女捧完一棵,又从箱子里捧出第二棵。稍小一些,但同样是不可多得的血珊瑚。   还没完!还捧了一个玉盘出来,玉盘里滴溜溜滚着一粒珊瑚珠,玉白中的一点红,更是吸引人的目光。   太子见她们这般反应,方笑道:“睿王听说周夫人寿辰将至,特送两株珊瑚以贺。而珊瑚珠呢,是睿王听说二姑娘年龄小却已然十分有胆识,额外送的。”   知道周雯鹊大前年才过了三十岁寿辰的苏宝珠不免沉默了一瞬。这个理由好敷衍,和这礼物的珍贵比起来,显得更敷衍了!   系统:【就感觉,睿王其实知道婚事要定,但不好直接送礼表示友善,于是故意给了个很离谱的理由。】   苏宝珠:【虽然一下子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就当娘每年都过寿辰吧——好吧好吧,那就这样吧。】   周雯鹊和苏宝灿已然要俯身道谢了,苏宝珠也跟着道谢。礼节做到位。   太子把礼物展示完后,就让婢女把珊瑚树放回去,送到苏府里去。就离开了。   太子走了好一会儿了,众人才回过神来。连忙要围着周雯鹊奉承。   然而又来了个婢女,服饰虽不华丽,容貌也是寻常,可细细一较,却能见着她的鞋面都是苏绣,可谓是秀蕴于内,若想轻视,定能让人吃个大亏。   众人不免静下来,眼见着那婢女朝周夫人那去,屈了一礼,柔声细语道:“夫人,陆家少爷听说您爱绘画,他难得来京城一趟,故淘了些群青色用的青金石,另其他几罐草木色料。”   这礼寻常,虽然颜料价贵,可在场的人又谁家买不起颜料呢?   可婢女接着就说:“这颜料有一点最奇,就是加了些许丹水后,可使颜料色泽不褪,更胜金石之色。”   众人不敢高呼,只能暗地哗然。现今的颜料,要么是用金石研磨而成,颜色虽经久不散,却也价贵,尤其是青金石,其价堪比足金。   而草木之色虽好,然而色泽浅淡,一旦作画,往往要涂抹数次,才能让色泽浓郁。   这不知名的陆家送的颜料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颜料里的丹水!若切实有这婢女说的功效,那之后的绘画岂不是更加自在写意,富有色彩?   众人都不免用羡慕的眼神看向周雯鹊,瞧她这侯府夫人的日子过的,这礼物!珊瑚树、珍稀颜料……哪样不是令人羡艳?   周雯鹊的嘴角暗地里抽搐了好几下,她哪里喜欢绘画!苏府是武勋世家,苏宝珠都只是以弹琴做托词去逍遥自在,其他人更是在琴棋书画上兴趣不大。只有苏宝灿暗地里喜欢去画室里休息。   她怕是又被做了一回筏子。   不免有夫人开口探问:“这陆家,却是哪个陆?”   婢女屈了屈身,不卑不亢道:“是英城陆家。”   夫人恍然:“是西赢侯的公子啊,若我没记错,他还未有婚配……”   婢女不理会,只含笑看着周雯鹊。   周雯鹊:“……”   周雯鹊站起身:“走吧,带我去看看那颜料。若有半句虚言——”   婢女笑道:“必然不会有的。”   周雯鹊去了,苏宝灿自然也跟上。苏宝珠纠结了下,还是没有去。   她姐这次的两个相亲对象都还可以,尤其是陆扬畴,听说有睿王这个人后立刻就急了,也开始送东西了。有点意思。   她并没有掺和的必要。不如自己去耍去。   .   柳家开秋时宴的地点是在菊园,顾名思义,菊花开得多。品种繁盛,后世的花卉园也不过如此了。   苏宝珠留意到一朵绿菊,惊奇地多看了几眼,这时,她身后传来了夏菡的声音:“李小姐可是来寻我家小姐的?”   苏宝珠留意到动静,回头一瞧。却见是李家的六小姐李琇云。李琇云有提醒过她孙家的不牢靠,她又有和李琇云有一起吐槽康王的情谊,因此对她的印象还可以。至少不会第一眼就心生恶感。于是苏宝珠朝她笑了笑。   李琇云见着,也拈着帕子朝她笑了笑。   半晌无言……   系统:【不知为何,你们之间有着奇异的尴尬感。】   苏宝珠:【应该不是我的问题。】   系统:【我也觉得不是宿主的问题。】   李琇云深呼吸一口气。她心里简直要不好意思到原地开花了!之前她发觉苏家里吵架,派人四处当喇叭,又去皇后那上眼药,终于说动皇后不再想和苏家联姻。现在她倒是有事要求苏家女了。   她是镇定了又镇定,才开口:“二妹妹,实不相瞒,我之前一直鬼迷了心窍,想做太子妃。可上回和妹妹一见如故,因此有事了,不免想来寻你。”   苏宝珠:“……所以是什么事?如果是动社稷的大事,还是寻我爹比较好。”   李琇云连忙摆手:“哪能呢?说来也是男女之事罢了——太子殿下有个‘好妹妹’,你有听说吗?”   苏宝珠懵逼摇头。   李琇云叹了口气:“我一直以为我已然是消息灵通,直到近日皇上下旨让你遍查京城举人,我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寻常人,还是妹妹更有能力。妹妹今日刚得了个珊瑚珠,珍宝是不缺的,我这也没什么可以相送,只能说,你若要我做什么,我定然都会咬牙做了!”   苏宝珠:“……等等,你先说你要问什么。”   李琇云慢慢道:“近日太子殿下经常有来寻我,虽然说的都是闲话,却也大不如常。我原以为太子是有意,谁曾想……我一回去偏院他送茶水的时候,隐隐见着他和一个人搂抱在一处,口称‘好妹妹’。偏院不拘人进去,不过能去的其实也就几家相熟的人……”   奇异的直觉让苏宝珠开口:“会不会是韦崇沉,那个诨名韦兰花的那个?他家能出太子伴读,关系和你家应该不错?”   李琇云连忙开口,甚至带了点惊恐:“不是他!”   苏宝珠:【……咦?】   苏宝珠:【这是什么反应?】 第42章 第四十二片瓜   李琇云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太对头, 连忙又补充道:“太子都还好,我是他表妹,你是积年勋贵之家的小姐, 说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往外传都可以。但韦兰花是不能再往下深究了。”   系统:【……这话说的。】   苏宝珠:【好明显噢。】   “好吧好吧, ”苏宝珠耸了耸肩,不再深究, 转而说道, “不过说真的,太子殿下有个侍妾婢女什么的调个情,胡乱说什么妹妹的也……挺合理?”   李琇云绷着一张脸:“但我有一种直觉, 我直觉那个人不是什么侍女婢女——太子殿下出行是会带婢女没错, 但那些婢女我都认得,没一个像是会应和那句‘好妹妹’的。”说着, 她又冷哼一声, “太子殿下更不会急色到在李家的偏院就去幸婢女。”   系统暗嘶了声:【但太子殿下还是在李家的偏院幸了人啊, 这……其实还是急色吧!】   苏宝珠:【这就是对自己喜欢的人的滤镜吧……】   苏宝珠点了点绿菊,让这朵绿菊轻轻摇曳,晃动出沁凉的青绿色的影子。这绿帽子的颜色啊。她接着笑问了句:“那李姐姐有什么想法吗?这个人你觉得可能是谁?”   李琇云咬牙道:“我暗地里猜,可能是来我家玩的一些亲戚……只是李家交友广阔,来李家拜访的贵客何止数十个?竟像是大海捞针了。”   苏宝珠了然了,点点头:“事关太子,我自然不会去窥探踪迹, 也不会贸然询问。只能说什么时候偶然见着了, 我留意两分, 有什么发现, 和你对照对照。”   李琇云便笑道:“这便够了!旁人不知, 我是知道的,妹妹去若城郡主那吃了一顿饭,就察觉出康王和曲修齐之间的不对头。只要妹妹多关照两眼,也就够了。”   苏宝珠本也有些好奇,男女之事与国之大计无关,实在不行也有皇上之前那句笑问她要不要当太子妃的事作筏,她便就点头同意。   不过她也不打算和李琇云分得太清,一个关照只换一件事那哪够?尤其李琇云还是知道她去若城郡主那吃饭一事的……李琇云的能量可能超乎想象。   苏宝珠因就问道:“不过不必说什么‘咬牙替我做一件事’,好姐姐,你知道陆扬畴这个人不?”   李琇云奇道:“是今天送了不会褪色的颜料的那个?太子殿下听着还奇呢,问这种上好的颜料如何没先给他父皇看看,后来听说是送给苏家的才没说话。我瞧着这陆公子是想做你姐夫的,你问他作什么?”   系统:【对啊,问她做什么,抽卡啊!她说的又不一定是对的。】   苏宝珠:【之后还有一批可能要失去身份的举人等着我呢,你也说了,只够两张ssr。】   系统:【……】   系统:【行!】   苏宝珠就一副平平常常闲聊的语气:“没什么,只是我听说他家母亲的脾气不太好,有些好奇,是谣传还是确有其事。”   “我竟忘了和你说!”李琇云连忙压低声音道,“他母亲的脾气并不是不太好,而是非常不好。不然他待的那南边,好歹离江南也近,多少得封荣养的勋贵不在那边过太平日子,陆家好歹新贵,如日中天,肯与他相看的人少不了,如何就会到京里来寻?”   都不说抽卡的结果亲自认证,只鉴于陆扬畴一出手就是苏宝灿最在心头的颜料,苏宝珠就对“他只能在京里找对象”这点持保留态度。   李琇云见苏宝珠不是很信的样子,拉她起来:“别看这绿菊了,越看我越烦!总能让我想起那个‘好妹妹’。走,去凉爽点的地方说。”   日头越发大,去僻静地方聊也是正理。苏宝珠就和李琇云一起去。   柳家的菊园建得挺大,且除了菊花,还间错有其他的花卉林木点缀,一路上也可以说是心旷神怡。   李琇云走这一路也消气了,和苏宝珠一同到沁凉小溪前的亭子里坐下。秋风微凉,远处太子的身影隐约在溪另一头的竹林内隐动。李琇云免不了叹一口气。   只是苏宝珠还在,李琇云还是压下自己伤悲怀秋的想法,认真解释道:“他其他都好,就是他那母亲确实有些乖张,每次说话必定是‘我家儿子如何如何’,一副太子殿下是天下第二,她家孩子是天下第三的调调。”   苏宝珠眨了眨眼,这……确实有些夸张,不过还好?   李琇云见着苏宝珠这难得懵懂的样子,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接着分说:“这种夫人寻常聊聊都还好,只用应和着‘嗯嗯嗯你说得都对’,日后少和她说话也就完了。可若是要当她儿子的媳妇,你觉得她会怎么挑剔,又是怎么样的媳妇才能过她的眼?”   苏宝珠这才懂了。   若是现代,这种婆婆也只能微信远程骂两句,可古代出行不方便,侍奉父母那就真的得是一个屋里侍奉,婚嫁后,婆媳矛盾如何发展,就全凭婆婆和媳妇的性格了。   苏宝珠想了想灿姐姐的性格……危!   苏宝珠都不怕苏宝灿和这夫人打起来,能打起来都是好事。可苏宝灿是习惯文斗的,又还是个姑娘,吵架经验不丰富,吵多了气不到别人都是小事,主要是伤自己的肝肺。   她若是成了这种把儿子当宝把儿媳妇当草的人家里,怕是要被狠狠磋磨的。   李琇云见苏宝珠恍然了,点点头,乘胜追击,又道:“在我看来,睿王才是正正好的选择。皇上登基前那些兄弟老实的可不多,皇上登基后,那些不老实的一些被关禁闭,一些直接在府里‘病’死了。皇上寻不到人可以抒发兄弟情谊,最后找了半天,找到了睿王,睿王的年龄和太子殿下差不多大,皇上什么新鲜的好的,都没少了他。嫁给他,才是直接享福呢。”   苏宝珠委婉道:“可我瞧着,睿王也无所谓和他一起享福的人是谁?”   李琇云笑道:“一向瞒婚哑嫁,婚前看身份,婚后才开始过日子,这也合乎道理。并且睿王平日一贯疏懒,并无太多劣迹,侍婢都只有两个,只爱书画钓鱼消遣时间。也没那些个烦心事。”   苏宝珠犹豫了一下,总觉得有些微妙的可惜,婆媳之争归根到底症结还是在儿子的装死上,若陆扬畴诚心想让苏宝灿日子过得好,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于是她还是说:“可陆公子听说并没有侍婢。”   “哎呀,你都遇到几个不靠谱的相看对象了,这你还信啊,”李琇云笑道,“血气方刚的年龄没个侍婢?怕不是因着练武打磨筋骨,反而伤了根基,就和先前那姓孙的一样。”   苏宝珠:“……”   苏宝珠:【我悟了。燕朝基本盘如此,有个觉悟高的,反而会是异类。】   系统:【老实说,要不是我是系统,还看见了抽卡结果,我也信李琇云。】   苏宝珠:【……行的吧。】   苏宝珠不想纠结这个了,纠结起来没尽头的。日子怎么过还是等等苏宝灿自己的建议吧。   她如果觉得两个都不好也都没问题,反正还能再挑,就是颜值下降点。   苏宝珠转而去问李琇云:“说来,等找到了那个‘好妹妹’,你打算怎么办?”   李琇云想了想,笑叹道:“其实我也没想好。聘为妻奔为妾,这事闹出来,太子名誉受损失,姑娘大概率被纳为侧妃,我若还要做太子妃,就得和她一起过一辈子,也挺没意思的。之前想过,要不要找些家境贫寒又容貌姣好的姑娘来让太子殿下移心……哎,想想更没意思了,是不是?”   苏宝珠点了点头:“确实没意思。”之后就看着涓涓流淌而去的溪流。   太子殿下的身形已经隐在竹林后,李琇云摇了摇头,终究还是报复欲占了上风,咬牙道:“总得先让我知道是谁!好歹也是和李家相善的人家,女儿家若真想做太子侧妃,也不过一句话的事,非得走这种歪门邪道,等我知道是谁……!”   苏宝珠见她情绪激动,免不了劝上一句:“太子殿下的婚事迟迟不能定下,未免没有皇上不愿亲上加亲的缘故在。当断则断。”   李琇云愣了片刻,方才犹疑着点点头:“我想想罢。”   .   没多久,李家的太太便唤李琇云去。李琇云就告辞离开了。   苏宝珠懒得挪窝,就坐在亭子里吹风,和系统聊聊天。   系统:【太子妃的身份我一开始听着就觉得厉害,甚至都为宿主抱不平过。】   苏宝珠:【啊?为什么抱不平。】   系统:【太子妃!明晃晃的未来国母的位置。这个位置如此威风,一听就倍儿有面子!你姐能得到这种身份。相比之下,你的未来夫婿,身份只是世子,考个莫须有的举人,未来继承个伯府,就有些跌入尘埃了。】   苏宝珠:【我娘估计也看出了点我的性子,所以找的孙家提供了更多的软性价值:家庭关系简单,保证不纳妾,保证对我好。如果孙家能做到,那其实还挺不错。】   系统:【然后孙家翻车了,作为低位替代的黎家也翻车了。】   苏宝珠:【是啊,我最近可能确实不太适合相看人家,和哪家相看哪家垮台。反正也不急,家里最大的大哥都要考了举人考了进士才成亲呢,再多观察两年。】   系统:【嘎吱嘎吱,说来苏玉青的相看对象有没有可能有瓜?】   苏宝珠:【……你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呀。不过正常没有。】   系统:【确定吗?】   苏宝珠:【对啊,都不用抽卡的,因为低于道德标准会有更严酷的惩罚,所以女性的日常行为往往都会高于道德标准要求的线。如果有瓜,也往往是她家里人的瓜。例如刑部尚书暗地里扶持农民军这种。】   系统:【额……贪污受贿收礼物收瘦马呢?】   苏宝珠:【这对于一个尚书来说算什么瓜,不做反而不合群吧。】   系统:【也是。】   系统:【不过,话说回来,宿主之后打算相看什么对象呢?对对象有什么要求呢?】   苏宝珠:【这是个好问题啊。】   苏宝珠:【如果是十二年前的我,要求大概会很清晰:有独立生活能力,有赚钱能力,不啃老,性格不偏激,没有犯罪记录和行政拘留记录,不吸烟酗酒赌博。】   苏宝珠:【前面是基础要求,后面还有额外要求:有存款,会骑自行车,能一起打游戏,不异地,长得好看,最好不要是姐弟家庭。】   苏宝珠:【基础要求必须满足,没有商量余地。额外要求看情况,是加分项。】   系统:【现在宿主的基础要求和额外要求是什么?】   苏宝珠:【我现在没有额外要求,只有一个基础要求:对象是人,男的,活的,人。】   系统:【感到标准的一大滑坡呢。】   苏宝珠:【可能也是瓜吃多了?总觉得每个人都有优点缺点,优点只是装饰品,但缺点都会影响到生活质量。可惜古代一直单着更麻烦,我底下还有四个妹妹吧?】   系统:【六个。】   苏宝珠:【啊这……对不起。我回头买点东西送她们!这都能忘,确实是我的不对。】   系统:【宿主近日事情多,又是若城郡主的事又是安平公主的事,忙起来忘了很正常。】   苏宝珠:【说来,我有些好奇,上一任吃瓜系统的宿主最后是和谁在一起了,我想看看能不能参考。】   系统:【我的权限不能知道上一任宿主的情况,需要宿主花费声望值抽取,才能得到其中可能是瓜的信息。】   系统:【不过鉴于之前收到过001系统的请帖,姑且可以认为系统是和上一任宿主在一起了。】   苏宝珠:【……完全不能参考啊!】   苏宝珠决定还是努力找找,看看自己未来的夫婿在何方。   .   陆扬畴并不敢自诩自己是苏家的未来女婿。   不仅是因为他还有个竞争对手,更因为他家里还有个拖后腿的。   他听说秋时宴的时候就让母亲谭夫人身边的婢女哄着她那天不出门,也让人留意了府上的动向,如果近期谭夫人和谭夫人的婢女有打算出府,及时报备。   他的人还真拦住了一个——一个谭夫人的侍女一开始还理直气壮地说什么出门买脂粉,被质疑为什么不带马车装货、为什么走的是西城的方向。侍女哑口无言,承认她是去苏府递话的。   递的什么话?谭夫人说的话:她已经相看好了她娘家一个十分小家碧玉、温婉可人的媳妇,比苏府高门大户的傲气贵女好了不知凡几,苏府若还想女儿能嫁得出去,就别只拜陆府这一家庙宇了!   陆扬畴气了个倒仰,谭家那所谓“温婉可人”的表妹,大字不识一个,柔柔弱弱,不知听了谁家的话还拗了小脚,弱柳扶风模样。   以前亲戚聚会的时候,他远远瞧着都头大,谭家完全把这姑娘养成了只适合把玩的模样,这是要送为人妾么?   谭夫人或许也是爱怜那姑娘吧,但她爱怜的方式是让他娶做侯府世子夫人。   太离谱了,他偏偏碍于孝道不好掰扯太多。他的父亲又只会用一心公务的理由完全逃避后宅的事,废了半天的劲,才说动父亲,用“和苏家结亲定能对陆家有帮助”的理由让父亲去劝母亲几句。   ——然而回头母亲还是开始掉眼泪,哭着说什么“孩子还没媳妇就忘了娘,孩子如此不孝未来该怎么办”,老天爷。   陆扬畴在那时心里就打定主意了,奉养父母的事一定得让弟弟来,他一定要出去住,他是受不了了!   弟弟自小体弱多病,长大后身体养好了,不过性子也养成了,并不会和父母析居。就让弟弟代替他奉养父母吧。   苏府的主母也知道谭夫人不靠谱,在他送出颜料后多问了句打算如何,他说他会随着镇守的城镇住,不住在府上。那周夫人愣了片刻,才点点头,说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然而,没多久,周夫人就带着一个抖如鹌鹑的侍女,笑吟吟地回来找他,“这侍女拿着陆家的名牌,进来后却找苏府的人,我好奇就多问了句。”   陆扬畴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母亲身旁的侍女,他的头皮都要炸裂开了!   周夫人倒是和睦,笑道:“没事,她也没说什么,就是说,谭夫人已经给你定了一门亲事,是谭家的姑娘。这是真的吗?”   陆扬畴的嗓子一瞬间艰涩异常,几乎是呕出血了,艰难说了句:“是,父亲并不同意,我也没和那姑娘相看过。母亲那里……我会再去劝说的。”   周夫人甚至可以说是气定神闲了,几乎令陆扬畴仰望。周夫人和蔼温和地开口:“无妨,这是你们家的家室,不用和我解释太多。”   说完,把婢女留在原地,轻飘飘离去。   婢女还是瑟瑟发抖的样子,让陆扬畴联想到他的那个小脚表妹,让他连生气都有些疲累。他心如止水,冷静地问婢女如何想到来这里。   婢女也努力不发抖,小声说,菊园离东西市近一些,她在谭夫人命令下,吸取了上一个婢女的教训,带好马车,托言是给二公子寻觅好药,这才出来的。   陆扬畴知道了,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堵不如疏。   .   周雯鹊的涵养让她没有当场骂出来,但回到茶室后她犹豫了好久,才坚持没有去喝菊花茶,只喝温开水。   喝完一盅温开水,周雯鹊才看向自己的三个女儿。苏宝灿是一直都在,苏宝珠是玩了一圈回来,苏宝漾是四妹妹,睡迟了才到。小孩子贪睡,苏府一贯不苛责这个。   四妹妹来得巧,她刚到,就迎面遇上了谭夫人的侍女,听到了侍女转达的一番话。   周雯鹊带那侍女去找陆公子了,茶室的气氛十分凝滞。等周雯鹊回来了,空气都仿佛重新开始流动了。   苏宝珠有些无奈:“知道这谭夫人性情不好,没想到到了如斯地步。”   苏宝灿八风不动,只看着周雯鹊,一副听她主意的模样。   周雯鹊也确实有了打算:“他自称会搬出去住,但我听着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刚巧圣意有意睿王,他送的珊瑚树和珊瑚珠也具诚意。不若就睿王罢。”   苏宝珠其实听婆媳关系就有些头疼,又不好说话影响她们判断。于是寻摸了一个熟螃蟹,拿蟹八件拆着玩。   苏宝灿也点了点头,沉思着说:“他说去年冬狩的事,可我想着,世上从来情易变,若是他的情志转移,再有这谭夫人,我怕会左支右绌,彷徨难定。倒不若是睿王殿下,他玩他的,我做我的。左右他爱玩的也就是那些文人之事,不干涉什么。”   四妹妹还有些孩子困,揉了揉眼睛,疑惑地用奶音问道:“可是,陆公子会变的话,睿王难道就不会变吗?”   话语一出,整个茶室都安静了。袅袅茶香无声升腾,只有苏宝珠在一心二用地安静拆螃蟹。   系统:【宿主你不说什么?】   苏宝珠:【要我说?行吧。】   苏宝珠道:“其实很不必担忧,结婚就结婚,处不下去就离。这么紧张做什么?”   系统:【啊……?】   苏宝珠歪了下头,看着呆若木鸡的周雯鹊和苏宝灿,笑道:“不然呢?人确实都会变的,也没人能预估到以后人会怎么变。按我说,万一谭夫人变和气了,或者万一睿王变得喜欢上姐姐了呢?这都说不好啊。既然如此,婚姻也是可以变的,从合变成和离,不是很合理吗?”   四妹妹还有些天真烂漫,听着就欢呼:“河里!河里!河里!”   周雯鹊有些艰难地开口:“但是,和离总是会惹非议的……”   苏宝珠扬眉道:“非议的本质就是批评人,批评人的话,那就批评回去呗,谁批我姐,我就骂回去!”   周雯鹊还有些犹疑,苏宝灿却已经点了头,笑道:“我好歹也是苏家嫡长姐,若这般畏手畏脚的,如何给妹妹们做示范?”   周雯鹊毕竟是继室,天然带了些谨慎,见苏宝灿开口,才点了点头:“好,那如此一来,这两个都挺好,端看你怎么定了。”   苏宝灿内心已有决断,开口:“我——”   “我真的很生气!”李琇云在隔壁不远处的另一处茶间里高声怒骂,“我都见到他在竹林了,他说他一直和韦家公子在赏花?骗鬼啊,还问我为什么疑神疑鬼,什么人啊!!!”   苏家众人:“……”   茶间之间并不是连通的,且墙体很厚,分了内外两间,理论上隔音很好。   李琇云听起来是真的很生气了。   四妹妹冷不丁道:“自己心里有鬼的人,才会见别人都有鬼。” 第43章 第四十三片瓜   苏府里的姑娘面面相觑了片刻, 苏宝灿说:“这里毕竟是外头,还是回府再聊吧。”   周雯鹊点头赞同,就说:“今天难得天气好, 大家一起去玩玩——二姑娘, 这是你第几个螃蟹了?”   苏宝珠默默放下手中的蟹八件, 看了眼自己的桌前,其实也只是第三个而已。   不过周雯鹊显然只是想找个由头转移大家注意力, 回府后也不会缺了她的螃蟹。苏宝珠就顺着周雯鹊的意思, 起身笑道:“这是我最后一个了——我刚才也逛了大半圈了,一些地方还是不错的,我带你们过去。”   四妹妹在, 年龄又小, 不好只丢给仆从带,最好还是一家子一起去玩。也算是难得增进感情的时候。   菊园确实有不少稀奇品种的菊花, 苏家人都看了阵。路上还遇见了刑部尚书的夫人, 有些愁眉。不过这位夫人没提, 她们也就没开口。   系统:【我嗅到了瓜的味道。】   苏宝珠:【那肯定有瓜啊,刑部尚书夫妇五十多岁,孙女都能配玉青哥了。年龄大了,就很少有什么事会让人当着其他人的面露出愁容。】   系统:【那宿主不打算问问吗?】   苏宝珠:【不用问的,如果真的是什么大事,现在哪里还有心情逛园子?早就赶回府里去处理事宜了。问题一般不大。】   系统:【有道理!】   苏宝珠:【其实人很少有什么瓜,大部分都只是普通的喜怒哀乐惧, 奇怪的家伙还是不多的——不过因为大部分人都很普通, 所以想找出一些优于普通人的存在, 也挺难。】   系统:【宿主……】   苏宝珠:【一切随缘吧!毕竟我穿越了之后没有变成某个村里的二丫, 十二岁就被塞给隔壁村的大牛换彩礼钱, 现在还能和你东拉西扯的,已经是非常幸运了。】   苏宝灿唤了一声:“妹妹?你在发什么呆呀?”   苏宝珠一回神,就听四妹妹说:“我没有在发呆,我只是在让自己的心休息。”   苏宝灿一时有些哭笑不得,片刻后才和苏宝珠说:“宝妹妹,你也休息休息。”   苏宝珠愣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好。”   .   柳家建菊园的时候十分注重各个贵客的隐私,建了不少错落有致的独间屋舍,外头都有景观分割,不会让两个屋舍相邻。   若有客人要用房间,可以用自己的仆从守住门,也可以让柳家安排的人守门,规避被人打扰的可能。   贵客基本不会大声喧哗,因此这种程度也够用了。   不过因着宫里的柳妃,太子对柳家的印象一直尔尔。眼下已经把礼物送完,去了睿王府上。   睿王亲自泡上一壶清热宁神的菊花茶,推给太子,幅度行云流水,显然是在宫里精心练过的。   太子也不客气,喝了几口,茶本身也就那般,重要的一直是倒茶的人。   睿王道:“我已经表明了诚意,血珊瑚树……你父皇回头估计要问这好东西是哪里来的了。”   太子笑道:“就是我父皇赏的,他估计自己都忘了。”   睿王笑了下,道:“无妨,我一直在京里,手上的钱没地儿使,花钱从海商那买些好物件也正常,这没什么好规避的。”睿王因又问道:“毕竟事情还没定,我没好出面,你瞧着苏家怎样?”   太子道:“苏家一贯是会养女儿的,大姑娘琴棋书画弓马骑射理财管家样样不差,二姑娘也不差什么,只年岁尚小,苏家还没给她扬名罢了。”   睿王:“她们对这门婚事怎么看?可有说什么?”   太子笑叹道:“苏家滑头的很,定是要苏家松口了,肯人正经媒人上门才好说。孤也是好不容易才让皇上松口……罢了,寻常也寻不到比叔叔更好的人选了,苏家难道还会想去和一个妇人闹得不行的陆家成亲么?”   睿王笑了下,语气有点幽幽:“陆公子其他的倒都不要紧,只是小小年纪就能实际统领明州水军,连他父亲都要退一舍之地,这就难得了。孙……朱鹏兴,他是也有年少英才的威名,可也只是一次战斗的英勇,一个百人队的胜利,和他又完全不能相比。”   太子听着也笑,不过他是满不在乎的笑:“可姑娘嫁的是家族,图的是安稳,又不是嫁给夫君的功勋。这方面,又有谁能比得上你呢?”   睿王摇摇头,太子毕竟是从小就立下的,宫里一直又都只他一个皇子,终究是有些不能体恤人。他是既定要庸肆一世的,有大志向的姑娘,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不知为何,睿王忽的想到苏家的二姑娘,骑马驰骋过京郊,完全没留意在路外小道上闲步的他,径直骑马走了。   睿王沉默了片刻。喝了一口花茶,才又道:“不过,其他人不说,陆家确实很难和苏家结亲。前几日你查到他母亲谭夫人已经定了谭家的女儿,做亲上加亲。我已经派一些相熟的茶楼去宣扬了。”   太子笑道:“这便很好。”   睿王想了想,没更多要说的了,就问道:“要不要吃两个阳城运来的螃蟹?阳城螃蟹是蟹膏最厚的,肉也嫩,好不容易才带水一起运来,已经蒸了。”   太子颔首笑道:“却之不恭。”睿王府上其他的东西或许不够,但吃喝玩乐的东西着实不少。就算没事,他也爱来睿王府上坐坐。   话既落下,蒸好的螃蟹,蟹八件,暖黄酒,种种物事一一备齐。   吃螃蟹,喝小酒,再佐着一些闲话,最是消磨时间,浑不知时间过了几时几刻。   天色渐西,太子见着就要起身告辞,一个管家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犹疑不定。   太子喝了两口酒,最是脾气大的时候,怒道:“进来说话!”   管家连忙滚进了屋里,伏地说道:“小的……小的派人去陆府门口盯着,刚才那人回话说,陆府先前大吵了一架,吵得街坊都听见了……”   太子笑道:“这不就是别人家的事,正常说就行,吞吞吐吐作甚?他们都吵了什么?”   管家深呼吸一口气:“谭夫人哭着说儿子不孝,母亲定的婚事都不遵从。老陆大人就吼着说儿子能和苏家结亲严格来说都算陆家高攀,她这存心搅事,该打,谭夫人就大哭说不如休了她,闹了一阵。”   睿王哭笑不得:“这是听笑话了,不过你如此慌张是为何?”   管家头伏得更低,道:“陆家闹的凶,后来老陆先生真的要打,墙上的瓦都打崩了一个。听着音,应该是小陆大人替谭夫人挡了一下,人都吐了血,现在请大夫去看了。”   睿王:“这倒也寻常,儿子愚孝,才有如此……不着调的母亲。”   管家叹道:“可谭夫人是被吓到了,大夫来了后没多久,就见着她坐马车去苏府了!瞧那马车的轴,我瞧着,她是带厚礼去道歉的。”   睿王愣住,太子酒意怒意一齐上涌,当场拂袖而去。   太子嘴上说着睿王是再稳定不过的亲事,可他自己心里也明白,睿王对底层来说可望不可即,可对苏家来说,不能立于朝堂,就终究差点意思。   陆扬畴年少英才,英姿勃发,除却他的母亲,几乎可以说没什么缺点。他甚至是暗地里给陆府递信指点菊园之所在,又让门房允陆家的婢女进园,这才见着曙光。   陆扬畴怎就能愚孝如此!竟连谭夫人都感动了!   这下拉拢苏家的计谋,怕是要彻底破产了。   太子捂住胸口,他只觉得自己心肺都随着暖酒翻涌着无力和愤恨感。   他没恍惚太久,就道:“往外城小院去。”   侍奉太子的仆从见太子不知不觉合上了眼,无声提醒前头的车夫,开慢点,开稳点。   .   李琇云没派人盯着陆府,之前派去盯苏府的人也撤了。   她在菊园散心了片刻,理智回归,想着差不多也该回府去。   结果人在马车上坐了一阵子,外头的侍女掀帘子道:“小姐,奴婢见着了太子殿下的车驾。”   纵然近来发现太子殿下有好妹妹,李琇云还是禁不住关注太子的事,连忙就探出头去看。   这一瞧,她就皱了眉:“东宫可不是这个方向去,这侍卫带得也少,他这是要去哪?外城?”   婢女没搭话,只安静地等着命令。   李琇云咬了咬牙,犹豫片刻。这机会可太难得了,太子有点微服私访的架势,身边的人也少,很难被发现。万一他这回就是去见他那好妹妹的呢?   她没犹豫太久,断然道:“这回是赶巧顺路了——我们往韦家别院去。”   婢女答是,让马夫换目的地。   车一路嶙嶙前去,远远地缀着。正是众人归家的时间,路上还跟丢了几次。李琇云都想放弃了,想在韦家别院绕一圈就走,结果……居然又跟上了?   婢女惊道:“难道太子车驾也是要往韦家别院去吗?”   车又驶了一段路,晚霞开始绚烂地将光彩投射在京城下。   韦家别院到了,李家的车停下,韦家的侍从迎她们进去。而太子的车驾还在往前行驶。   李琇云蹙眉思索,不是韦家别院,更里头了……民房?肯定不是,再里头的话,她只认得一家北定王的别院,其他的都是小虾小米,她都不稀罕记。   不会就是吧?   没记错的话,这个别院是归北定王府里那个纳了好几个北里女子做小妾的那个家伙的,他用纳妾躲避惩处,一时还被感叹过。   然而,现在他已经不知为何一病不起了,据说是染了花柳病,已经入了胸腹,日子不多了。他的其中一个女儿因此长住别院祈福。   李琇云内心开始忐忑了,让婢女去看车辙。婢女去了一阵子,回来小声说:“奴去得巧,刚好见到太子的车马进了北定王的别院。”   李琇云倒吸一口凉气。   若真的是那个女儿……她说来也挺倒霉的,是韦崇沉的未过门的妻子,已经合了八字,换了庚帖,时间好像都定了,没记错的话是明年二月。   但……这……   这亲事是皇后娘娘亲口定下的啊!太子殿下这是在干什么?! 第44章 第四十四片瓜   天色渐晚, 却也不耽误苏府来客人。   周雯鹊坐主位,谭夫人坐客位。苏宝灿和苏宝灿做陪席。苏承泽略来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朝周雯鹊说“按你心意走”, 说完就去见苏老太太了, 谭夫人没有回府拜见长辈的礼仪大。   闭着眼睛都知道谭夫人是为了苏宝灿的事,苏宝珠饶有兴趣地看向谭夫人。   谭夫人五官还算端正, 年轻时能赞一句好看。不过脸上的细纹都缕缕朝下, 显不出她的容颜,只能瞧出愁苦。因着来苏府,她有些紧张, 手握成了拳, 还有些微微发抖。   面相是玄学,但相由心生是真的。一看谭夫人, 就让人觉得, “她的日子好像过得很苦”。   系统:【完全看不出来, 谭夫人其实和周夫人是一个年龄段的人。】   苏宝珠:【!】   苏宝珠:【你不说我还真没发现!】   谭夫人喝了一口茶,稍稍镇定下来。周雯鹊才寒暄道:“辛苦你来一趟,你家孩子如今怎么样了?”   谭夫人一听,登时又悲从中来,缓了好几口气,才能开口:“先请了仁春堂的大夫看着,本想请太医, 只是宫中难得添喜事, 太医一时都分不开身……”   苏宝珠:【咦, 宫里是有个妃子怀了, 但不是才八个月吗!】   系统:【七活八死, 这“喜事”,说得可有够委婉了。】   周雯鹊也明白其中关窍,眉心一跳,才谨慎地说:“仁春堂的坐堂大夫也挺好,师承太医院院判,有他看着,你尽可安心。”   谭夫人点点头,又悲道:“是我不晓事,糊涂了,只担心着说您苏府家大业大,我家儿子娶了您家孩子,岂不是和入赘仿佛?一时糊涂,方才出此下策。”   苏宝灿暗暗吐口浊气。周雯鹊呵呵笑了声,问道:“那这婚事,可有其事?若你糊涂着,已经和那表妹约定亲事,苏家可也不是硬逼着人求娶自家女儿的人家。”   谭夫人连忙道:“万万没有,只是多请了那姑娘两次,再仔细看看她的谈吐见识罢了,哪里就到了约定的程度呢?”   周雯鹊点点头,一时无言。   当然,肯定不可能是谭夫人说什么苏府就姓什么,若是要定下,肯定还会再去当地探问。   谭夫人心下也明白,很快又道:“今日我是醍醐灌顶,只觉得自己在后宅待得久了,眼里只有后宅这方寸之地,等孩子为我挡陆老爷的打,还吐了血,仿佛下一刻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才明白,我再如此下去,孩子只会是怨我的……从今以后,也就颐养天年罢了!”   周雯鹊又呵呵笑了声,喝了口温开水,还是不搭话。   系统:【她这话说得挺好的啊。】   苏宝珠:【哪里好了?陆公子为她挡刀还吐血,她是明白孩子对他孝顺,不会阻拦他“入赘”了,但万一哪次灿姐姐要由着她自己的心意来,似乎会影响到陆扬畴的利益,你猜她会不会跳脚?】   苏宝珠:【例如说,灿姐姐第一胎生了女儿,她打算休息两年,以后再说。但这谭夫人会不会催她生儿子?】   系统:【嘶……!】   苏宝珠:【婆媳关系最麻烦的地方就在于,很多婆婆不会考虑到儿媳妇的利益,因为儿媳妇对她来说是半路来的外人。而儿媳妇不可能不考虑自己的利益,这就是矛盾了。】   系统:【那这岂不是无解,这样子看,没婆婆的睿王简直是完美啊!】   苏宝珠:【本来我也觉得挺好的——】   谭夫人已经咬了咬牙,又半哭不哭地说:“畴儿终究是要建功立业的,也不能因我耽误了。他已然说了,之后能供给我的诰命高,而奉养我的时间少。他若是娶了媳妇,也必然是和他一起住的,不和我在一块。”   苏宝珠:【咦!】   周雯鹊也终于把茶盏搁下,好奇道:“那总得有人奉养你们吧?”   谭夫人叹道:“我的小儿子自小身体就不好,也出不了远门,之后就封个荫官,来奉养日常起居罢。”   苏宝灿也抬起了眼,若谭夫人说的是真的,那就只有年节的时候会回去一下。虽然那时候还是会有些闹心,但与朝夕相对相比,可实在是好太多了。现在在苏府里,年节时来拜年的亲戚也都会有几个离谱的呢!   谭夫人低眉顺眼的:“今天白天的事实在是对不住,既对不起苏家,也对不起无辜牵连的我娘家孩子。不论苏家是否还愿意结两姓之好,那一车礼物,都还请苏家务必收下。”   周雯鹊听着这态度,又觑了苏宝灿和苏宝珠的神色,才点点头:“好,天色已晚,留顿饭,歇息了明天再走罢。其他的过两天再详聊。”   谭夫人毫无二话,点头应了。   .   过了两天,苏承泽约陆老爷和陆公子一起去茶馆喝茶,回来后表示:陆老爷之前作战,身子骨熬坏了,就一直怠懒,比较甩手掌柜。燕朝男子多是这般,也没什么能苛责的。交流起来没什么问题,不会提一些离谱的要求,还说会努力约束自己家里的那位。   陆公子确实是英气勃发,待他也恭敬。统领了一地军马,没什么可以指摘的。   苏承泽还去兵部问了下陆扬畴的风评,多是“上”评,几个中评也是说,陆扬畴太好看,总让人想扣分。   周雯鹊听完后,喝了一壶温开水,终于是说:“那就定下了。”   苏宝珠毫无意见,她的意见一直很统一:“过不下去就和离。”   苏宝灿点了点头,她也没什么意见,就是神情有些复杂。   等到了无人处,苏宝灿才拉了苏宝珠,哭笑不得道:“我昨日去瞧他的病了,你猜怎么着?”   苏宝珠开玩笑道:“他武功尽废,瘫痪在床?”   苏宝灿摇了摇头,说:“他其实什么伤都没有,只是把舌尖咬破了。”   苏宝珠瞪大了眼。   这未来姐夫……好像是个不得了的妙人啊! 第45章 第四十五片瓜   这姐夫能处啊!   系统:【这是这段日子吃到的结果比较好的瓜了吧?】   苏宝珠:【可不是, 事在人为。】   .   苏承泽还愁了一阵子,担心着皇上垂问后要如何应答。可皇上居然没有再问。苏承泽摸不着头脑了一会儿,见皇上真的没有要问的意思, 索性撒开手,开始按部就班地走相看流程。   这就不是苏宝珠关注的部分了。   苏宝珠关注的是其他的地方。   太子殿下的行踪不能窥探, 苏宝珠打算碰运气。   赶巧冯如馨递信来问, 问她要不要来看个热闹, 也实地考察一下,真正开始查举人的时候, 到底走的是怎样的一个流程。   苏宝珠对此十分好奇, 甚至有点心虚。毕竟她好像就设想了个框架, 立框架的事归了安平公主,具体实施上归给若城郡主,她好像什么也没干, 有些辜负皇上重托。   苏宝珠决定努力一下, 关注一下具体情况。毕竟古代许多政策不能出朝堂,出了朝堂,也很容易扭曲成奇怪的模样, 变成官员吃拿卡要的工具。   举人也不是会被吃拿卡要的阶级了?不, 只是大鱼吃小鱼。   系统:【吃瓜吃瓜, 嘎吱嘎吱。】   苏宝珠:【你就知道吃瓜……】   苏宝珠给苏府递了个“我出门啦”的信, 就往京衙去了。   苏宝珠一到京衙,就有仆从引着他前往审堂。   审堂有些热闹。中央站着两个读书人模样的人,还站着一个抱着三岁胖娃娃的女人, 女人哭哭啼啼的, 声音不忍卒听。   主位上坐着一个面容很有几分凌厉, 一身京令官服, 叫人望之生惧的存在。苏宝珠多看了两眼,这人和冯如馨有几分相像,应该是她哥哥没错了。   冯如馨也在,带着她坐到了旁听席的客位。低声说:“安平公主近日不是说着现任的举人也要查吗?这就是一个同乡的秀才主动来报的。说是那个举人在家乡有妻有子,而他三年前抛妻弃子,来京城考中举人后,就凭着举人身份定居京城,又假装自己未有婚娶,哄得刑部尚书将自己的庶孙女许配给他。”   苏宝珠咦了一声,原来如此,尚书夫人面带愁容的原因在这啊。这确是一桩麻烦事。   冯如馨挨个介绍,那个秀才就是来递讼状的人,而那孕中的女人,就是讼状里说的举人糟糠妻。   冯如馨介绍的时候并不避人,又和一众人介绍说苏宝珠,说她是陛下下旨查举人清正的女官,曾破获多起刑案,安平公主亲自下旨夸赞的人,是刑部侍郎的女儿。   系统:【这介绍顺序不错。】   系统的评点纯是对冯如馨本人的,但其他人听着不免曲身。秀才看着是松一口气,举人听着却不免扭过头去。可他扭头就能见着抱着孩子的女人,他的面上不免多了些心虚。   苏宝珠:【这心虚的未免有点明显。】   系统:【我赌一枚铜板,这个举人确实做了对不起刑部尚书孙女的事。】   苏宝珠:【我也觉得有。】   系统:【这赌不下去了啊!】   苏宝珠:【好孩子不要赌博。】   冯如馨和冯京令点了下头,冯京令才拍了惊堂木:“肃静!”   冯京令:“前日有人来告,说郑兴德隐匿自己的婚事,又和他家定下婚约,可有其事?”   秀才:“有!”   举人:“没有!”   冯京令又道:“依燕朝律,合婚者须去官府登记,本官近日去翻阅记录,从前并没有这位举人的成亲记录。你状告他从前成亲过,可有实证?”   秀才皱着脸:“这有什么实证呢?只是摆了喜酒,吃了顿喜宴。我和他同乡,就也吃了顿,还送了他上好的松枝墨做贺礼呢!来京要考举人了,我听说他将要娶刑部尚书的孙女,才发觉不对,连忙递信给乡里。”   女子哭道:“草民蒲柳之姿,贫贱出身,自然是已然不堪为举人老爷之妻。我如何都好,只是这年幼的孩子,又该怎么办呢?”   秀才又说:“得罪举人,我的日子之后也不好过。只是,哎,实在是怜悯她的境遇。大人,您若需要,可以传唤在京衙门口候着的老人,他是送举人夫人来京的车夫,也是同乡人。”   举人怒道:“雇个人来编一段吃酒席的故事,这有何难?”   秀才无奈笑道:“好好的人证,也能污成被雇的,这就是颠倒黑白吧。”   苏宝珠:【现代的偏远乡村都有摆个酒席就算结婚的事,燕朝估计更多。如果真的完全不认,确实可行,甚至连是否违法都有些自由心证。就是听说的人估计是不敢嫁女儿的。】   “行了,”冯京令敲了敲惊叹木的一角,让他们安静下来,“若是真的要传唤,那也该去那乡里传。只是这举人的家乡在潼北一带的山里,一来一回颇废功夫,也未必能问出什么,乡里常有喜事,要记一个几年前的喜事,也难。”   举人悲恸道:“这可如何是好?”   秀才也怒:“难道就要因着他的举人身份糊弄过去么!我知道这几年前的事了,不好判,所以媒人我也都辛苦联系上,大人若是有心传唤,完全可以做到!”   女人压抑不住,在低声啜泣。   系统:【这时候还是要抽卡!】   苏宝珠:【如果是在没抽卡的情况下,我暂时会判举人无错的。】   系统:【啊?为什么!】   苏宝珠:【人证需要和物证辅佐,女方到现在也没拿出能和举人在一处生活的物证,我能怎么判。】   系统:【……有道理!】   冯京令又敲了敲惊叹木,看向女子,道:“你既然和他结为夫妻,那一件事问你当是不难——他的八字是多少?”   女子:“……我不知道,我看不懂那些。”   冯京令点点头,并不意外:“那当年合八字的庚帖,有带来吗?”   女子:“……也没有,被蝗虫吃掉了,找不到了。”   冯京令:“其他能证明身份的呢?”   女子大恸道:“潼北日子不好过,一年大雨山崩,一年大旱河干,一年蝗虫侵袭。嫁妆都拿去抵了钱奉养父母,彩礼已经被父兄拿走,去别处讨食。我还能拿出什么呢?”   秀才叹气道:“能找出个当年吃过喜酒的老爷爷,已然不容易了。”   冯京令点点头,就要说什么,那举人却彻底崩溃了,怒道:“别编了!我知道你,当年一个府学的,你想借我的卷子抄,我不给,你就一直怀恨在心,然后还有你——”举人指着那女子,手都在抖,“我还认得你,你是潼城暖香阁里的人!一夜的夫妻之实也或许确实有,但我钱也给了,钱货两清,你别太过分了,还抱着不知哪里来的孩子污蔑是我的!”   秀才呵呵冷笑了两声,“现在来污她是娼妓了?”   女子一下子痛哭失声,嚷嚷着“既然夫君如此污我,那我也没什么好活的了!”说着就要抱着孩子往房柱上撞去。审堂里的衙役连忙拦住了。   举人又气又急,大吼道:“你们无凭无据!无凭无据!”   冯京令重重一拍惊堂木,道:“本官会再行核查,先把他们都带下去!”   顿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秀才闹着说京令包庇举人,举人闹着说京令不还他清白,两边看着都不太满意。   不过最后好歹是都带下去了。审堂里一时安静。   冯如馨低声问道:“宝妹妹,你如何看?那举人是否可是冤枉的?”   苏宝珠坦诚说:“我看不出来,并且我估计着,暖香阁大抵也在这三年中几经辗转,找不到底契了。说来有问过一些私密信息吗?”   冯如馨失笑道:“前几天我也去审那女子了,她能把那范举人身上痣的位置说得清清楚楚,但也确实什么结婚的定契都给不出来。实在没法,才让他们先当堂对峙。   “这就是近日皇上下旨后的一个难点了,一些举人素来与人有怨,于是捏造罪名,或真或假,虚虚实实,也不好判——那个秀才是潼地的讼棍,也蛮有名气的。”   苏宝珠:“如果从确有其事的角度去想,会如何?毕竟三年前他应也是秀才,若是娶了姑娘,婚事会办成什么程度?当地一些富有声望的人会不会去参加?”   冯如馨平时比较冷清的,却也禁不住冷笑了:“潼地那群人,好一点的官权利被架空,只能虚坐三年,实际能说得上话的,盘削无度,谁给钱就替谁说话。他们说的话,三岁小孩都不信。”   苏宝珠诧异道:“先前卢家查下去了,还是如此吗?”   冯如馨点头:“下去一个卢家,只是其他几家盘剥的地方更多罢了……这也都罢了,不在其位,不谋其事,这可如何是好?”   系统:【一抽卡,解千愁!】   苏宝珠思索了下,大方道:“我去问下安平公主,你那边也写个情况,把情况递上去——这种解决不了的就往上报,不用和自己的长官客气。” 第46章 第四十六片瓜   系统:【宿主, 你现在认为,谁说的是真的?】   苏宝珠:【我又没抽卡,我哪里知道。】   系统:【那宿主为什么不抽卡?一万多点声望值啊!】   苏宝珠:【一万多也不多啊。】   苏宝珠:【最开始的开荒阶段过去后, 事情也多了,抽卡就必须要有规划, 只能作为辅助手段用。】   苏宝珠:【现在捋一下, 这次调查举人最要用, 其他的,太子有事, 韦兰花听着有皇上那边的事。虽然陆姐夫比较厉害, 但万一谭家有了新变故, 可能也需要。还要囤一些声望值应急用。这样看,声望值甚至可以说完全不够用。】   系统:【有道理。】   苏宝珠:【再说了,最重要的一点是:麻烦领导就能解决的事, 为什么要动用金手指?】   系统:【好的, 我被彻底说服了。】   苏宝珠入宫一直不麻烦,现在去找安平公主更是方便。先派人去宫门口递个条子,等她骑马到宫门口的时候, 同意的令就已经下来了。   今天苏宝珠派人去宫里问, 赶巧遇见安平公主要递消息的侍女。苏宝珠经常去, 于是侍女之间都相熟了, 直接传达了“明天一起去大理寺”的信息。苏宝珠收到消息后决定按安平公主说的做。   可巧第二天天气不好,阴雨连绵,因着是秋天, 西北风裹挟着寒雨, 冷意几乎要钻进骨髓里。   一家人一起用早膳, 顺带互相问了下今天有没有什么事, 需要其他人帮忙迁就一下的,例如待客、准备礼物、出门、宴会等等。   今天倒是都没有,周雯鹊昨天看天色估摸今日有雨,延后了一场宴会,今天在府上能带着苏宝灿一起先清点下今年庄子和田铺预定的收成,这是苏府平常日常起居花费所必须的。   老太太也要清点她压箱底嫁妆的收入。   余下四妹妹和年龄更小的,按例去家学上课,孩子住的一溜儿房有盖穿廊,可以直接从穿廊到家学里,完全可以做到风雨无阻,多披一件斗篷就行。   苏承泽去刑部,苏玉青去刑部,苏宝珠去大理寺。   啊,平常的、有规律的一天——   “你如何要去大理寺?”苏玉青惊了,下意识以为苏宝珠惹了大事,“是被传唤去堂前么?不是,应该不至于……”   苏承泽知道一点:“是举人的事?我也听说了,确实有几个礼仪失矩的举人这次被查了出来,报到了礼部尚书那。说个好玩的,隔壁房舍当场就有人嗷出声音,哭着说又要在礼部官舍里准备床褥了。礼部尚书的脸被嚎了一下,一下子就黑了。”   苏老太太和周雯鹊等人都在笑,四妹妹点头赞了句“有趣”,只有苏玉青笑不出来。   苏宝珠点了点头:“是,今天一下子多了几个模棱两可的情况,要一起看看如何安排。”   周雯鹊当即吩咐多带一件斗篷,又吩咐厨房多熬一锅鱼汤,熬到奶白为止,再拆两只蒸好的螃蟹,挑出蟹肉,架好小火炉,一并送去。另外姜糖水,卷饼等一应事物也絮絮地吩咐下去。   这算是苏宝珠第一次出门办差,周雯鹊的种种事项安排下来细致又琐碎。苏承泽听着还能淡定,苏玉青却是听得目瞪口呆。   他出去的时候已经住前院了,一应人物事都是父亲安排的,母亲没插手……这差距也太大了!   苏老太太听着都头晕,听着窗外雨声没有停歇的意思,不免道:“女孩子家家何必这急忙忙地出门,外头又冷,也不顾惜身体,要你母亲这么琐碎布置。举人的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若等明天后天,天气好了,再去商议。”   周雯鹊呵呵笑道:“安排这些本就是媳妇应该做的,她在外办差,我们在院里的,总该不拖后腿。”   苏老太太这个“拖后腿”的安逸日子过了一段时间,又有点闲气,就要开口讽刺,苏宝珠笑道:“天气离冷还远呢,哪就到了要缓两天再去的程度。安平公主今天都去呢。就算是到了冬天,真得冷了,不提别人,祖父也都要回来过年。”   苏老太太和黎柳兰的事一直是苏府上的一根刺,府上的人心中有数,也因此互相有着微妙的权衡。这个权衡在祖父回来后会全面打破。小辈告长辈是忤逆没错,但丈夫处置妻子,就没有忤逆这件事了。   苏老太太门儿清,干笑两声,道:“既然是安平公主的安排,那你就去罢。反正她是公主,多和她交流交流,也不用忧愁什么。只是,关系最好还是不要太近,毕竟贵妃和皇后的关系可一直一般。”   苏承泽摇头道:“小辈之间的来往,和宫妃又有什么干系?闺阁之间,还不用想那么多。”苏承泽又勉励两句,“举人之事,横跨吏部、礼部和大理寺,其中关系错综复杂,一开始甚至可能寸步难行,什么都做不了——不过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安平公主让你做什么,不是违背大燕律的,就都可以做。”   苏宝珠应声:“是。”   苏玉青在旁听着,陷入了思索。   .   苏宝珠带着苏家对她的期许与关注,用完早膳,往大理寺去。   苏家在京城的西城,大理寺也在京城的西城,偏北部的地方,其实可以说是相当近。苏宝珠坐马车,打了个盹的功夫,大理寺就到了。   苏宝珠之前来过,忘记是做什么了,总之不是什么正经理由。真正作为办事的人,她来这还是第一次。   苏宝珠:【不知为何,甚至比入宫还紧张。这种感觉真奇怪。】   系统:【宿主入宫是以苏家女的身份,而进大理寺是以你苏宝珠的身份。若后世有史料记载,一定会说,踏进大理寺的这一刻,宿主的身份迎来了从后宅到前院的变化。多么重要的转折点,令人激动!】   苏宝珠:【虽然,好吧,还是让我感受到了高中时写历史卷子的恐惧感。】   系统:【以后你就是这个世界未来历史卷子的题干。】   苏宝珠感到了安慰。   大理寺并没有因为她的到来而有些许变化,大家看起来都忙到脚步生风,只寻常派了个年轻的主簿来迎她去议事堂稍坐。   那主簿年纪轻,脸皮薄,略坐了坐,脸就要开始红,视线都定不下来。   苏宝珠见着无奈,闲聊几句:“你们看起来很忙的样子。”   主簿一个激灵,才点头说道:“是啊,忙是真的忙。”   苏宝珠不免道:“怎么会这样?”   这毕竟是主簿熟悉的东西,他不免多嘴了些:“我还好,有几个人忙到晚上都得在这睡觉,这谁受得了?举人免税,近来南边的贸易又兴盛,不免就有几个辞职去经商的。剩下的就更忙了——幸亏今年秋闱近了,秋闱结束会收一批考不动春闱的,春闱结束后,翰林院学习三年的进士和同进士也会来一批,这样才算是能缓口气呢。”   苏宝珠懂了,这也是个翘首以盼新人的地方。   又闲聊了两句,主要是苏宝珠问,主簿回答。过了一会儿,礼部的礼部司郎中和员外郎来了,礼部司在燕朝负责举人绝大部分的相关事宜,包括考核和最终定名单呈阅朝廷,还得就举人免税、就任等事宜和其他部对接。举人为什么不能当举人,礼部是绝对要过问的。   礼部司郎中来了后,就和苏宝珠道歉,说礼部尚书忙着今年秋闱的事情,无暇来,派了负责这一块的他来听会审。又说,之后会让具体负责实施这一块的黄员外郎黄大人来具体负责这一块。   接着来的是吏部的一个无品小吏,口中称歉,说吏部尚书事务繁忙,吏部侍郎也事务繁忙,吏部各司的郎中、员外郎也都很忙,大家都很忙,只能由他来旁听,听完后回去转达。   吏部……其实苏宝珠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安平公主要叫吏部的人来。吏部掌管天下官员的各项事务,但举人只能算是官员预备役,吏部并不负责举人这一块。   大理寺卿是听着安平公主在路上的消息后带人急匆匆来的,袖子上还有点墨迹,见到苏宝珠来了也道歉:“实在是事务繁忙,只有沐休的时候才得空换衣服,实在让苏大人见谅。”   苏宝珠看了看这带头的三个人,也诚恳道:“这和我说没用,得和安平公主说。”   苏宝珠:【安平公主怕是得生气了,要的就是个开门红。结果礼部礼部尚书没来,吏部尚书没来,大理寺卿是来了,外袍都不换一身干净的。完全且彻底的漠视。】   系统:【吏部是很离谱,可是礼部的理由听着很正当,确实是要秋闱。大理寺也是,主簿都说很忙了。】   苏宝珠:【昨天安平公主通知的不止我一个人。如果真的没空,昨天就可以递消息,没必要今天道歉。这就是他们故意想压一下安平公主的气焰。】   系统:【那这怎么办?】   苏宝珠:【不知道,假如我在安平公主的位置,心情好,会派人再去“请”两位尚书,顺带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在忙,同时让大理寺卿换身衣服。心情不好,大概就直接去找皇上告状。】   系统:【是宿主的风格!】   苏宝珠:【不过如果安平公主想摄政,想保有自己的政治威慑力,我这种方法就比较刻薄了。但燕朝、不、大半个古代都对女子,尤其是有志于从政的女子刻薄,所以安平公主只要不发令派禁卫把他们都杀了,那我都算可以接受。】   安平公主已经到了,众人俯身行礼。安平公主似乎对现场都有谁满不在乎的模样,寻常令起,还寒暄了两句,才各自就坐。   安平公主笑道:“京衙和州里都把几个举人的情况递给了大理寺,本宫不免要让大理寺拨冗来听,免得一无所知,回头给这几个举人定罪,都不知道如何定。”   大理寺卿垂首道:“是。”   安平公主又道:“依照大燕律,举人如果确实可能违背律法,也要先报给州学,州学知道之后,才能由州学牵头依律审问,在此之前,举人不能关押,甚至不用下跪。虽然说燕朝是要表示尊敬读书人的心,但是,情况报给州学来回要一旬,路途崎岖时甚至要两旬,十分耽误时间,如果举人无罪,他就要凭空多提心吊胆不少时日。本宫因此改了法子。举人先审着,同时报州学知道。如果确实违背了律法,再由州学报给礼部。”   苏宝珠:【原本州里不能审举人,现在可以审了。礼部尚书如果有来的话,一定已经跳脚了。】   礼部尚书并没有来。礼部司郎中愣了会儿,犹豫片刻,终究没敢和公主吵。吏部的小吏眼神放空,因为听着完全没有吏部的事,所以完全没听进去。大理寺卿倒是觉得好,之前府学牵头,哎呀,府学那边的人只会教书,哪里会审案?一堆葫芦案。   大理寺卿就开口赞好,礼部司郎中没犹豫太久,也跟着赞好。吏部小吏只唯唯。   安平公主嘴角一勾,笑道:“一些州县里定不了的案,尔或是重罪的举人,就交由京里,四方会审。今天是第一案,本宫要求尚书在场,之后顺畅了,再有经办会审就行。好了,麻烦大人把这次的三个举人情况大概讲讲。”   大理寺卿就要递上州里递来的状子,看了眼自己带墨点的衣服,忽然道:“臣冒昧,需要更衣。”   更衣是上厕所的委婉说法,全程神游天外的吏部小吏听着都皱眉,暗道如何就这么直接地对公主殿下说出口。   但公主笑着允了,没多久,大理寺卿真换了件干净的衣服来。   苏宝珠:【我好像悟了。】   系统:【什么?】   苏宝珠:【安平公主无所谓那些尚书来不来,不来更好,反正第一时间没人反对,今天的案这样审了下来,有了定例,之后想再反对她,就难了。】   系统:【嘶……是哦。】   苏宝珠:【现在看,他们来了才麻烦,吵起架那绝对没完没了,说不定尚书还能倚老卖老。现在来的都是小鱼小猫,倒方便些。】   系统:【但这种方法有个问题,如果尚书非暴力不合作,从始至终都一副态度冷淡的样子,经办的人更是卡着评良甚至差,那可怎么办?毕竟不配合的话,工作确实比较难开展。】   苏宝珠:【所以安平公主让我坐在这里。】   系统:【……】   系统:【!!!】   .   苏宝珠对这些权力上的勾心斗角,只有近乎旁观者的吃瓜想法,她上一辈子是英语系大四学生,这一辈子是古代贵女,基本的政治嗅觉是有,但仅此而已,再多的弯弯绕绕,苏宝珠就只有“开会睡觉”的心思了。   不过终于是进入正题,苏宝珠也打起了精神,正襟危坐,听大理寺卿认真讲。   第一个举人不是疑案,是定案后依律报给礼部和刑部留档的。刑部觉得有问题,不予定刑,打回大理寺要求重审的。   这个举人下海做了海商,被州学判了私通海寇,所有财产抄没,入狱待斩。都已经到刑部那了,赶巧遇到皇上下旨,于是这个举人的情况就被刑部翻出来着重看。   刑部那边的意见是,这个案子问题很大,说是私通海寇,但只有他出海和他和外族海商交易的证据,按这种判法的话,所有海商都私通海寇了。   安平公主听完,点点头:“这就交由大理寺重审,若是需要三方会审,那就按旧例走。”又笑意吟吟地看向吏部的那个小吏,“你记得回去和你的长官说,这种明显有问题还递上来的案子,经手的人考评都不能是优,负责当地监察的州牧也不能是优。”   小吏一愣,连忙点头。   安平公主悠悠道:“如果这个举人在来京的过程‘病’死了,那甚至不能是中等。只能评下等,说不定要翻一翻他们的府院里还有什么惊喜。”   小吏连考评都没沾手的,根本不知道这考评下来会多人仰马翻。听着也只是点头答应。   第一个举人就这样迅速定论。   第二个举人不是疑案,是定下的,罪名是欺压百姓,逼迫良民为奴为婢,供他享乐。罪证确凿,罄竹难书。逼良为奴是重罪,这个举人至少一个流放。没什么异议,只是这举人已经鱼肉百姓近十年,不知道之前的官员都干什么去了。   这个案子就按旧例,由大理寺交给刑部。   安平公主听着都摇头:“上一任经手和监察的考评得翻出来,看看评的都是什么。本宫自韵只是管中窥豹,却已然心惊不已。”   苏宝珠也不免暗自感慨:【完善的律法可以按查百官,天下和睦。但风气败坏后,再好的律法,在执行的过程中,也会逐渐架空,扭曲,直到不能用。】   安平公主很快收拾好心情,看向最后一个案子。   一个潼北举人疑似抛妻弃子另娶,然而因为官府没有合契,潼北连年灾难乡民难寻,潼北的大户的话没信力,女子和秀才坚称他们是夫妻,而举人只道女子是秦楼女子。无法裁定他们之间是否有夫妻关系。   大理寺卿介绍完这个案件,又说:“依臣看来,举人成亲时已为秀才,与寻常百姓不同,合契按理应该会有,既然没有合契,那自然该按没有合契,判举人无罪。不过女子能说出那举人的隐秘之处,也是该再问两句。”   安平公主拿过三人的证词看了又看,问道:“那女子、秀才、举人是不是都是单独关押的?”   大理寺卿道:“是。”   安平公主点点头,道:“我和苏姑娘去挨个问他们,你带着人去一旁的房间听。”   大理寺卿讶然片刻,躬身行礼道:“是。”   大理寺关押人的地方得往角落走。大理寺卿想派人帮忙带下路,安平公主摇头拒绝了。大理寺卿也没多话,带好一应审案人员,从暗道去隔间。   安平公主屏退了其他人,轻声问道:“这事你有什么头绪吗?”   苏宝珠摇头道:“没有,无从下手。寻常情况,派人去潼北走一圈,问两句,这是吃喜酒,办喜事,万万没有罕无人知的道理。可潼北那边也非比寻常,寻常探问难有结果。”   系统:【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就是宿主不想抽卡了而已——】   安平公主不以为怪,笑道:“这也是,之前你见解犀利,短短时日,就处理了好几件事,我几乎以为是有神人在梦中指点你呢。”   系统:【她这是什么意思!】   苏宝珠八风不动:“京城里的人家毕竟都有来往,想探问什么都有来路。不比潼北多山,潼西都不如——说来这事到底该怎么办呢?”   安平公主颔首道:“人做什么事,都终究是要利益,要结果。只要抓住他们想要的东西,就能探问出东西来。”   苏宝珠连忙道:“还请公主殿下教我。”   安平公主笑道:“这事其实很简单,你等下在门口站会儿。”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关押三人的地方。守门的人带她们进去,安平公主先去了关押举人的房间,苏宝珠在房间门口站着。   关押举人的地方环境还不错,有床,有被子,隐隐约约还能闻到驱虫的熏香。忽略挡着的铁栏,甚至可以说比不少百姓住的地方要好。   安平公主进去后,开门见山:“沈太太已经知道了你的事,要让自己的孙女和你退婚。”   举人:“你是谁?这里是大理寺,你是怎么进来的?”   安平公主:“并且,尚书大人也感到十分恼怒,打算走关系褫夺你的举人身份,辗转到了本宫这里。”   举人:“金丝鸾纹……学生拜见安平公主!”   安平公主:“说吧,你如何惹了尚书大人生气,以至于如此。本宫必为你做主。”   举人连忙道:“那秀才之前和我是同窗,但心思没用在正道上,就是个讼棍,见学生前程大好,嫉妒学生,找了个毁家灭院的青楼女子污蔑学生已然成亲。”   安平公主:“污蔑之事,清者自清,你此事没有定论,尚书大人并不是因为这个生气。可还有其他缘由?”   举人犹豫扭捏了片刻,才说:“因为那苏家二小姐,一些举人秀才开始如女子一般守身如玉,祈祷着高门大户的姑娘能垂青他们,为他们的未来多一分助力。所以学生鬼迷了心窍,刑部尚书来问的时候说,自己去秦楼都只是与同窗宴乐,并无逾矩之事……他怕是因此而气。”   安平公主煞有其事地赞叹道:“确实可能因此生气。”   苏宝珠:【刑部尚书可,为官还可以,后宅嘛,哈哈,哈哈哈,哈哈……】   系统:【啊?】   苏宝珠:【沈府上已经换了两任夫人了,后宅虽然在老夫人的弹压下没出大事,不过逸闻几个月半年的也得出一遭。更有一回,灿姐姐去沈府玩的时候,沈夫人后头一个侍奉她的姬妾刚巧正得宠,越过沈夫人夸灿姐姐的容貌好,气得灿姐姐直接去问沈大人沈府把苏家当什么了。】   系统:【啊这……】   苏宝珠:【沈大公子和他的夫人倒还不错,中规中矩。与他父亲并不一样,不然这婚事还定不下来。】   举人确实只担忧刑部尚书那边的反应,安平公主又安抚了举人两句,就没有更多信息了。   安平公主就出来了,思索片刻,道:“走吧。”   苏宝珠跟上。   安平公主接着往那女子关的地方去。   女子住的地方……其实也不差,因为孩子还在她怀里抱着。   京衙和大理寺关押嫌犯的时候,都会安排孩子暂住慈幼堂。不过有的人害怕孩子离开自己,尤其这位女子可能是举人的嫡妻,因此格外礼遇她说不上,基本的生活待遇还是有的。   安平公主对她,就是另一套说辞了。   “沈姑娘已经知道你的事了,她并不在意实情如何,她只要事情不闹大,”安平公主说,“他明年要考进士,依照他现在的情况,很有可能高中进士。”   女子看一眼就知道安平公主是京城贵女,毫不在意地冷笑道:“他都骂我是娼妓了,我难道还指望他什么吗?”   安平公主温声道:“沈姑娘和他说好了,说她好歹是刑部尚书的孙女,如何可能做个妾室?再闹下去他可能连举人的身份都没了,因此她也不在意事情的真相,只定好了,纳你为良妾,日后吃穿不愁,享用不尽。”   女子怔了半晌:“当真?”   安平公主笑道:“如果不是皇上最近查得严,你这样的,直接捂住嘴赶出去了,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哪里还有入府做良妾的机会呢?”   女子叹息一声,悲道:“我怎样都是无妨的,只是我的孩子,是他的亲骨肉……”   安平公主:“他还要仰仗尚书大人,定不可能凭空多一个庶长子惹尚书大人的眼,远远地养在庄里也就是了。”   女子犹豫着,说道:“那位书生说,我带着孩子,才能算是有前途。我如果没了孩子,以后还能有什么呢?”   安平公主:“孩子以后还会再有,送到庄子上,也只是不碍人的眼,并不是让他去龙潭虎穴。”   安平公主又劝了几句,女子犹豫着,最终还是全盘同意了。   系统:【我有一种预感……】   安平公主出来后,面色有些乏,呼了口气,看向苏宝珠:“最后一个你去吧——你应该懂我意思。”   苏宝珠也不客气,应了声,接过春华递的棍子,直接去了关秀才的房间,毫不客气地踹门进去。   “来吧,你现在有两个选项,一,你承认你诬告常飞跃,诬告反坐定罪流放。二,你不承认,打二十棍杀威棒,再让你承认。”   秀才怒道:“你这是屈打成招!他一个举人,竟有如此广阔的背景!”   苏宝珠笑道:“他没有广阔的背景,他只是担心自己春风一度后确实多了个孩子,沈姑娘又大度,做主立了契,纳她为妾,保证看在孩子的面上不追究诬告之罪。她从此能吃香喝辣,哪里管你?自然该认的都认了。”   秀才一窒,登时怒骂道:“把那老爷递状子告下来,从此坐拥百顷良田,可不比做个随时可能被发卖的妾室香!贱妇鼠目寸光,不足以为谋!”   春华递了纸笔进来,隔着铁栏递给秀才,苏宝珠道:“写吧——写得好,说不定流放后,那僻远县城还会雇你做主簿。”   秀才冷笑一声,说:“纸张不够我写。”   安平公主就要下令,春华已经从门房那捧了一叠纸来。   “够吗?”   秀才默了一瞬,恨恨道:“够了。”   安平公主和苏宝珠回到议事堂后,大理寺卿和其他人也都回来了,看着还有些恍惚。   系统也有点恍惚:【我都以为举人肯定有点问题了,没想到除了确实有春风一度之外,其他全是诬告,孩子都可能不是她的。】   苏宝珠道:【可能是春风几度,不然记不住隐秘地方的事……不过在三年前,这也只是风流罢了。】   礼部司郎中好半晌才朝安平公主躬身道:“公主聪慧,非臣能及。”   大理寺卿的恍惚中更多的是讶异,“公主殿下今日似乎有些疲惫。”   安平公主只是笑了笑,没回答。只说:“今天的证据已经够了,不过还是要加一些旁证。礼部这边写个折子的草案,把今天的情况简要写写,我近日呈送父皇。”   礼部司郎中应道:“是。”   安平公主又吩咐道:“之后每一旬来一次议事堂,事项依照今日之例,今日之时。”   众人依旧应是。   安平公主没再多说,点点头,先行离开。   .   [最近离安平公主远点!——对了,太子殿下的事也别深究,务必,务必!]   苏宝珠没等到安平公主上折子,却等到了李琇云递来的条子。侍女给她看过后,直接塞嘴里吃掉了。吃完后还平静地喝了口水,才行礼离开。   苏宝珠:“!!!”   系统:【!!!】   这时十天还没过去,下一场例会还没开。第一次例会的三个举人都安排妥帖,但第二次例会一直没定下,飘摇不定。   吏部的人不知道会不会来,那些渎职的官吏也不知如何惩处。一切似乎还在混沌之中。   苏宝珠原本并不关心这些暗里的混沌,古代社会,她本来没有那么多没来由的期待,能活着、好好活着就不错。但不可否认,系统确实喂大了她的胆子。   苏宝珠深呼吸一口气,她其实心理波动有限,但心底有一团暗火隐簇。   纵情声色的勋贵子弟,覆盖近全京城的风月所,韦兰花和皇上若隐若现的关系,几乎把权利斗争摆在明面上的尚书……   因三年大旱卖身终死的伊娘,被诬告通敌家财被抄没的举人,找不出一个正直大户的潼地,洪灾旱灾蝗灾三连灾以至于一乡都寻不出一个证人的潼北地区……   前后对比,看着总是不爽。不是看见渣男的不爽,是更深层次的负面情绪,联结着心底的恐惧,令人禁不住心中暴虐,想毁灭一切。   燕朝不像古代的明朝和清朝,更像是唐朝和宋朝,虽然乱七八糟的事情很多,甚至已经有女子开始裹小脚,但不可否认,燕朝依然是古代范围内,对女子比较宽松的年代。她完全没有到只能拘在后宅,寸步不能出的程度。   她确实是有毁灭一些东西的能力的。   苏宝珠站起身。   系统:【宿主别冲动!安平公主可不是什么羔羊,她不需要你去葫芦娃救爷爷!】   苏宝珠:【……我先问问是什么情况先。】   苏宝珠直奔正厅,陪着周雯鹊看了一页账本,喝了一杯茶,问出来了。   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说困难也困难。   陆扬畴为自己成为姐夫而努力的时候,宫里有个妃子难产。那妃子是东宁公苗家的孙女,因品行得宜,性格和顺,得封宜妃。宜妃多福,入宫没多久就怀孕了。   前来祈福的大相国寺住持远观面相,说很可能孕怀龙子。皇上大喜,说等龙子诞生,定封贵妃。   然而几乎半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抽调过去了,苗夫人都哭求留女儿一命,最后却谁都没保住,母子俱亡。   苏宝珠去递信问疑案怎么办后的没多久,宫正官就查出,是宜妃宫中的宫女于每日吃食中放入桃仁粉,以致此事。又查出,只有贵妃因患咳疾,三月前要了桃仁以及其他药做食补。   接着,又从那宫女的枕头里拆出了几张银票,追根溯源,能兑贵妃家章府上的银子。   第一天就已经闹了一晚上,第二天安平公主来查完那举人的事后,就匆匆回宫,应对宫中事务。   但现如今,宜妃之死,桩桩件件都指向贵妃,虽然还有些地方需要查缺补漏,但也只是边边角角的,很难转旋了。   周雯鹊知道的是这些,苏承泽刚好沐休也在看账本,便额外提了句。   现在的吏部尚书十几年前是詹事院的正四品詹事,辅导太子用的,可以认为是太子的老师。所以那日例会,他已经听说了宫里的事,就直接只派个无品级的吏员过去。人未走茶已凉,不过如此。   苏宝珠深呼吸一口气。原来如此。   韦兰花和皇上关系不清不楚,以至于李琇云都不敢提及。   ——韦兰花曾是太子伴读。   宜妃母子皆亡,凶手直指有从政公主的贵妃。   ——太子之下的二皇子六岁,三皇子四岁,母妃皆小家碧玉,默默无闻。   潼地多年凋敝,生灵涂炭。而吏部考评没有评为下,吏部尚书暗自违逆圣旨。   ——吏部尚书是太子老师。   系统:【叮咚,宿主一念通达,新活动已提前开启![前姐夫为何这般],内含8张ssr,32张sr,100张r卡!更与[潼地县记]长期卡池联动!大型活动,超深卡池,好瓜无限,尽在吃瓜系统!】   系统:【咳咳,这瓜好像有点过分大了……】   系统:【虽然宿主攒了又攒,憋了又憋,但一万多声望值,好像还是不太够抽啊……】   苏宝珠:【没事,我知道这8张ssr基本是什么内容。专攻一个地方就够了。】   说完,苏宝珠起身道:“孩儿等会儿可能要入宫一趟。”   苏承泽怒道:“胡闹!宫里是什么地方,现在多乱,你就要去?你去干嘛!”   苏宝珠道:“从苏家拒了太子的三次求婚起,我们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苏承泽:“……”   周雯鹊平和笑道:“想去就去,闹出大事了就说是小孩胡闹,大不了提早回西南去,怕什么?”   苏承泽嘀咕一句“你说得容易”,又瞪了苏宝珠一眼:“要去快去,杵在这里干嘛!”   苏宝珠:“好嘞!”   苏宝珠:【突然有点兴奋.jpg】 第47章 第四十七片瓜   空气已经愈发凉了, 天色昏沉,苏宝珠骑马出行,能感到阵阵寒凉。   入宫后身边只能留一个侍女, 于是派人给宫里递消息后,苏宝珠让冬藏跟着,一起骑马过去。   骑马的速度比坐马车要快,苏宝珠在宫门口等了会儿, 还没等到宫里头的消息, 却是先等到了从宫里出来的李琇云。   “好巧,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你,”李琇云说着, 略挑了挑眉, “不是说了不要来吗?”   苏宝珠笑道:“你不是也在?”   李琇云泰然道:“听说皇后娘娘略有小恙,一切宫事交由柳妃, 我特来看顾一二。”   苏宝珠点点头, 皇后是李家,李家的小辈来照看一二, 再合理不过。   李琇云又警告道:“你非要来宫中也就罢了, 柳妃……想大事化了。但,不要查太子之事, 切记。”   苏宝珠笑道:“也和韦崇沉扯上关系了?”   李琇云瞪了苏宝珠一眼, 眼神里蕴含着“说得这么明显作死么!”的真挚情感。   系统:【李琇云这姑娘挺神奇, 说“太子查了也就查了, 韦崇沉万万不可查”, 在她眼里韦崇沉倒是比太子危险一百倍。】   苏宝珠:【唯一不能查的只有皇上了。也不知道韦崇沉和皇上到底是什么不能说的关系。不过现在千头万绪的, 韦崇沉也没进后宫, 还是一件一件来吧。】   系统:【说来, 万一宜妃真的是贵妃干掉的,怎么办?】   苏宝珠:【那我会好奇贵妃的精神状态,必要的话推荐给太医院治脑疾的太医看看。】   系统:【……可以的。】   苏宝珠:【认真的,如果真的是贵妃干的,那我会非常非常好奇其中原因的,比她现在明显是被诬陷好像还好玩点。】   系统:【宿主不要看热闹不嫌事大啊!】   宫里的人来了,带苏宝珠往承乾宫去。路上宫人还特地对她表示感谢。   毕竟,那个下药害宜妃的宫女房里翻出贵妃娘家章家的银票,桃仁性寒,过去三个月只有贵妃宫里的人支取过。   这两件事虽然还可以说为巧合,但查出这些的宫正把情况报给皇后,皇后又赶巧秋寒有恙,事情就卡在这里了。   虽然大家都明白,贵妃只有个大女儿,娘家章家又落魄已久,也是宫里老人,实在没有害宜妃的必要。但这段时间,大家都还是避承乾宫为蛇蝎。也只有苏宝珠莽,逆流而上。   到了承乾宫,安平公主亲自出来迎她,面上的憔悴更明显,语中情谊也更无法掩饰。捧了她的手,就道:“到如今,才知道你待我真心!”   苏宝珠笑道:“只是还想公主你带着把举人的事查完,这可是难得我能‘奉旨出门’,因这种腌臜事拖住脚步,实在可惜。”   安平公主摇摇头:“可不是?桃仁粉这种东西,真想拿来害人用,偷偷夹带才好免得被查。银票这种东西,和铜钱一样可以交易换物,更是不知道转了几个人的手,这就都扣在承乾宫头上来了!”   安平公主说着又有些伤悲,“母妃生我的时候出了些事,身体并没调理好,勉强怀了一个,四个月又没了。还被太后娘娘训斥过。母妃家里那边,舅公和舅舅都只是应卯的,凭着母妃身份在太常寺混个寺丞和寺吏。她只守着我过日子罢,宜妃的孩子有福、命数不凡,和她又有何干系呢?”   苏宝珠倒更知道一点,章家从前还算显贵,也因此让现今贵妃成为太子侧妃,只是近些年越发落魄了。   苏宝珠点头道:“银票数额不小,章家不甚显贵,银票能用的地方就更少,可以查查每笔银票都去了什么地方,有可能从什么渠道到了那宫女的枕头底下,说不定能摸出背后的人是谁。”   安平公主点头应了。   苏宝珠因又问道:“你们现在境况是如何?宫外传得风言风语的,都分辨不出哪些是真的。”   安平公主道:“我也不甚清楚。那宫女被查出来后,父皇只说再查,没多久皇后娘娘就犯了咳嗽,精神不振,还额外召李家姑娘来侍疾。父皇就让柳妃来查了,我也不知道她查得怎么样。”   系统:【柳这个姓氏有点眼熟……】   苏宝珠:【柳园安池——逮住晏清密和他表弟的地方,前段时间去的菊园,都是柳家的。】   系统:【听起来很有钱啊!】   苏宝珠又问了问:“柳妃与贵妃娘娘关系如何?”   安平公主失笑道:“还行吧,有时会带着安乐来承乾宫这边玩。不过我常出宫后,就很少来了。”   安乐是安乐公主的称号,二公主,年十四,名声不显,只据说因着体弱多病,因此深居宫中。   皇上的后宫说来人也不算少,但孩子不多,皇子三个,公主四个。   宜妃这一死,理论上是该彻查的,但柳妃去查,能查出什么呢?   苏宝珠说:“我琢磨琢磨。”   脑海里,苏宝珠敲了敲系统:【先抽一发十连吧,看看宜妃真正故去的原因是什么。】   系统:【好嘞,因卡池庞大,数据加载中……说来,宿主这个海龟汤选手现在有什么猜测吗?】   苏宝珠:【猜测没有,编造有一个:如果这个剧情是我这种乐子人编的,可能会写宜妃是柳妃下手害的,皇后只负责在旁边敲边鼓。】   系统:【凶手查凶手是谁?如果确实是这种发展那是挺有趣的。】   系统:【活动卡池[前姐夫为何这般]加载完毕,检测到宿主许愿内容为“宜妃死因”,将优先抽出相关卡池——】   金光一闪,脑海中跳出一系列信息——   r卡:[宜妃一次出门溜达,不慎踩中一块光滑的石头,受了惊,之后就不爱出门。]   r卡:[因着孕中期孕吐,宜妃消瘦严重,食甜食以求保持精力,孕晚期有发胖迹象。]   r卡:[宜妃身旁的一个宫女深恨“有大命数之人”,悄悄加桃仁放入吃食中。]   r卡:[祥妃育有二皇子,因活泼好动,顽劣无度,不受帝宠。宜妃曾没认出她,以为她是某美人才人,要求其行礼。因此两人不睦。]   r卡:[日常重复卡]*5   sr卡:[宜妃的新宫殿]   [新修的宫殿采取金石之法,颜色鲜妍,是宜妃入宫前皇后命人修缮,给宜妃住的。其中有不少重金属成分,住在里面,和住在充满甲醛的屋子里差不多。就算没有其他情况出现,宜妃的身体也好不了两年。]   [信息来源:负责修缮房屋的工匠之一提出,新盖宫殿不适合立刻入住,皇后透“可能要住旧宫殿”的消息递给宜妃。宜妃有意高调入宫不被人小瞧了去,因此还闹过一阵。现在那工匠已经因为偷工减料流放瘴地,生死不知。工匠的徒弟知晓此事,现在人在工部作匠所。]   系统:【当前声望值14269点,寿命值31点。】   苏宝珠:【……每个地方都带有扣血debuff,宜妃能活到现在也不容易。】   系统:【还抽吗?】   苏宝珠:【再抽一次十连看看,还是宜妃死因。】   金光又一闪。   r卡:[祥妃以花草为娱,得皇后娘娘赞赏。若要寻适合做基底的鹅卵石,尽可寻她。]   r卡:[宜妃偶尔食用的桃仁酥中含有红花粉末。]   r卡:[贵妃送了宜妃一幅原是御赐的多子多福画,画的卷轴被红花浸泡过。]   r卡:[宜妃生产时,稳婆的手没有洗,剪刀等没有消毒,容易感染发热。]   r卡:[日常重复卡]*5   sr卡:[一幅画的血案]   [三年前,承乾宫一个洒扫公公借着帮忙搬东西进库房的机会,偷偷顺走一些东西,找机会带出宫融了,用以奉养家中的父母和弟弟。因为偷的一直是过时的钗子之类的小首饰,竟然过了一年,才被宫门侍卫发现不对劲。   [洒扫公公并不愿意承认自己都偷了什么,瞒报少报,希望能给家里多留一些,被拉进宫正所用刑。后来,他被用刑到精神恍惚,认了所有库房缺少的东西,其中包括御赐的多子多福画等。因损丢御物,洒扫公公处死,家人抄家流放,贵妃御下不严被罚俸。但承乾宫清点物品时,多子多福画其实是滚到角落了,其实还在,于是宫正因滥用私刑亦被罚。宫正喊冤,于是宫正换了人。   [这幅多子多福画其实是被管库房的宫女管辖、负责擦拭整理的小宫女偷的,偷了之后还换了没有御印的赝品,清点时没有特地展开看无法发现。真品递给皇后的人负责加工处理,赝品却因为没有章被误以为是无用之物,被洒扫公公偷走,刮了卷轴上敷的金粉意欲融了卖钱。皇后连忙令人把处理好的画卷又放回去,令小宫女按她的说辞走。成功敷衍过去。一年后,小宫女出宫结婚,不知所踪。   [只要一幅画,皇后换了自己势力的宫正,塞了被处理过的画埋下钉子,让贵妃被骂。   [三年后,贵妃不知道给怀孕的宜妃送什么礼物,脑门一拍:送御赐的画吧,皇上送的画总该没有问题了!于是埋下的钉子也发挥了作用。   [信息来源:1.小宫女没死,九死一生逃出来后被卖去东城闭塞小山村里。2.太监的弟弟和弟媳流放路上死了,但弟媳一听到风声就把看起来不贵重但又能好像有点贵的东西都塞给了她妹妹。画作精美,弟媳就建议她妹妹作为她女儿压箱底的嫁妆,对外只说天冷的时候烧了。3.皇后和她的侍女都知道,不过你没法直接问她,本sr知道(沧桑.jpg)]   系统:【当前声望值14179点,寿命值36点。】   苏宝珠:【……】   苏宝珠看到后面有点脑壳疼。不是因为这个瓜牵扯到皇后因此脑壳疼,而是因为这个信息量的琐碎程度头疼。   系统也炸了:【这是什么阴谋宫斗现场啊,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做到这种程度真的至于吗!往贵妃的宫里塞脏东西,盯着宜妃肚子的孩子害人母子皆亡,祥妃那石头说不定也是她撺掇的。】   苏宝珠倒是客观地说了一句:【倒也不是,现在的皇上在还是太子的时候,弟弟一茬一茬地出,以至于束冠后,一个两个都想坐坐太子的位子。皇后估计一开始是觉得弟弟和太子的年岁太近不好,想控制一下——但是旁门左道做多了是会上瘾的,完全停不下来。】   系统:【本系统觉得哪里怪,但说不上来。】   苏宝珠:【当然很怪啦!皇后为什么不把她的担忧和皇上说?让皇上先别纳妃子,先把妃子安个名头做个领工资的壁花。等太子立住了再说,这很难吗?安平公主只比太子小两岁。皇后管不住皇上,也管不住妃子,就只能管妃子的肚皮了。】   系统:【弱者发怒,拔刀向更弱者。】   系统:【咦,不过这样说来,你娘挺厉害的。妹妹就有6个,弟弟好像是几个来着?】   苏宝珠:【4个?我不记得,年龄差得大没怎么交流,并且人也太多了。就记得后宅现在6个姨娘都有孩子,经常聚在一起商量养娃的事。她们的日子看着就感觉有世俗的盼头。】   苏宝珠还想感慨一句,皇上后宫其实数下来两位数肯定有,她估摸着知道的有位分、除夕过年能一起去皇后宫里叩贺新年的嫔妃就有三四十个人,更别说那些茫茫多的宫女,皇后真的没累趴下吗——   “公主殿下,”一个侍女神态急切,步伐竭力稳健,进殿通禀道,“柳妃娘娘请您过去,还问贵妃娘娘能不能过去。说是大事。”   安平公主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摇头道:“母妃哭了会儿,现下累了,已然安歇,我去吧。”又笑着看向苏宝珠,“你也在此休息,我去去就来。”   苏宝珠站起身:“我也去。”   安平公主笑道:“没事的,银票和桃仁粉都算不了什么,我好歹也是入朝的公主,没那么容易因为个莫须有的罪就垮了。”   “不只是桃仁粉的事,”苏宝珠连忙道,说完后她才发觉自己急切了,连忙缓和道,“——我们一起去吧,路上我慢慢和你说。”   系统:【系统自动翻译:路上慢慢和她编自己发现的过程。】   苏宝珠:【翻译得很好,下次别翻了。】   安平公主没有挑苏宝珠的自称问题,点了点头。“好,一起去。”   .   3045年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联盟统一第二次模拟考试   文科综合能力测试·历史部分   26.燕朝时,有写着:燕庆帝十三年秋,苏璀单骑闯皇宫,手持木棍救下被柳妃关押的安平公主,并与皇上当庭辩论,在宫正司的再次调查下,成功还安平公主和她母亲的清白。这反应了——   A、燕朝世家和皇权的关系十分紧张。   B、安平公主得到了燕朝世家的拥护。   C、当时□□主义中央集权制度已经基本成熟。   D、燕朝的话本随着雕版印刷和蜡版印刷的发展,不再限于才子佳人、山海志怪、历史演绎等主流题材,有了更多样的诠释。 第48章 第四十八片瓜   柳妃住在玉莹宫, 离承乾宫隔了两个宫室的距离。   后宫中原本没有玉莹宫,柳妃入宫时把宫殿重新修缮,用不少玉饰点缀, 整个宫殿都带着上好玉料的莹莹柔光。于是有了玉莹宫。   ——那段时间,柳家卖的“和柳妃娘娘宫里装饰的玉里一个玉芯子的”玉料,销路特别好,价格翻倍上涨。   路上, 苏宝珠说了卷轴的事, 只说她是在苏府知道的,这才匆匆进宫。   安平公主思索无言。苏宝珠也不说话。她忙着抽卡。   ——她想知道,皇后是敲边鼓为主, 塞私货为辅, 还是切切实实下过手。   没想到皇后的瓜太多,苏宝珠纵然是海龟汤选手, 也不免抽了20个10连, ssr都抽了2张,才终于把皇后的瓜吃了囫囵完整。   系统:【当前声望值12379点, 寿命值135点。】   苏宝珠:【咦, 忽然感觉声望值还够用。】   系统:【……海龟汤选手太欺负人了QAQ】   苏宝珠和安平公主到玉莹宫后,在正殿见到了柳妃。柳妃眉眼里满是精明算计, 一身富贵逼人, 见着她们, 虽然神色柔和了些许, 语气中却还是带着生意人特有的抑扬顿挫, 脸颊肉堆出笑, 总让人疑心她是不是想和她们也做笔生意。   各行礼毕, 柳妃感慨两句自己的安乐身体又不太好, 不能见客,安平公主劝慰一二,这才切入正题。   柳妃叹气道:“本宫从未领过协理六宫之权,之前是宜妃,再之前是瑞妃,皆已故了。再之前,皇后娘娘身子骨还好,就只让祥妃帮着做些事。贵妃娘娘都没沾手,眼下皇后有恙,这活儿一下子就到了本宫手上,实在叫本宫夜不能寐、辗转反侧。”   安平公主道:“我也好奇呢,皇后娘娘怎么不让祥妃帮着些,她来查这个可不是名正言顺?”   柳妃笑道:“也罢,我们很不必打这哑谜。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安乐身子骨一直不好,我的心思只在她身上,宜妃没了就没了,她家只要不买柳家的棺材板,就和我没大关系。相比于办好这差事,我还怕你和贵妃怨了我呢。”   安平公主颔首道:“柳母妃打算怎么做?”   柳妃看了一眼苏宝珠,安平公主立时道:“可信,不用避她。”   柳妃耸耸肩,也不多客套,直接说:“祥妃郁结难消,她的宫里常备有不少活络筋脉、活血化瘀的药。她与宜妃素有旧怨,宜妃的宫里也出现过原本只在祥妃宫里出现的鹅卵石。并且祥妃育有二皇子,若多一个皇子,她确实可能心生邪念——现在贵妃娘娘在风口浪尖,不若祸水东引,把过错都推在祥妃身上,减少争端。”   安平公主摇头道:“除了那鹅卵石勉强能靠边,其他的,甚至都算诬告。”   柳妃笑道:“还有银票呢。你当那宫女枕头里的银票是哪里来的?祥妃的兄长也在太常寺里应卯,当着柳家人的见证买祥妃家里的琉璃珠玩呢——那银票说不定就是那里来的。”   安平公主没忍住摇了摇头。她对她的舅家是不甚指望的,每日就上班应卯,买些东西回家赏玩,再贵的甚至都买不起,只能买点小额的,甚至能被敷衍成收买宫女的银票,收买宫女才要多少钱?   安平公主甚至有点悲从中来,某种程度上来说,若不是有她母妃父兄数十年如一日的韬光养晦,她怕是根本没有接触政事的机会。只是眼下风雨飘摇,也同样不能指望他们。   苏宝珠关注的点却不一样,她有些好奇:“这银票,是只京城用得,还是整个大燕都用得?”   柳妃奇道:“你关注的点倒不一样。不过这银票一般只在富庶的地方能用,贫瘠的地方,带银票远不如带布匹粮食方便好用。”   “先问点轻松的嘛,”苏宝珠笑道,接着就说,“眼下的情况,说是祥妃有意诬陷贵妃,也不算是祸水东引。桃仁粉更不算什么了,贵妃的小厨房每日吃食皆有记录,调出来就能看出是否是贵妃屋里出去的。说要减少争端,其中还有什么缘故吗?”   柳妃点点头,笑道:“其中确实还有缘故,说来也腌臜的很。安平,你还记得贵妃送给宜妃的那御赐多子多福画么?”   安平公主点点头:“这幅画又怎么了?”   柳妃道:“这幅画的卷轴被拆下来,浸泡红花,再重新抹了金粉恢复原样。宜妃刚巧还挺喜欢这幅画,让摆屋里了。”   苏宝珠已经知晓,并不意外,但安平公主完全愣住了,“我捋一捋……”   这幅画在安平公主看来,是真的命运多舛,一开始以为被公公偷走了,贵妃都已经因此被罚俸了,后来却又发现没被偷走,只是被滚到库房角落。宜妃有孕,贵妃把这幅画送送出去,结果这幅画又被人做了手脚。   若是安平公主知道这幅画真实的经历——真品被皇后的人偷了,赝品被洒扫公公偷了——她怕是要更无语。不过现在的她还在不解:“这幅画丢库房也就罢了,既然摆了出来,太医院的太医都没查么?”   柳妃问:“贵妃送出去的时候有查吗?”   安平公主无奈了:“一幅画而已,卷轴也是实心的,哪里能想到这么刁钻的查法?”   柳妃:“所以太医也是这么想。”   安平公主:“……也是。”   柳妃真心实意地叹了一口气:“眼下祥妃和宜妃有旧怨,有害宜妃的动机,银票和她宫里各种各样的药也能算是实证。而贵妃娘娘和宜妃井水不犯河水,但眼下,卷轴、桃仁粉,这些都比较麻烦,推到祥妃的头上,她因为鹅卵石和银票的事辩无可辩,倒是能成。”   系统:【我有问题!】   系统:【既然是这种太医都查不出来的情况,那是不是说明这个浸泡法其实没什么用。红花已经是各个宫斗文里的打胎利器没错,但现实中不谈剂量谈毒性就是在耍流氓!水喝多了都会水中毒呢!】   苏宝珠:【一个是态度问题,做出这种事的人有谋害他人的心思。一个……我也说不好啊,宜妃身上的debuff太多了,万一这是最后一棵稻草呢?现代也有人宣称自己儿媳妇吃根冰棍就流产呢。】   安平公主还在思索,苏宝珠不太懂,毕竟后宫争斗大部分情况和前朝没什么牵扯,后宫闹得天翻地覆了,前朝说不定才会有御史直接弹劾皇上,问皇上怎么管的后宫。   这种弹劾是典型的旁观者视角,身在其中的人是不能用的。   柳妃有些无奈,小声催促:“想好了就快点定下吧,东西是宫正那查出来的,瞒不住,指不定什么时候陛下就亲自来过问了。”   秋日的太阳暖意有限,但晒久了,还是有些热意在,令人生出些许躁动。   安平公主没有答话,本就不掩疲惫的面庞更是多了些忧虑。   柳妃终究是带着些旁观的心思,也不再催,只坐着喝茶。   苏宝珠想了想,问道:“我倒是觉得这个法子不好。”   柳妃视线投来,有一点微恼,“为什么?攀扯来去的,难道对贵妃娘娘有好处吗?”   苏宝珠摇头道:“现在祥妃那事,连鹅卵石都不算实证,花卉所里那种鹅卵石要多少有多少。桃仁来源还没查出来。这画卷在宜妃的宫里放了三个月,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银票的来源只是推测,不能坐实是被祥妃的人拿去,全是未知,这种情况把祥妃扯进来,才是胡乱攀扯,把事件搅得更乱呢!”   柳妃面色一僵,一贯谈判生意的面庞几乎维持不住,她愣了好半晌,才笑道:“那依苏姑娘之见,不让祥妃入场,又该怎么办呢?”   系统:【有没有一种可能,柳妃巴不得把事件搅乱,她好全身而退。】   苏宝珠:【有啊,不过也可以理解,她是被皇后赶鸭子上架的,她是生意人,不想得罪皇后,也不想得罪宜妃家里人,更不想得罪贵妃,祥妃是个筏子,但她等会儿去和祥妃示好,那也就算不上得罪祥妃。】   苏宝珠:【宫斗最麻烦的地方就是勾心斗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自己的利益,很少有纯粹的友谊。】   系统:【这日子啊。】   苏宝珠耸耸肩,朝柳妃笑道:“让皇后娘娘来吧,一切因她而起,也该由她终结。”   安平公主瞪大了眼。柳妃下意识浑身颤抖了下,脸上的笑维持不住,缓了缓才说:“皇后娘娘……贵体有恙,并不好打扰她。”   苏宝珠冷笑道:“那就这么受着吗?被胁迫而领了不该领的差事,无法担责,却一定会被推出去作为替罪羊。祥妃顶罪可以啊,如果详细问她的宫女经过的地方,确实宫女无端去过宜妃的宫外头。隔天就多了鹅卵石,她确实说不清楚。但桃仁粉呢?卷轴呢?——”   安平公主看向苏宝珠的神色多了一份骇然,柳妃也禁不住把陶瓷杯扣出一道裂缝。   苏宝珠知道自己说了些自己理论上不会知道的东西,但管她呢,古代又没有录音笔,更没有摄像头,她说这个还没一开始写出孙彬成去过的花柳地夸张。   苏宝珠知道自己有些恼火,不过抽出一百多张卡还只能囫囵知道大概的她有理由恼火:“生搬硬套,敷衍皇后娘娘,或者陛下或许是够的,但东宁公府的夫人还在盯着呢,开国勋贵之女在宫中不明不白地死了,协理六宫的人还敷衍了事……到时候她追根究底,贵妃娘娘,祥妃娘娘,柳妃娘娘您,一个都逃不掉。”   话语落定,一片沉寂。   安平公主几乎不能呼吸了。她在前朝走动,更能明白后宫那些不能出宫的人的苦。   虽然最大的权威是皇上,皇上也对后宫有些关注,但实际的实权终究在皇后娘娘手上,皇后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们困于后宫,皇后娘娘都不用做什么太过分的事,脸色臭一点。宫人看皇后娘娘的脸色,拜高踩低,银霜炭掺点黑炭,月俸推迟几天发……使点跘子可太容易了。   皇后自己出马更能狠些,小到让她们的屈膝礼多行一刻钟,多抄两卷佛经祈福。大到处罚皇子皇女身边的老师侍从,插手他们的婚事,完全够把她们折腾没半条命。   现代遇到这种离谱领导还可以辞职跑路,古代这种铁饭碗一吃就是一辈子,苦痛只能自己咽。   她和柳妃都知道皇后娘娘或许在其中做了什么,但她们一直认为自己缺乏反抗她的力量。   但力量其实一直都在。   “为什么不直接捅破呢?”苏宝珠问道,“就算只是看热闹,看只有自己能看明白的热闹也太无趣了吧。”   后面半句话是安平公主和柳妃听不懂的。但不妨碍她们茫然中升起希望。   门口传来了公公的呼传。   “皇上驾到——”   众人俯身行礼,皇上随手就让她们起来,就问柳妃:“皇后身子不适,把宜妃之事委派给你。听说新查出了什么?怎么也不和朕说一声。”   说完,若有所思地看向安平公主和苏宝珠——看到苏宝珠也在的时候,皇上略愣了下。   柳妃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开口。   苏宝珠说的是一回事,但安乐想去南边,皇后娘娘和她立字据保证,只要她安安稳稳审完这件事,安乐别说南边了,想嫁到西皮尔都没问题。她和皇后娘娘已经做好了交易,定下了筹码。   柳妃一时纠结权衡,皇上见她一直不说话,皱起眉。   安平公主见着就起身:“因此事或有涉及母后,柳母妃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柳妃一瞬间窒息了,自保的本能让她立刻辩解:“不是的,宫正查出御赐的多子多福画卷的卷轴被浸泡红花,报给妾。妾担心是否有误,请安平公主来看看。苏姑娘也一起来,就说这是皇后娘娘做的,与贵妃无关,问嫔妾是否能查皇后娘娘。嫔妾因此不敢应。”   皇上听完,叹了一口气:“苏二,怎么又有你的事。”   苏宝珠呵呵笑道:“有个举人疑似被诬陷抛妻弃子,这个案子还没查完,臣女想请安平公主过去主持事宜,不过她被这事拖着去不了,臣女就来看看。”   “所以,你看完后,就觉得,这事该应在皇后身上?”皇上问道,语气到后面,不能掩盖自己的惊异。   “是啊,”苏宝珠很坦然,“可要听臣女细说?” 第49章 第四十九片瓜【捉虫】   “胡闹!”皇上惊怒道, “朕看你是武元侯之孙,又有些急智,才优待一二, 你却是心大,一国之母都敢攀扯了!”   柳妃连忙劝道:“皇上消消气, 苏姑娘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年龄,年轻气盛也是有的……”   皇上恼道:“你一个苏家姑娘, 哪里知道宫里的事?就来掺和!也是朕对苏家太过优容,以至于苏家女都很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安平公主亲手递了杯茶过去, 好歹先让皇上喝口茶, 别说话了。又给侍女使个眼色, 让侍女给苏宝珠倒茶。   ——都喝茶, 喝茶, 缓口气再好好说。   皇上好歹接了茶, 喝了两口,缓了一口气。苏宝珠也意思意思接了茶喝一口。   柳妃垂眼道:“其实还没查出什么,只查出卷轴有些问题, 还要查都有过谁的手。等查出来了, 一定与陛下您汇报。”   皇上“嗯”了声, 仰头喝完一盏茶,就起身要走。   苏宝珠悠悠开口:“我这倒是知道些很不用查的——先说柳妃娘娘的事吧。”   “好, 好一个不用查,”皇上恼到发笑,“你说吧, 你如果胡编乱造, 朕就要问你父亲是怎么教的女儿了!”   柳妃看向苏宝珠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惶然和茫然夹杂的神情。   苏宝珠泰然自若, 喝了口茶, 坐在客席上稳稳开口。   “柳妃娘娘还是太子侍妾的时候怀了安乐公主,那时海寇正在南方作乱,甚至攻破了南边的沅城,把沅城劫掠一空。朝野都十分骇恐,派兵前去讨伐。过了几天,有人给东宫递了消息——柳家商队正好停在沅城,被海寇劫掠,无一幸免。”   皇上张了张嘴,片刻才道:“后来查明,这是误传。”   柳妃狠吸一口气,明明已经过去很久,明明已经知道这是假的,但当时听说大半的柳家人都意外故去,绝望到心绞腹痛、仿佛身后空荡荡、再无依靠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   苏宝珠道:“‘误传’的侍女没多久就因‘误食’□□死去,只留下一个柳妃惊惧早产,生下来的安乐公主自小体弱多病的烂摊子。”   皇上暗蕴着怒意:“……你在暗示什么?”   柳妃却禁不住抽噎出声,这是她知道的,也是她不敢提的。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命皇后查,皇后说,太子殿下此刻风雨飘摇,不可以把后宅的事闹大,只暗地里查。她说好,可没多久宫女就死了,查不下去了。   后来她知道皇后娘娘或许不干净,但安乐一直跌跌撞撞长大,她也出了……意外,再没第二个孩子,所以她早就死心了,皇后不干净又怎么样,她就当柳妃当一辈子罢。   只是事情再次翻出来的时候,压抑了近十五年的委屈,终究是轻而易举地爆发了。   “……”皇上见着,想到乖巧可爱奈何先天不足的安乐公主,叹了口气:“爱儿,你要哭就哭吧。”   安平公主下意识要捂住耳朵,意外听到柳母妃小名是什么情况!   苏宝珠却道:“先别,请等臣女说完,不然现在哭可能哭早了?”   打算安慰妃子的皇上:?   眼角还挂着泪的柳妃:?   打算捂住耳朵的安平公主:?   苏宝珠也不卖关子,又道:“后来柳妃的月子做完的时候,柳家派人传了平安,他们人没事,只是路被海寇侵扰,不敢过。柳妃的情况也是那时候才被柳家人知道。柳妃的兄长因此——”   柳妃尖叫道:“这个不能说!宜妃的事皇后娘娘是有搀和,银票是皇后娘娘要我找来的,因为我也在宫外有买卖不少东西拿个银票很方便——”   安平公主彻底傻住,拿着玉莹宫的茶,一时不知该喝还是不该喝。   “这个可以说,”苏宝珠坚定地开口,“柳妃的兄长因此十分关心,言语劝慰,又送了些东西。然而关心则乱,一些言语在柳妃看来反而有冒犯,因此柳妃回信时忍不住带些怨气。柳妃的兄长就没敢回信,只是送了些人参鹿茸松茸灵芝的给柳妃保养身体。但那东西有巴豆粉,柳妃吃了之后,腹痛了好几天,身体彻底搞垮了。”   皇上缓缓道:“朕记得,她那时候好像是吃坏了一次肚子。原来,其实是她兄长害的?”   柳妃的脸色却煞白下去:“我兄长没有回信?!”   “确实没有,因为他发现你能把‘日后还是要调养身子为要’理解成逼你接着生孩子,怕多说多错,不敢写了,”苏宝珠微叹一口气,“那份信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绘笔按着他的字迹仿写的,然后在那些菌菇混一些巴豆粉,于是你只疑心你的兄长。”   柳妃的大脑仿佛被套在铜钟里狠狠地撞了一下,整个人的脑子都是嗡的。   她收到了兄长恼怒她不识他好心不如庶妹,吃完东西调养好身体就是了,之后别回复他的信,就当没他这个“不会说话只惹她生气”的兄长。   柳家那时候还主要是在南方发展,京城资源有限,东西能认出来的确实是好东西,柳妃就带着“吃完有力气有精神再掰扯”的精神把东西吃掉——然后就食物中毒了。   柳妃九死一生,在“是不是灵芝没有炮制好以至于内部腐烂了吃出问题了”和“兄长有意毒害她”的两种可能性中纠结。纠结着她又把信看了一遍。思绪渐渐往右边偏去。理由都挺充分。   兄长嫌弃她身体不好生不出儿子——兄长更欣赏庶妹——兄长想毒死她让庶妹顶她的班,像苏府里庶妹顶了嫡姐的班一样。   柳妃侥幸没死,病中生怨。等皇上登基后,她终于勉强病好,就递信给家里。兄长不是更喜欢庶妹吗?那她就扶持庶弟上位,把兄长挤去南方做个富家翁。   至于差点被毒死的事,柳妃一直藏着掖着不敢说,因为爆出去她的兄长难逃一死不说,她的母亲、整个柳家都可能受牵连。   结果现在,事情的真相这么简单,只是被挑拨离间?她和她的兄长可能就这样就这么误会了十五年?   柳妃哇的一声哭出来,她意识到半刻钟前的她是真的哭早了。   柳妃哭得凄惨,皇上却保留着谨慎的戒备:“空口无凭。”   苏宝珠还是那副毫不在乎的笑:“陛下若是有意,可以请皇后的绘笔审问审问。”   皇上:“事情太过久远,不论是信件还是巴豆粉,怕是没留下什么证据,都问不出来了的。朕,也只能是姑妄听之。”   “确实事情比较久,没什么证据了,只剩个一个人的人证没什么用,”苏宝珠赞同地点点头,又笑道,“不过宜妃的事还挺近,现在臣女可以说宜妃的事了吧?”   皇上:“……”   皇上深呼吸一口气:“你说吧。”   柳妃止住了哭,悄悄竖起了耳朵。   .   仁明宫内药味浓郁,阵阵咳嗽声隐隐传出。   皇后咳得厉害,咳到后面都咳出血丝,气喘吁吁,眼角都蕴着泪,擦了又来。   侍女绘笔端着药,急得团团转:“皇后娘娘……”   皇后想开口,嗓子像是被剐喇过一样,疼得不行。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   一旁的侍女昼画倒是安然,还有空劝绘笔:“别慌,东宁公府的夫人咬得紧,可不是得暂避锋芒?柳妃也不是那等不懂事的,不会出意外的。”   绘笔只是焦急:“那也不能坏了嗓子啊!听皇后娘娘这般艰难,还要念诵佛法,婢女实在是……替皇后娘娘心疼。”   昼画摇了摇头,她是不懂绘笔的忠心,把吩咐的事情做下来不就好了?   只见皇后忍着嗓子锐疼,喃喃着:“罪从心生,还从心灭,善恶一切皆自由心,心为根本。所以有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她是罪孽滔天了,可太子前几日还和北定公的冯姑娘厮混在一处。都说小儿子大孙子,太子还没长大,不能抱孙子,但小儿子一个一个地出,叫她如何能放下屠刀?   “众罪如霜露,慧日能消除……”   柳妃应该会引贵妃把罪责推给祥妃,祥妃再闹着说她只是放个石头其他的没做。如此众人皆有罪孽,谁也无法消散。   安平公主确实有些能力,但她的能力不在后宫,这件事,她无法破局。   苏家的二姑娘更是,虽然心下总是有不安定的感觉,但苏家在宫里只有一个避世已久的太皇太妃,苏二按理做不了什么。   那追根究底的东宁公老夫人更不算什么,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知道桃仁粉在贵妃那后,就开始咬着贵妃不放,时时入宫,叩问圣上,何时将贵妃关押起来。   皇后想着,忽然想起自己的爹娘,微叹一口气。   一个得道的游历仙佛看过她的面相,说她的命格旺夫旺子而伤父母。没多久,庄田就遇到了洪灾连洪灾连旱灾再连蝗灾,入不敷出,父亲还被告欺压百姓,险些丢了官。因此爹娘对她态度淡淡。她也自小就谨小慎微。   等她年将出阁时,太子之位岌岌可危,皇上更喜欢当时艳妃所出之子,甚至申饬过太子不孝。瀚良公府的老爷好歹当年也是北边名将,虽然爵位止在祖父,但余威犹在。皇上就定了瀚良公府和太子联姻。李家左右一瞧,见她脾气好,入皇宫也不怕给府里惹事,就定了她。   或许真的是命格,她嫁给当时的太子后,太子的地位虽然依旧是风雨飘摇,但最后还是成功即位。不过皇上警惕外戚,瀚良公府虽然续了三代,但从此更不行了,连个在朝为官的都无,府里全是专注享乐的纨绔子弟。   前段时间京城大索娼妓,按着苏二姑娘给的地址,瀚良公府被抓了好多个,赔金赔了一大笔。   ……怎么又想起苏二姑娘了。皇后娘娘叹口气。   有宫人来传,东宁公府的老夫人又进宫了,皇后只颔首,并不放心上。   但没多久,宫正司的司正就入内,小声禀报道:“苏二姑娘在玉莹宫说皇后娘娘的旧事。”   皇后一下子忘了呼吸,更忘了念经,心头止不住开始痉挛,控制不住地俯身,猛烈咳嗽。   她隐隐约约听到宫人的惊呼:“皇后娘娘咳血了!快,快请太子殿下!”   皇后深呼吸了好几下,才低声说:“不用,去请武元侯的老夫人入宫,并递信给苏二姑娘,悄悄问她——   “苏老夫人的旧事,也可以说吗?” 第50章 第五十片瓜   系统:【为了吃皇后的瓜, 结果整个后宫有位分的嫔妃都认识了是什么样的体验?】   苏宝珠:【口干舌燥,只想喝冰饮的体验。】   系统发问的时候,苏宝珠已经勉强把宜妃的事解释清楚了。   宜妃的事不同于柳妃的事。柳妃那时候还住在东宫,门限没后宫这么严, 她早产和中毒的事当时也闹得挺大, 年龄大点的都还知道, 根本瞒不了人。   入宫见贵人有避讳, 不能冒昧提及,柳妃的避讳就是她的兄长和灵芝等补药。这些信息家里长辈会偷偷告诉晚辈,并要他们切勿外传。再深一点,其中的疑点,他们也会掰扯清楚。   旁观者将这些疑点记载下来,或是传于后世, 被后人掀开, 或是湮没于岁月中, 从此了无痕迹。不过,在现在,他们只是心照不宣。   相比之下,宜妃的事在深宫, 就真的是,“你为什么会知道”的范畴了。   宜妃之死, 缘由有四:一是充斥丹毒的宫室,一是踩中的那枚鹅卵石, 一是桃仁粉, 一是卷轴。   不过苏宝珠已经是合格的切瓜人了, 请陛下摒退无关宫人后(包括在门口期期艾艾想说什么的皇后宫里的侍女), 开始说宫室问题和卷轴问题。   宫室问题充满丹毒, 工匠提醒后未受重视,明晃晃是皇后的责任,无法推卸。卷轴问题也可以细讲,洒扫公公承认自己偷了画,但画又在承乾宫找到,所以是这画那时就有问题了,还是说洒扫公公实际上没偷,但是是被屈打成招?宫正司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宫正司也只有皇后这种总管六宫的人才指挥得动。   桃仁粉和鹅卵石的事就有点绕了,前者来源还不明,该给谁查给谁查,后者根本无人在意,只有柳妃前头琢磨着拖谁下水时被提了一嘴。苏宝珠理过后迅速把这些摒弃了。她是来吃瓜的,又不是来判案的,其他人吃不了时帮忙切下瓜也就算了,难道真要她当判官?。   苏宝珠把能说的说完后,皇上沉吟道:“唤人去问问宫正,这件事是什么情况。还有那宫女,再审桃仁的来处。”   柳妃松一口气,连忙就吩咐人去办。   皇上又下定论:“此事不必再议——皇后失察,是不可免。朕怜其有恙,暂且不究。”   苏宝珠看着挺无所谓,而安平公主暗地里叹了一口气。   当时矛头还在贵妃的时候,可不是就一句“失察”,宫正看她的眼神,仿佛母妃要被废了似的。   现在嘛,倒是简简单单,“失察”,“不究”,二字而已。   虽然十分能理解,一查皇后,国储地位不稳,事涉江山社稷,不能轻忽,但是如此轻轻放下……安平公主暗暗咬牙。   这时门口传来动静,说是东宁公的老夫人听说皇上在柳妃宫里,特地来拜见。   皇上长捂额头,道:“苗老夫人一见朕就哭,哭着问何时查出害她孙女的人。安平,你去劝两句罢。”   系统:【之前呼声最高的可能凶手就是贵妃吧,皇上这么心大的吗?让安平这个贵妃的女儿去劝?】   苏宝珠:【或许,这说明皇上其实心里也有一点数?】   系统:【……啧,不聋不哑不做家翁是吧。】   安平公主没说什么,答应一声去了。没多久神色复杂地回来,身后跟着一个司正。   安平公主禀报道:“女儿和苗老夫人说正在查,刚巧宫正所的司正来报,报放桃仁粉的宫女开口了,女儿就请老夫人先去偏殿喝茶了。”   宫正所有一位宫正主管,两位司正分管。宫正被皇上立口谕待查,能来禀报的确实只有司正。   这位司正神情严肃,不过眉眼疏懒,面无疲色,见着不像是司正,倒像是哪个养老太妃身边的嬷嬷。   司正行了一礼,就简单说明:“审出来了,那个宫女终于开了口,对她放桃仁粉的事供认不讳。”   柳妃想问问题,却忽然想起皇上想大事化小的心,压抑着不敢说。安平公主只是喝茶,眼睫垂下阴影,思量着什么。   皇上看着这两个人,再看苏宝珠近乎是目光炯炯地看着司正,不知为何,从心底生出一种无奈感。   “罢了,”皇上叹一口气,“那宫女都认了什么?桃仁粉是从哪来的?”   司正便一一说了。   那宫女来自渤海一带,有富户宣称自己的儿子是文曲星下凡,要求每个佃农都买他儿子的字供着,没有不买的选项。   丰年还好,买了之后吃喝还够,但荒年富户还如此威逼,佃农们就很有些活不下去。这宫女因此被父母发卖了。她颜色尚好,干活麻利,兜兜转转入了宫,在宜妃入宫后分派给了宜妃。   宫女一听宜妃的儿子有什么大富贵之气,从小被富农之子支配的恐惧感又上了头,听了同屋的宫女撺掇,就在每个月一次的出宫之日买了桃仁粉,打算下在宜妃的吃食里。   ——顺带一提,同屋的宫女就是扶着宜妃出门踩到鹅卵石的那位,问就只说是巧合,是祥妃娘娘太过歹毒,怎么能怪她这个一无所知的宫女?   买桃仁粉无有理由,宫门侍卫那关是不答应的。可那宫女也很迷蒙,她说她感觉宫门的侍卫和嬷嬷得了吩咐,宜妃的宫女出入宫,检查要松一些,尽她们的方便。理由是宜妃为贵女入宫……啊反正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她也听不懂。她只知道整个宜妃宫里的宫女管得都很松。   松到什么程度呢?和她一起出宫的宫女带了才子佳人款小黄书,嬷嬷在入宫检查册里写,“《诗经》一本”。   而她第一次还不懂,紧张兮兮地把桃仁粉压进胭脂盒里,第一层用真的胭脂盖上。结果嬷嬷掀开,把里面的桃仁粉都搅和出来了,在入宫的检查册里记着,“带胭脂一盒,其色渐变,应是柳家新品”。   那宫女都傻了,她头一次知道桃仁粉还可以看成胭脂的。   ……司正又讲了宫女是如何借着日常伺候的机会放桃仁粉的。不过都是琐事了。能顺带一提的只有,那宫女就没见过银票。   听完这宫女的事后,皇上再是冷静、大事化小、社稷为重的心都没了。   皇后确实能管宫门口的嬷嬷甚至侍卫,但事情真的如此离谱的发生后,皇上还是禁不住愤怒了。   小黄书都能是诗经了,皇上是不是也能变成太上皇啊!   抱着最后的理智,皇上道:“把那宫女轮休能出宫那天值班的侍卫和嬷嬷都抓起来审。佺公公,你跟着去听,先把那宫女再审一遍。”   佺公公应了,心下也纳罕呢。从前那宫正司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完全是皇后娘娘手下的一把好刀。那宫女肚子里东西也不算少,怎么还能说这么多出来?是皇后藏了什么后招,还是说皇后身后还有一个隐藏更深的人把宫女保下来了?   且不提佺公公真去了之后,见到只剩一口气、已经完全说不出话的宫女时的惊骇,还有看见那司正的惊疑不定,安平公主也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看向苏宝珠。   苏宝珠浑然不知,她还在翻着她的ssr,边翻边啧啧感慨。   ssr:[宫女的瓜农buff]   [介绍:在[前姐夫为何这般]活动期间,所有与本活动有关的宫女,将会潜移默化地提高自己分享瓜的欲望,增幅为5%——   [一张ssr卡没有控制人类的能力,不可能强行让人开口,这里建议宿主多抽几张卡。]   [备注:在群居环境中,每个人都或多或多有着分享的渴望。不过这个buff已经脱离了渴望的级别,只会让人下意思觉得,这件事我好像能说出口。这个想法的出现和喝水一样自然。   [这一次有幸得到这个buff的宫女们,在24小时和同事在一起的逼仄环境中已经待了很久,她们一定会在这个难得的闲暇时间,坦诚自我,勇于挑战,迎接新生!]   苏宝珠:【这个buff看着没什么,但实际上已经是大杀器了。很多人讲与不讲,只在一念之间。】   系统:【是啊,这个buff成功让宫女开口了,不容易啊。皇上本来都要摆烂了。】   苏宝珠:【不,这个buff不是让宫女开口,她只是效忠于自己对“天降神灵”的厌恶,没有不开口的理由。】   系统:【诶?可是从宿主抽卡,到司正来报,这个buff的时间刚刚好啊。】   苏宝珠:【这个buff就是让这个司正开口——她看着比较闲,显然因为另外一个宫正和司正佛系养老很久了。她能过来禀报,才是受了buff的影响。】   系统:【……是哦!】   这张ssr的功效只是“推一把”,推动着这位在司正位子上很久,一直被上头压制无法寸进的女官前来禀报,更进一步。   如果没有这张ssr卡,苏宝珠也能把宫女的事讲出来,或者引着陛下去宫正司,不过效果可能就没现在这么好,这么自然。   潜移默化的自然感啊……   皇上已经看向苏宝珠,目光沉沉:“你还有谁的故事可以讲?……就算你讲错了,有犯诬告罪,朕也不会怪罪。”   苏宝珠看向她第二张ssr。   ssr:[吃瓜buff]   [介绍:在[前姐夫为何这般]活动期间,宿主可指定一名与本活动有关的人类,该人类将会潜移默化中更愿意吃瓜,增幅为10%,并微弱减少对瓜来源的好奇——   [宿主想让哪个执迷不悟的家伙吃瓜呢?]   [备注:你可以理解成,我是洒在西瓜上的味精……额,这类比不太对,西瓜加味精容易肾炎。哎,我毕竟是强力的ssr,备注解释不清楚没关系,宿主用用就知道了!]   苏宝珠看见这个buff,没犹豫,直接把这个buff给皇上用了。   她还夸了句:【这个ssr不错诶!】   系统唉声叹气:【别提了,寻常的卡宿主根本不会抽完,顶多抽到30%就能摸出真相,本系统只能另寻氪声望之法,啊不,另辟蹊径,服务宿主了。】   苏宝珠毫不在乎系统的本性暴露,反正他暴露也不是第一回 了,她只诚恳道:【不错,请加大氪金玩家福利,提高玩家氪金体验。】   苏宝珠能保证皇上对皇后的震撼会大于对她的震撼——毕竟搞事杀人的是皇后,又不是她。为了搞事而让宫中子嗣艰难,宫内乌烟瘴气的也不是她。但这个buff毫无疑问,还是非常有用的。   至少在这个活动结束之前,她彻底不用担心皇上吃瓜到一半忽然暴怒,非按一个苏家窥探帝踪的罪名,然后把整个苏家都宰了。   ……虽然真的要宰苏家也肯定宰不掉就是了,在西南的祖父第一个就不同意。而落脚只在她一个人的话,可以辩论的余地就更多了。   “接下来讲谁的呢?”苏宝珠没犹豫太久,“那接着就是祥妃吧。要不要把祥妃也请过来听听?”   柳妃立刻提议:“把养三皇子的太后娘娘也请来听听?另外贵妃娘娘也请来一起听如何?”   苏宝珠完全没意见,安平公主更没有,她就是旁听的。   于是压力来到了皇上身上。   .   苏府里,苏老太太震恐无比:“皇后下谕旨要老身进宫,怕是二姑娘陪安平公主的时候言语惹怒了她。皇后要老身进宫去,都算是给了薄面了,怎么可能可以不去!”   周雯鹊很安然:“您近日有些困倦,怕秋日吹风有了咳嗽,传给皇后娘娘,不敢拜见。这很合理。”   四妹妹更加淡定:“二姐不就是去让皇后娘娘不能当皇后娘娘的吗?老太太过去会不会被当做质子啊?”   苏老太太倒吸一口凉气,终于在时隔半年后又一次对儿媳妇发火:“周雯鹊!你管管你两个女儿!!!” 第51章 第五十一片瓜   皇上的妃子不少, 孩子却不多。皇子三个,公主四个,简直可以说是人丁寥落。   其实有孕的嫔妃并不少, 就是能落地的不多, 落地后能长到两岁的又不多, 等到了七八岁,没有因为顽劣胡闹出了事的皇子更是只有一个太子殿下。   概率其实可以说是相当离谱,但皇上的耳边全是劝慰,“龙胎没怀住是她没福气”、“没足月的孩子风一吹就没了”、“小孩子最怕的就是发高热, 药重不得也轻不得”、“小孩子顽劣兴头上来, 就容易出乱子, 是侍候他的人不周到,都该罚”……   孩子毕竟不是皇上自己怀胎十月去生, 他听说着孩子没掉有这么多原因, 听着觉得大部分地方合理, 话又是皇后说的, 便也不打算反驳。   苏宝珠甚至还抽到一张卡。   r卡:[闲言絮语]   [皇上曾经问过苏承泽:“你家里的孩子为什么会多?是因为苏家是将门之后, 体态康健吗?”   苏承泽:“开国高祖当时是马背平天下, 如果要说将门之后,哪家将门又能比得上高祖呢?”   皇上:“那为什么你家的姬妾远少于后宫的嫔妃,可孩子却比朕的多呢?”   苏承泽:“陛下如果问臣如何管理六部之一, 臣或许能说出一二门道。可这种问题……或许由皇后娘娘问家里的夫人更合适一些。”]   苏承泽说得可以说是相当委婉了, 这还是看在苏家与皇上在当年还是太子的时候互惠共利, 关系不坏的情况下才说得出来。其他人, 只会给皇上看一片风平浪静。   苏宝珠可不怕这些风平浪静, 皇后也不是真的就做到行事机密。许人做不许人说?于是苏宝珠挑出来, 柳妃开始期待着把太后、贵妃、祥妃都叫来听“故事”的热闹景象。   要瞒, 肯定也可以瞒,回头让皇后长久抱病,也都不算什么。毕竟皇后毕竟是皇后,她更是有太子。   但晏清密为什么能说自己是太子的手下,并借此邀名估誉,还在外摸黑,说太子身边的人全去南院?太子为什么又一直听之任之?   太子是也对他有意见吗?   皇上带了点吃瓜的脑子后,越发没了掩盖下去的心。并且,如果每个嫔妃都和柳妃一样惨的话,那她们如果连真相都不知道,甚至为皇后的病笃真切伤心,那他也……很难高兴起来。   “让她们来,都来!”皇上最终咬牙开口,看向苏宝珠,“就你所知,能来多少个?”   苏宝珠犹豫了下,说:“那就太热闹了?”   系统:【这句话可太扎心了。】   皇上愣了一下才听懂其中意思,深呼一口气,才疲惫地挥挥手:“柳妃,按你的来。”   柳妃应了声是,就让人去请三位娘娘。   去请祥妃的人来得最快,祥妃原来已经在路上了,打算来探听消息,恰巧撞上。   去请太后娘娘的人直接吃了个闭门羹,太后娘娘表示有结果了再和她说,她现在在带三皇子拼积木,没空听后宫里有的没的。天大地大,陪小孩子玩游戏最大。   去请贵妃的人好片刻才回来,犹犹豫豫地说:“贵妃娘娘说她……贵妃娘娘的侍女说贵妃睡了,叫奴婢不去打扰。”   系统:【贵妃装睡都不装好一点吗!】   苏宝珠也无语。不过安平公主是早已习惯了似的。已经淡定起身请罪:“母妃或许是前两日太过伤心,近日爱睡了些。还请父皇勿怪。”   皇上还能说什么呢?他摆了摆手:“算了,你回去转告她就行。”   不管贵妃是真的想睡觉还是只是使性子,现在都无暇计较。   新来的祥妃已经喝了半盏茶,面色有些疲乏,不过面庞温和可亲,总体温柔含笑,眼睛甚至还有着若有若无的光,带着些对未来隐秘的期许。   她父亲是翰林院编修,耕读寒门努力考出来的进士,位小官清。她是二皇子的生身母妃。也是除皇后外唯一一个能把自己儿子养大的宫妃。   她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这次宜妃宫里的鹅卵石或许就是她放的。   祥妃却很安然,笑问道:“陛下是因何事来寻嫔妾?”   皇上指向苏宝珠,对苏宝珠接下来说的所有话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苏宝珠也没客气,就说:“因着皇后娘娘的事,皇后娘娘可能害了贵妃娘娘、宜妃娘娘和柳妃娘娘。先前已经说了柳妃娘娘的事,宜妃娘娘的事,侍女也还在审,已经审出了一些。”   祥妃的笑意顿了顿,片刻后才笑道:“苏姑娘是吧?之前我也听说过你,两个孙家的事,还有晏家人的事,你在里面都很是做了一些事。”   苏宝珠道:“是,既然发现了,总不好坐视不理。”   系统:【皇后害祥妃的事其实不是很好说,宿主打算说多少?】   苏宝珠:【她的其实很麻烦,可以的话我尽量不说。】   系统:【啊?】   苏宝珠:【她会自己说的。】   系统:【……啊?】   系统还没追问,祥妃就已经叹笑道:“既然柳妃姐姐还能请妹妹来,那说明这里还有妹妹说话余地。”   皇上:“……你说吧。”   于是祥妃就说了,她的故事。   在某种程度上,祥妃可以说比宜妃幸运得多。   她父亲是家道中落的人家,自耕自读,勉力考上进士。因早年劳累亏空身体,只在翰林院做清贵人。祥妃小时候经常帮父母务农,身体倒是被锻炼得还好,礼聘入宫后气质都与旁人不同。   祥妃有孕时,意外并不少,又是窗户开了差点感冒,又是寒凉的食物吃得多了险些拉肚子,又是被花粉香味刺激了连连咳嗽。   她甚至也滑过一跤,不过她的体态确实康健无比,重重摔一跤后,腹中的孩子稳稳当当,无事发生,只不满地踢她一脚。   其中有意外有人为,祥妃每每追查,都查不出后续,她索性也放弃,专心养好身体。   只是二皇子满月后,寒风凛冽,阖宫有一小半感冒的宫人。二皇子也有些咳。就是这般情况下,连着三天晚上,殿内的窗户会无端打开。寒风入骨。二皇子差点因此没了。   祥妃毕竟之前有留心过,犹豫片刻,她选择拜见皇后。灵魂发问:“难道后宫里只会有太子一个皇子吗?”   于是皇后偶尔让她办点事。例如给这个嫔妃送花,给那个嫔妃送玉饰。和哪个嫔妃吵一架。那些嫔妃有的有孩子后无声无息没了,找她闹过,但不了了之。有的一直很安静,什么都没发生。   二皇子渐渐长大,祥妃劝他要谨小慎微,安安静静,最好是让人忽略他的存在,但二皇子叛逆心上头,反而更要闹个天翻地覆,小小年纪已经有了顽劣不堪的风评,祥妃因此发愁。   她已经打算把皇后的事收集好,找个好时机告个大的,没想到,提前被苏宝珠捅破了。   苏宝珠:【我刚才那番话,让她误会我们是来审她的,毕竟皇后娘娘让她和宜妃吵架,让宫女引宜妃踩鹅卵石,还有那银票,都是把她引成替罪羊的,她心下也有数。】   系统:【那她还同意皇后这么做?!】   苏宝珠:【因为二皇子,她宁愿二皇子有个有阴影的母妃,也不要二皇子因为有一个完美的母妃让皇后感到受威胁。当然——她确实是帮凶,不可否认。】   祥妃叹气道:“嫔妾已经说完了。”   皇上神情复杂:“鹅卵石,是你命人放的?”   祥妃:“是。”   祥妃想了想,又道:“绘笔姑姑从皇后入府后就开始陪伴皇后娘娘,许多事都有过她的手,皇上若是不信,可以请绘笔来问。”   皇上缓缓颔首,思量片刻,又问:“三皇子的母亲,是不是她也有下手?”   祥妃恭敬道:“是,福妃为宫女时与侍候的晋庶人有不睦,皇后就让婉美人指点晋庶人。”   苏宝珠:【晋庶人那事我还有点印象,她直接把福妃推下水,福妃救上来后就有点不行了,勉强把三皇子生下来就去了。】   系统:【这是指点吗!这和明晃晃持刀砍有什么区别?】   苏宝珠:【不知道,总之为了这事,晋美人贬为庶人,婉昭媛贬为美人。晋庶人已经一病没了,婉美人倒还在。】   皇上倦怠地挥了挥手:“行,把婉美人也请去再问一问。看看她背后是否还有人指点。”   苏宝珠笑着看向皇上的袍脚,点了点头。   很好,皇上已经是成熟的切瓜人了,已经学会自己找角度把瓜切地更完整了。   她一开始就没打算自己叭叭地把后宫的秘辛都讲完,都别说她明面上能不能知道了,人太多,事情太繁杂,她根本说不完。   再说了,皇后娘娘做了这么久的事,仇家总是有的,太后、贵妃、柳妃、祥妃……总有人会为了一泄胸中愤邑,或是为了利益,把自己知道的皇后的事,说出来,请皇上做主。   她们的情绪会比苏宝珠的激动,描述的苦痛会比苏宝珠说的深刻。她们在皇上心中会留下更深的震撼感,相比之下,她苏宝珠就只是个开头的。   接下来已经不用她做什么了,活着的人会为自己做主。   一些苦主已经香消玉殒,宫人流散,无处去寻。她只需要在审问的时候插一杆子,把这些人的事也收拢起来,不让她们含冤入土就行。   系统:【万事开头难,宿主开了个好头!】   苏宝珠:【没呢,这头还没开完。】   系统:【诶?】   .   昼画去柳妃的宫里,吃了个闭门羹,喊叫都没用,甚至被在偏殿喝茶的苗老夫人怒斥。   昼画无法,只能悻悻回到仁明宫,把情况据实禀报。   皇后已经躺在床上,喉咙发着呼嗬声。她觉得是佛祖在惩罚她,于是她念了一声佛。   绘笔听完了,急得团团转:“这可如何是好!也不知这苏家到底是哪里得了皇上青眼,以开国勋贵之家领实职也就罢了,苏二姑娘连宫廷内诸事都了如指掌,皇上居然也听之任之!”   一旁一直很安静的润墨叹道:“皇上之前有意太子殿下和苏家联姻,皇后娘娘若是同意,现下苏二姑娘或许就不会这么做了。”   绘笔瞪了润墨一眼,那是皇后娘娘不同意吗?那是皇后娘娘和苏家都不同意,苏家的那个侍郎心大到太子妃的位子都看不上,皇后娘娘见着太子之位稳固,也更有意让李家人嫁为太子妃,给府里续命。   太子的意见?太子都挺无所谓,都可以。   皇后病得重,脑子混沌,闭上眼。她觉得有些累,这种方法不行,那就算了吧。   左右二皇子的母妃只是寒门出身的翰林院编修之女,三皇子的母妃更只是宫女,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绘笔着急啊,太子没事,但皇后娘娘呢?她左思右想,低声道:“眼下实在无法了……请韦公子来?”   皇后想了一下韦公子是谁,噢,是李家相善的人,原先是太子伴读,不知怎么被皇上看上了。   她恶心了一阵子,给他指了个姑娘成家,但那姑娘又和太子搅合在一起。   皇后想到这又猛烈咳嗽,咳到想吐,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的脑子混沌一片,连周雯鹊的面庞都在脑海中跳动。周雯鹊和她说:“每个人都要有奔头,有奔头才能安生活下去。府里的姨娘们都有孩子,都有奔头,日子就能过下去了。”   她想到自己去问她:“那你呢?你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   周雯鹊很诧异地反问:“我是侯府少夫人,那些孩子不都是我的孩子吗?”   周雯鹊还说了什么,但绘笔焦急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打断。   皇后已经无暇分辨了,把韦公子请来是吧?   “按你说的做吧。” 第52章 第五十二片瓜   情况不妙, 时间紧迫,绘笔见皇后娘娘同意她的想法,立刻起身往外去。这事她要亲自去和负责传唤的公公说, 让他脚程快一些。   若不是她还要照顾皇后娘娘,她恨不得自己亲自去!   她从小就和皇后娘娘一起生活, 眼见着她因为一个骗钱秃头的箴言失去爹妈的宠爱,从此孤零零在院内学习琴棋书画, 礼仪规则。   她曾问她自己的娘亲, 为什么有人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呢?她的娘亲说, 因为他们把利益看得比情谊更重要,如果这份情谊不会给他带来好处,那这份情谊就会被他们轻易摒弃。身为家生子, 他们不能这么做,要真心实意侍候小姐, 报答李家收留他们、不让他们在灾年流离失所的恩情。   绘笔深以为然,暗下决心,小姐的父母没能待小姐好,那她就要加倍补回去,绝对要永远陪在小姐身边。   后来小姐成了太子妃,又成了皇后。皇后问过她要不要出宫嫁人, 她说她想永远陪着皇后,皇后就笑她傻, 谁又能永远陪着谁呢?   但至少奴婢现在还陪着您啊。绘笔当时是如此回答的。   于是,绘笔陪皇后娘娘到了现在, 入东宫的其他侍奉奴婢都已经出宫, 后入宫的宫人也都换了几茬。大家都尊她为姑姑。不过绘笔不在意, 她还是只当自己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奴婢。   她侍候着皇后坐了两个时辰, 又喂了一碗药。中间有侍女递了柳妃宫里的消息,包括宜妃、祥妃和福妃的事。都是要了命的事,于是皇后娘娘下令加了猛药,全数喝了下去。虽然副作用大,但至少能清醒,冷静地和韦崇沉对话。   天边色调渐浓,晚霞稠密有如红瓣。门口宫人通禀韦崇沉到了,皇后点点头,披衣起身,命其他宫人:“退下罢,窗户开了,门也开着,本宫单独和韦公子说两句话。”   绘笔担忧道:“皇后娘娘,秋风凛冽,不若奴婢或昼画也在屋里听着罢?”   皇后道:“不必。”   皇后的声音嘶哑得很,但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于是绘笔不再坚持,屈了屈膝,拨亮了屋里的两盏香灯,朝外去了。   她出门时有和韦公子相遇,于是她和韦公子点了点头。韦公子也朝她礼貌颔首。没说什么,韦公子进殿里去。   绘笔有听说一点韦公子的事,原来只以为他是和李家相善的得宠娈童,此番近距离见韦公子,方见得他眉目清朗,眼尾含笑,天然引人喜悦,坦荡不落下流,瘦削惹人生怜。这番见着,倒不怪他得宠了。   晚上值夜的是昼画,绘笔就没多留,回自己的屋里休息去了。   殿内,烛火摇晃。   烛灯点了十几盏,因为宫室大,还有药味侵扰,还是显得窗外霞光漫天,屋内光彩黯淡。   皇后看着韦崇沉,心情十分复杂。   韦家和李家交好百年,都是武将出身的勋贵。只是三代传承,又续了一代后,后续传承终是要减等。李家凭借着和现今皇上的婚事又续了三代,韦家没这运气,就此有些落寞了。   独木难支,李家本也需要和历来姻亲伙伴守望相助,于是太子需伴读时,李家就推荐了韦崇沉,皇后也同意了。   可谁能料到,四年前,韦崇沉勾引了去东宫的皇上,直接越过太子和皇上搭上关系。   皇上睡男子其实不算什么,男风传了那么多年,千年前平定北疆的武帝也有男风,谁在乎?然而韦崇沉终究是太子伴读,这身份就……比较微妙。   于是李家和韦家的关系也变得微妙起来,磕磕绊绊的。介于想交好但是又一根鱼刺卡喉咙的感觉。皇后后来都对这种关系烦躁了,索性挑拣了个看起来温柔可亲不会闹的姑娘,指为韦崇沉的夫人。   ——不管如何韦崇沉是男子,要入官场,要结婚,要生子。他和皇上的关系,到他成婚为止!   皇后的暗喻如此这般,但韦崇沉的回应是,收拾了韦家别院,采买了十几个姿态好的男子,用来侍奉皇上。   皇上去过一次就没去了,甚至发圣喻说私娼过多以致风气败坏,要求整顿。但皇后听说后还是禁不住当场摔了韦家送的珍品琉璃珠,把韦夫人叫进宫来骂了一顿。韦家的心未免太野了!   两年后,倒是轮到她求韦家人了。   皇后觑着韦崇沉,韦崇沉面色平静,脸颊是常年少食而有的消瘦,在烛火晃动下,眼底有些许黯影。   “本宫就开门见山了,”皇后暗咳了声,道,“本宫之事泄,陛下可能会贬斥本宫,甚至打入冷宫。这件事的开头是苏二姑娘挑出柳妃的事,她之前在晏清密和他表弟的事上你也知道,她不喜欢男子之事。新后新官上任三把火,少不得听苏二姑娘的意见,把你也烧一烧,更别说新皇后,势必可能会有新太子,到时候,怕是你我努力都要落空。”   韦崇沉听了笑道:“微臣听说了点,是那些嫔妃的事?后宫闹得怎么样,和微臣都无甚关系,微臣只是随波逐流,听凭皇上心意做罢了。”   皇后叹口气,姿态摆低:“在这件事上,我只能请求你了。除了你,还有谁能改变皇上的心意呢?请看在我当年同意你为太子伴读的情分上,尽你的力量。”   韦崇沉沉默了片刻,问道:“皇后娘娘,所以您都做了什么?”   皇后略想了想,忽然有些恍惚,她的手上有多少条命?她努力压制这股药物都无法抑制的恍惚感,道:“杀了人……很多人,嫔妃,小孩,宫女,公公,数不清。”   韦崇沉神色不改,又问道:“皇后娘娘,您打算要微臣做什么呢?”   皇后道:“只要你去劝他一句,皇后位子留着,最低最低空下来,不要给别人。我知道你能做到,你有了未婚妻,也没影响你和他之间的关系。”   韦崇沉低低地笑了一声,没说话。   皇后有些紧张,她知道自己一紧张就落下风了,但她还是止不住地紧张,手抓住了椅子扶手,问道:“如何?其实事情也不至于此,只要没有诸神佛下凡审判,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太久,已经只剩她们空口无凭的话,又有谁能翻案呢?”   韦崇沉笑着摇了摇头,说:“好。”   皇后松了一口气,又想咳嗽了。她努力压制住,道:“多谢。请务必,保住太子。”   韦崇沉又摇了摇头,笑道:“微臣也要多谢皇后娘娘……只是,如果一开始选成伴读的是我堂弟,那就更好了。”   皇后终于压制不住,开始猛烈咳嗽,可能是药效过去了。   韦崇沉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叫侍女进屋侍奉。   只是,他刚出殿门,迎面遇上了皇上身边的刘公公。   刘公公见是他,原本倨傲的面庞顿时换了腆笑,躬身道:“韦公子。”   韦崇沉还是只是点点头:“这是来做什么?”   刘公公哭笑不得道:“别提啦,玉莹宫那都闹翻天了!一茬一茬的娘娘去诉苦呢,遭不住了,必须得请皇后娘娘身边侍候的人去问点事儿。”   韦崇沉听了忍不住笑:“去哪里问,宫正司问?”   刘公公也笑:“哎呀,这……韦公子可不会拦着奴才吧?”   韦崇沉想了想,道:“皇后娘娘病重,好歹留一个她惯用的姑姑照看。”   刘公公连忙应了:“好,皇后娘娘毕竟还有恙,也不能没人照顾,那老奴就先带两个走。”说着,见韦崇沉没拦,点了润墨和另一个婢女走。   天色越发红艳,快要开始暗下了。韦崇沉望了片刻,和刘公公说:“和陛下说,我今晚在韦家别院。”说完,径直出去了。   .   玉莹宫很嘈杂。   因为不少宫女一进宫正所就认了,以至于人越请越多,甚至多了不少嫔妃不请自来。玉莹宫越发热闹了起来。   太过热闹,柳妃已经忙成陀螺,苏宝珠都和安平公主都躲角落喝茶去了。   安平公主叹气:“之前只隐隐感觉皇后娘娘有些许不对,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以至于现在,我看她们告状诉苦告得欢,心下都忍不住不安。皇后娘娘不可能毫无准备。”   苏宝珠笑道:“不安很正常啊,毕竟皇后娘娘不可能一点后手都没有。”   安平公主托腮想着:“就算没有后手,其实也很难说。一半的事,皇后都只是挑唆甚至派人去挑唆,剩下的,又有泰半已经没有活口,什么都没剩下。过了这么久,根本没有实证留下了。剩下的一些,再掰扯起来,就……似乎只有宜妃的事还留有实证了。”   苏宝珠正要开口,又来了三个嫔妃,两个人簇拥着一个,中间的那个瞧着有些懵。   柳妃也不明所以:“娉婕妤这是怎么了?”   中间的娉婕妤不明所以,但还是为带她来的人说话:“两位妹妹说,这里在查皇后娘娘的事,嫔妾很可能与祥妃类似,暗地里也被动过手脚,只是嫔妾不知道,让嫔妾也来问问。”   柳妃叹气:“那妹妹坐着罢。”   系统:【……啊?为什么说可能也被动过手脚啊,啊说来皇上的人也太多了,这个人根本记不住。】   苏宝珠:【这个我记得,四公主的生母。】   苏宝珠:【基本上所有怀孕过的皇后都有下过手,但我抽了150抽了,也还没找到和她有关联的,于是我又抽了50抽。还是没有她。】   系统:【怎么会这样?是卡池bug了吗?】   苏宝珠:【不……在我看来,她可能真的是被忘记了。】   苏宝珠:【她五个月才发现自己怀孕,刚巧燕朝蝗灾,一众人都焦头烂额,太子又已经开始相看未来太子妃,皇后估计把她忘了。】   系统:【……啊?】   苏宝珠:【等皇后再想起她的时候,她公主都生下来了,皇后估计也懒得管公主,索性就放下了。】   系统:【这家伙倒是幸运值满点……】   苏宝珠:【是啊,说不好等过两年,太子成婚,皇后重心转移,后面的嫔妃幸运值都会满点,孩子一多,前面的事就更能遮掩过去了。】   系统:【说来,都说权力中心没有秘密,为什么皇上在上头,好像刚知道的样子?】   苏宝珠:【之前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在意吧。抱着水至清则无鱼的想法糊弄着,糊弄久了就成这样了。】   安平公主似乎也想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诶,你说,如果太子被废,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宝珠愣了片刻,才坦诚:“我不知道,不过可能还是会先把那举人的事搞完吧,太子换成谁,我的日子都差不多。”   安平公主托着腮道:“我好像也差不多,过两年成亲,然后有孕,生个孩子,父皇叫我做事我就做点,不叫我做事就去玩,或者带带孩子——毫无波澜的生活。”   苏宝珠:“我娘亲也在催婚,哎。”   安平公主哭笑不得:“不过到你这种倒霉程度的,也难得了。”   闲聊了一阵,刘公公回来了,在皇上旁边附耳说了什么,皇上就站起身。   柳妃不免问道:“皇上可是要离开?”   皇上奇异沉默了一瞬,视线朝一旁瞥,又恰好撞见苏宝珠含笑清亮的眼眸。   他贵为天子,本不该心虚,却不免看向一旁已然昏黑的天,说道:“朕……明天再来看你。”   说完,忙不怠地走了,留下一片儿的“恭送陛下”。   安平公主有些诧异:“今年还算风调雨顺,父皇何事那么急切?”   苏宝珠想了想:“皇后娘娘的后手?”   安平公主一瞬间诡异的沉默,半晌,发出轻轻的一声:“哦……”   系统:【安平公主感觉在憋大招。】   苏宝珠:【谁都有后手。】   系统:【那宿主有自己的后手吗?】   苏宝珠:【原先没有,只能考虑汲汲营营度过此生,不过现在有你了。】   系统:【诶嘿嘿。说来宿主一线吃瓜吗?两百抽福利放送噢!】   苏宝珠:【不用,我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皇上是被韦崇沉叫走了,这时候如果是权利相关的人说这种事,都可能出问题,必须得先枕头风。】   系统:【哎呀,没劲。】   .   韦家别院内灯火通明,韦崇沉为皇上倒一杯温酒,轻声说道:“皇后病重,就算是要废后,也得先缓一阵子。”   皇上也叹气:“朕,毕竟与皇后少年相伴,共度患难,伉俪情深。她忧心颇多,因此身子疲弱,只得太子一个。因为怕旧事重演,因此做此行径,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闹得实在太过了,朕也不能置之不理。”   韦崇沉眼睑微垂,低声道:“皇后无德被废,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皇上顿了片刻,道:“太子仁孝,并无过错……也罢,看看朝野上的动静。若真的是剑指太子,那,朕也定不轻饶!”   韦崇沉应了声,给自己也倒了杯酒。   皇上多疑,只要有了“他们让皇后退位是为了让太子退位”的想法,定然会怀疑贵妃等人的动机,从而死保太子。   皇后退位不退位,新后是否会上位,这些都不重要,太子还在就够了。   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真假对错,归根到底都只是立场之争,利益之争。在利益中随波逐流,寻求些欢愉罢了。   二皇子、三皇子、甚至安平公主,他们身后的人,看见有机会能把太子咬下去,难道不会行动吗?   闹得越大,越引得皇上警惕,他们才越有生机。   甚至可以把皇后的事都翻案了,就说人被收买了,供词被篡改了,都是为了把太子拉下来做的。可能是康王遗留的影响,甚至可能沟通外族。这都不难。   他的父亲在北疆任百夫长,经此一事,应该是能通过太子,让父亲更进一步。   酒液倾倒,酒香醉人。   醉昏前,韦崇沉也不免在想,今夜,太子是不是还在不远处的北定王府别院,和他的未婚妻厮混在一处。   太子殿下…… 第53章 第五十三片瓜   “证词不够客观、有点润色都可以理解, 但这都什么玩意儿?来人,给我——”   苏宝珠把这些证词往桌子上一扣,就要发火。转念一想, 这里不是苏府,不免一滞。不知不觉,自己在苏府也作威作福了十来年。   苏府内虽然也有一些不开心的事,但相比于皇宫,已经更像是桃花源。   皇宫里,皇上是绝对的权力中心, 至高无上,于是,为了这份至高无上, 什么事都能冒出来。   苏宝珠前天在玉莹宫外抽卡时, 抽到后面,感觉都对皇后的所作所为麻木了。   可今天看这些证词,无语更上一层楼,刚才甚至破功了。   安平公主原先也在皱着眉看证词,听着苏宝珠的动静,索性把证词放下来,探头过来:“怎么了, 又有哪个证词惹你生气了?”   系统:【宿主没有生气,宿主只是下意识说出领导式发言。】   苏宝珠:【orz,倒也不是领导, 就是一种看见同组同学乱做小组作业的恼火感。】   系统:【……我忽然也理解了。】   苏宝珠冷静地把一份皇后侍女的证词摆出来。   这个名叫润墨的侍女,非常详细地把“皇后如何陷害娉婕妤且失败”的过程写得很清楚, 从陷害方法到相关人员、从过程到结束, 全部吐露出来。   要不是苏宝珠知道娉婕妤就是后世人最羡慕嫉妒恨的那种欧皇, 皇后直接把她忽略过去,她都要信了这份证词。   苏宝珠随便找了个借口:“这个证词太详细了,详细到仿佛她亲临现场一样,假到不行!”   安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小声提醒:“你之前还说一份证词太粗略,托我的人去问柳妃这个也能算证词。当时祥妃也在那,柳妃差点直接掀桌子了。”   苏宝珠深呼吸一口气,免得自己骂出声,才说:“但那能给皇上看吗?那个更离谱,就一句话,‘皇后让人在御花园的桃花上抹夹竹桃粉,于是她两个月的孩子没了’。就这?”   安平公主也有些无奈:“我知道,你的判断一直很准。但她是皇后,一旦有事,整个后宫皆欲生啖其肉,没事都得攀咬出事来。尤其父皇态度暧昧,她们现在又气又急,恨不得把皇后描绘成一个千年一见的恶鬼。”   苏宝珠冷笑道:“后宫有数没数,加起来也有一百多人,皇后也不可能一个个都害过去,前前后后,顶多近二十人,她们倒是都来凑热闹。”   皇后的动机其实特别简单,和爱恋一类的都没关系,就是把有孩子的搞掉。甚至会筹谋到孩子七八岁了才下手,就是为了干净,不被怀疑。   如果不是宜妃被大相国寺盖章孩子有福,安平公主异军突起,皇后近些年来又逐渐放松,加上苏宝珠得了系统且莽到直接撕开,皇后说不定还能在死后得个“仁孝慈懿”的谥号。   这些证词一下子把皇后的画风变成了#皇后持刀当众砍人事件#,这靠谱吗?苏宝珠在心里骂了几百次离谱。   更离谱的是,皇上都已经支支吾吾了两天,还有嫔妃哭唧唧,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去堵皇上,说求皇上怜惜嫔妾。   气得皇上直接说:“怎么怜惜,是要朕当众砍了皇后吗?”   事情到了极端就容易反弹,这个发展下去舆论迟早会变成“意图诬陷皇后”。苏宝珠越想越气,甚至坐不下去。   忽然间,她福至心灵——   【系统,新增的瓜是不会会实时更新?没发生的瓜是不会不会在系统里预知?】   系统:【是的,我并没有预知能力。时间的维度难以解析,我们都只是顺着时间维度前行的生物。】   苏宝珠:【柳妃大概率又和皇后搅合在一块了,单抽……算了,直接十连吧,看看原因。】   系统:【好的。】   这个活动池离抽穿还很远,跳出了不少说柳妃和皇后相处的r卡,大部分都是描述她们利益纠葛的话,只有一张新sr值得留意。   sr:[天下熙攘皆为利]   [内容:这是一天前、有着天时地利人和才成功孕育的瓜。瓜的内容却很简单,一句话:柳妃和皇后达成交易,李家的人沟通北边通往北狄的贸易路线,让柳家也分一杯羹。而柳妃就负责在审问后把事情往夸张的方向记,乍一看可信细较起来很离谱的那种。再深的仇怨,都能用金钱的香味掩盖过去啊。]   [来源:且不说当事人,只说皇后身边的绘笔,身上有的秘密好像越来越多了……]   [重复r卡]*4   系统:【当前声望值12289点,寿命值139点。】   系统:【……什么利益能比得过自己差点被吓死又被毒死的恐惧?】   苏宝珠:【这个我倒是知道一点,北狄一直挺需要燕朝的茶盐铁粮陶器还有布料,可以说北狄什么都缺吧,东西运过去,换回来的牛马财宝,再转卖一下,是十足的暴利。不过因为边境摩擦,所以稳定的贸易线只在龙城兵有,以至于龙城兵一直是最富有的兵,据说连兵饷都不用发——对了,龙城兵有五万多人。】   系统:【我去!】   苏宝珠:【柳家想赚这个钱,也不是不能理解,呵呵。】   系统:【宿主一笑,我就感觉宿主要搞事了。】   苏宝珠:【没有,我很老实,我不会去搞事。】   苏宝珠扭头就去问安平公主:“这么多不可信的信息,会掩盖掉可信的信息。公主你说,会不会是柳妃和皇后达成了什么合作,她故意的?”   安平公主却不见了,在她眼前的是微笑的若城郡主。   若城郡主和她颔首,温和道:“安平公主一听你的话,立刻去召集人手了。”   苏宝珠一愣:“啊?”   若城郡主笑道:“她要去和柳妃讲道理,说人要多一些才好。”   苏宝珠:【讲物理吗这是?】   系统:【宿主不搞事,安平公主搞事,挺好的。】   苏宝珠又像批改作业一样批了两份证词零分,安平公主回来了,明明没什么变化,身上却多了些煞气。   安平公主笑了声:“走吧,会会柳母妃。”   .   皇上今日还在前朝和众官商议过冬事宜,并没有在宫中。   安平公主给皇上递了个话,也没去等回复,就带着人去了宫正所,先把奄奄一息的几个宫人救了下来,请太医院的人照看。之后带着几个伤势比较轻的宫人,杀去玉莹宫。   柳妃和祥妃还在对坐喝茶,下首的娉婕妤有些茫然的样子,安平公主带着那几个宫人进殿。在苏宝珠的建议下,其中一个宫人举起了“龙城兵”三个大字。   柳妃猝尔尖叫起来,瘫软在椅子上。祥妃不明所以,还在发怒:“你……宫正所,你敢!”   安平公主笑道:“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闲话我就不讲了——这件事,归我管了。”   柳妃不敢辩驳,看向安平公主的眼神中甚至有着深深的恐惧,天知道柳家现在还只是在和李家商谈细节、先派一队商队过去的阶段,安平公主是怎么知道的?安平公主的势力有多深?   祥妃还在发怒:“你敢!眼下情况正好,皇后罪恶滔天,如何能临阵换将!”   皇上身边的佺公公却已经来了,朝安平公主呵呵笑了两声,躬身道:“安平公主,皇上口谕,皇后娘娘的事,归您全程来查。”   柳妃接着瘫软,祥妃的怒意止歇,娉婕妤还在状况外。眼见着安平公主行礼谢过。   佺公公起身,又笑道:“皇上说了,再怎么查,也不得让宫里乌烟瘴气的,动静小一点——前朝已经有御史弹劾柳妃了。”   祥妃几乎要怒目而视了,她背叛皇后要的可不是一个“动静小一点”!可安平公主已经点头:“没问题。”   她带的人手刚好,把柳妃宫中的一些证词证物都带走。干净利落,显然早有腹案。   苏宝珠想起安平公主之前闲聊时说的话,安平公主说,父皇在后宫时就像是回了家,只顾自己开心,并不顾忌什么礼仪规范,她也借此能在前朝走动。但父皇在前朝时,会谨慎做事,宁不做、毋做错。所以她真的想和父皇商要什么重要的事,得趁父皇在前朝的时候。   苏宝珠不由和系统感慨:【这回是大佬带飞了,不然吃到后面这瓜真成烂瓜了。】   系统:【如果这瓜真成烂瓜,本系统就申请转职成造反系统。】   苏宝珠:【哎呀,说造反这么难听做什么,这该叫做起义。】   安平公主指挥完她带的人,去寻苏宝珠,她一下子忽然有些局促:“我现在想,其他人的事都先放下,只查宜妃的事……你能理解吧?”   苏宝珠略想一阵,就笑道:“可以啊。反正祥妃之前是在皇后手下,柳妃也和皇后达成交易,其他的……都已经没了,只能查些边角料,不如先放下。只查一个宜妃的事,先让皇后被贬。”   安平公主松了口气,“你理解就好。”   系统:【就是可惜了宿主的两百抽。】   系统:【更有些可惜,皇后杀了那么多人,他们都只能无辜枉死了。】   苏宝珠:【古代皇权至上,枉死的忠臣都不少,更别说这些史书都记载不下来的小人物了,我早有这个瓜变成烂瓜的心理准备了。】   系统:【扎心啊。】   苏宝珠:【不过……谁说他们只能无辜枉死了,皇后只是现在先被废,之后的事还没完呢。】   系统:【宿主想干嘛?!】   苏宝珠:【太子肯定也得废吧?且不说太子肯定之情,就说太子不废,等他一登基,就给皇后平反,这皇后废的还有什么意义?不过现在说这个太早,先让皇后被废吧。】   .   重新定了计划后,事情就简单了很多。   皇后为了撇清自己的关系,特地递信给宜妃问她要不要换宫殿,留下了证据。皇后又给工匠捏一个“偷工减料”的罪,证明这个罪莫须有也不难。   她指挥祥妃放鹅卵石有祥妃做过证,收买的宫正、司正,还有宫女,也都实打实地在宫正所养伤。那宫女往桃仁粉里掺红花,红花是用完了,购买凭证还在屋里,药店也都还认得她。   假卷轴顺利从洒扫公公的弟媳妹妹那找到,替换卷轴的小宫女还在东城,救她的人已经到了县衙。   一切有条不紊,过了几天时间,安平公主就重新准备好一应证词材料,去禀报皇上。   重新准备后,事情就变得很简单。   皇后杀了宜妃,杀了宜妃怀中的龙子,还是用阴谋诡计害的,有意栽赃在贵妃和祥妃身上。这都有人证物证,证据确凿,抵赖不得,难道不值得一个废后吗?   苏宝珠:【现在事情还只在后宫内,李家不好来求情;韦公子也不能阻止她被废……嗯,只要皇上没有出幺蛾子,那正常至少一个封宫吧。】   皇上略有沉吟,安平公主就下拜道:“此番只免皇后娘娘,与太子无关。”   皇上见着,不免笑问道:“皇后无德被废,此事传出,难道不会动摇国储吗?”   安平公主回道:“皇后敢做无德之事,要么是笃定她因此被废后不会影响太子,要么是笃定父皇不会因此废弃她。父皇想选哪一种呢?”   “说得好!”皇上大笑,有些恼又有些喜,他复问道,“皇后是你嫡母,你这般查她,是否有悖母女之义?”   安平公主只长拜道:“孩儿不敢忘生恩。”   皇上轻叹口气,又禁不住点头:“安平,你很好。来帮朕磨墨吧,朕……亲自拟旨。”   系统:【怎么感觉皇上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苏宝珠:【那肯定啊,皇后害宜妃因此被废,和皇后害了二十几个嫔妃因此被废,前者明显看起来没那么可怕,动静能小一点。】   系统:【看皇上之前那急忙去韦家别院的样,我还以为皇上不想皇后被废呢。】   苏宝珠:【他只是不想太子被废而已。皇后被废的动静如果太大,太子保不住,他也没新的儿子适合做太子——三皇子才两岁。只是害死宜妃的话,太子还能是清清白白的。】   系统:【这也是自作孽吧,儿子不够怪谁?】   苏宝珠:【可不是嘛。】   皇上最后立了一道旨,说因为皇后病重,举止失度,不能保持皇后的仪态,所以朕在痛心中将皇后废为庶人。   这个旨意算是糊弄天下人的,在后世,说不定还会引来“李涛燕庆帝的第一任皇后是不是因为精神病被废”的讨论。   不过,眼下在朝的不少官员,皇上都是糊弄不过去的。他们都已经从自己的各个渠道摸出了事情的大概真相。   “皇后无德害死宜妃”的传闻已经悄悄在京城里的各个高门大户间传开。   不少人为了验证这个传闻,去拜访若城郡主和苏府。若城郡主不堪其扰,闭门不出。   苏府倒是简单点,苏二姑娘近日心情不好,苏家的婆子拉来练兵,请不走的就让婆子对着他们练习棍术,过几天,苏家门口就没有活靶子了。   不同于郡主府和苏家,韦家据说倒是热闹得紧。   苏宝珠试图去逗四妹妹,让四妹妹对此再发表高论,四妹妹气得脸颊鼓鼓,只鹦鹉一样重复说,“哼,我不想和姐姐说话。”   周雯鹊见着就抚掌笑:“是该逗逗她,免得她总说些吓人的话。“   苏老太太在旁翻白眼,恨恨喝了一壶宁心茶。   然而韦家聚了那么多人,可不是单单为了清客吃饭。过了快十来天,苏承泽一下大朝,刑部都没去,直接奔回家里。   茶都来不及喝,苏承泽就把苏家的人都叫来,道:“韦家族长上折子说要废太子,一下子乌泱泱跪了一群人附和。”   废太子?   废完皇后还不算,还要废太子?!   “太子当时一听到就跪下了,说母后病重,他身为儿子确实不能独享荣华,于是求废。惹得皇上直接开口怒道,太子素来孝悌,六岁就在前宫走动少进仁明宫,如何要如此威逼!又差点要把韦家族长的爵位给废了。”   苏承泽一口气说完,这才喝口茶缓缓。   四妹妹诧异道:“前皇后害了那么多人,就为了保住太子之位,太子难道无知无觉?”   苏承泽呵呵干笑两声,没接这话。   周雯鹊也没接,另起话头:“这几天估计比较乱,谁家的请帖都不要接。如果有觉得不好推脱的,给我和世子看,不要自作主张。”   大家,包括府上的姨娘都连忙答应了。   苏玉青试探着问:“那我是不是先不去刑部了?不说可能会被牵扯道,就算只是为了考举人,也差不多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苏承泽同意了,苏玉青立刻控制不住地面露喜色。   系统:【这个被加班折磨的人啊。】   其他的,苏宝灿问能不能和陆家通个气,苏老太太问影不影响她收庄子的收成,五妹妹问影不影响她去买孙府门前的汤面,吸溜。   等大家都说完了,苏宝珠默默举起手:“我可能还是要接着进宫,还有废后的一些证词没整理完。”   苏承泽:“……你去吧。”   周雯鹊笑骂道:“你去就去,谁还拦得住你不成?”   苏宝珠不好意思地笑出声。   苏宝珠确实要入宫找安平公主,不仅是为了把两百抽的信息具现化(她说过,皇后被废并不是结束),更是因为韦家的事实在让她困惑,她下意识觉得有什么被她忽略的事发生。   r:[韦崇沉的父亲在北边打熬军功,母亲在韦府养她。平常许多事都要倚仗伯伯。]   r:[韦崇沉是太子伴读,毫无疑问,成为太子伴读后不可能能去北疆。]   sr:[佞幸之始]   [韦崇沉一开始的目标还是成为一名韦将军的,原因很简单,韦家之前出过一个玉面将军,百战百胜,风姿令人心折。成为太子伴读都不会阻碍他的这个目标,他能蹭到太子的武学老师,太子还许诺说以后一定让他当大将军,他甚至觉得成为太子伴读是他最幸运的事。   [直到冬狩,他陪着太子一起狩猎,一时手痒,一人一骑猎了一头矫鹿。回来后,他意气风发地接受大家的夸赞,以及陛下赏的一把弯刀。   [——回到韦家,伯伯兼韦家族长和他说,皇上这是看上他了,因为皇上看他的眼神,像是十五年前看贵妃一样。他最好早做准备。   [族长又和他说,他和韦家都没有拒绝皇上的底气,就算和李家关系好也一样。甚至可以说,韦家,尤其是他的父亲,需要皇上的这种别样的目光。   [说完后,族长问他的意见,问他同意还是拒绝。   [在族长几乎是逼迫的目光下,韦崇沉没有其他的选择,他应了声好。   [韦崇沉终究是有犹豫的,只是在连着几次皇上赏他只比太子殿下次一等的礼物后,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犹豫了。   [在皇上一次去东宫的路上,韦崇沉迎上他,说明来意。   [皇上看他的目光有些变了:“你认真的?”   [韦崇沉恍惚自己又一次面对了族长,他应了声是。]   [来源:因为韦崇沉是太子的同窗,这个身份怎么想怎么尴尬,所以信息的来源很少,大部分人都还是在努力把这件事遗忘呢——有的人甚至成功了。]   r:[所以后来皇后娘娘怒急,甩了他一巴掌,骂他好好的太子伴读不当去勾引皇上,他没有反驳。]   r:[r卡专业认证:韦家一群废物,是现在的韦崇沉一脚就能踢散的废物。]   苏宝珠忽然福至心灵:【系统!我的寿命值是不是还有一百多点,现在用给皇后!她现在不能死,她一死这瓜就真烂了!不管是皇后还是太子还是皇上都——】   系统:【啊?为什么她会死?】   苏宝珠:【我有一种直觉——】   不远处的皇宫中,韦崇沉微笑着看向废后。废后感冒了十几天,身体早就恢复康健,戒备地看着他。   韦崇沉对废后的目光毫不在意,依旧微笑着:“趁着安平公主无暇挖出您杀了许多人的旧事,您现在最好病故以明志,并属意绘笔陪葬。苏二姑娘近日依旧有入宫,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废后只是近乎恐惧地看着他:“你不是代表韦家的意思,你代表着谁?”   韦崇沉微叹一口气:“我随波逐流,是韦家人,是太子殿下的伴读,也是皇上的陪侍。韦家需要换一个领头人,太子殿下需要有一个节烈的母亲,皇上也需要一个没有污点的皇后……您觉得我代表谁?”   韦崇沉把皇上送他的弯刀随手丢到皇后面前,废后颤抖着手,举起弯刀——   系统:【设置成功,每当皇后濒死一次,寿命值就会扣除一点,使皇后脱离濒死状态。每当寿命值减少一点,系统将自动播报。】   系统:【当前寿命值已扣除一点,当前寿命值还剩139点。】   系统:【???】   系统:【哇靠宿主神了啊!】   苏宝珠:【诶嘿。】 第54章 第五十四片瓜   苏宝珠给皇后上了一个【不死buff】后, 就接着去整理证词证物和证人。   她一开始不能直接把这么多信息爆出来,因为会被质疑,“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过了这么多天, 查出这些情况, 才是合情合理。   皇后不能死, 现在还不能死,至于她怎么活, 这就不是苏宝珠关心的事了。   “…………”   废后拿起弯刀,辨认了一阵,笑道:“这不是皇上送你的那把刀吗,你用皇上的刀杀我?”   韦崇沉只是平静看着她:“太子对我很好, 我这番帮你保住太子位子,已经两不相欠。”   废后看着寒亮如初的弯刀, 终究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恨我甩了你那一巴掌……你勾引了皇上, 被本宫、我知道后, 还来祈求, 你祈求什么呢?祈求我的宽恕吗?”   韦崇沉依旧很平静:“我在祈求你的帮助——不过算了,已经不重要了。你最好对准脖子,角度找得好的话, 血能溅到屋顶房梁上, 很难擦干净。就算未来会有下一个皇后娘娘, 她大概也不敢住这里的。”   废后笑出了声:“你不敢问皇上为什么, 却来怨恨我不给予你帮助吗?”   韦崇沉道:“就算我和你没有仇怨, 你也该死了。”   废后笑叹一声,点了点头, 拿弯刀抵住脖子——   一道寒光闪过, 血腥气在宫殿中隐隐弥漫。废后无声倒地, 血液只是安静地在地上缓慢地流出一小滩红晕。   韦崇沉静静注视了废后片刻,这才拾起弯刀,擦拭干净,离开。   他并没有上过战场,甚至没有见过处刑的场景,他的生活离泪很近,离血却很远。所以他见着废后倒地的景象,只以为她的角度没找好。   ——当然,如果废后真的没死成,他其实也不是那么在意。   废后真的没死。   她不会用弯刀,于是弯刀只是割破了脖颈的肌肤,反而是手腕因着动作幅度不对,筋脉被割伤。   但“即将死去”的思绪已经足够她遍体发冷,整个人似乎回到了先前病得昏沉的状态,昏厥,晕眩,无力,颤抖。   她的视觉里似乎只有黑暗,又似乎有无数的人。   先是东宁公府的宜妃,手抚腹部,带着那从容的、属于天之骄子的笑,目光带着轻嘲,点了下她的腹部,笑道:“皇后娘娘,我这里好疼,你知道吗?”   于是废后的腹部开始一坠一坠地疼。   接着是三皇子的母妃福妃,小心翼翼地点了下她的后脑,叹息道:“我落水时,头被磕到了,那时候感觉自己的脑袋就像是被砸开的冬瓜一样,疼。”   于是废后的脑袋后面开始炸裂一样的疼,好疼好疼。   再接着是祥妃,她冷笑道:“我的孩子顽劣不堪,你的孩子难道就不是了?你的夫君睡太子的伴读,太子睡自己伴读的未婚妻,你的孩子还能做太子?”   于是废后的心开始发紧。   还有很多人,二三十个?五六十个?七八十个?几百个?指着她身上的地方,说自己疼,于是她也跟着疼。   一些她以为自己无足轻重,已经遗忘掉的人,嫔妃,宫女,公公……也同样指着她。   她开始痛苦哀嚎,为什么她快死了,却还不能落个痛快!   好不容易,这些人都过去了。可还没完,她发现自己置身于高台上,高台下是乌泱泱的人,有官员,有百姓,有活的死的人。他们都指着她,众议汹汹。   就连她的父母,因为她“伤父母而旺子”而冷落她的父母,也混在人群中,说着“果然啊她就是个败家货”。   她又怒又恼,然而还没等她说什么,烧去一切罪孽的火光在高台上燃烧起来,她恍惚中以为自己被火焰烧透,全身没一块骨骼肌肤不在灼烧的痛苦中,她禁不住尖叫出声——   “娘娘!小姐!!”   “醒醒!小姐您魇着了!”   身体不住的摇晃,废后恍惚以为自己是在奈河的舟上,绘笔又喊了她好几声,她才迷迷糊糊醒过神。   废后有些恍惚:“本宫、我没死?”   绘笔又哭又笑:“没死!奴婢昨天见您倒在地上可吓坏了,后来发现您只是手腕被割伤了。奴婢、奴婢原以为您被安平刺激了!”   废后定了定神:“安平刺激我什么?”   绘笔叹气道:“安平公主昨天把您害其他人的证据也都递御前了,皇上现在已经问她是不是想废太子了,皇上心里还是有您的!——”绘笔鼓起气劲,“总之您先好好养伤,李家的人也已经上折子批东宁公府和宜妃居心不良,皇上都是留中不发,说不定皇上是不想闹大,还有机会呢!”   废后定了定神,蓦地凭空多了些戾气和勇气。   安平怕是也知道其他的查不出来,所以才只抓着宜妃的一个点。而只是宜妃的话,难道宜妃就全无缺陷么?她这个皇后之位,是不是还有希望复回?   就算没希望,她也是要试一试的——她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惧?   绘笔已经把她的手腕包扎好,她整肃自己的衣服,见没有大问题,也不敷粉,素着一张病后苍白的脸,看着天色尚早,就去寻皇上。   皇上一直对可怜的人有怜悯之心。   .   嶙嶙马车中,苏宝珠在反思自己:【我是不是把事情闹得太大了?】   系统:【宿主这才哪到哪,影响力有出京城吗?】   苏宝珠:【……你对我倒是有很大的期盼。】   系统:【宿主现在差不多可以休息了吧?】   苏宝珠:【嗯,传单发了,证人证物也做好备份后塞他们府里了。要帮的忙也帮了。接下来就安心看戏。如果没戏可以看的话,那说明燕朝烂完了,可以洗洗睡了。】   .   废后是无所谓王朝烂不烂的,她恍然明白自己的心,她想让她的亲儿子成为皇上,而她成为尊贵唯一的太后,有如当今太后一样,养着三皇子,过着舒心的日子。   死后哀荣有用吗?刚才她的幻觉中,神佛没有出现过。   她要活着,死过的她更明白活着的可贵。她要长长久久地在仁明宫活着。   废后站在乾明殿门口等了一会儿,等皇上午觉醒来,由佺公公引着进去。   皇上见着她,午睡醒来昏沉,于是不免叹了口气:“你来寻朕,是有什么事么?宫人可有欺辱你?”   废后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忽然发现,我们很少这么心平气和地面对面坐着了。”   皇上一叹:“我们很少有说闲话的时候。一开始朕的太子地位不稳,后来登基后,天下纷乱。朕下令减免赋税,让百姓休养生息,宫殿坏了也没修,紧巴巴地过日子。因为实在没钱,还开了海禁,很是闹了一阵子。现在其他地方还好,潼地却还乱着,换了几任知州和县令,都还是那副模样。”   废后道:“陛下忧心政事,是庶人有悖陛下重托。现如今,回想从前,总是有些伤感。”   他们并非没有一段患难与共的日子。   废后刚成为太子妃的时候,太子之位已经岌岌可危,李家其他地方都废得很,只有吃喝玩乐不落下。她就用着李家酒肉朋友的交情,拼了命去给当时的太子挣得生机。   他们夫妻关系也很好,她没多久就怀了。就算过了会儿,当时的侍妾章氏也怀了孕后,她也真心实意地照顾了一阵子……后来是怎么变的呢?   是因为章氏对她若有若无的戒备,还是因为她艰难产子后,听到的是太子收了礼部侍郎府里的美妾?   废后定了定神,后面的龃龉都不必说,她只要怀念过去,怀念美好的过去,把现在的一团乱麻同样美化。   看,多么美化的过去。我们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呢?   宜妃的事不必她去提,李家的人说就行了。说宜妃造势剑指皇后之位,说宜妃对皇后不尊敬,说宜妃知道宫室有毒只是有意陷害皇后……而安平公主跳得越高,只能证明她越居心不良,甚至不必再提。   让宜妃和安平公主做恶人,仿佛其他的问题都不存在,她还能好好做皇后,他也还能好好做皇上。   废后就如此努力着,说到后面,潸然泪下。她的孩子是都快成亲了,不过她其实年还没过四十。哭起来,也有些梨花带雨的意味。   皇上见着,再是睡意昏沉,终究不免动容,他张了张嘴,就要许诺什么。   “鸾台右相急报!”佺公公急忙进殿,也不顾他们在做什么了,打断道,“一下子多了不少奏折,都是——”   废后恼火,她努力压抑恼火。而皇上却直接怒道:“说明白点,吞吞吐吐做什么!”   佺公公叩首道:“事涉废后。”   皇上毫不犹豫地挥了挥手:“直接说。”   鸾台是处理奏折的地方,初筛奏折和发阅奏折,都要经过鸾台,统领鸾台的便是右相。这是政事,原本不是一个庶人能听的。不过皇上这么说,佺公公也不再犹豫。   他再叩首:“不少奏折问,说皇后在后宫肆意妄为,无故杀害、发卖有品级的姬妾奴婢,为何皇上对此留中不发,不出一言,可是有意包庇废后。皇后如此无德,太子又为何能留?还有……”   皇上一顿,有些咬牙切齿,打断他的话,“都有谁?”   佺公公小心道:“鸾台右相说,御史台、太常寺、大理寺所有大人皆联名奏折,其余六部、勋贵、清贵、地方知州和通判都有来问。”   皇上深呼吸一口气,气却还是有些上不来。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鸾台的,鸾台的官吏们又是怎么看他的。他先是恼火于他们的剑指太子,这让他想起自己从前的波折。   但真的看见如山一样的奏折,以及负责文书整理的侍郎把整理出来的概述交给他后,他眼前一黑!   什么废皇后,废太子,这根本不是他们的重点。   他们的重点,有,且唯一只有一个——   皇后无德,太子无能,子嗣凋零,后宫沸反盈天,怎么还可以这么冷处理!   身为皇上的你都对这种罪行无动于衷,那我们还怎么以你为范本,怎么统治燕朝,怎么教化百姓?   你现在立刻把皇后处死,把太子废了,最重要的是写个罪己诏反思一下你自己!你这皇上当的都是什么玩意?   凤台左相此时也急匆匆来了,毫不客气地直接说:“陛下,写罪己诏吧。” 第55章 第五十五片瓜   古代以儒学取士, 不管学得怎么样,被生活影响后又能保持几分,但皇后如此骇人听闻的行为被曝光后, 这些燕朝的官员都震怒了。   很多人有发怒的情绪,但没有发怒的勇气, 匹夫一怒, 血溅五步而已。但古代的文人不同, 他们的志向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如此功勋, 以青史留名。   皇后母仪天下, 却残害后宫,皇上统御万民, 却连自己的家务事都处理不好。如此哪里能统治百姓?让百姓以皇为尊?   皇上哪天起床迟了,多临幸哪个嫔妃,甚至多玩了一会儿蛐蛐, 都会有官员递奏折说“皇上啊你起床迟了是不行的”“皇上要雨露均沾啊”“皇上不能玩蛐蛐玩物丧志啊”, 更别说这种皇后无德却只是被废,太子还好端端坐着的大事。   皇上闹明白了,脑子有点大。头脑发胀,他还是很恼火。   “为何会突然多了这么多奏折?!”   左相从袖兜里掏出一叠纸:“可能是因为这个。”   皇上夺过去一看,只见寻常的宣纸上头是蝇头大小的毛笔字,字迹是寻常娟秀的簪花小楷,列举的确实皇后做的一项项杀孽。最底下还写着一行:   若是想求证真假,可以询问这些嫔妃的家族, 或求证于太常寺卿。   左相道:“臣已经去查证过, 一些家族矢口否认, 但去太常寺卿那后,每一项证据,他都能给得出来。”   皇上不解:“太常寺卿如何掺和进来了?”   左相叹气道:“他早年孤苦,唯一一个儿子也流落在外,却是被皇后、废后杀了,因为他儿子曾经侍奉过赵侍妾,赵侍妾抑郁而故后,他儿子也被跟着去了。”   皇上一愣,终于有些印象。这位太常寺卿早年被拐,养父母没多久又因为兵灾没了。他很是艰难了一段时间,还是同村的姑娘对他多有照拂,于是他们在一起过日子。   那时候还是先帝在位,吏德不修,侥幸风调雨顺了两年,他考了秀才,和他的妻子一起盖了房子,还有了一个儿子。但没多久又有饥荒,又有反叛,整个乡里都乱了,混乱间,妻子和儿子都不知所踪。   他撇了自己的秀才身份,先后混在反叛军、官军、流民堆里,四处寻找自己的妻子。结果妻子没找到,他自己却被亲生父母找到了。   找到后,他回家里住,更加加派人手去寻妻子,也一直没有再娶。他说,“臣与爱妻相伴于微末之间,如何能因我一人富贵舍之?”   因为过程十分传奇,所以皇上还有些印象。   只是到如今,他的妻子还是没找到,找到的儿子……却已经有了结局。   太常寺负责宗庙礼仪,他掺和此事,在职权上也没有问题。皇上这般想着,恼火中又有些恻然。   刘公公又过来了,虚着声气说:“陛下……宫门口围了不少人,都哭着要个说法。”   鸾台也在宫里头,隐隐约约能听见宫门口的哭声。   左相躬身道:“事不宜迟,陛下宜速决。”   速决?   处死皇后,废掉太子,他自己也下罪己诏,这种速决?   他是至高无上的皇上,形势急转之下,他就要因此妥协?   皇上百感交集,太常寺卿的过去和皇后的过去交糅着扰乱他的心意,他禁不住叠声问道:“这纸是谁抄录的?太常寺卿是如何得知的?宫门口还堵着那么多人!是安平吗?……你们都是在胁迫朕吗!”   左相无奈笑了:“臣并无胁迫之意,陛下自可决断——臣先告退了。”   .   从煌朝就开始有一个传闻,说后宫宫女多,阉人多,死人更多,阴气森森。皇上去的地方有龙气压制还好,但皇上少去的地方,例如冷宫,就常常无端生风,发出哭泣般的呜呜声音,令人心下发寒。   皇上从前只是嗤之以鼻,认为冷宫久无打理,自然会阴森。可他今晚在乾明宫独寝,却无法入眠,耳畔只是似有若无的哭泣声。似乎那些嫔妃、宫人的家里人还在宫门口哭泣。   然而这不可能,他已经说他会去查,让禁卫把他们请出去。在宫门口哭泣严格来讲也能算是罪过。毕竟,打扰了皇上,难道不是罪过吗?   那些人绝对是已经离开了,那为什么耳边还有哭声呢?   是阴气吗?是因为他的龙气已经不足以压制从煌朝开始累计的阴气了吗?   龙气……皇上思绪沉沉,如山奏折堆在桌子上,全是要他杀皇后、废太子、下罪己诏的。他被如此胁迫,还能有多少龙气?   大抵是因为深夜,他无端生出一些戾气。那些纸是谁写的?又是谁想利用舆论胁迫他?   是安平公主吗,对皇后陷害她母妃的事怀恨在心,因此大肆宣扬,然而没想到官员们完全不在乎后宫妇人,直接把矛头对准了他?或者……是太后?太后这些年其实一直安心颐养天年,但她养着三皇子,说不定呢?   当然,可能性最大的果然还是祥妃,她有二皇子,她的父兄也是在太常寺里应卯……   皇上思量着背后可能的主使,他们的目的,还有那些世家、官员、勋贵的目的。   不可能是换个皇上,其他人不说,左右相这两位文官之首就不会同意,主少国疑,他自认为自己终究没做什么不安社稷的大事。   所以目的是什么呢?只是为了让他没脸吗?   他完全想不到,一切的开始,只是因为苏宝珠想把举人的事搞清楚,吃个瓜。被皇后耽搁后索性把皇后的瓜也吃了。就算是有吃瓜buff在身上,他也完全想不到,于是他毫无思绪,一团乱麻,一夜未眠。   第二天有朝议,皇上红着眼坐上龙椅,坐到龙椅上的时候他还恍惚了一下,下意识以为下首的人都捧着奏折,要挨个堆在他桌子上。   皇上心下还思量着,如果真的有人在场递折子,他一定要摔回人家脸上!为人臣子在对待君主应该是这种态度吗!   然而佺公公一句“有事启奏”的悠扬声音传响后,下一瞬,东宁公就站了出来。   他怒目圆瞪,指着皇上的鼻子骂:“苗家百年前跟随高祖出生入死,去岁又应了皇上礼聘的美意,点头送千娇万宠的孙女入宫,不求陛下对她有多好,只求她能平安终身。可陛下纵容废后蹉跎,让她香消玉殒,礼聘时的诚意何在,可堪为天子?!”   东宁公府这些年一直安坐勋贵,只站个位子,并不涉朝事,地位因此反而更为清崇。他这一骂,带来不了什么好处,只可能因为惹怒皇上惹来全家之祸。   众人一时为东宁公的豁出去而安静,太常寺卿也暗自落泪。却有不知哪个角落的臣子笑出声,趁机拱火:“哎,其实都不算啥。归根到底都只是人陛下的家事。普通人家里,主母发卖了妾室,那都不算什么!哎,只可惜我的一个远方侄女儿,她也是这么直爽的性子,几个怀孕的妾室对她不敬,她就直接把她们都杀了,还被那边的人戳脊梁骨骂,呵呵,妾通买卖,又有什么好骂的?”   这胡言乱语的一开口,严肃的画风不免多了几分泼了油的活泼,东宁公和其他几个嫔妃的相熟的友家、还有一些心中有青天的刚直之人哪里听得这个?大怒,就纷纷要撸起袖子抡起笏板要去打那个人。   其他人连忙拦着,也有趁机踹两脚的,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   皇上下意识看了一眼御史大夫——御史大夫负责监察百官,这事他是该管的。然而御史大夫笑呵呵地抚着胡须,说着:“天下人都是陛下的子民,天下事都是陛下的家事,都是家事,都是家事。”   皇上:……   这位更是阴阳怪气的一把好手!   把这些人拉开还是很容易的,禁卫进来使用武力,一刻钟不到的事。   但整个朝议的气氛还是变得古怪。半晌都没人说话。   皇上眼神示意了一下,佺公公尖声道:“有事起奏!”   就有和东宁公相善的西荣公躬身道:“依老臣看,东宁公所奏之事,就是大事。陛下还留着李家污蔑宜妃娘娘的折子没批呢!”   皇上环顾四周,一群臣子低着头,只回应以沉默。   皇权凭什么成为皇权,百官凭什么对皇权俯首?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皇上代表着的一统。权力要统一,思想也要统一,当皇上的思想要滑坡的时候,百官便会成为那道防线。   他们的态度已经在奏折上体现过。陛下没有回应他们,于是他们也不会再回应陛下。   .   三天后,在国子监的学生公开联名上长折,且潼州知府报潼地闻风叛乱后,皇上终于发布旨意——   废去太子,处死废后,他自己,下罪己诏。   诏书晓谕天下,苏宝珠在皇上下罪己诏的第一天就把全文看完了。   罪己诏很长,其中不少骈散,明显有人代笔。不过大体的思路是统一的。他反思自己的不道德,因此影响了皇后和太子不道德,他现在废掉他们,希望上天能将他的罪只应在他一个人身上,让他治下的百姓能安稳度日,不因为他的过错而被连累。   据说原本皇上原本在罪己诏上想写的意思是,“希望上天能宽恕他这一次的罪过”,结果到了凤台,直接被左相封驳了。左相说,没有人会在祈求宽恕的时候说免罪,如果祈求就能免罪,还要刑部做什么?皇上深呼吸一口气,终究还是按左相的意思改了。   无辜被提及的刑部侍郎苏承泽,回到家就把这事儿当笑话讲了。   四妹妹给面子地笑了两声,周雯鹊很安稳地喝着她的温开水。苏宝灿沉迷帮周雯鹊算账眼睛越算越亮。   只有苏老太太笑得最诚心:“哎呀,这总算是有个结局了,这段时间啊,老身因为皇后的那相邀,可惴惴不安了好久。眼下可算是完了。”   苏承泽只看着自己搅事的二女儿,凉笑问道:“宝儿,你说,这事儿完了没?”   苏宝珠不好意思地笑道:“应该是还没有。”   秋后算账,难道还不少见吗?   不过苏宝珠暂时没在意那么多。苏宝珠又花了两百抽,把剩下的细节都补齐了。抽到了三张ssr,一张是强身健体在三个月内不会被毒死(苏宝珠抽到的时候都愣了下),一张是美貌buff也是限期三个月(苏宝珠直接把这张卡丢仓库了,“笑话,我还需要这个buff?”),只有一张格外有用,是把一些已经湮灭的证据重新复原的ssr。让苏宝珠重新捡回对ssr的信任。   她不仅把这前前后后四百多抽的信息,每个有关的家族都把消息递了过去,还由安平公主总领,若城郡主和宋徵昕(她如今是再不理会她娘亲了)牵头,把无关人员筛去,组了一次桃花诗社,把确实有意掺和的姑娘聚在一起,让她们也帮着把这些信息在京城流传。   这才打好了此番转折的地基。   秋后算账?真的要秋后算账的话,皇上要算多少家?   苏承泽显然心里也有数,只摇了摇头,感叹道:“可小心点,别把天捅破了。”   话音落定,门房来报,说废太子的宫人来请苏二姑娘过去。   苏宝珠起身,笑得没心没肺的:“孩儿会小心的。”   苏老太太想说不能去,和皇后那次叫她一样不能去!然而没人拦着苏宝珠,似乎都笃定着自己拦不住苏宝珠。   苏老太太愣了愣,若有所失。不过很快,新的话题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   系统:【太子找宿主是为了什么?】   苏宝珠:【我不知道呀。】   系统:【那你还这么来得这么积极!】   苏宝珠:【好奇嘛!】   废太子自然不能住在东宫,也不知道是哪个机灵鬼想的主意,把废太子挪到前康王的院子里住了。   皇上没有下太子殿下不得外出的旨意,也没有禁探问。所以废太子的门前虽然冷落,苏宝珠进去时,守在门口的侍卫只是愣了愣,并没人真去拦着。   一路上,野草遮掩了花木,触目凄凄,还能隐隐见到蛇虫爬动。转了几个拐角,到了正厅,太子坐在厅内,衣装朴素,面容倒还倒还端和。   苏宝珠有些感慨,上一次见到太子,还是在上一次。皇上似乎有意让睿王和灿姐姐联姻,于是睿王送了两棵珊瑚树和一盘珊瑚珠表达友好。   那天宋夫人还在太子面前说了浑话,之后再没出过府,悄无声息。而眼下,不消一言就让宋夫人再不出府的太子,也已然落魄,亲自倒茶,主客各一杯。   系统:【太子殿下其实……还好,之前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苏宝珠:【他原先是既得利益者,自然姿态优雅。】   系统:【宿主啊……】   前太子推了茶,苏宝珠下意识抽了张卡。好的,茶里没毒,安心喝茶。   茶还是上好的夏明茶,就算是苏宝珠这种对茶观感一般的人,也不由得感慨一声,茶不错。   于是苏宝珠就用茶来寒暄了:“这么好的茶,余韵醇厚,似乎更适合独自品味,司公子为什么会拿来招待我呢?”   系统:【说来我才知道,皇上一家姓司!好冷僻的姓氏!】   苏宝珠:【……这是什么重点啊!】   前太子笑道:“就因为您敢喝这茶,所以孤、我也敢招待。先前安平来的时候,我倒的茶,她可是一点都不碰的。”   苏宝珠:【行吧,你们的重点都不太对。】   苏宝珠直接开门见山:“所以你是找我有什么事吗——是找过安平,但是安平拒绝了你,所以你才来找我的吗?”   前太子悠悠叹了一口气:“她既然不喝我的茶,我自然也不敢把我的心肺掏出来给她看,只是聊了两句,就没了。”   苏宝珠有些好奇:“你们都聊了什么呢?”   前太子毫无迟疑,随口就说了:“她问我是否知罪,我说我知罪。没能拦住你们,没能拦住母后,更没能拦住父皇。我这太子当得,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苏宝珠愣了愣,前太子这番说辞,与她原先对太子的设想,完全不同。甚至令她惊异了。她不免好奇问道:“那你现在寻我,又是为了什么呢?我并不能帮你什么。”   “你可以,”前太子笑道,“因着母后的事,后宫很是换了一批人,连着我这边的人,也要很换一批。我请求你,帮我调一个侍女来。”   苏宝珠:“……这侍女,是北定王府的那个?”   前太子一愣,笑出声:“苏小姐如此敏锐,难怪母后的事,一桩桩一件件,证据分毫不差地都被翻了出来,九殿阎王入凡,怕也不过如此。母后还误会绘笔背叛她,因此杀了绘笔,我替绘笔感到可惜。”   绘笔啊……苏宝珠想了想,一个忠心的人,一个愚忠的人,一个只能愚忠的人。   苏宝珠摇了摇头,转回话题:“你嘴巴说得倒是轻松,她会同意吗?你现在是废太子,和之前已经不同。”   前太子笑出了声:“原来你并不是无所不知啊,说真的,我原先都以为,你是上天来的,全知全能,只是力量弱了些——原来你不是什么都知道。”   苏宝珠说话不客气,前太子说话也不客气。不过苏宝珠并不在意这些,她其实都做好了前太子一见到她就要持刀砍她的准备了——她腰间都备好了包着木的精铁棍。前太子这只是刺两句,都不算什么。   苏宝珠只是纯然好奇:“所以不是吧,你别和我说,她真的喜欢你。”   “她只是没有别的路了,”前太子摇了摇头,说道,“母后当时为了恶心崇沉和父皇,让北定公府给个无所谓的姑娘,给韦崇沉赐婚。她是被选中的那个。”   苏宝珠嘶了声。她抽卡的重心,前两百抽在皇后和那些倒霉嫔妃,后两百抽在官员和细节补充。居然还真不知道太子和太子伴读未婚妻之间的事。她只把这当做是一种噱头,皇上和韦公子,太子和韦公子的未婚妻,离谱皇家人。   前太子说到这停了下来,目光炯炯,看着苏宝珠,等待她的回应。   苏宝珠不免道:“……这姑娘,有点倒霉。”   前太子笑出了声:“挺好,我问母后的时候,母后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北定王府没意见,我瞎操什么心。”   前太子似乎是被憋坏了,也不在意苏宝珠是让他失去太子之位的一员大将,逮着她就说了起来。   那姑娘叫冯萦思,名字温温柔柔的,却是个狠人。她通过各种渠道,问出韦公子的事后,意识到自己的后半辈子估计没什么指望:守活寡都是轻的,说不准过两年就“病”死了。于是,索性疯一把,赌个大的,借着自己韦公子未婚妻的身份,逮着机会给太子下了助兴酒。   太子那时候也刚好憋闷呢,父皇睡他同窗这是几个意思?都不稍稍微微在乎一下他的感受吗?母后又是什么意思,这不纯纯添堵吗?   可天子肆意,凰后偏激,他是太子,都无法开口拦阻,只能无力看着乱象,眼见着韦公子的眸底逐渐漆黑一片。   等到冯姑娘对他投怀送抱,他不免也多了些自暴自弃——   算了,一起嗨吧,毁灭吧,并且冯姑娘真挺好看的。   结果过了这么几年,倒还真处出几分真心。   现在太子变成了前太子,只要不蹦跶,安稳一辈子还是有的。   只是冯姑娘毕竟是被废后定过亲,订亲的对象又是韦公子这种,地位十分尴尬。废后一死,怕是冯姑娘连婚都不用结了,直接“病”死,不耽搁了韦公子的“侍候”。所以前太子打算让冯姑娘换个身份,和他一起住在康王府里。   作为交换,他保证自己会老实待在府里,当一辈子的废太子。   “不管如何,好歹也是和相识的人共度一辈子,比父皇和母后的结局,好太多。”前太子最后喟叹道。   系统:【宿主觉得怎么样?】   苏宝珠甚至没抽卡,她凭借她自己的判断力,知道前太子说的是真话。   苏宝珠笑道:“举手之劳。”   前太子轻笑了声:“你答应得这么轻快,安平知道了,不会疑心你吗?”   苏宝珠笑道:“疑心什么?”   前太子沉思片刻,道:“疑心你是不是暗地里对孤芳心暗许什么的……哈哈,不过说真的,如果没这么多事儿,我遇见你这样的姑娘,说不定真会寻父皇做媒娶你。”   苏宝珠笑骂道:“滚蛋,想都不要想,我要我的夫君连房里的婢女都不要有,你完全不满足!”   前太子瞠目结舌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舌头,叹笑道:“好吧好吧,早知道你们苏家是连太子都瞧不上的人家,我好端端的自讨没趣作甚?——提醒一下安平。”   苏宝珠嘴边的笑还没撇下:“嗯?”   前太子认真道:“安平一开始只是父皇为了磨砺我的一把刀,现在我没了,安平闹出这么大的事,势必也要倒了。你是安平的人,提醒一下她吧。也当是我住在这五十年的租金了。”   系统:【啊这……】   苏宝珠也定了神,严肃了神色,点了点头:“好。” 第56章 第五十六片瓜   柳妃去送鸠酒、白绫和匕首的时候, 不由得心叹:贵妃真是个妙人。   先前查案查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贵妃完全不带出现的,问就是要睡觉, 问就是天气太热不想出门。现在立秋都快过去又一个立秋了,还热!借口都不编个合理点的。   祥妃之前阴阳怪气过,问这怎么还热, 莫不是发胖了所以才觉得热吧。然后……贵妃说,是的,她胖了,不想出门, 你们请便。   柳妃那时候心里是窃喜的, 她和皇后约定了柳家和李家的交易合作,柳家原先可以日入斗金, 现在可以日入两斗金。贵妃不掺和, 更方便她。   然而她估算好了利益, 却没估算好心意。皇上似乎因为对皇后留有情谊,不想闹大,所以她被裁了,换了安平公主。   安平公主在苏宝珠的帮助下干净利落地把皇后废了, 在皇上以为事情已经了结后又利落背刺, 把皇后的事都抖落出来。柳妃这才意识到,皇上归根到底是怕闹大了他没面子——百官骂他,书生骂他, 未来的史书也是骂他。   但已经来不及了, 皇后将死, 李家没落在即, 柳家的生意没了着落。甚至承乾宫还记住了她, 这次送皇后走,让她去。   投资大失败,如果柳家没能搭上龙城兵,那柳家看样子还是只能日进斗金了。柳妃无奈叹气。带着侍奉和验尸的公公侍女一起往仁明宫的偏殿去。   庶人没资格住主殿,而偏殿窄小破旧,柳妃见着就忍不住皱眉,不禁怀念起她那光亮明丽的玉莹宫。   废后跪坐在偏殿的地上,正一下一下地数着佛豆。见到她,只笑了笑,就继续低头数佛豆。   该怎么形容废后的笑呢?柳妃想了想,就像是听到出海的船都沉了,一根木头都没留下,那一瞬的感觉吧。   柳妃回忆起自己误以为柳家倾颓的恐惧,叹一口气,终究是把利益纠葛一类的东西分开,居高临下地看着废后,话语毫无波澜:“本宫来送你一程。”   废后捡起佛豆的手顿了顿,问道:“太子呢?”   废后之前把唯一追随她的绘笔杀了,于是废后的消息闭塞到了极点。柳妃没犹豫一秒钟,就道:“他也已经是庶人了。”   废后听着,凉凉笑了两声,道:“这样,那我只能死了。”她收拢着面前的佛豆,感慨一句,“终究还是没能数完九十九次,回归轮回。”   一旁的公公想催促,柳妃抬了抬手止住,问她:“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废后思索了片刻,张了张嘴,最后只问道:“太子有什么话留给我吗?”   废太子啊,住在前康王府里,昨天要了一箱新衣服和新首饰,说是要给侍候他的侍女穿。柳妃想到这里不免撇嘴,这废太子适应新环境倒是很快。   然而柳妃就要开口,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废后就有些颓然地开口:“算了,你不必说了……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我既然信佛,就该信宜妃怀里的胎儿有大命数,为何要与命数抗衡呢?”   柳妃直觉皇后话里的意思有些奇怪——所以其他没佛祖庇佑的人就该死吗?但和废后争竞也没意思,吵起来又没财宝得,于是她只是听着。   废后沉浸在她的情绪中:“于是她的命数没了,我的命数也没了。我原本能旺太子的,原本能做皇太后的……再也不能了。我不想死,但是我必须要死了。说来,为什么会是你来?我以为皇上会来,好歹见我最后一面。”   柳妃道:“因为近日之事,皇上颇受非议,精神头不太好,身子也有些恍惚,怕是没心见你。”   废后笑了笑:“他啊,自小就是任性的。当太子时被压抑得久了,当皇上后,前朝的事还好,有那些大臣拦着不做坏事。但后宫的事,就都随他开心了,什么宫女公子嫔妃,都只是他的消遣。我现在要死了,按他的心,不管是骂我打我,还是哭我,都该来一次的。他如果来不了,只有一种可能——”   柳妃忽然有一种自己不能再听下去的直觉,连忙打断她道:“闲话不多说了,你选一个吧,酒,布,匕首,选一个吧。”   废后定定看着眼前的三样东西,叹了一口气:“我不想死,死过一次的我,更不想死……韦公子如果上一次直接把我杀掉就好了,可惜他自己也是混沌的。”   一旁的公公不能忍受废后的喋喋不休,冷笑道:“你要是不想死,要我们帮忙也是可以的,就是场面可能没那么好看了。”   “我知道我要死,”废后摇了摇头,“我只是想,怎么死会没有那么痛苦……我不想再经历一次濒死了。”   柳妃道:“那毒酒吧,毒酒穿肠,痛苦也只是几息的时间。”   废后近乎是惊恐地摇了摇头。她问道:“可不可以让我在睡梦中死去?在梦里,我不会感受到任何痛苦。”   公公在旁冷笑一声,柳妃也叹了口气。   废后还在说着:“我不想醒着去死。那样我会想起绘笔,想起那么多的嫔妃,那么多的孩子,还有那么多的下人。我还会想起皇上带着两个侍妾回来的场景,想起我的爹娘……我不想再回忆一遍了……”   公公冷酷地看向柳妃:“废后已经疯了,直接杀了吧。”   这个公公是代表皇上来赐废后自裁的。他这般发话,柳妃心里有些奇异的感觉,但想了想——也没什么意见。   偏殿通风不好,待久了有些闷,柳妃想赶紧处理完,回她自己的玉莹宫歇着去。   于是柳妃点了点头,公公就挑起白绫,带着另外几个公公,朝废后走去。   “动作干净点。”柳妃嘱咐道。   仁明宫传出废后的惊呼声,瞬及只剩下闷闷的挣扎声。到了最后,挣扎声都没有了。   废后死了。   这就是曾经灵巧过、曾经母仪天下过、曾经癫狂过、最终被妄念扯下深渊的皇后,最后的结局。   说来,在这深宫里,谁又不会生妄念呢?只是她的安乐身子不太好,志向也不在宫中罢了。   柳妃离开后,情绪只是平常。但祥妃知道后,开心地大笑三声,把半个宫里的瓷器都摔了,要一个碎碎平安。   那天,宫里的气氛似乎都更活泼了些。   柳妃终究是不由自主地看向承乾宫,她有些好奇。废后死了,之后呢?   废太子安心与婢女为伴,做又一个康王。皇后之位空悬,大家似乎都有些机会。   高兴之后,恐怕是更彻底的争斗,连面上情都不会遮掩。皇后之位,是比那些金银珠宝更巨大的诱惑。   安平公主会怎么样?和安平公主在一块的那个苏二姑娘会怎么样?面对着权利最重要的诱惑,她们会怎么做?她可十分好奇。   ……另外,最重要的是要守好她的玉莹宫,里面可很多宝贝呢。   .   周雯鹊名下的京郊庄子,苏宝珠跟着周雯鹊去一处新盖的地方后,眼睛几乎要瞪到地上了。   她自认自己在现代也见过不少网图,虽然经过照片的改动有些失真,但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她就算是走进由金银堆砌的屋子里,也不会太过震惊。   结果——这是什么!   偌大的大棚屋里全是机杼声,一眼望去,二三十台纺织机前都有妇人在纺纱。织好的纱装在大篮子里,另有妇人把装满的篮子抬到滚轮车上,送到一旁的仓库去。   聚在一起纺纱也就罢了,偏偏这机器还是眼熟的,她在初中历史书上看过……这是珍妮机?   苏宝珠愣了半晌,等周雯鹊见过管家,带着她回主屋喝茶,才终于找回语言,问道:“这……娘,怎么忽然带我来看这个?”   周雯鹊笑着点了点她的头,道:“就知道你是个满不在乎的,自己说了什么都忘了,亏我记到现在!”   苏宝珠开始惊恐地回想她,她这个大学四年被荒废的脑子,难道还记得珍妮机是怎么做的?   她左思右想,只想起来两个,一个,珍妮机是寻常纺织机竖起来的版本,还有一个,纺织机升级了还要有织布机配,能加快织布速度的飞梭需要弹簧。   她可能是随口讲过,但这和真正出实物,有着考童生到考状元的区别吧!   周雯鹊见苏宝珠难得傻乎乎的样子,哼笑一声:“之前你五六岁的时候,你爹带兵去江南巡盐。你非要去看大街上的热闹,还闯到织坊里去,指着纺织机说这机器可以竖起来不要让人这么累,差点被当成捣乱的乱棍打出去。”   系统:【我去,宿主之前这么熊啊!】   苏宝珠:【严谨地说,五六岁的时候,我的脑袋瓜还没发育完整,并不足以完全承载一个大四学生的灵魂。】   系统:【好的,宿主小时候就是熊孩子。】   苏宝珠:【……】   系统:【之前是不是还干过拿猪肉扣在老太太衣服上的事?并且之后就开始养成了出门必带八个仆从四个婆子的习惯,现在还没改。】   苏宝珠:【……】   系统:【噢对,宿主现在的身体是不是还只有十二岁,也还不能完整容纳下二十二岁的宿主吧?不对,宿主现在显然已经适应很清楚了啊。】   苏宝珠:【你可闭嘴吧!】   苏宝珠把脑子里兴高采烈吃宿主熊孩子瓜的系统屏蔽了,只看向自己的娘亲。她还是有着无法形容的震惊:“这……然后娘就真的让纺织机竖起来了?”   “没啊,我哪里有空钻研这个?”周雯鹊理直气壮地说,“雇了几个工匠,让工匠们在庄子里呆着琢磨纺织机,问他们怎么想办法让纺织机竖起来,并且效率是原先的10倍——奖励是给他们一个工部的吏官,并且孩子能进国子监。”   苏宝珠完全听傻了:“……万一我只是熊孩子乱讲呢?”   周雯鹊呵呵笑道:“你还记得什么?”   苏宝珠懵逼回望。她说过那么多话,闹出那么多乱子,堪称苏家最横,她要记得什么?   周雯鹊一个个数:“三岁的时候,你四妹妹要生,你拦着稳婆和侍女说都要换干净衣服洗干净手,还要把剪子等东西都重新磨过并且过火……消毒,我按你说的做,结果四妹妹和之后的孩子出生都很顺利。你当为什么那些姨娘和婆子都很老实?她们自己和家里的媳妇都用这个方法,都承你的情。   “四岁的时候,老太太罚你抄女德,你嫌弃抄女德太累,暗地里刻了个板子拿刷子刷墨,你管这叫雕版印刷,结果那墨、木板和纸不搭配,纸张都糊了一起,你就直接交给老太太,差点被她罚出去跪。还是玉青拦住了。   “五岁的时候,去江南,那时候海寇还严重,你嚷嚷着说地球是圆的。海的那边有其他国家,那里已经可以用热的空气催动力量,说一定要过去……”   周雯鹊说着还叹气:“可惜后来你回来后,渐渐不爱说这些了。我一直觉得你说这些的时候怪好玩的。”   苏宝珠:“……”   她真的不记得了!有些人能清楚地记得自己小时候发生的事,但她不一样,她就是那种八岁能把六岁事忘得干干净净的那种。   她小时候怎么能这么熊啊!   苏宝珠几乎要震撼了,她对基建的知识早就随着高中毕业还老师了,就这点东西,还是看基建文看来的……就这么点,也足够周雯鹊挨个记住吗?   系统:【宿主低估了九年义务教育和三年高中教育的知识量。】   苏宝珠:【系统严重低估了大学四年对人知识储备的破坏力。】   周雯鹊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左右就是雇几个工匠的功夫。嗯,不过效果确实很好,今年的庄子的收益,一半都是靠这个大棚来的。”   苏宝珠后知后觉,灿姐姐帮娘亲算账时,那一脸震撼的表情,所为何故。   周雯鹊又道:“你说的弹簧和飞梭,也弄好了,刚好要过冬了,织布的速度快了之后,大概会有更多的人在冬天能好好生活下去吧。苏宝珠。”   苏宝珠下意识一激灵:“诶。”   周雯鹊定定地看着她,道:“娘的想法是,刚好你闹出这么一场乱子,你就不要留在京城了,去江南,或者去西南,四处逛逛。娘知道你和你灿姐姐不一样,是不爱相夫教子的,于是给你挑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你做什么事也都好说。只是娘也没想到,他们居然都……”   苏宝珠听懂了,笑问道:“我是在冬天前要走吗?”   周雯鹊:“……安平公主,毕竟太显眼了。你在她身边,也太显眼了。”   苏宝珠想了想,点头,她是没意见。虽然有些对安平公主不起,也有些浪费好不容易搭起来的桃花诗社的架子。她到现在都不清楚若城郡主和宋徵昕是怎么筛出那些愿意帮忙的姑娘的。   但也没办法。   她虽然有吃瓜系统,但并不是全知全能。皇上下了罪己诏,还是皇上,而她这种直接薅逆鳞的行为,虽然仗着在理且姓苏,并不会有什么后果,但五年,十年?万一皇上忽然翻旧账呢?   离开也挺好,看看外面的世界。切了一个皇后的瓜,换了自己能满燕朝溜达,赚翻了。   苏宝珠想了想,说道:“既然这样,这纺织机也不用在苏家屯着,苏家不需要更大的荣耀了。可以开工坊卖纺织机,让这个技术扩散开去,工匠继续研究如何再改良……其他的,等我去外头溜达一圈,说不定想起来了,再写信。”   周雯鹊应了声好,就叹道:“四四方方的院子,对你来说,确实太小了……你且去吧。”   系统:【啊,忽然有些伤感。】   苏宝珠:【是啊,并且对未来也很迷茫。说是出去,但是去哪呢?燕朝还是农人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时代,只有城镇有些繁荣——但最繁荣的地方是在京城。】   系统:【还是去江南吧,江南现在已经安定了,很繁荣的,燕朝一半税收都靠江南。】   苏宝珠:【好。】   苏宝珠也和周雯鹊应了声好。   然而虽然答应了,但苏宝珠内心终究有些不踏实。安平公主是太子的磨刀石,太子没了,安平公主也要没了。下一个太子会是谁,皇后会是谁,朝野会有什么样的动荡?   皇上并不是明君,目前在朝堂上还能听臣子的话,但私事上,太子身边的伴读也敢睡,东宁公府的孙女也敢礼聘,已经有了些晚年荒唐的模样。   在回府的马车上,苏宝珠渐渐睡着了。她前段时间在承乾宫太累了。   睡着的她却也并不安稳,周雯鹊给她揉了好几回眉心。   等到苏府门口的时候,苏宝珠忽然一阵莫名的心悸,一下子被惊醒,把周雯鹊唬了一跳。   苏宝珠定了定神,掀开帘子看了眼家门口。   苏宝珠:“……”   有时候直觉就是这么准,她和皇上身边的佺公公正对了眼。   佺公公笑眯眯地看着她。   “苏小姐,皇上有请——就算是病着,也得抬进宫里,这是陛下的旨意。”   .   乾明宫后殿,弥漫着清浅的一股药味,混着龙涎香,奇异的、让人头昏脑涨的感觉。   皇上略有病容,不过还是很有威仪的做派,苏宝珠不能抬头。   苏宝珠循礼俯身,起身后,坐到了下首位子上。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不能呼吸,苏宝珠的头甚至开始钝疼了。   系统:【我有一个可怕的猜想……】   苏宝珠:【不,你没有。】   系统:【……皇上会不会想把你收进后宫啊?】   系统的话在脑海中炸响的时候,皇上也开口了:“苏家是开国的勋贵,有着积年传承,苏家出的女儿,也十分优秀,让朕,都为之侧目。”   苏宝珠:“不敢当。”   皇上干硬地笑了声:“废后一事,你帮安平整理证据,挨个人挨个户的整理好,这个能力,左相都自愧不如。”   这事还是被挖出来了。苏宝珠并不意外,或者说,皇上挖不出来才奇怪。   不过皇上也太沉不住气了,这才过多久……   皇上又道:“你有罗甘之才,朕不可忽视。现在潼地叛乱,叛军屠尽潼北,占据潼西高地,在往潼南而去。和苏家有姻亲关系的卢家赫然是潼地世家,此事非同小可。”   乾明宫后殿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令人感到难受。苏宝珠原本都疑心自己会吐了,可现在,她听着皇上的话,越来越大的惊愕感掩盖了一切身体上的不适。   皇上道:“你既然有这般的才能,苏家又有家学渊源,你便即刻随韦小将军前往潼地,一起做个监军,督察百军,以免叛军荼毒潼地,生灵涂炭。”   苏宝珠:【……不是,皇上他在想什么?】   系统:【可能是觉得你一个姑娘家去潼地不安全?想搞你?】   苏宝珠:【也不像,监军可以很佛系的,在后方坐坐,什么也不干。去了完全可以没损失,就是浪费时间。】   系统:【要的就是你浪费时间在潼地上,而他腾出手搞安平?】   苏宝珠:【皇上还挺重视我?】   不过苏宝珠没法拒绝,监军甚至不用过凤台,皇上直令,她无法直接违抗圣意。   她深吐一口气,俯身叩谢道:“臣,领旨。”   皇上见她没意见,挥了挥手,就让她下去了。   苏宝珠:【总有一种被迫换地图的不爽感。】   出乾明宫的时候已经又是黄昏了,天色秾艳,空气微凉。苏宝珠恍惚想起,过两天就是秋闱。时间过得真慢。   得到消息的安平公主匆匆赶来,在乾明宫门口堵住她。   两人对视一眼。   苏宝珠:“你小心。”   安平公主握住苏宝珠的手:“你也一路小心,这里交给我。”   安平公主的眼神坚定,不同以往,似乎有了不一样的东西。   联想到皇上的病容,苏宝珠似有所感,抽了张卡去验证。   r:[说来,还是宿主把整个后宫都犁了一遍,换了不少宫人,这才让安平成功在各个地方都塞了她的人进去,也让她有除了出嫁泯然后,有了另一种选择——]   [弑君杀父。] 第57章 第五十七片瓜   监军, 顾名思义, 是去监督军队,看出征军队有没有按照皇上的意思行进打仗的一个身份。皇上亲命,旨意不用经过凤台和鸾台,一般都是皇上信任的人担任……是太监的可能性很大。   监军的权利说大很大, 毕竟背后站着皇上, 哪里让监军不满意了,监军去皇上那告一状, 将领有苦说不出。说小也小, 监军有的也就那点皇上的那点信任,没兵没权。万一遇到个要反叛的将领,一般这将领要做的第一件事就会是——杀监军立威。   总而言之,监军这个岗位,离建功立业很远,离无所事事很近。苏宝珠回去一琢磨皇上要她当监军副手的理由后, 禁不住气乐了。   这皇上什么人啊,其他不说,恶心人有一手。   皇上的旨意并没有大肆宣传,只又派了公公去苏家宣读了一遍旨意。那公公不知道是话多还是替皇上转达话语,还和苏承泽言笑晏晏着,说什么他女儿的冒犯并不会影响皇上对他的尊重,希望他也能识趣。   苏承泽把苏府的门一关后就感慨:“臣有时候倒是希望皇上能识趣些。”   臣民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皇上?大抵是需要一个能不沉迷享乐,能明辨是非忠奸的人吧。这样才能让臣子安心,去教化百姓, 让百姓在安定的环境中过上每天都能吃饱饭的日子。   不过这种皇上已经是明君了, 挺难找的, 大部分人其实都退而求其次, 只要皇上不要捣大乱就行。   现在的皇上……凑合吧,至少还肯写罪己诏。但好像仅此而已。   苏承泽不再想这个,因为他的夫人已经开始琢磨着要带什么过去了。   而二女儿一如既往,说话带着斩钉截铁的劲。   “侍从需要带够,粮食要足,其他的绫罗绸缎的也可以备一些,赏赐用,其他的看着方便,不用太准备。”   周雯鹊问:“侍从带多少?”   二女儿眼皮子都没眨:“加上我惯用的十六个嬷嬷,一百个吧。”   一开口就是一百个?监军副手可能不能这么张扬吧……   却听周雯鹊立刻答应了:“行。”   苏承泽:???   苏承泽:不是,一百个要从哪来?如果有半年时间从西南拉三五百个只是眨眨眼,但潼地不能拖半年吧?   二女儿还说:“孩儿也去拜见下韦监军,问下他能带多少。”   苏承泽几乎要无力了,行吧,谁让这是自己孩子呢?   并且细细一想,把二女儿送去当监军副手,还是韦兰花的副手,细细想来,也实在有点说不出的毛骨悚然。确实多带一些侍从,能更安心。   .   系统:【宿主,你真打算去见韦崇沉啊?】   苏宝珠:【对啊,他的情况变得更奇怪了。】   系统:【为什么这么说,他是彻头彻尾的皇上的人,又是男子,当监军很正常。】   苏宝珠:【我忘记我从哪里有听说过,好像是安平公主那里,说他都已经准备考举人了,还说他考中举人后不知道背调要怎么做。】   系统:【……过两天就秋闱了,他是不是会先参加秋闱,然后去当监军啊。】   苏宝珠:【更主要的是,皇上让我当监军副手,肯定不是想让我好的,最低一个调虎离山。那为什么韦崇沉也被调出来呢?我感觉不对劲,所以想去看看。】   系统:【细思恐极!】   苏宝珠倒没觉得多细思恐极,恐的归根到底就是个未知,把事情摸清楚后,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因为是见长官,所以苏宝珠并没带太多婢女,只在腰间藏一把匕首,侍女和婆子各带了三个,坐着马车过去了。   韦崇沉不爱住本家韦府,偏爱住韦家别院。从前做太子伴读的时候是,后来养了许多男妓后是,因着晏清密的事后,韦家别院重新清净后,依旧是。   苏宝珠提前递过帖子,到韦家别院时,有人请她跟上。侍女和婆子都请去偏殿歇脚,她则进偏房去。   偏房不大,窗户都钉上了,只有门进来的光。却不昏暗,黄烛悠悠荡荡,点亮一角光芒。这样的黄烛还有十数个,分别散立在桌上、窗前和架子上。屋里有着似有若无的糜烂香气,怪好闻的,或许是黄烛带来的香气。   房内陈设简单,只有最基本的家具。除了黄烛,甚至没点装饰。苏宝珠扫了一眼,就把目光放在这别院的主人——   好吧,韦崇沉本人就是房间里最好看的装饰了。   或许是因为见下属,韦崇沉的态度算得上散漫,半靠在床榻上,衣襟都散了些,能见到脖颈下皙白的一段肌肤,锁骨的轮廓都隐约可见。   黄烛照耀下,他整个人的肌肤都似乎在发光。   偏偏他的脸颊又带着自然的微红,连着眼尾的红晕,目光流转漫投来时,几乎称得上是是勾人。   系统:【虽然……但是他确实挺好看的。】   苏宝珠:【可惜,当人没有足够的力量去运用自己的美貌时候,美貌只能带来灾祸。】   系统:【宿主见到这等美男,居然只感慨他的命运吗!宿主这个吃瓜人也太无情了……】   苏宝珠:【嗯哼。】   系统:【我这个系统都能感到的美貌!】   苏宝珠已然看着韦崇沉,认真道:“你生病了。”   系统:【?!】   韦崇沉长长地嗯了声:“你知道了?”   系统:【……】   苏宝珠没有多说,只是寻了个椅子坐着。   这似乎已经是回应,韦崇沉点了点头:“你确实知道了。”   系统:【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苏宝珠:【没什么,他可能有点想劝退我,又有点想试探我,所以故意穿得松松垮垮一副浪荡样子想吓我。我没被吓到,也没生气,这就是一种态度了。】   系统:【我不太懂,怎么吓人法?】   苏宝珠:【就是那种,上司可能会诱惑你,让你婚前失贞,你怕不怕——这种吓人。】   系统:【如果他不是皇上的人,我想说,这种诱惑多来一点!】   这种话苏宝珠就不理会了。她去问韦崇沉:“韦公子在这个节骨眼生病,有些不巧。韦公子是打算病养好了去秋闱吗?我是不是要准备拜见下一个监军大人?”   韦崇沉笑着摇了摇头,有些病弱风流的模样。   苏宝珠一愣。   就听韦崇沉笑道:“多事之秋,潼地叛乱,一地涂炭。秋闱三年一次,还有机会,为陛下尽忠的机会却只有这一次。刚巧陛下体恤我在京城长大,没有去过其他地方,特地给我机会,让我出去走走,陛下厚爱,不能辞。”   系统:【这话说的,好像很正常,又好像哪里都不正常。】   苏宝珠只道:“但是你生病了,很明显,脸都还在发烫。”   韦崇沉只是笑了笑,带着嘲意轻声说道:“你神通广大,无所不知。我且问你,我能不去吗?”   苏宝珠吐了一口气。   皇上这个人吧,接触了一下,脑回路其实挺好理解的。有点要面子,要的又不多。有点理智,但理智也不多。有些肆意,但肆意也不多。   潼地叛乱、众臣不满,逼迫皇上写了罪己诏。皇上或许就想着,万一韦崇沉真的考中举人,那他和韦崇沉的事爆发,就更显得他荒唐。   所以把韦崇沉塞去做监军,虽然也是明晃晃地让他做佞臣了,并且他的前太子伴读身份离谱。但至少不会公然戳到朝臣的肺管子,还是能维持一个表面的和平,让社会的风气还没从明面上垮掉。   只能说,幸亏皇上好歹还要点脸,虽然要得不多,但至少韦家安排了一屋子男妓的时候他掉头就走,没鼓励着燕朝的氛围离谱到煌朝后期的程度——   煌朝后期,风气混乱,宗族杀妇人以求贞烈美名,而男子不分老少,流连烟柳,不拘男女,纵欢享乐,甚至到了太学都有公然狎玩同窗的事情出现的程度。   但是大抵到了王朝后期,风气就是会渐渐虚伪又糜坏,现在这一任的朝臣还能拦得住,下一任呢?谁说得好呢?   不说别的,韦崇沉大抵是会在佞幸之路越走越远吧。   这般想着,苏宝珠又生出一股恼意:“是不可以不去,但你就这么去,是想让大军抬着你过去吗?”   韦崇沉眉心微微一动,很快舒展,笑道:“也不是不行。”   苏宝珠心道冷静,又问道:“那你带多少人去?”   韦崇沉:“我白衣去就够了,还要带什么人?”   打算带一百个侍卫的苏宝珠:“……”   “行吧,”苏宝珠知道话题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了,“那先这样,监军大人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韦崇沉道:“帮我把门带上。”   话题彻底结束。   苏宝珠离开偏房,带着侍女从穿廊朝外走,边走边忍不住在脑里吐槽:【很不爽,看他这副摆烂的样子,有种自己吃到烂瓜的感觉。】   系统:【皇上不倒,韦崇沉的事永远是烂瓜。】   苏宝珠:【皇上倒了难道他就有好果子吃?这道题似乎无解了。】   系统:【宿主吃了烂瓜会很生气?】   苏宝珠:【怎么说呢……之前会忍不住当键盘侠,现在是会忍不住不止做键盘侠。】   系统:【宿主打算做什么?】   苏宝珠就要开口,到了一个拐角,却迎面看见一个人。   体态上明显是男子,比她高了不少,素衣上隐约有浅淡的皂角香,又有似有若无的药味。   这人见到她,连忙侧身,打开折扇遮住脸。苏宝珠这一瞧,只能隐约见着他眼尾微挑,长眉入鬓。又觉得有些面善。   男子侧着头,说道:“小生无意唐突姑娘,还请姑娘先行。”   苏宝珠道一声“好”,只当是无谓插曲。也不留心,就带着侍女朝外去。   出了韦家别院,坐上马车,苏宝珠才忽然想起来,咦了声:“那男子是不是有些眼熟啊。”   春华谨慎道:“是,不过俊俏的少年郎,面容大抵都是相似的。”   苏宝珠:“……我记起来了,郦明生,耕读世家,原先娘亲想给三妹妹看,结果三妹妹直接截胡了孙彬成,以至于还放在备选库里的家伙。”   系统:【我还记得原因,因为他长得好看!他的扇子可遮不住我嘿嘿,感觉他比韦崇沉的容颜更胜一筹。】   苏宝珠:【他已经中了举人,应该是准备明年春闱的。所以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韦家别院?】   系统:【……不会吧。】   苏宝珠:【算了,反正不重要的人。】   苏宝珠很快就吩咐道:“我将要去潼地,时间说不好,临别宴过两天就开,一应的物事按先前一样备好。”   婢女们纷纷应是。   .   临别宴隔一天就开了,取了赏菊的由头。   虽说是赏菊,但正经的菊花没多少,大部分全变成菊花茶,少部分充作糕点的点缀。   苏宝珠邀请了一些人,主要是桃花诗会的那些,结果都来了,包括最忙的冯如馨。冯如馨最近越发经常在外巡逻,精气神站在一众闺秀中,有种长颈鹿立鹤群的感觉。   冯如馨没多说,直接给了苏宝珠一个急报令。她可以用这个令让驿站快马加鞭送消息进京衙。   其他姑娘也都纷纷送了她们的礼物:武功不错的侍女,好看又好用的淬毒匕首,和潼地的将通气要多照顾她,还有送马、送钱、送好看有前途的相看对象、送大氅子,等等等等。苏宝珠一一受了。   苏宝珠先让大家自己玩,吃着烤鹿肉,喝着菊花茶,兴致上来了弹琴写诗下棋放歌,人总有离别,开心的离别是为了更加开心的重逢。   苏宝珠之前有吐槽过自己交的都是狐朋狗友,但在桃花诗会开了之后,现在的她看着这些姐妹开心玩乐的样子,更多了些落在心底的欣喜。   在这时,宋徵昕悄悄上前,竭力隐藏着怒气,问道:“你身边还缺人不?方便带着我妹妹不?”   苏宝珠眨了眨眼,她辨别得出来,宋徵昕的怒气不是因为她,不免问道:“你妹妹怎么了?”   宋徵昕手一拽,就把一个看起来有些傲气的姑娘拽出来,冷笑道:“这是我妹妹,小名文音,行四。麻烦把她带到潼地,随便找个地方丢掉!”   宋文音不甘示弱,嘁了一声:“姐,你也很不必在宝姐姐面前闹,要丢我,直接把我丢了不好吗?”   宋文音一扭头,对苏宝珠瞬间低眉顺眼,道:“宝姐姐,我会射箭,也会用刀,还会自己穿衣服和吃饭,您带上我绝对不麻烦!到潼地后,我只要找一个书信往来的朋友就好~”   话说到最后,甚至带了点撒娇,原本傲气的面庞一下子化作绕指柔。   宋徵昕气得不行:“你说你刚巧约了苏家的四姑娘,我才带你来,结果你到了就说要找宝儿,要求还这么唐突!你万一出事,难道要我和宝儿翻脸吗?”   系统:【嘿,这句话好玩。】   宋文音冷笑道:“可是你也知道我们娘,定的婚约都是什么歪瓜裂枣,只看家室,其他的全然不管!废太子倒了后,她又开始了,我看着,倒还不如那个潼地的朋友呢!我也不私定终身,只看看他家好不好,若是好的,就让他家派媒人上门,我再去闹,这才算是给自己挣命呢!”   宋徵昕听着几乎暴怒:“让谁帮忙打听一下都行,你干什么非得自己去?”   宋文音扬起下巴:“眼见为实——并且府里太憋屈了,我想出去玩!”   宋徵昕气了个倒仰。   苏宝珠:【瞧,这才是熊孩子。】   系统:【宿主你还挺记仇?!】   苏宝珠托腮看了看宋文音,她倒不生气,她甚至想到了自己侍卫上的缺口,笑着问:“那你会准备多少人保护你?我这边可没有多余的人。”   宋文音思索片刻,咬牙道:“我不需要人保护,我能保护宝姐姐,宝姐姐若不信,可以让我去演武场试试!”   苏宝珠十分满意这个回答,笑着点头,看向已经从震惊到麻木的宋徵昕,道:“你妹妹不错啊,我收了。”   宋徵昕:“行……”   系统:【这都能薅?!】   苏宝珠:【宋家好歹在爵位上和苏家一个地位,小孩子会点武很正常。能薅就薅。】   苏宝珠让春华去和宋文音练练,就去拿一杯炖罐喝,暖身。   喝了一口,若城郡主就捧着另一杯炖罐,小声问道:“你怎么去做监军了,没拒绝掉?”   苏宝珠发现华点,问道:“什么叫做没拒绝掉?”   若城郡主一愣,随后露出纯良无害的笑:“皇叔也要我去当监军来着,我当时就吓哭了。”   苏宝珠:“……”   若城郡主又道:“你年龄这么小,真的哭的话,皇叔也不敢真让你去的。”   苏宝珠无奈道:“好,如果下回有机会的话,我试试。”   若城郡主笑道:“现在你走了,我一直没什么用,贵妃只爱高卧的。安平一个人在宫里,比较难,虽然也帮不上什么忙,但在京城里,好歹心下会安定一些。”   苏宝珠想了想安平那日黄昏时明亮而坚定的眼眸,不由得嘴角弯起。   “我离开京城,或许才是真的示弱呢?”苏宝珠笑道,“现在皇上也知道安平一个人在宫里,而祥妃带着二皇子,太后带着三皇子,都虎视眈眈,皇上说不定还怕安平撑不住呢。”   若城郡主思索着点了点头,又叹息道:“只是,等二皇子他们长大后,安平又会如何呢?”   苏宝珠笑呵呵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先过好现在。”   弑君对很多人来说太离奇了,苏宝珠决定,先不说。   先去看看宋文音这熊孩子有没有熊一样的战斗力。   .   宋文音离熊的战斗力很远,但潼地叛乱的百姓离熊的距离很近。   潼城知府已经完全放弃抵抗了,只天天给京城递折子。   ——“不好啦潼北没了!”   ——“救命啦潼西没了!”   ——“夭寿啦潼南也要没了!!!”   其实一个地区的叛乱很多都是内部悄悄解决,毕竟叛乱也会影响考评,捂着不发对他们的官途来说才是最优解。   但潼地糜烂太久了,虽然潼地底下的关系户总能评级中等甚至上等,但去潼地的知府,都是打着流放的心态去的。   运气好,这三年被潼地的大户架空,没有大乱子,立刻包袱款款跑路。运气不好,那就背锅。   这一任的潼城知府运气不是不好,简直是差到爆,叛乱都爆发了,绝对的完蛋。   不过这位知府也应了否极泰来的话,刚巧京城闹了皇后的事,他一上叛乱的折子,对应的不是他的仕途到头,倒是让皇上下罪己诏——百姓叛乱都是因为皇上他内德不修的缘故啊!。   知府也反应过来了,折子是一个接一个的发,让京城的人快点来带兵领兵。他自己反正是没这个能力,巴不得京里来个厉害的人把潼地洗一遍。   京城也不敢拖,很快调拨了军队,监军出发的时间也定了——   和秋闱同一天。   就是后一天。   周雯鹊东西准备得快,已经把该带的东西都带齐了。连宋文音这个小姐姐(宋文音其实比苏宝珠还大两岁)的东西也都一起备齐了。   周雯鹊还备了一个一百人整的侍卫队。都是女性。据说整个队伍装备之精良,只比禁卫差一分。领队的是周石,论辈分是苏宝珠的亲表姐。   周石会在京郊的庄子里先待着,等苏宝珠一行人出发了,再行会合。   没什么缺的了,周雯鹊和苏宝珠清点了一遍,确认没问题。   周雯鹊终于稍微松一口气,开玩笑道:“要不要给你挑两个好看的少年做玩伴?你年龄还小,可以先认识一下。”   系统:【认识美少年,好耶!】   苏宝珠冷酷拒绝:“不要,麻烦。”   周雯鹊看了苏宝珠半晌,终于叹了口气,道:“你去监军一次,以后的名声可就说不好了。如果是怕名声不好了麻烦,很不用担心这个。”   苏宝珠笑道:“我才不担心什么名声呢!只是难得出去,还带着兵,我肯定要折腾一些事的。玩伴?只会耽误我拔剑的速度!”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秋闱的那天, 天气挺不错,阳光暖融融地照下来。   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考举人的未来栋梁上,苏宝珠带着她的二十来个随从骑马从昌明街出城的时候, 四周甚至有些冷清。   苏宝珠余光瞥见一个在喝豆腐脑的姑娘, 有些面熟。   不过时辰已经差不多了, 监军一行定在驿站汇合,辰时出发。苏宝珠没多留,直接出城去了。   驿站在京城外城的一里外,骑马没多久就到了。   眼下驿站热闹得很,都别说房舍内了, 房舍外头的棚子里,都挤挤挨挨站着坐着些人,皆是布衣短靴, 苏宝珠看着有四五十人左右。   苏宝珠瞧着为首的几个衣饰有点周家的式样,就上前去。   所有人立时都站了起来, 为首的人拱手道:“某是周石。”   苏宝珠连忙拱手回去:“某苏宝珠, 此番要辛苦你了。”   周石道:“无妨,职责范畴。”   定了出发的时间后, 苏宝珠和周石联系,让她早上直接在驿站等。周石对此没意见。   周石嗓子有些许粗粝, 语调偏低。头发如无数武人一样束着, 露出端正的面庞。身上同样是布衣短靴,除了便于远行的装束外, 再无其他点缀。   苏宝珠问道:“这里估计是五十人左右, 还有五十人呢?”   周石一板一眼道:“在驿站内, 看着韦大人。剩下五十人, 休息, 并且望风。”   京城门口的驿站需要放风也就罢了,里头的韦崇沉也要盯着吗?谨慎得有点过头……   苏宝珠有些好奇周石这个脾气是怎么来的,不过现在还不是好奇的时候,她点点头,劝了句:“下次你斟酌行事,你的人只用护着我这边的人,其他人不用理会。”   周石点点头:“好。”   苏宝珠见驿站外的大棚也有地方坐,也有茶喝,就让她带人休息一下,她自己先去驿站。   进了驿站,这里的驿站建得像是酒店大堂,有好几张圆桌,十分宽敞。四周有些其他人,还有些侍奉的人,韦崇沉就歪在最显眼的位子上,撑着下巴看向她。   系统:【啊,就算见到好几次了,也还是很想感慨,他实在是——】   苏宝珠不解:【看这么久了,你还没看腻?】   系统:【好看的人怎么可能会看腻!】   只是插曲,苏宝珠走过去,和韦崇沉互相行礼。   韦崇沉懒洋洋的,抬抬手就结了,只道:“还有一个监军副手,是皇上身边的刘公公,眼下还没到,姑且稍等片刻罢。”   韦崇沉是来镀金(?)的,她是被皇上眼不见心不烦调走的,真正干监军活计的是刘公公。苏宝珠对此没什么意见,点了点头,就坐了过去。   不过坐近了才发现,韦崇沉脸色有着奇异的红,眼尾是如烟似雾的倦意,再走近点,甚至都能依稀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气。   苏宝珠蹙起眉,瞧着四周不少人,压低声音小声问他:“你还没好?”   韦崇沉“嗯”了声:“秋夜寒凉。”   苏宝珠问道:“这样了你还要去?说难听点,路上病死了算谁的?”   韦崇沉轻笑道:“陛下厚爱,臣不敢辞。”   苏宝珠忍耐着没骂出来。   苏宝珠:【我有时候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想把自己折腾死,但又不能自杀,这样子折腾自己。】   系统:【有道理,现在死了,他在皇上心中就是最美好的样子,能给家里留更多的遗产。】   系统:【说来,如果是宿主遇到这样的事,会怎么样?】   苏宝珠:【这很难吧?毕竟皇上看见喜欢的女子礼聘就好了,像宜妃一样。很难立场转换。如果硬要我想的话……首先得活着。】   系统:【活着,然后呢?】   苏宝珠:【皇上要来留宿,可以暗中下药把他弄死……或者干脆直接把他杀了,让整个韦家都陪葬。毕竟韦家某种程度上已经可以说是韦崇沉身上的吸血虫了,软趴趴的废物,只会卖自己族人。】   系统:【宿主狠人!】   苏宝珠:【只是嘴上说说罢了,真要做的话,难度很大。当然,不管如何,首先要活着。】   春华已经悄悄把冬藏带了上来,但苏宝珠视线刚一往春华那转,一股苦涩的药味就已然传来。   一个侍从端着药到韦崇沉面前,低声说:“郦公子送来的药。”   韦崇沉定定地看着这碗药很久,最终拿了过去,一饮而尽。而后他冷笑道:“回去告诉他,我不准他跟过来了,让他找别的商队去。”   苏宝珠听着动静,好奇地瞧了一眼。韦崇沉犹豫了一下,解释道:“是郦明生,三年前因为十二岁中举人,有段时间的轰动。之前我……也问过他一些诗句骈散的问题。”   苏宝珠没有说破韦崇沉的片刻沉吟——之前,指的是他准备考举人的时候。   韦崇沉道:“因着潼地叛乱,他想去潼地看看,没人敢去,他听说我做监军,就求到我头上来了。”说着,他忽然又笑出了声,“现在去了潼地,明年春闱,他可未必赶得上。你说,他该不该去?”   苏宝珠没怎么犹豫:“春闱三年一次,机会还多。”   韦崇沉笑得更大声了:“你的回答和他的差不多,挺不错,挺有趣。”   苏宝珠客气道:“你也可以有这种回答。”   韦崇沉的脸色骤然有些惨淡下的阴沉,他想开口说什么,但刘公公已然来了,身后还跟着个将领。   众人都站起身,其他人刘公公不在乎,他只冲过去把韦崇沉又扶下去,哎呦了声说:“韦公子啊,皇上听说您病了,特地托老奴带了上好的药,并叮嘱老奴说,千万仔细您的身子,别累着了!”   韦崇沉被他按着坐下后,刘公公又笑眯眯地看向苏宝珠,道:“此趟还要多麻烦苏姑娘了。”   苏宝珠:“无事,我左不过去是去潼地走一圈的,具体事宜,如何监军,还是要麻烦刘公公。”   刘公公点点头,才和他们介绍他身后的将军:“这是赵将军,领百人京卫,圣上特地调拨来做两位大人的侍卫的。赵将军,来拜见监军和副监军。”   赵将军面容忠厚,听着没二话,上前行了单膝礼。   刘公公又介绍了些赵将军的情况,说他是潼地人,对潼地熟悉,又领着京卫。之前在潼地也跟着大将军平过几次叛乱,经验丰富,并不会惊慌失措。   刘公公语气婉转,带着些蔑视:“说到底,叛乱的人要的就是一口饭吃,平叛——还不是信手拈来?”   没人应他,他也不在意,笑呵呵地说:“人齐了没,齐了就出发吧?”   韦崇沉叹了口气,去叫那个端药的侍卫:“把郦明生也请过来,准备走了。”   侍卫连忙应了,就要出去。   刘公公就笑道:“还有谁是一起走的?”   苏宝珠道:“我有带侍卫队。”   刘公公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这个老奴知道,只是多少人?”   苏宝珠看了眼跟在旁边的宋文音:“除却婢女和婆子,一百零一个。”   刘公公一瞬间愣住。   宋文音禁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惹得刘公公狠狠瞪了一眼。   不过刘公公没敢做什么,等郦明生也来了后,才让自己的徒弟儿招呼大家出发。   系统:【怎么有一种去旅游的错觉。】   苏宝珠:【嗯……刘公公虽然满是公公的阴阳怪气,不过有一点他没说错,就,很多叛军其实很好打的。】   系统:【啊,为什么!】   苏宝珠:【很多叛军是那些没饭吃的百姓组成的,他们衣不蔽体,力量小,武器只是木棍和木锄,人多就往前冲,被打就溃散。相比之下,平叛的军至少手中有刀,身上有盔甲,能吃得起饭,还能听令,高下立判。】   系统:【但……潼州知府不是写了折子,一副潼地好像都被占领了的样子……】   苏宝珠:【说明要么潼地军太废物,要么里头有内鬼——也可能两种都有。】   系统:【捧起手中的瓜.jpg】   .   监军队伍出发后,一路沿着官道速行。   苏宝珠来之前通过姐妹的关系从兵部薅了三十多匹俊马。监军整队伍出发后。苏宝珠和韦监军以及刘副监军一起坐马车,马就都给周石安排了。   周石的警戒心很强,轮换着每天都让十个人在四周探地形,生怕前方有一丁点埋伏。   结果什么埋伏都没有。   想想也是,两百个人的队伍,要至少五百个人,才能保证逃出来的人少到不足为惧。潼地以外都挺太平的,挺难整出这么大的队伍。   周石却只是依旧戒备着,连刘公公带的赵将军也防备,于是两边交流不多。   偶尔也有放松的时候,那时候,周石就会喝着烧刀,赞叹着摸着马,道:“好马,江南没有这种好马。”   一路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除了韦崇沉的病时好时坏,经常发烧,惹得刘公公总是急得满马车转。   再有一件事,就是京城有消息传出,不少人开始弹劾安平公主。不过安平公主紧接着就发“安心”的信。于是苏宝珠也姑且安下心。   花费十来天到了潼东的田县后,韦崇沉的病都渐渐稳定了,不再发烧,只是时常有些精力不济的样子,什么事都交给刘公公办,他自己住在田县,安心养病。   于是,去军中见潼地军和卉地军的将军的活,就在刘公公和苏宝珠身上了。   刘公公其实都有暗示过苏宝珠也和韦公子类似,“因为赶路精力不济”,不过苏宝珠没理会刘公公的暗示,刘公公也无可奈何。   潼地军的将领姓尤,称尤将军,领兵五千。卉地军的将领姓花,领兵两千。卉地军是被调来增援的,并不做主力,凡是还是以尤将军为主。   两边各自见礼,倒没人因苏宝珠的性别而发出异议,只是话语和见面礼都更多落在刘公公身上。   闲话述尽,尤将军带着苏宝珠和刘公公见了军中的大小将领,又带着他们去军中溜达了一圈。   军中所见之处,精神饱满,器械光洁,十分有活力的样子。   将领为了监军不妨碍自己打仗,一般都会先塞给监军一些“见面礼”,刘公公明里暗里收了不少。两位将军问刘公公怎么样,刘公公自然只有夸的。   两边一时互相吹捧,气氛十分热烈,已经开始约着晚上去哪里玩了。   苏宝珠端详了片刻,却是笑了声,问道:“既然两军如此骁勇,为什么潼地只剩潼东还安好呢?”   刘公公尴尬了一瞬,呵呵笑着打圆场:“这不是那群刁民心有反心,听着动静就都去起哄着要造反,不然哪里能闹得这么大呢?”   苏宝珠只看着尤将军:“将军,您若有什么瞒着的,现在说开了,便都好说。”   尤将军不满于苏宝珠的语气,冷冷道:“胡乱开口,好大的胆子!就算您是陛下派来的人,也没得这种轻蔑语气!”   苏宝珠扬唇笑道:“我哪里胡说了?你且说说,潼地军一共多少人?”   尤将军毫不犹豫道:“五千人整。”   苏宝珠点了点头,就说:“可我方才走了一圈,估摸着潼地军的人数,顶多三千出头。剩下两千个人哪里去了?”   系统:【woc宿主怎么看出来的!】   苏宝珠:【少了2/5,看不出来才奇怪吧?】   系统:【……】   系统:【但宿主就这么挑出来,真的没关系吗?】   刘公公已经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捂住额头,几乎要怒骂她一个丫头片子别惹事。尤将军也呼吸一窒。只有花将军安定地在旁围观。   尤将军随后就冷笑一声,咬牙笑道:“怎么,这两千个人不见了,苏监军打算怎么办?”   苏宝珠丝毫不慌,笑道:“尤将军觉得,为什么陛下又调了临州的两千卉地军来?”   尤将军和花将军俱是一愣。   苏宝珠悠哉道:“陛下其实也知道,不过这对陛下来说都不算什么,只要能平叛,两千兵饷都是小节。我奉陛下之意前来监军,都有一样平定潼地的目标。希望两位将军将真实的情况告知我们,有想法一起探讨,有问题一起解决,不辜负陛下重托。”   尤将军尚在发愣,花将军已然一拱手:“臣遵命。”   尤将军也后知后觉地拱手道:“臣必不负皇上重托!明日将升帐,还请苏大人拨冗前往!”   系统:【皇上知道你这么能连拉带打吗!】   苏宝珠:【他以后知道的机会多着呢。】 第59章 第五十九片瓜   回到驻扎安顿的田县后, 苏宝珠才垮下脸,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沉。   系统:【一秒变脸的宿主.jpg】   苏宝珠:【???】   系统:【阴笑的宿主.jpg】   系统:【假笑的宿主.jpg】   系统:【骇笑的宿主.jpg】   系统:【笑眯眯的宿主.jpg】   苏宝珠:【愚蠢的系统.jpg】   系统:【啊?怎么点开找不到图啊?】   苏宝珠:【现在有了。截图!】   系统:【!!!】   闹了一番后,苏宝珠想生气也气不起来了。   甚至苏宝珠再回味了一下, 感觉自己生气的感觉和看历史书里愚人做傻事一样,带着“你这人怎么能离谱到这个程度”的恨铁不成钢感。   现在既然有幸亲历历史, 那不胡搅蛮缠一些东西, 也耽误了自己穿越的机会。   苏宝珠平复心情, 就摇了摇头, 先去田县县令安排的府院里见韦崇沉。   韦崇沉病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坐在枫树下,任凭枫叶飘摇,懒洋洋的不爱听, 苏宝珠便也只简单陈述了两句。上官听不听是上官的事,该讲的她得讲。   吃空饷的事其实小不了,十几个人二十几个人也就罢了,一两百人也都勉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两千人,这个数量未免太过离谱。   这个数量,假如说一年有五千两银子调拨给潼地军(事实上远远不止), 那有两千两银子就被上边的将领冒领。   冒领了这么多,也没人发现,或者发现了没人敢报、没人愿意报,里面的问题深挖下去, 甚至可以说一句“水很深”。   尤其尤将军看起来本领一般,潼地只剩潼东还安好, 监军来了甚至连一个兵调两个地方模拟下分身术遮掩都不会。他拿这些钱是干什么用?   两千银两, 已经够一个寻常勋贵人家一年所有的庄子收入了。   苏宝珠说是只说两句话, 结果一说就是五段话。韦崇沉懒洋洋地听完, 眼睛几乎都闭上了。   苏宝珠都疑心他睡着了,韦崇沉才呼了一口气,笑道,“没那么多万一……一半的钱补贴剩下的三千兵将,让他们足衣足食,一半的钱打点潼地的各个官员,让他们不要哪天看他不爽告他一状,仅此而已。只吞两千,都算是他没有中饱私囊了。”   苏宝珠困惑地皱起眉。   韦崇沉笑得有几分洒脱:“除了禁卫,连京卫都有些吃空饷的事。其实都是稀疏平常的事了。你说皇上知道他们吃空饷的事,因而调了两千卉地兵,倒也算得上是误打误撞,正中他们心事。”   系统:【简单概括,正常,五千吞两千正常。】   苏宝珠听着,不免罕笑道:“这么说,这种吃空饷、等到要开战的时候才知道缺了兵,这种事都是稀疏平常的了?”   韦崇沉笑着点点头,语气禁不住带些讽刺:“武元侯在西南巡查兵事,武元侯府上锦衣玉食,府中女子见到倾城珍玩面不改色,其中也有这几分空饷的功劳。”   系统:【啊这。】   苏宝珠:【……啧,倒也无法反驳。】   韦崇沉说完后,他忽然闭了闭眼,眉头微蹙。呼吸深浅几下,他才重新睁开眼,眼中些许困倦之外,是再明显不过的嘲讽意味:“当然,武元侯府累年世家,积蕴深厚,倒也不缺这点空饷。搜刮空饷多的人里,韦家倒或许能排个头名。”   他自己还姓韦啊!   苏宝珠哭笑不得,想劝他不要开口惹祸,又想着他大概也无所谓这些,甚至巴不得惹点祸事,像是久病的人戳自己一针,去感受自己已经几乎感受不到的痛觉。   苏宝珠想着,不免安慰一句:“吃空饷这种事,归根到底也是无数监御史、巡官和监官监守自盗,就像是三岁半的小孩子把一块金子丢在路中间,这样子又有谁不会想着把金子捡起来呢?韦家随波逐流……”   “好一个随波逐流,”韦崇沉猛得站起身,又因为头晕跌坐回去,浑身无力,只怒看着苏宝珠,“你给我回去!非请勿入!”   苏宝珠把剩下半句说完:“你不想随波逐流,又不能公开告韦家的状,那就写个匿名的条子去兵部告韦家一状就是。韦家这么多年,也和一些人有龃龉,被告个黑状也没什么稀奇。”   说完,苏宝珠潇洒离开,徒留个头晕目眩的韦崇沉骇然看着她远去。   “……”   等到郦明生一如既往带侍从端着药过来,韦崇沉才近乎是惊醒。   郦明生惊愕又担忧:“四年前你还扬称自己文能扛鼎武能写赋,被太子殿下笑话……不是,你到底是怎么把身体搞成这个样子的?”   韦崇沉不想回答。   就算他再能察颜观色,郦明生的担忧看着也完全不是作伪。   他不是太子伴读后,原先什么文的武的玩的关系就都基本断绝。尽管郦明生求他是事出有因,但他是唯一还敢寻自己的人。   他曾经都怀疑过,郦明生是不是来给他下毒的。他抱着“最好是这样”的态度喝下,然后他的病就要渐渐好了,甚至有力气去生气头晕了。   ……真应了他光风霁月的名声。   这样的人,自己把自己的事告诉他,都会污了他的耳朵吧?   韦崇沉忽然想收回他凶苏宝珠的那句“非请勿入”了,苏宝珠与郦明生的璀璨不同,她明白自己身处灰暗之间,而又无畏且轻谑地向着光明。   ……或许以后多请她几次?不过态度得好些,她似乎每次宴会都会准备鹿肉,或许可以提前令人采买些。   韦崇沉忽然又生出一种无谓的好奇,好奇苏宝珠会怎么和郦明生说他的事。她对自己是交浅言深,什么方法都敢说,对郦明生也会如此么?   他思量自己病了四年,除却在韦家别院的正房时,其他时候都算是随心所欲,他便敢想敢做,笑道:“我怎么把自己的身体搞成这样子的?苏姑娘是知道的,你不如问她。”   郦明生下意识又要拿出折扇,手僵了僵,才无奈看向远处:“公事相见也就罢了,其他时候……我不好见她。”   韦崇沉生出好奇心,追问道:“为什么?”   郦明生认真道:“男女六岁分席,从此有别。我不好冒昧拜访。”   韦崇沉听着不免笑道:“这有什么?她身边可从来少不了人,就算是和人见面说私事,都恨不得大门窗户都敞开着——她比谁都懂得避嫌。你尽管去。”   郦明生想了一阵,忽然想起来,道:“药已经温了,你先喝了我再去。”   韦崇沉面色一僵,药虽好,可就是越来越苦了。相比之下,刘公公送药的时候还知道送蜜饯。   要不是郦明生的药先来,怕药性相冲,他肯定安心喝刘公公的药去了。   韦崇沉心里腹诽着,一口把药喝完。   .   苏宝珠在田县住的院子,原是卢家人名下的。因为黎柳兰下毒害陵大奶奶的事,连带挖出了卢家一家子的脏污事。   短短数月时间,周家就把卢家依照大燕律,该砍头的砍头,该流放的流放,该收监的收监。无罪的送回潼西的卢家村老宅,该给的田地给回去,让他们安心度日。   卢家在潼东田县安置的宅子,就闲置了下来。   因为卢家败得惨烈,一时竟没有人敢买,据说柳家有意向买,做又一个柳园。只是恰逢战乱,便耽搁了。眼下姑且给苏宝珠住。   只是几个月的时间,许多东西都还是簇新的,连灰尘都只有薄薄一层。苏宝珠也没什么忌讳,擦擦洗洗,修剪些到屋门口的杂草,安心住下。   卢家之前确实搞了不少钱,一个其实也是基本闲置的院子,居然有四进,演武场前后花园主间客间下人房全是齐的。周石带的一百个侍卫,住下了,都还有点空。   苏宝珠回来的时候,周石还在带着侍卫训练,只让一个守正院门的留给她一张纸条。   “潼地军三千人,卉地军一千六百人,空缺严重,请留意。”   苏宝珠默默把纸团揉起来。   苏宝珠:【……表姐那天安排了两个人做侍女陪我看军营,她带着其他人在外面守着。】   系统:【我以为宿主已经够厉害了,看一圈就知道潼地军差了多少人。宿主的表姐在外面就知道了,太厉害了!】   苏宝珠:【所以,能看出来的人很多,但涛声依旧。燕朝……离覆灭其实只差一个契机了。】   系统:【哎。】   王朝更替,苏宝珠心中有数。她和守门的点点头,说一句:“我知道了。”就进正院去。   正院里,宋文音眼儿巴巴地看着她,带着些祈求,又捏了点少女的娇俏感。画风与外头热火朝天的训练完全不同。   她今年十四岁多,正是叛逆的时候,熊孩子最熊的阶段。苏宝珠也不和她客气,直接问她:“什么事?”   宋文音有点可怜兮兮地说:“我今天还是没赢过冬藏,她为什么武功这么厉害啊?”   苏宝珠:“哦,你去问她。没别的事我走了。”   宋文音连忙欸欸两声,道:“可是她都不爱说话,我想问大军会先去哪里,也问不出来。”   系统:【这才是她想问的问题吧!】   苏宝珠直截道:“先去潼南。”   宋文音声音雀跃了些:“为什么呀?”   苏宝珠道:“潼北地势复杂,人又少。潼西容易被潼北潼南夹击,那就只能先潼南了。”   宋文音立刻道:“我要去我要去!他之前写信的时候和我说过,他是潼南英县的人。”   说着,宋文音挥舞着手上的纸,显得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   苏宝珠一时起了好奇心,问道:“信能给我看看不?”   “这有什么不可以?”   宋文音潇洒地把信递给她,毫不在意的样子。   苏宝珠哑然一瞬,才把信展开。   信是今年春时的信,写信的人自称屈某,是英城屈家的同族。在信里聊他这边的桃花开了,说他在潼西英县,漫山遍野的粉色桃花,十分美丽夺目。   整封信很简短,只有最后一句话有点意思。   ——愿以此身比西子,一片赤诚向陶公。   苏宝珠:【这种赤诚,如果是续在桃花之景的后头,倒显得格局小了些。】   系统:【他们才几岁,要什么格局?】   苏宝珠:【也是。】   信没有其他问题,苏宝珠就要把信还给宋文音,门口却有人来通传,说郦公子求见。   苏宝珠想了一下,噢,三妹妹的前相看对象,在韦家别院出现过,现在又跟着来的一个人。大概是有事吧,苏宝珠点头允他进来。   郦明生是在大门口就被拦住的,得允进来后,穿了两进到正院。   宋文音真的,她为了好奇这个拜访苏宝珠的公子哥是谁,硬是把所有带来的信都给苏宝珠看,以此拖延时间。   宋文音边给她看,还边感叹:“屈公子写信时就爱写两句诗,酸得不行!哎,其实真的不喜欢里头这些黏黏糊糊的诗,不过他真的爱写,也只能随他。”   苏宝珠努力看完这些流水账后,倒是有了别的猜想。   顺手一抽——   r卡:[验算答案:正确。   [是的,这几首诗的主人都不是姓屈的,而是其他人。]   苏宝珠:【哦豁。】   这时,郦明生循着侍女的指引进门。   宋文音的眼睛立刻就亮了,和苏宝珠挤眉弄眼的,就差直接问苏宝珠“他这么好看的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了。   苏宝珠手上还拿着一封信,看着郦明生款款进屋。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最早听闻的郦明生,少年文才,卓尔不凡。这番见来,倒是闻名不如见面。   苏宝珠甚至有了个猜想,以至于又抽了两张卡。   r卡:[……验算工具又上线了。是的,你刚才看到的那几首诗,基本都是郦明生写的。]   r卡:[不过郦明生的字没这么丑。]   系统:【这r卡的描述可以说是十分直率了!宋四姑娘真的,好惨。】   苏宝珠收起抽卡页面,郦明生也已经朝她拱手道:“可否劳烦姑娘屏退他人,某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想问。”   “你先说说是什么问题。”苏宝珠没同意。   郦明生想了想:“崇沉说,是他的事,也是可以问姑娘的事。”   宋文音的眼神示意更猛了,“崇沉”是谁?又是什么知道啊不知道的事?   她此前在京城,只听说了点苏宝珠帮她姐解决晏清密的事。还被她妈妈骂什么嫉妒。但苏宝珠挺好看的,崇沉是她的一个爱慕者吗?但这个郦公子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说崇沉的时候能这么淡定?   她在旁边吃瓜吃不明白,左看右看,几乎要抓耳挠腮。   苏宝珠却是一听就听懂了,当即笑骂道:“他自己的事,他什么时候和你说,那全凭他,问我做什么?”   郦明生也没纠结,就点头道:“好,我去回他。”说着,毫不留恋,立刻转身就走。   “等等。”苏宝珠叫住他。   “什么事?”郦明生问道。   一旁的宋文音也好奇地瞪大眼。   崇沉的瓜她吃不清楚,这个她总能吃清楚了吧!   就见苏宝珠把一开始桃花的信折起来,只留下最后一句诗,拿给郦明生看。   郦明生看了几眼,想了想,思索道:“……这诗看着有些眼熟,好像是我写的?”   苏宝珠又挑了一张,再挑一张,再挑一张。   郦明生有的记得是他自己写的,有的甚至都已经忘了,还是努力了才想起来的,有的是他认识的人写的。   郦明生看完后有些困惑:“这些诗,怎么了么?”   “是这样的……”宋文音委委屈屈地吃懂了自己的瓜,“一个姓屈的人,挪用了公子您写的诗句,来与小女写信联络。”   但宋文音毕竟是真的熊,委屈到后来,见着郦明生的容貌,演戏的成分就更多了些,抽噎一声,就垂首悲道:“我是因为他写的诗句被他吸引,谁成想他最吸引人的诗句居然是挪用来的?我的一片芳心,竟是就要错付了!”   系统:【先前说诗黏黏糊糊的人是谁?】   苏宝珠:【反正不是我……】   郦明生听宋文音说完,沉默了片刻,有些为难的样子。   宋文音竭力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眼睛却越来越亮,充满希冀。   郦明生叹了一口气,看向苏宝珠,认真说:“我就直说了。监军一事,关系重大,带着她这样的在身边,恐怕会招惹祸患。抱歉,某就此告辞。”   宋文音:“……”   宋文音:“呜哇——!!!”   宋文音哭着跑远了。   苏宝珠:【她现在应该老实了,不错,能把她塞去周石手下练练。】   系统:【宿主……魔鬼啊……】   .   苏宝珠处理其他的琐事,又休息了片刻,就到了第二天。   第二天升帐的时候,尤将军真请了苏宝珠来。   不出苏宝珠所料,定下的方针,是先打潼南,再打潼西,最后打潼北。   其他细节,包括以抚为主的方针,苏宝珠是按着学习的心态听的。   刘公公在旁想挑刺,例如“怎么可以和叛军妥协”之类的,想借机拢财。但见着苏宝珠一直没说话,甚至点头,刘公公一下子不敢说话了。   定下后,即刻出发去潼南。   第一站是英县。   宋文音哭着离开后,过了两天,收拾好心情,也跟了过来。她说至少得亲手打这家伙一巴掌吧,和苏姐姐看齐。   苏宝珠无言以对,不过,看齐就看齐吧。   英县已经是不得不去了,因为潼南里面,英县的叛军势力最盛。   现在英县城都已经被叛军包围。他们的目的很简单——杀了城里的狗官。   声势听着是浩大,话也似乎吓人,但两军到达英县外面后。他们有些沉默。   在城外的,是衣不蔽体、干瘦如柴的人。分辨不出男女老少,他们沉默地围在城外,沉默地仰头看着英县的城墙。   他们没有更多的兵器,只有木棍,他们要十几个人才能勉强抬起巨木,一下一下往城门撞。   但他们不听劝告,不听招降,也不听会秉公处理的保证。过去谈判的将军被鼻青脸肿地打回来。   尤将军和花将军耐心有限,毫不客气地聚集人手,向前冲锋。   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一场虐杀。   苏宝珠偏头躲开一枚溅过来的石头,和周石一起站在远处,看着。   一般来说,军队损失了百分之二十的人之后就会溃散。但这支反叛军,硬是倒下了一半的人后,才放下武器。   血流成河。   这本就透着荒唐,结果尤将军和花将军进城后,屈县令立刻开始布置接风宴,醇酒糕点,金器高烛,富丽堂皇,令人目不暇接。   接风宴上,甚至还有一个自称屈少爷,是屈县令儿子的人笑着要劝苏宝珠酒,还说,以后可以经常写信,互相交流。   更荒唐的是,刘公公连忙解释苏宝珠是监军,身份贵重了,屈少爷还能怒笑着说,再如何不过是女子,见到他这般的人,拒绝,也都是欲拒还迎。   尽管有屈县令和尤将军打圆场,但苏宝珠看着自己已经不知不觉七万的声望值,还是在泼了他一身酒以及甩了他一巴掌后,点开抽卡页面。   【虽然我心里有准备,这种会叛乱的地方,基本上都各有各的奇葩。但是,还是得看看这个屈县都有什么瓜,会有今天的这番格外离奇的景象,】苏宝珠带着一种奇异的恼火感,和系统说着,【抽卡吧。】   ——然后苏宝珠就连着抽了五百多抽,花了一万声望值。   比查皇后那一次抽的卡还多。 第60章 第六十片瓜   苏宝珠:【哦豁, 这是不是就是他肆意妄为的底气?】   系统:【看样子,是的。】   在场的人都只是打圆场,让这位屈少爷和苏宝珠道歉。不过并没人愿意深究屈家人狂傲的底气。   苏宝珠看着满场的热闹,心下终究纷乱, 人往宴会外走去。因着先前的事, 倒也没人敢拦。   系统:【宿主当众泼他酒, 还甩他一巴掌,他只能唯唯诺诺道歉的感觉,其实可以回味一下。】   苏宝珠:【如果他做的是孙彬成那样,和人私通一类,还在私事范畴, 那打了确实很爽。但这个姓屈的, 他做的事已经只是屈家里的牛毛一根。爽不起来。】   开宴的地方是在屈府,就在县内, 却大到无匹。苏宝珠信步走到花园里, 就见一路排去的防风灯在夜风中照亮花园,没有尽头,于是显出一些诡狷的美。   苏宝珠翻着自己的脑海里的卡牌,她头一次觉得卡牌里的信息纷乱。   脚踩的青石板, 是英县令假借徭役之名, 征发当地百姓挖石磨就的。燕朝可以花钱免役,然而英县把价钱抬高。没多少人付得起免役钱,所以脚下的青石板从入门就开始铺设, 一直绵延到后院。   目光所及的花园,全是这些苛捐杂税堆出来的。   连路边一株酝酿幽香、最高洁不过的梅树, 也是英县屈家不愿花钱, 从本地一小康之家手上夺来的。   因着这株梅树, 那家人全家锒铛入狱,身高没过车轮的,没为奴婢,没过两个月就没了。   一个路过游历的秀才听说了这件事,就写了一首诗,“傲梅若知身前事,应悔盛开恨不死。”诗写得十分一般,但那秀才出英县后没多久就被“游寇”劫掠,尸体埋做花肥,更显去岁的梅花红艳。   这次平叛又如何?屈家宴席依旧,歌舞升平,每一滴油都是用当地百姓的泪与血熬就,而他们当做看不见。   从前在京城,大家都是光鲜亮丽的,相看的对象不是良人,府上的哪个姨娘又作妖,以至于今年多雨花期减少,都已经是值得一诉的烦恼。   到了京城之外,一切东西都血淋淋起来了。   苏宝珠寻了个亭子坐了片刻,看着亭子上雕琢精美的花纹,脑中又跳出一桩事。这雕琢花纹的工匠的工钱被屈家管家吞了一半,这工匠想讨,险些被打断了手,这工匠跑得快,运气不错,不过钱还是没要回来。   苏宝珠:【一瞬间有把屈府烧掉的冲动。】   系统:【也不是不行?至少宴会里头的每个人都有瓜,就算是原先被强掳来的人现在也已经同化成为帮凶,真的一个无辜的都没有。把宴会场围起来烧了他们并不亏。】   苏宝珠:【也只是想想而已,烧了好浪费。不如让柳家把这屈府买下来。不过怎么让柳家买……是个问题,我问问周石去。】   苏宝珠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伸臂做了个拉伸,往屈府的一进院去。   一进一般是供前院的仆从和门人休憩的地方。周石无意宴会,于是也在一进的房间里休憩。   苏宝珠带着冬藏把周石唤出来,道:“走了。”   周石一愣,虽然没有开口问,不过表情里还是带着“宴会这就结束了?”的疑惑。   苏宝珠解释了句:“他们还在里头喝酒,我先出来了,刚好我有个想法,想问你可行不可行。”   周石点点头:“你说罢。”   苏宝珠道:“能不能把城门口被俘虏的人带过来,我给他们说几句话,然后把屈家解决了。”   周石诧异道:“为什么不能过去给他们说话,屈家人也带过去?”   苏宝珠道:“因为屈家人太多了,包括门人、奴仆、侍从,很难带过去。”   苏宝珠这回抽到五张ssr,两张是信息卡(不然五百抽还未必够),四张是功能卡,可惜没一张能帮忙把屈家人控制住。   周石默默拔出她的刀,拿布擦了擦有些磨砺的刀身。一瞬间,她通身竟有浑身煞气。   “这有何难?”   就听周石说道:“都要把谁带去,列个单子。”   苏宝珠不愣了,她看向冬藏。冬藏连忙从自己的箱兜里翻出毛笔和宣纸,一面摆出来一面感慨:“难怪春华一定要奴婢把这个带出来。”   苏宝珠失笑,也不多说,先去写。   一面写,一面开启脑海中的SP卡。   是的,她这次抽卡,五张ssr之外,还抽出了一张SP卡。   内容描述很简单。 八 零 电 子 书 t x t 8 0 。CoM   SP:[瓜主位置检索]   [当前SP为一花,功能:永久开启瓜主位置查询功能。]   [若抽到重复SP卡,可升级:]   [二花:开启位置导航功能,并实时更新道路情况。]   [三花:开启位置导出功能,当瓜数量过多时,位置一键导出,不再为抄录烦忧。]   [四花:开启加速功能,宿主前往瓜主位置时将达到理论允许的最大速度。]   [五花:开启功能卡合并功能,例如,可将本卡功能附在弓箭上,弓箭将例无虚发——从此以后,射程以内,你,就是真理。]   系统:【我特地申请的新卡,五百抽一次保底,保证切实提升宿主切瓜体验!】   苏宝珠:【你有没有听说一句话?】   系统:【什么话?】   苏宝珠:【叠卡,骗氪,坏文明!】   苏宝珠:【咳……开玩笑的,多谢。】   苏宝珠之前其实一直隐隐有些施展不开的感觉,很简单,在现代,有什么事,直接在互联网上发就行。在燕朝,最大的问题就是,你说话,谁来听?   还在努力啊。   苏宝珠提笔,开始挨个把要带过去的人,名单和大致地址写上。大部分都在屈府里,倒算是省了不少功夫。   苏宝珠写完,递给周石,问道:“你那边一百个人,够吗?”   “两百个人,”周石边看名单,边随口说着,“刘公公手下那个赵将军现在基本都听我的,够用了。”   苏宝珠诧异又好奇:“怎么做到的?”   周石看完名单了,把名单折起来,思量片刻,对给出详尽名单的表妹露出浅笑:“把他打了几顿,打服了。”   苏宝珠:“哇!”   苏宝珠:【我这表姐是哪里来的神仙啊!太强了太强了,躺赢啊简直是!】   系统:【表姐看你亦如是。】   苏宝珠:【这不一样啊!我有系统她没有啊!太强了!】   .   意气风发的终究是少数,大部分人,只是在普通的村里出身,三岁开始帮忙干活,看着天,看着地,祈祷着下雨、不下雨、下雪、不下雪。   屈二狗咬着手指大小的饼,三两口嚼下去。旁边的一个兄弟拿手肘撞他:“吃慢点,万一一天就这一顿呢?”   屈二狗只是沉默。   渺小的期望无法撼动上天,八年前?还是九年前?洪灾、旱灾、蝗灾,洪灾。连着四年,死了跑了失踪了不少人,于是连最后一年的洪灾都无人在意了。   朝廷下了旨意,要修河,要修水库,要征发徭役。于是他们还留在故土的去了。可去了之后,修的不是河,而是屈家县城外的别院。别院建得很漂亮,像是天上降落来的仙宫,但地里一年的收成只靠家里的老人和妻子刨,他一年徭役下来,只得了件被磨得像块破布的衣服。   老人受不得累,妻子刚生了小二,也受不得累。受累了会病,病重了会死,但不受累就没有饭吃,还是会死。   他原先都羡慕大狗,大狗什么都没有,混子一个,四处乱串,也混成了屈大人府上的奴仆,吃香喝辣,好不舒服,见他过得实在凄惨,丢给他一两碎银,这就已经够他一年的花销了。   但他后来发现有人还在羡慕他,说他家里好歹有老人和老大可以帮忙,他家里的老人腿脚不好只能躺着,全靠他的妻子一个人在地里刨食,之前落了一胎,也没空将养。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今年的日子更不好过,因着今年年景好,税又高了一层,他家里的人都累了,手脚无力,病死了一个老人,薄木棺材都打不起。皇上也下了罪己诏,不知道是什么罪,但似乎很严重。   于是先是潼西有人张罗着说要反,接着风吹到潼北,潼北原来不是没有人了,而是人都躲在山林之中躲税,现在听到反叛,把那些收割税钱的贪官都杀了,于是他也被三狗拉着去反叛。说反叛了有肉吃。   什么是反叛呢?   屈二狗不知道,但他和家里人很久没吃一顿饱饭了。累死是死,饿死是死,被抓叛逆是死,都是一个死字。   他跟着大部队,混混沌沌的跟了过去。   先是拎着木棍去了屈家的别院,围住,撞开门。他看见大狗在门口被撞开,没一会儿就什么都没剩下,接着仙宫一样的东西变成一片狼藉。   他跟着大家一起砸,手没力气,于是把木棍砸在主院供着的一朵盛开摇曳的绿菊上。绿菊碾做泥,他才隐隐约约想起,这棵绿菊似乎是屈家花大价钱从皇后娘家那买来的,价值千金。   再去仓库,仓库里有金灿灿的粮食,有明晃晃的金银珠宝,是他们这么多人加起来都不会有的身价。大家的眼睛都直了。   他听着前头有一个似乎是带头的人说,这些粮食都给他们吃,带给家里人吃,第二天要攻县城,县城里有更多的好东西吃。   那个人说,粮食先分了,第二天谁要攻县城,再来把这些财宝、还有这里的女人,都分了。   四周似乎都是昏暗的,只有仓库里的财宝夺目得吓人。那个人的声音带着蛊惑,屈家本家的人之前对他们多么傲慢,府上的娇妾对他们又是多么蔑视,别院里的都只是凡品,不得宠的,真正的好东西,都在县里。   远处似乎传来了女人的哭声,听不分明。被一群人“攻县城”的亢奋声音覆盖。   屈二狗没有去别院的后院,他混在人群里拿了粮食,拿了药,带回家里。家里刚没了老三,惨白着脸,劝他不要去。他想了想那个人说的话,摇头道:“但是县城里,有药。”   他的想法很朴素,他需要吃的,不会饿死,会有力气。他需要药,这样,也不怕生病。   他不懂什么燕朝煌朝,什么家国大义,他只想要自己和家里人活着。   他拎着木棍去了,在县城下。有铁骑来剿,他意识到后,立刻丢下木棍举手投降,被押去军营的俘虏营里。和他一起被押的大概有三个村里的人,挤挤挨挨,互相无言。   被关着,一天发一小块饼,饿不死,但连拿起木棍的力气都没有。屈二狗倒也没什么意见,他不识字,饿久了,对待事也混沌,不过他知道,现在他的命就在这些把他关起来的人的一念之间。   可能也有屈家人的一念之间?那他肯定会死吧?   屈二狗的想揉眼睛,但眼睛干涩,越揉越痛,他于是放下手。   四周都是和他差不多的人,大部分姓屈,叫大狗二狗狗蛋狗剩的都有,也基本都是黝黑的面貌,干瘦的身子,衣服像一块破布,头发勉强拿草捆好,肋骨都能见着,眼睛干涩麻木,嘴里的牙齿黏着深深的牙垢。   他们有着相似的名字,相似的外貌,相似的命运,也会有相同的结局。他们不会记录在史书上,甚至连县志都不会记下,他们在历史上只会留下一句——   “乐土十三年,九月,潼西英县叛,起事一旬,旋平。”   远处有了亮光,屈二狗晚上是不能见物,于是这么亮的光他看着眼睛疼,刺激地眼睛流泪。   亮光渐渐近了,四周开始喧嚣。有说什么“苏监军”来的,又有哭声。   这回的哭声不单是女子的哭声,而是男子的哭声,老的少的都有。不知为何,听着这个哭声,屈二狗感到淋漓的畅快。   “什么事啊?”   “据说是要奉行招抚,不剿灭叛军,为了安抚叛军,需要把这些屈家人杀了。”   “说什么屁话!那些信屈的难道不该杀吗?什么叫做安抚!呸!”   屈二狗没呆站太久,很快就被赶着往外去,去军营旁的一块空地。一些人有些害怕,怕是被聚在那里被杀掉,屈二狗原先也有点怕,但他看到远处哪片光亮光明所在的地方,便忽然觉得不怕了。   在夜晚,还能发出如此光亮的存在,是神明吧?他只要跪伏神明,表达忠诚,那神明就不会杀了他吧?   有潼地军把他们往那地方带,边带边骂:“你们快点,别耽误苏监军的时间!难得有个人敢说自己能把潼地的这些大户人家罪责都掰扯清楚的,哼哼,你们倒是很有福气,别磨蹭!”   潼地军其实很多也是当地的兵,屈二狗也隐约听说同村有谁当兵去了,第一年还寄了钱和信报安好,第二年就只寄来了两个月的兵饷——他死了,这两个月的兵饷是丧葬补贴。于是肯当兵的就更少了。   屈二狗还是饿,跟着大部队拖拖拉拉地到了空地上。   空地上灯火通明,原先挂在屈家花园的精致灯笼现在大喇喇地举在这荒野的空地上。但灯在这空地上还是显得太过渺小,有些许暗。潼地军都围在四周,只有人群中央的一个人是彻头彻尾的光芒,令人禁不住顶礼膜拜。   那个人坐在华舆上,高高在上,在无数人的仰头注视中开口。   “我会将屈家的恶事一一说明,让你们明白,你们是为什么举起你们手中的木棍。”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但屈二狗内心忽然生出一丝豁朗、景仰、惊悸,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他并不突兀,因为泰半的人,都和他一起跪下了。   .   他不会知道,如果按他的心意,他会在那些屈家人被拉上来的时候才会震惊跪下。他这一瞬跪下的原因,更多是来自苏宝珠抽到的又一张ssr。   ssr:[有鸾威仪]   [介绍:在[潼地叛乱]事件中,宿主将备受全场瞩目的效果。宿主的身形他们会跪拜,宿主的话他们会听见,宿主的所做所为会被他们传唱,宿主将会是他们的神。]   [备注:在识字率很低很低的燕朝,讲道理是没有用的,不如让他们畏惧。]   然而不管如何什么原因,所有人都注视向她,并安静下来。那些哭泣的人连哭都忘了。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火把燃烧,哔波声响。   她扬了下脖颈,她身旁一个沉默寡言的将军就挥了挥手。一个人被带上来,带到新垒的高台上。   那个人衣服整洁,只有一个补丁,不过垂头丧气,眼睛只看着自己的脚尖。   屈二狗瞪大了眼,这个人他认得,之前有去隔壁的村里要过税钱,平常都是笑眯眯的,但凶起来也很狠。他是不敢和这个人搭话的。   ——现在远远的,隐隐约约还能闻到血腥气。   “英县折阳乡溪前村屈富贵,当了英县屈府的门人、折阳乡的乡吏五年,收了折阳乡五年的钱。屈府要他收五成,他就实打实地收五成。留给百姓的剩下五成,还没算徭役、人头税等税款——这就不归他催了。   “他除了逼乡民交钱外以至于打伤数人外,还做了一件事:杨四三家原先有个女儿,被他强行抱走,寻了过路的商队卖了五钱碎银,补了税钱。杨四三在吗?”   一个瘦弱而呆滞的人被推了出来,他看了屈富贵半晌,眼睛后知后觉冒出了火,上前按住他,声音嘶哑:“我媳妇生孩子伤了身子,养孩子到三岁也花了不少粮食,你要赔我!”   屈富贵愣了半晌,连忙道:“我赔!我都赔!你要多少?”   “……十两?”   “好!”   屈富贵随身带着欠条,立刻写了条子按了手印递给杨四三。   杨四三深呼吸几口气,拿过欠条,跪地朝神仙磕头,想说什么,却哽噎起来,哭到说不出话来。   屈二狗不免皱了皱鼻子,只是十两?这种卖了别人孩子的人,自己的孩子也被卖,才知道苦楚!   但十两也很多啊……屈二狗开始陷入纠结思索。   华舆上的苏监军却没说什么,只说:“冤有头债有主,除此之外,就按大燕律处置——下一个。”   屈二狗不懂大燕律里这代表着什么,还心说罪责太轻。可屈富贵悚然——大燕律里,拐卖孩子是要判绞刑的,他开口要喊“我可给了十两银子”,可刚说了开头就被按下去。   下一个人被拎了上来。   这个人和屈富贵一样,也是负责替屈府掠财的。但他甚至还心黑手狠一些,屈府要收五成,他收六分,自己吞了一分。为了这多出的一分,也不知逼死了多少人。   他收的那个乡反叛也是最多的,大部分人都死在了县城墙下。苏监军也挨个点名,点出了还幸存的人。   那些幸存的人被叫出来后,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有些懵。一个人捏了那门人的手臂一下,门人吃痛,反踹了那个一脚,于是也不敢动了。   恐惧已经没入他们的骨髓,于是苏监军身旁的周将军朝一旁使了个颜色。让一个兵走了出来,对那门人拔出刀:“你给我老实点!”   那个门人壮起胆子,还要骂骂咧咧的,于是那兵手起刀落,直接砍了。血腥味更浓重了一分。   苏监军托腮看着,只抬了抬手:“下一个。”   一个个被审判。   一共十多个乡,大部分乡吏都被拎了出来,挨个说明罪过。罪过或轻或重,狗仗人势的,加赋税的,趁机打劫的,揩油的,抢地的。种种嚣张,不一而足。   每个乡吏被带上来的时候,都有苦主能上来,要还钱,要还命。   那些人的眼神一开始是麻木的,但记忆渐渐被唤醒,他们想起了自己之前忍耐这些乡吏的样子。他们以为自己能努力麻木遗忘适应生活,但苏监军把这些翻了出来后,他们意识到,自己无法忘记。   到后面,都不用苏监军开口,他们自己就能自发说出那些人的罪过。苏监军有时会纠正一些错漏的地方。大部分时候只是看着。   但屈二狗心下还是越发震撼……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是对是错?凭借的什么,凭借她光彩若神吗?   直到一个人被押上来,大家才都纷鸣起来。   “他也被押上来了?”   “不是吧,屈安民老哥人很好的,之前见我家孩子生病还送了半钱人参。”   “他算是屈家里难得的干净人了吧?”   “是神仙弄错了吗?”   苏监军没有开口命令他们肃静。但她只是咳嗽一声,其他人就不由自主安静下来。   一时万籁俱寂,大家都听着她说。   “屈安民,英县县丞,屈府三管家,平常对县民多有帮扶,深受爱戴——”苏监军拉长尾调,话尾是嘲讽的笑意,“然而实际上,这些乡吏捞来的钱,倒是有半数是献给他。他会让不送礼的乡吏三年后不再续任。换成会送礼的上。”   屈二狗听着整个人都木了。   屈安民为什么能对乡民好?因为他不需要乡民的那点钱,他直接朝乡吏要……   再往上,又是一些光鲜亮丽的人,已经离他们的生活比较远了,其中不乏在大家眼前风评还不错的人。屈二狗听着都有些懵——   屈府里的主子收屈县小吏的礼,屈县小吏收乡吏的礼,乡吏盘剥乡民。   一条完整的盘剥链,如果苏监军不说明,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对屈府里的人恨在何处,只会以为自己是怨恨他们比自己富有。   天边已经渐渐泛白,但没有一个人有困意。   人一个个拉过,一个个审判。   英县的百姓是越听越精神,而潼地军和花将军是越听越悚然。   苏监军是怎么知道的?她是凭什么知道的?   如此详细,一一说明,他们在她面前还有秘密吗?!   到了屈县令的儿子时,画风变了下。   这位屈少爷,写诗写信,用其他人的句子骗了不少小姑娘的芳心,时不时有小姑娘要来寻他。他见着好看的,就收做小,见着一般的,惹不起的就哄走,惹得起的就轰走。一些姑娘被他打击得郁郁不已。   姑娘大多不在场,苏宝珠也没有细说的意思,因为她翻了下,除了在旁边已经摩拳擦掌打算狠狠揍屈少爷好几下的宋文音,其他姑娘基本都已经出嫁或者备嫁,事情捅出去对她们来说反而麻烦。   除此之外,这位屈少爷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顶替了功名。   他在州学里和一个同学关系处不好,他就让他爸给他同学的成绩做了手脚,把他同学考中的举人挪成他的成绩。   那个秀才发现了,有冤无处诉,于是便疯了,到处说“噫,我中了”,其他人看他可怜,都喂他两口饭,勉强活着罢了。但两年前的冬天跌入河里冻死了。   这少爷其他的罪过,都倾向于“他想要一个东西,他手下人为了讨好他所以费尽心思帮他搞上”的这种,他其实没多少实权。于是,最后面面相觑后,也只有宋文音扯了袖子,拿棍子甩了他的腿根。   屈少爷也被拉下去了。   最后一个人,是已经有些昏昏然的屈县令。他睡也睡不着,哭也没人理,就这样晾了一晚上。才终于被带上来。   他似乎什么也没做,只是下了几道命令。他又似乎什么都做了,整个县的乱象都能加诸他身。   苏监军没说什么,却渐渐已经有百姓上前。   之前在旁边安静了一个晚上的,一个中年模样的将军终于悚然出声:“苏姑娘……苏大人,差不多了差不多了!这是县令啊!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决断的了!”   已经有百姓目光中有了初升的光,用瘦削的手举起他们的木棍,劈向屈县令。   苏监军全身披满霞光,有些圣意,语气却冷:“他们不会决断,刀刃就只会无差别劈砍。县郊的普通百姓人家、屈府别院里的一些无辜仆从,他们又有何辜?要让他们清楚,他们应该怨恨的是谁,应该杀的是谁,不然,反叛就会无法平复。”   血腥味已经又一次悄悄弥漫。虽然战场上的味道无疑比这里的更重,但那个中年模样的将军几乎不能呼吸。   “但是……这也太超过了!”   “这才是招抚啊,”苏监军歪了歪头,笑道,“某没什么大志向。在京城时,我希望我的姐妹所嫁良人。在潼地,我希望我监察的军队能顺利平叛,不要因为这个那个的关系,而节外生枝。我能翻出屈县令的事,也能翻出你们的,你们应该懂我的意思——我不想说第三遍。”   尤将军和花将军看着下颌弧度纹丝不动的苏监军,又看着已经把不善目光看向他们的百姓,身后不足额的士兵的目光似乎能化作实质。他们的身形一颤,扑通一声跪下了。   “一切……听您嘱咐。”   “很好。”   苏监军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   一旁的刘公公露出了“这真是见了鬼”的表情,但苏监军目光划过的时候,他却露出了比谁都灿烂的讨好笑容。 第61章 第六十一片瓜   屈县令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 时间已经是白天了。   苏宝珠打了个哈欠,强撑着没睡着,让新服从的两个将军牵头, 把叛军分成两列, 分别控制好。   一列是借着叛军名头烧杀抢掠的, 这一列杀了。   一列是确实活不下去,被裹挟着叛乱, 只拿了粮食药品布料的,这一列就放回去。   苏宝珠挨个清点,其中不乏要暴起杀人的,刚好作为两军平叛的功绩。   她看到屈二狗的时候,顿了顿:“一朵花……算了,你回去吧。”   这话一出,屈二狗不禁惊悚,脱口而出:“您如何得知?”   苏宝珠笑道:“有些事, 你还是不知道的比较好哦?”   纯粹是敷衍,但屈二狗连着两个将军都不敢出声了。   叛军都清点完毕,无罪的释放, 将屠刀逼向无辜者的处死。一切无误。只是怂恿人造反去烧杀抢掠的那个“带头人”找不到, 甚至连名字都问不出来。   不过这就不是急切能解决的事了,苏宝珠就算知道也不能急着派兵过去。那家伙姓韦, 跑过去的地方也在叛乱,完全可以一窝端。   苏宝珠让周石回去休息, 昨晚她带着两百个兵马围住屈府, 点多火把, 言称监军奉陛下旨意来查, 反抗意同谋逆, 尤将军和花将军都没反应过来,也没帮忙。还是屈府的人媚上欺下惯了,乖乖束手就擒,这才只有一个受伤——有人脚踩到鹅卵石,崴脚了。   其他人都各自离开后,苏宝珠也回军营休息。   躺在榻上,苏宝珠身体休息了,大脑却还是极度亢奋。她不由得琢磨:【现在只是先把屈县的叛乱解决了,后面还一堆麻烦事呢。】   系统:【怎么说?】   苏宝珠:【一个举人的身份可没那么容易顶替,得把巡抚搞定,还得通礼部……里头弯弯绕绕可不少。另外燕朝的田地税其实只有一成,屈县令这么折腾,苛捐杂税五成收下来,徭役人头税还另算。然而这么明目张胆的盘剥,他上一次吏部考评是评的上等,监御史评的是无事,之前英城屈家本家甚至还说要和他们认族谱。】   系统:【不愧是家里小的去京郊寺庙的英城屈家啊。】   苏宝珠:【英城屈家好像还是清贵?算了,清贵不清贵的,本来也是不用交赋税的那一批人评定的。】   系统:【宿主现在打算怎么办?说来整个屈县都烂了,今天基本都杀完了,得换一批人管,至少秋收得解决了,这些人怎么找?】   苏宝珠:【……我又不是潼州知州。让潼州知州纠结去,他定不下来,就问京城去。问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吏部的。】   系统:【有时候就很佩服宿主这种“遇事甩锅领导”的理直气壮。】   苏宝珠已经理直气壮地睡着了。   .   潼州知州确实不打算管,他听说了矫饰后的“叛军杀了屈县令一家后投降”的消息后什么也没做,只走流程般的给京城报了折子,要京城来派人补缺。   据说这个知州姓李,太后家的和李家不睦,想找地方撒气,见着他姓李,就把他当李家人发配到潼州去了。   潼州是出了名的难管。周家因着私人恩怨铲掉卢家,其他宗族才没去拦着。只是等卢家没了后,立刻鲸落一样,又有宗族吃着卢家起来。政令不下县,政令被篡改,善政变恶政……情况并没有丝毫变化。   就是这简单的英县秋收,他都插不上手。   其实更多的情况,会是当地的军队先监督并帮忙粮食收成,但他是一个能克扣五分之二军饷的人,并且别的地方叛乱还没完,他也不敢分心。花将军更只是援军,并不能把手伸太长。   有人帮忙的情况下,这些将兵是可以作为加强版的乡吏用的。   不过,这和李知州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本来就因为自己被调来这穷乡僻壤躺平不干,现在更是任其为之。   李知州自认为自己放弃有理——他如果安排人,这些人还要和他争竞,说不定就让他派去的人“死于流寇”。他不安排人,随便当地的大户望族折腾,他们会自己把人塞进去。秋天的收成还在地上呢,谁去揽了这个活,只有吃得满嘴流油的份。大家都会去抢,他急什么?   结果李知州收到消息递奏折请派县令的第一天,他的府衙安安静静。   递奏折请派县令的第二天,他的府衙无声无息。   递奏折请派县令的第……   递奏折请派县令的第十天,知州府衙来了一个自称是宋家管家的人。   宋管家身后带着四个身形彪悍的壮汉,一进门投进四道阴影,看着就很有威慑力。李知州下意识往后瑟缩着露出从心的笑,宋管家便也同样露出笑。   “潼州英县县令久久空悬,不利于当地百姓秋收。知州既然没有举荐的人才,也没有当地的乡贤愿意暂时履行县令的职责。这些天指导百姓秋收的事,都是韦监军和郦公子暂代,那不如宋家毛遂自荐,在陛下旨意到来之前,在您这里领县令的木印,代行县令的职责。知州以为如何?”   听着背景是宋家,李知州也没心思去思索为什么没人敢领英县县令的职位,没等宋管家说完,就连忙点头:“可以可以!本官没意见!”   李知州连忙让人去拿英县备用的红木印,让人捧给宋管家。   宋管家拿过去后,李知州后知后觉自己给的冒昧,连忙又补充问了句:“敢问,是宋家的哪个青年才俊,来做这县令?”   宋管家一听,忍不住干笑两声,端着的气势一刹那从十分只剩一分。   李知州面露诧异,宋管家连忙重新严正表情,道:“是武勇侯府上的四小姐,豆蔻年华,才情斐然,诗书礼仪无不精通,容貌仪态难出其匹,曾考了秀才,曾骂过腐儒祭酒,可谓是天人之姿,不世出之英才!正和英县县令之位!”   李知州:“!!!”   李知州倒吸一口凉气:“所以宋家的这位四小姐,年未满十五,曾女扮男装去考秀才,还骂了国子监祭酒?——我潼州庙小,怕是容不下这种人才啊!”   宋管家无法反驳:“哈哈,哈哈哈。”   李知州哭笑不得:“您去都好啊!她,她一个姑娘家——”   宋管家连忙摆手,“这可不兴说呢,你潼州那么多人,为什么一个敢去英县当县令的都没有?还不是因为苏监军,她也是姑娘家,一晚上杀了大半个英县的县衙,偏偏一个个都杀得有理有据。谁还敢去英县?”   李知州愣了片刻,摇了摇头:“之前只隐约听说些苏监军聪慧可人的传言,如何这般酷烈?不合中庸之道……”   宋管家听着这话倒是不想聊了,怕和这家伙聊多了,回头他和屈县令一个下场,苏监军迁怒到他。并且什么就中庸之道了?当剥削百姓的屈家占据优势的时候,所谓中庸,站在中间,也只是屈家的伥狗而已。   反正印章也已经到手,宋管家拱了一礼,不再多说,带着四个壮汉就离开了。   在去英县的路上,宋管家不免又有些发愁。   哎……文音小姐之前在京城闹闹也就算了,现在都要闹到潼州去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偏偏徵昕小姐也纵着,要他带宋家和北定王府的两百兵马,去让文音小姐当县令,还说什么县令当不了的话大不了就去帮苏监军,这话是能乱说的吗?苏监军还用得着他帮?   天知道苏监军哪里来的能力,把英县每个人的罪过都审了一遍,无人有异议,潼州出去的人,无一不是敬服她的。   她是姑娘家都不重要了,就算她不男不女不是人,是老虎是狮子是大象,她能把整个县的人安排好,有罪的罚,无罪的免,条理清晰,细节充分。能这样了,还要什么马车?   虽然宋家是难得不错的主家了,但如果他小时候能遇到这样的监军,让他的父母官换成好官,不用作为奴仆辗转宋家,现在说不定也读了秀才,安详耕读,很不必四处奔波。   ……偏偏就是这样的苏监军,也纵容了宋小姐的胡闹,当县令,这可真是,让人看不透啊。   百里之外的英县,系统也在询问苏宝珠:【宿主宿主,你为什么同意宋文音做英县县令啊?】   苏宝珠:【不是,你们搞错了一点。我没有同意,只是我也没有拒绝。谁做县令对我来说都差不多。只是其他人都不当,我有什么办法?】   系统:【宿主知道一句话吗?沉默有时候是无声的赞同。】   苏宝珠:【沉默有时候也是无声的威慑——你看我在这,其他的什么这个家那个家的,一个都不来占位子,连县吏都没人来当,零零碎碎的被当地的秀才百姓暂时先顶着。我其实也什么都没说。】   系统:【但很明显,宿主并没有威慑到宋文音。】   苏宝珠:【嗯,她确实比我还熊。】   眼下,尤将军的前锋还在同在潼南的盐县探勘地形,了解情况。大部分还在英县修整。   不少驻扎的兵将都被韦公子使唤去帮着收粮食,少部分兵马巡视郊野,追击余寇。大部队并不急着走。苏宝珠就坐在师爷的位子上,见着宋文音像模像样地批了几个积年陈案。   宋文音其实很敏锐,批下来的几个案子,只有一个需要苏宝珠提点修正的。   苏宝珠:【头一次有自己白抽卡的感觉……】   系统:【噗哈哈哈哈。】   过了半天,一撂案子就批完了。宋文音站起身伸懒腰休息下,忽然想起什么,朝守在县衙门口兼任衙役的周石勾了勾手。   周石有些困惑,“什么事?”   宋文音笑着收回手搓了搓,笑嘻嘻道:“周将军能帮我个忙不?”   周石看了一眼苏宝珠,苏宝珠只盎然看着,她就扭回头:“什么忙?”   “是这样的!”宋文音兴致勃勃地说,“我有一个想法!之前屈明俊不是写信骗我吗?我想骗回去!”   屈明俊就是那个屈少爷。周石一脸的困惑,这和她什么关系?   宋文音往下说:“我会把他召来,一副我忘不了他的样子,让他认为我还爱慕他。我会让他一直住在县衙后院,每天好吃好喝供着他,养着他,让他留在后院,每天只能看见我,听着我诉说他的信给予我的安慰和慰藉——”   系统:【我去,黑化啊!】   苏宝珠:【哪天我黑化了,这个熊孩子都不会黑化的。】   周石困惑问道:“所以这和我什么关系?”   宋文音语气深沉道:“等他慢慢接受现实,开始希望和我长久在一起的时候,这时候我就需要你了!我要你陪我演我移情别恋的时候,让他看着我有新欢,又暗怀希冀,希望我在腻了新人后回头。我确实回过头,让他以为自己还有希望。但最终!他还是被抛弃,我再也不会去看他,也不会说放他走,只会让他在后院,日复一日地期待着,我可能的回头……”   系统:【哇靠,这是真的狠啊!】   苏宝珠举起手,好奇问道:“这个角色她演是不是不太好,相比之下,郦明生郦公子更适合?毕竟屈明俊抄了他很多诗句。移情别恋他,屈明俊会因此自责反省吧?”   宋文音一拍手:“是啊!那种‘如果我没抄他的诗,那文音……是不是就不会喜欢上他’的自责,很好!”   苏宝珠再说:“郦公子最近经常去陪着秋收,时间可能少一点。韦公子经常在屈府里休息,他应该有空陪你对台词。并且他挺好看的,屈明俊能自责于自己的容貌不够吸引你长久的目光。”   宋文音眼睛发亮:“是诶,有道理,可以按这个思路来!宝姐姐,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姐了!”   苏宝珠同样满怀搞事之心,好奇道:“所以现在屈明俊在哪,直接开始?移情别恋的人都可以慢慢找,先把他关起来啊。”   系统:【物以类聚,物以类聚啊。】   周石默默站到门口去,她不与里头的两个家伙同流合污。   .   又过了几天,宋管家带着人马和印章来了,办了个仪式,恭请宋文音做县令。   宋文音犹豫了一秒钟,立刻点头同意。   过程其实非常像闹着哄小孩玩,但宋管家带着的两百个兵,每个兵的武器都折射着寒光,围在四周,无声昭示着:宋文音真的要当这个县令。   其实每个朝代都有出过女将军,也有女师爷,所以真的有女县令,也没什么大不了。尤其是之前的屈县令搞得民不聊生,放只猪放在县令的位子上,也都比屈县令在那的好。   ……再说了,不同意还能咋地?又有谁敢来英县做县令?自己扪心问问,能过苏监军的那一关吗?   于是宋文音就正式拿印代任了。   宋文音循旧例安排好各项事务的负责人,让整个县衙重新流转起来。   之后把屈家的女眷都安排了。屈家的女眷锦衣玉食的,但很多都只是笼中鸟儿,什么自主能力都没有。能送回家的就送回家,没地方去的威胁不会管她后也都有了出路。一些人出去很爽快,是屈明俊的侍妾,一开始被他的信骗来的,她们只要求和屈明俊一刀两断。宋文音让人把她们带到狱衙里去,让她们刀个痛快。   剩下几个确实没地方去的,都会纺纱绣花,于是宋文音就先让她们绣花糊口。   苏宝珠有空的时候去看了眼,惊为天人,立刻决定把她们丢去京郊的纺织庄子里去。就是现在战乱,只能过段时间再说。   一切障碍都解决后,宋文音从狱中把屈明俊捞了出来,放在了宋家后院里——宋管家飞速收拾了个宅子做宋府用。   据说屈明俊一开始还想拼着一起去死。但他被周石打晕的三天里,宋文音不眠不休,和衣坐在床头照顾了他三天,述说着她对他不悔的爱恋。见他不为所动,还把他锁在屋里,链子够长,但他还是只能在屋子里活动。   宋文音犹豫过会不会太狠,苏宝珠说:“他的侍妾有这么大的房间住吗?”   宋文音恍然,改天就让人在院子外头加派守卫。   等半个月后,英县的余寇彻底平定,粮食收完,盐县的情况也摸清楚了,大队开拔的时候,屈明俊已经很习惯他面首的新身份。在宋文音去见他的时候,会特地点燃香烛,扯低衣襟,露出胸前一片风光,低声呢喃着,恳求宋文音多留一会儿。   苏宝珠还担心过屈明俊是不是装的,后来看看也不像。他家已经没了,举人身份也没了,如果出去甚至可能被迁怒的百姓打死。他现在什么都不剩下,只能依附宋文音过活。   但宋文音是真的熊,毫无顾忌,已经把自己“移情别恋”的剧情写好了,又要请周石来帮忙演戏,周石拗不过她,同意等盐县打完了,就回来陪她演一场。   系统:【我感觉最严谨认真的周石被你们带坏了。】   苏宝珠:【没有的事,我甚至把一直懒洋洋的韦公子都拉去收粮食,又带过来一起监军,我明明是在带人变好!】   系统:【我只说宋文音这事,太坏了!但是不得不说,干得好!】 第62章 第六十二片瓜   “其实盐县很难会有叛乱。”周石说着。   说这句话的时候, 周石还在搽着刀,一旁的刘公公被刀吓到不敢呼吸,但其他人都饶有兴趣地听着。   他们在去往盐县的路上, 大军一路行进,十分和平, 所过之处, 只能隐约见着远处山间森林生出的袅袅炊烟。   盐县有一点比英县灵活, 就是山多, 不少民众看到要打仗, 直接躲到山里面了。打仗谁赢, 对他们来说不重要, 反正税收都是五成, 最重要的是活着。   路上并没有人, 也没有埋伏。尤将军骑马报说前方探测那伙叛军在盐县盐湖乡聚集,可能是在驻扎, 养精蓄锐以求攻破盐县。   只是奇怪的是, 大军压近,大部分叛军其实已经会四散跑走,化成小股势力,打不完,驱不散, 等大军走了又聚集起来,十分难打,但盐县的这股叛军, 就屯在盐湖乡, 这两天动都没动。   盐湖乡在山林间难得的一块平地, 有湖在平地中央, 所以名叫盐湖乡。所以尤将军过了一会儿,又回来判断说,这可能是陷阱,需要小心戒备。说完后,用期待而希冀的目光看向他们的苏监军。   看她做什么?指望她给建议吗?   苏宝珠去看向刘公公,刘公公立刻脖子一缩,假装自己是不会说话的蘑菇。苏宝珠再看向同样在骑马的韦崇沉,韦崇沉眨眨眼,笑道:“我不懂兵,将军只要不作乱就好,如何行军,按将军的意思来。”   苏宝珠也眨了眨眼,韦崇沉最近心情好像好了点。看人收粮食会这么快乐吗?她看粮食收割的过程只想薅系统看看能不能来个机械化收割机配套柴油和发电机……   眼见着苏宝珠思绪偏远到不行,尤将军无奈地唤魂:“苏大人。”   系统也凑热闹:【苏大将军——】   苏宝珠:【我坦诚,我并不会打仗,去年买的一套《三国兵争要地与攻守战略》,只翻开了第一页。】   系统:【更多人甚至买都不会去买啊!】   术业有专攻,苏宝珠决定叫表姐来。   最近情况稳定,赵将军把大部分杂活包揽了,周石也没什么事。等到大军在山阴处驻扎,在主账里休息的时候,苏宝珠问了下她有没有空,有,就叫过来了。   周石被叫过来的时候,还在搽着刀。刘公公又是一缩——他在皇上身边侍奉,根本没人敢在皇上面前带刀。不过没人理会刘公公。许多人在英县的那天晚上,只记得苏宝珠一个个盘点屈家人罪孽的样子,到了后面几天,更多人才渐渐回过味来,把屈家人全数逮过来的周将军,同样是深不可测,令人背地里脊髓生寒。   周石朝苏宝珠点了点头,就看向尤将军。尤将军一瞬间有些结巴,愣了下才把事情又解释了一遍。   周石听完就说:“其实盐县并没有叛乱的道理。”   尤将军不解问:“为什么?”   不仅是尤将军,其他人也都好奇看过来。韦崇沉都不例外。   周石就道:“盐县顾名思义,有盐产出,虽然规模不大,并且被当地大族把持。但光是雇佣各类工匠,汲卤煮盐,也足够让很多人有一口饭吃。并且盐业重利,大族压迫不会太过,免得盐井受到影响。”   花将军摇头道:“之前富庶如江南,不也有叛乱么?”   周石神色一沉,尤将军立刻瞪花将军一眼。花将军就不说话了。   周石没多说,起身收剑,淡淡道:“不论前方是否有埋伏,既然侦查出来他们聚集在盐湖乡,地处山谷,易守难攻,但也只消围住谷口,就能长期对峙。就算是陷阱,也有踏进去的价值。”   说完,剑身入鞘,走人。   等周石走了,花将军才愣愣问道:“她这是……”   尤将军试探地看了苏宝珠一眼,见苏宝珠没理会,便用说悄悄话的声音小声说着:“汾城周家,泰半居住江南。十年前海寇作乱,沅城覆没,汾城首当其冲。之前隐约有听说,周将军……七岁提刀。”   花将军是卉城人,土生土长,对江南诸事都只是略有耳闻,听着犹有不解:“海寇不是扶桑作乱么?”   尤将军摇摇头,他与各处联络积极,知道的多些,就多说两句:“说是扶桑作乱,其实更多的是那些无所出的海民,或者是假借扶桑名义,或者是切实加入海寇的贼船来袭扰。那时候先帝兴修宫殿,税赋多了一项龙宫珠,逼反了不少海民……也是一时之乱。”   花将军听着,有些浅浅的后怕,又有些事不关己,于是最后只是点点头。喟叹道:“转眼已经十年未起战事。”   尤将军又笑道:“零零碎碎的刁民作乱肯定都有,不过这十年确实轻徭薄赋,休养生息,也只有潼地闭塞,大户垄权,零星叛乱一直没停过,显得这盛世没那么太平。”   花将军心道,大户垄权难道一直都没办法么?都不说别的,光一个文穆伯周家就够铲除一个潼西卢家。如果真的下大力气,杀鸡儆猴,潼地也不至于一直荒凉凋敝,潼地百姓……也不至于如此。   不过这就不是武将能讨论明白的了,大家安静片刻,各自回帐篷休息去了。   苏宝珠没有回帐篷,她还坐在主帐里,近乎是发着呆。   门口有侍卫守着,安全问题倒是无需担忧。大家也都放心地让苏宝珠一个人呆着。   ……不过苏宝珠没有在发呆,从尤将军偷偷和花将军聊天的时候,她就开始疑心其中是否可能确实有内情。   确实,盐县有盐,盐在古代完全可以说是硬通货,有盐就不会太穷,不穷就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生活,有期盼,就不容易叛乱。   也因为有盐,所以不同于英县,盐县有好几家大户,互相之间有制衡,没一家独大,到英县那么难看的程度。   但盐县也叛乱了,为什么?   并且,英县带头叛乱的那个姓韦的,现在用SP[瓜主位置检索]搜红名,能搜出他在盐湖乡,盐县叛乱的人中间。这中间又有什么关联?   卡池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在许愿后给出恰到好处的“是”或“否”的答案。且不说可能抽到重复卡、无关卡或寿命值+1卡(卡池已经开始出重复sr卡了),就算抽到了问题相关的卡,是又如何?否又如何?   抽第一个十连的苏宝珠:【叛乱是否有内情?】   r卡:[有的叛乱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有的叛乱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而有的叛乱……哈哈,那真的是叛乱吗?只是一次买卖。]   抽第二个十连的苏宝珠:【韦家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r卡:[棋子、执棋者、观棋者。]   抽第三个十连的苏宝珠:【……潼地不同于京城,我暂时没有其他地方能获取信息。你能把话说明白一些吗?】   r卡:[我是r卡,是最璀璨的烟火。韦家是韦家,是急于上位的新贵。如果想要问题的解答,不如询问sr卡和ssr卡。如果想要韦家的答案,不如询问你面前盯着你很久的家伙。]   苏宝珠看到这一愣,抬起眼,就见到韦崇沉不知何时已经坐到她的对面。他进来的时候静悄悄的,在苏宝珠抽卡的时候安静倒水分茶,等苏宝珠抬起眼,韦崇沉才抿嘴一笑,推了茶盏。   苏宝珠原先都以为自己抽卡能抽到这辈子都不会低气压了,见韦崇沉这一笑,一瞬间有岁月静好的错觉,心头的劲一下子泄下,索性就拿了茶喝。   韦崇沉道:“听周将军说你还在主帐,可能说思索着盐湖乡之事,特地来看看。”   苏宝珠想了想,也不客气,直接说了:“之前英县的叛乱小头目现在在盐湖乡,和那群叛军在一起,可能在盐县也是小头目。”   韦崇沉喝了口茶,道:“这倒也不稀奇,之前潼地的叛乱零星起伏,都不用大军出动,派个小队就能平定,甚至不能说是叛乱,只能说是作乱。倒不如说,这一次终于是整个潼地一起叛了。”   苏宝珠:“但是……这个小头目,姓韦,是韦家人。这场叛乱,背地里有韦家的参与,韦家,在其中能牟利几分?”   r卡除了新手活动和福利签到活动外,其他的活动池里,经常出一些信息量很大,但是不讲清楚以至于云里雾里的话,逼得人看写得更清楚的sr卡和ssr卡。   现在出了sp卡,虽然sp卡相当有用,但与此同时,r卡的模棱程度也大大增加,简直可以说是和苏宝珠的声望值的量同步更新。苏宝珠现在获得的信息量其实还算有限,她决定先“问问”韦崇沉。   苏宝珠:【我努力去按r卡的话术去诈韦崇沉吧——他这个韦家人自己找上门的,不诈白不诈。】   系统:【……宿主,你要不要猜猜,为什么韦公子好好的休息不去,来给你倒茶?】   苏宝珠:【可能是心虚?也可能是有事求我?】   苏宝珠顺口回应着系统,就看着韦崇沉等他回应。然而韦崇沉听了她的话后拿着茶盏愣着,眼神渐渐有些呆滞,接着后知后觉开始咳嗽起来,越咳越缓不过劲,咳得昏天黑地,忽然间整个人就倒在地上了。   苏宝珠真没见过这个阵仗,吓坏了,连忙去叫人。守在门口的侍卫连忙拿了药丸出来,让他含着,之后又让人煎了药,让他喝下。   苏宝珠:“不是,他不是说他病好了吗?”   闻讯而来的郦明生见着,再好脾气也有些着恼,一板一眼地说着:“监军大人病未好全,又去监督英县秋收,又车马劳顿,还不好生歇息,再如何养病,也都留了些病根。”   苏宝珠听着就蹙眉,一想韦崇沉确实在前段时间经常去乡里看秋收情况,不免摇了摇头:“那他还是好好休息吧。”   “等等……”韦崇沉喘匀气,坐直了身子,艰难道,“不是因为这个。”   他说着,还隐晦地怒瞪一眼郦明生,才喝一口茶缓缓,叹笑道:“你们如果不介意听韦家的事,并且不把消息的来源说出去,那就请坐下吧。”   苏宝珠诧异地坐了下来,郦明生似乎还有些状况外,但也还是坐到一旁的客席去。   韦崇沉道:“其实,之前潼地经常有的零星作乱,其实很多都不算是作乱,只是韦家为了给我堂兄刷战功,半是煽动,半是捏造,从而生出的‘乱’。”   郦明生一瞬间惊恐地瞪大了眼。苏宝珠也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想开口了,压抑着让韦崇沉继续说下去。   韦崇沉道:“潼北多山,韦家在潼北发家,却困于山林,无法屯足够多的良田。而潼南和潼西良田相对多一些,却被其他大户吞并,无韦家无法插足。   “于是韦家派人,一方面怂恿贫民叛乱,杀了当地大户,从而借机屯地——英县就是大户被杀了许多的结果,韦家吞地没屈家快,于是屈家占据了几乎整个英县。   “另一方面在这承平时候,武将很难立功的时候,堂兄以此为契机带兵平叛,也能借机刷战功……让堂兄短短三年内,便升九转,如今年方双十,已经是潼州游击将军。再往上,尤将军的位置,也能给他坐了。”   郦明生看着状态阴沉的韦崇沉,完全是呆滞状态了。   “最不该的是,”韦崇沉轻声道,“有时候百姓不愿意叛乱,只有几个混混举着棍子招摇,于是为了凑数,他们便会杀一些普通民众,充做叛军——死人无法自证。”   系统:【可怕。】   饶是苏宝珠也深呼吸了好几下。   而韦崇沉的目光已经向她投来,眉眼缱绻之中,堪称深情。   接着,他缓缓下拜。   “还请苏大人救我。” 第63章 第六十三片瓜   苏宝珠:【其实, 不得不说,他这一番话,至少省下一百抽, 我再见过世面,也没见过这么刷战功的。一下子还真联想不到这一层。】   系统:【所以宿主打算怎么办呢?】   苏宝珠:【一个韦家其实不难,该抓的抓, 该报的报。就是可能没什么用。其实这基本就代表了整个潼地的监察基本崩溃没了,就算处理掉韦家, 也没用。闸门已经打开, 以后学韦家的大聪明可不会少。】   韦崇沉还伏地未起:“我为韦家人,母亲在韦府过活。困于京城,困于宗法,只能听着叔伯闲暇时候的谈话,兵部潼州的一些不合常理的动向,以及堂兄的晋升速度, 略知一二而已。”   苏宝珠问道:“一点证据都没有?”   韦崇沉苦笑道:“如果叔伯说的话,能被神佛听到, 用仙物留存, 那或许能有证据吧。”   系统:【录音笔是吧。】   郦明生回过神来, 终于有了他思索过的疑惑:“当时为什么不禀报太子殿下?就算没有证据, 只要去查,总会有你查不出来的蛛丝马迹。”   苏宝珠:【我原先也有点想问他为什么不和皇上说。皇上不算靠谱, 但承平十年,在古代已经算是还可以了——虽然看这架势, 承平也就只有这十年了。其实这种事皇上都不用做什么, 只要下令要查, 之后作壁上观, 也都比现在的情况好。】   韦崇沉叹息一声,道:“问过……他说知道,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郦明生愕然住,一下子什么都说不出话。   苏宝珠却唐突想起了那张r卡,韦家在潼地是观棋人,是执棋者,也是棋子。   棋子是什么棋子?是皇上的棋子吗?皇上在下大棋,然后棋子在做杀良冒功的事?   苏宝珠忍了一下,没骂脏话。她是不懂什么下大棋更何况,古代封建君主的所谓大局观,也只是为了巩固自己君主核心的威严。   如果韦家的背后真的有皇上的纵容,那皇上到潼地后,唯一且可能的结局,是和屈县令一样,被愤怒的潼地百姓打死吧。   问题来了,事情到她的手上,她又能做什么呢?   苏宝珠其实只有个最大略的方向,稍微细节一点的东西都还没想好,毕竟今年夏天的她还是纠结相亲问题的她,甚至没想过秋天的时候她会出京城。   不过这不妨碍她先说明:“此事罪同谋乱,全族不能幸免。你很可能因此被牵连,现在你的身份虽然尴尬,但还是会比牵连后的好。”   韦崇沉:“无妨。”   苏宝珠又道:“不仅如此,作乱的以你族伯为主,但你的爹娘和你的其他亲人,也会因此被影响,有可能全族流放,一切心血,付诸东流。”   韦崇沉定了定神:“……事已至此。”   ——事已至此,并不是他说一切不变,就能解决的。   苏宝珠略微一顿,点头道:“好。”   “多谢苏大人,”韦崇沉坐回去,衷心道,“如果有什么事要我做的,都可以尽管吩咐。”   苏宝珠应了好。   苏宝珠:【其实我还挺想谢谢他的,这件事没他我也会往下查。他这一坦白,省了我一百抽。潼西和潼北还不知道要多少,虽然不至于能省则省,但真的省下来,还是挺开心的。】   系统:【……宿主真的是吃瓜脑啊。】   苏宝珠:【不然你干嘛绑定我?】   系统:【很有道理,无言以对。】   .   苏宝珠花了十连确定了韦崇沉的说法大方向属实后,就把注意力回到盐县的叛乱上。毕竟现在她是苏监军苏大人,先要保证好眼前,把叛乱平定了先。   韦家怂恿造反杀良冒功的事,可以作为支线任务去收集,但绝对不是主线。在苏宝珠来看,这件事其实没什么难度,挖出韦家的证据后,直接快马送到京城,给安平公主就行了。   她现在还不在朝堂之上,操心朝堂上的权力斗争也没用。没那个影响力。   说来,也不知道安平公主现在怎么样。现在想想,她现在和皇上估计有隔阂了,手上又有之前遗留的权力,虽然有大志,但估计还有得熬。   先把事情放在眼前的事情上吧……苏宝珠又抽了一发十连。   sr:[盐县叛乱概况10]   [韦勿沉原本把他的弟弟塞到了盐县的武职,想让他也刷下战功,结果盐县的各个盐井旁不缺守卫,真的组了叛乱小队,架势还没平常争生意的架势打,守卫都打不过。根本挑不起来,要不是潼州知州存心想把事情说成只有潼东安好,盐县根本无人在意。]   [但盐县的利益确实丰厚,于是韦家拱火,说屈家人很多都在盐县县郊住,把英县叛乱的一些人引去盐县。]   [不过韦家终究不敢带头,于是大家推举了一个有些威望、名声又好的秀才带头。]   [毕竟是秀才,对屈家义愤填膺,才宁愿不要秀才身份也要造反。一路上到了盐湖乡的时候,苏监军的事迹也传到了盐县。]   [这位闻秀才当即把刀一抛,“有这种青天大人在,我为什么还要发愁英县的人过不上‘衣帛、食肉、无饥’的好日子,并因此叛乱呢?”]   [现在闻秀才已经在军营外面自缚双手,自请受降。希望苏监军对待他们,能和对待英县的叛乱群众一样处置。]   [备注:是的,就是现在。]   苏宝珠挑起眉,眼见着外边的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先无语大军的行进路线,还是该感慨她自己的名声在外。   守军营的侍卫把闻秀才和他身边的两个人都搜了身,连木簪子都没留,捆结实了,真往帐里送。没多久,尤将军等人收到消息,也匆匆而来。   等韦崇沉也到的时候,苏宝珠忽然感觉韦崇沉和闻秀才身边的其中一个随从有点眉眼相像。下意思打开瓜主追踪的sp卡一看。   ——好家伙,硕大的红名感叹号,就在他头上,一闪一闪的。深怕她没察觉,这个人就是韦家派来怂恿潼南叛乱的罪主。   苏宝珠:【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系统:【宿主地基打得好。】 第64章 第六十四片瓜   苏宝珠对新来的闻秀才很感兴趣, 已然是深夜, 却还是让人把闻秀才的几个随从都分别关押起来,又焦虑刘公公和尤将军、以及另外几个侍女陪着,去和闻秀才说话。   韦崇沉犹豫过要不要一起去,苏宝珠眼神一转, 看向他, 漫不经心之外又有几分随意肆性。没几分婉转,全是潇洒。   “你好好歇着, 没多少要你操心的。”   韦崇沉低低应了声,一时无言,只能朝外走去。他从前能骑马驰骋, 现在大部分时间都是坐马车。更别说熬夜了。   他确实只能好好歇着, 不拖后腿就行。   可韦崇沉刚往外走去,赵将军手下的一个小将就拱手道:“韦大人,长房大爷的人在等您。”   韦崇沉身形一顿,静静看着赵将军手下的这个小将。一阵静默,然而这个小将的面上却只有礼貌的笑意——甚至一丝恭敬也无。   这是韦勿沉的人,还是皇上的人?韦崇沉大脑一片空白, 近乎是放在冬日雪夜里冻了一天一夜后的麻木。   韦崇沉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目光所及, 只有重重叠叠的帐篷。他应了声, “好。”   盐湖上是否有浮萍, 无所倚靠,风雨飘摇, 随波逐流, 不知沉浮?   韦崇沉不知道, 他自小生活在京城, 不知道有盐湖。但或许是有的浮萍的,他堂兄兼长房承继者姓韦名勿沉,勿沉勿沉,莫为浮萍。   他之前隐隐幻想过的,他做潼州游军,堂兄做太子伴读。   他不会做杀良冒功的事,而堂兄做太子伴读的话,陛下送礼的时候,伯伯就不会是一副“陛下爱重你,不可以推拒”的嘴脸。大家都会有美好的未来。   不过也只是想想。   韦崇沉跟着这位小将走,身旁身后都隐约有人跟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十分不喜欢身侧有人在暗地里的感觉,会联想到昏暗。而眼下却他只做不觉,回到自己的帐篷里,掀开——   他和郦明生的视线撞了个交错,郦明生抱着一叠书,看了眼他和他身旁的小将,神色未改,语气平静温和,“早点休息,不要又惹得苏大人记挂。”   韦崇沉十分诧异:“她有记挂我吗?”   郦明生的气息微妙一顿,缓声道:“是的,她有。你若不信,自己去问。”   韦崇沉心头一跳,就想说什么,那个小将有些不耐烦了:“韦大人,有急事相议,可不好无故拖延。苏大人姑娘家的,记挂与否,不好上心吧?”   韦崇沉还想说什么,郦明生已经悠然抱着书走远了。   韦崇沉忽然想起来自己问过他为什么不去准备考进士,而是来潼地。郦明生说,他想明白自己学的圣人学问该如何用,所以不急着进入朝堂之上。先前协督秋收,郦明生亲自下地试了镰刀——他割麦子的架势,还挺老把式。   思绪不知不觉就飘远了,韦崇沉收回心绪。账内除了他还坐着两个人,都是侍从的模样,估计是伪装成他的侍从,才混进帐子里的。   “不用担心,你的侍从只会以为他们睡了一觉。”其中一个人笑了笑,面相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敦厚老实,让人看着就禁不住感到亲切。   可他接着露出的笑就露着黄牙,就有些叫人看着发寒。   “——来的路上,你只说了一句多余的话,很好。”   韦崇沉坐到主位上,往后一靠,看着眼前的人。这些人都是依附韦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尤其这位看着敦厚老实的,是伯伯的亲信,因着无事不做,在韦家里都隐隐有阎管家的称呼,活阎王的意思。   韦崇沉看着心慌,蹙起眉道:“直接说吧,什么事?”   “好,干脆,”这位阎管家赞叹道,就说,“这几天,闻秀才的人会去刺杀苏姑娘,你记得离她远一些,别被波及到。”   韦崇沉一愣:“为什么要杀她?”   “你倒是不知世事,天真可爱。为什么要杀她,你觉得呢?”阎管家笑着咧起嘴角,“她其他能力一般,脾性暴躁,就是查探消息的能力令人心惊。皇后之事也就罢了,苏家积蕴深厚,有那等能力,尚算正常。可到潼地后,她居然能直接把英县平了——再有为的冯相来英县,也至少要蛰伏一年半载,她倒是果断。”   韦崇沉不免辩解一句:“她能叫得动尤将军,有兵压阵,快刀斩乱麻总归容易些。”   阎管家笑道:“你这是在说大少爷手下的兵不算兵了?”   韦崇沉的心渐渐沉下去,看向阎管家的眼睛愈发漆黑如墨。   阎管家浑不在意:“韦家在潼地布局多年,而她是个可能会破局的人。只是毁坏容易再建难,一旦破局,潼地无人管理,百姓啊,没有人管怎么行?必将大乱——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韦崇沉想辩解,说宋文音在英县现在其实挺不错,已经开始联系京城最近新开的纺织厂,要用人力换冬衣,力求有更多的百姓有冬衣穿。但听到最后一句,他把想说的话按住了。   皇上对苏宝珠的心,还挺简单。一开始苏宝珠只是略露锋芒,皇上还有对苏宝珠多加赏赐,用来安苏家心意的想法。等苏宝珠在皇后的事冒头后,皇上骤然发现苏宝珠的能量远不只是捉个负心汉的程度。   说戒备吧,还敢把她丢来做监军;说不戒备吧,刺杀的人都备好了……不对,皇上未必有刺杀苏宝珠的心,更多的,怕还是韦家自作主张——   韦崇沉想明白的一刹那,阎管家也适时开口了:“先前,公子说错了一句话——‘她有记挂我吗’。苏姑娘当然有记挂你,你是韦家人,韦美人病故,你是目前唯一一个承蒙帝宠的人。她想破局,想平定叛乱,韦家和她是绝对的对立面。”   韦崇沉的眸底漆黑。   “公子,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阎管家笑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韦家,而你也一样。你如果恨我,可以一刀杀了我。但是,你不要再记挂她,也不要好奇她有没有记挂你。她不需要你,只会在安抚潼地百姓的时候,把你挂出来,指着你对他们说——   “你是太子的伴读,却爬了皇上的床。她不会在意你,也不会在意你父亲在北疆辛苦拼杀,更不会在意你母亲在后宅无知无觉,尽力抚养弟弟妹妹的操劳。她会把你挂在城墙上,也会把你的爹娘兄弟姐妹都一起挂上,让他们陪着你。   “苏宝珠必须死。她不死,韦家就是下一个屈家。你可留心些,近日离她远点。”   韦崇沉想反驳,却无可反驳。韦家供养他长大,他无以回报。   连那日拜苏宝珠,说出那些秘辛,都已经竭尽他的心力。   韦崇沉最后只问出一句话:“你们今日出现,只是为了说这些吗?”   “不然呢?”阎管家有些诧异,“只是见公子您不安生待在安县,要跟着跑去什么盐县,离苏姑娘太近,所以才要来说一声。公子侍奉皇上,通身清净,不食五谷,力气都没几分,奴才难道还能请您提刀刺杀么?”   韦崇沉:“……好,我知道了。”   阎管家笑眯眯道:“没其他事,老奴这就先告退了。”   阎管家许多话都能代表伯伯的意思,韦崇沉不好说什么。他挥了挥手,阎管家没再多说,带着人掀开帘子离开。   整个帐篷内只剩下韦崇沉一个人了。韦崇沉看着比主帐小太多的帐篷,忽然觉得这里太空。   他下意识想倚靠床边,摸出一本书看,冷静一下。他以前想考举人的时候,就爱睡前看书镇定心神,像是看着在韦家别院辗转承恩外,未来可能的第二条路。   ……书呢?   韦崇沉猛地坐直身子,忽然想起郦明生把书拿走了。能去拿吗?   不,这时候的重点不是去拿书了,而是苏大人的安危。她将要被刺杀,她知道吗?她需要自己提醒吗?他依旧没有任何证据。她会信吗?   帐篷门口的厚重帘子只透露出一点漆黑的缝隙,黑到近乎能吞噬一切。他忽然想到了一个更大的问题。不是苏大人知不知道、听不听、信不信,而是——   他能出得去吗?   按照阎管家的性格,他如果今天预告会刺杀,要么第二天就正式启动,要么拖到一个月、两个月后,等大家都遗忘,松懈,再突然袭击。发动的时间不同,而控制知情者的手段始终如一。   韦家在潼地,至少是潼地军,已经有埋一些人手了。赵将军那甚至也有,不知道是在京城里哪个叔伯的关系。   那个小将,会不会正带着人在帐外等着?他如果出门,去找苏大人,是不是在路上就会被暗杀了?   不对,大概率不是暗杀,只会把他打晕带走。足够他闭上嘴。   似乎也不用这么急切,他见过苏大人身边的周将军,话不多,沉默强大,坚如磐石。有周将军在,刺杀很难成功吧?   但是,万一呢?   万一那些人下手没个轻重,他死了呢?或者万一周将军没护住,苏大人被刺杀死了呢?   韦崇沉想到这里,才悚然发觉,自己并没有想到苏大人找不到证据的可能,韦家不覆灭的可能。他对苏大人有着超乎寻常的信心,这种信心实在超乎常理。是在英县时得到的信心吗?   如果有信心的话,他是不是不该出帐篷呢?自私点想吧,他已经透露了韦家的事,他已经递交了投名状,他现在从心一点挺好,反正苏大人对他的期望也只是好好歇着,他其实只需要好好睡一觉。   更自私一点想,醒来后,苏大人没被刺杀,成功抓住韦家人,苏大人会保他,潼地也会安然。而苏大人被刺杀,死去,韦家安然无恙,他依旧能做韦公子,未来韦家势大,皇上垂爱,他说不定也能做个权臣……   韦崇沉咬咬牙,站起身子。   第二种可能性不可以,不可能,绝对不可以。勉强承受的代价他已经承受了四年,而未来还要加上潼地和苏大人。天平失衡。   苏大人对他没有抱有期待,但他对苏大人有期待,非常大的期待。这种期待值得他用命来抵。   反正自己的命也不甚贵重。韦崇沉自嘲想着。   他寻出一件黑色的斗篷披上,掀开侧边帘子,小心裹紧身上的斗篷,走出去。   帘子外面并不是纯然的黑暗,每隔一段路会有火把,依稀照亮前路。韦崇沉慢慢往前走,小心不发出声音。   一路很平静,什么也没发生,甚至能听到大头兵剧烈的打鼾声。韦崇沉渐渐松了一口气,前方再过三个拐角就到了——   寒光闪过,腹中一痛。   韦崇沉蜷缩起身子,仰头努力想看清来人,看不清,想呼喊,喊不出声。痛意麻痹了他其他所有的感官。   “阎管家说你存了背叛韦家的心,该杀,我原先还不信,没想到啊……”   后面的话,听不清了。   意识陷入黑暗的一刹那,眼前恍惚出现了一大片的白光。   他没能听到苏大人喟叹的声音:“差点来迟一步。”   .   苏宝珠:【如果可以,我还是尽量不想抽卡的。但这种特殊时候,敌暗我明,力量又有限,抽卡是最快处理信息的方式。如果这时候还拘泥着不抽卡,那我还要骂自己迂腐呢。】   系统:【是,这是海龟汤玩家的日常素养。】   苏宝珠感觉自己从发现皇后的事之后,就开始有一种奇怪的情绪,灼烧心肺,令人咬牙。她原先不懂,归结为愤怒。   她看见红名后,发现韦家的卧底必须马上抓,直接抽卡抽出“韦家埋伏在两军名单”,让尤将军派人去抓后。现在的苏宝珠看着瑟瑟发抖的尤将军,以及看她的目光非常惊悚的阎管家,忽然明白了自己的这股情绪。   这股情绪是欲丨望,名为毁坏的欲丨望。   形容一下就是:这都什么玩意儿?趁早都滚蛋去吧!   不过在逮人的时候把韦崇沉救了后,审问了刺杀的兵士,苏宝珠的情绪消退了。   苏宝珠:【我有点不敢想象,自己的判断慢了一步,会是什么后果。你想想,正常情况,基本上就是先把红名抓起来,审问,然后才能知道其他东西。这样下来,黄瓜菜都凉了。】   系统:【也是因为宿主知道韦家在布局,一个红名并不只是一个红名。就像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家里已经有很多蟑螂了。】   苏宝珠:【是……某种程度上来说,是韦公子自己救了自己。不对,如果他没打算来提醒我,那他不用救自己。】   系统:【或许,救宿主,对他来说就是救自己呢?】   苏宝珠:【……】   苏宝珠:【其实我还真没想过指望他,他在或不在,韦家都是要处理的。而他提醒或不提醒,我都不会任由自己被刺杀的。】   系统:【那或许,这就是他在对你说……希望你对她抱有期待。】   苏宝珠:【哎……】   韦家埋在潼地军的钉子已经在尤将军的安排下拔除。苏宝珠不用做什么,坐在韦崇沉不远处的桌旁,大脑放空,专心和系统聊天。韦崇沉被刺中腹部,幸亏有斗篷挡着,刺的是深,但不是非常深。   苏宝珠甚至没有用上她的寿命点,刘公公带来的大夫就把韦崇沉治得差不多。韦崇沉发烧半天就退了,其他的,就是等他醒来,好好养伤的事。   郦明生和她坐在一张桌子旁,不时有仆从和小兵低声问他一些事,他一一回答,而后目送人远去。   苏宝珠不禁有些感慨。郦明生也是一个很神奇的人。   他昨天进韦崇沉的帐子确实只是为了拿书。但一进帐他就发现没人,心觉不对,韦崇沉有睡前看书的习惯,他就把所有能翻出来找到的书都拿出来带走,看韦崇沉什么时候会过来找他讨书。   结果韦崇沉在,韦崇沉完全没反应过来,过了一刻钟,还是没来。郦明生当即就发觉不对,抱着书去寻苏宝珠。他一进帐,就和抽完卡,刚把尤将军派出去的苏宝珠面面相觑。   苏宝珠现在想想,都还是觉得郦明生的表情相当好看,是带着一些茫然的惊奇,还带着一些松慰,最终化为了安心的笑。像是清晨被朝霞照耀的露珠。   郦明生却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侧身问道:“韦公子如此……苏小姐有想过一种可能吗?”   苏宝珠好奇:“嗯?”   郦明生思索着语言,斟酌道:“韦公子可能对苏小姐您有意。”   “嗯……嗯?!”苏宝珠瞪大了眼,看着郦明生,十分震撼。   系统:【宿主不要一副第一次被提醒的样子啊!】   郦明生的语气依旧温柔平静:“他冒着自己的家族倾覆,他自己也尸骨无存的打算来提醒苏小姐的。您年岁尚小,而韦公子身份……有些许特殊,他的心意,怕是不可能告知您的。”   苏宝珠一时不知道该表什么表情,她从今到古零零星星也有人和她表白,但这种被别人提醒的还是第一次。并且还是韦崇沉,这种身份十分复杂的人。   “我觉得他没这种心意……”苏宝珠无奈道,“好吧,就算有,你想说什么呢?”   郦明生道:“没什么,只是有您在,韦家一定是会倒的,韦家事关谋叛,最低流放。他很难活下去。请您等他过世之后,给他倒一碗茶吧。”   苏宝珠沉默了一下:“我会的。”   郦明生点了点头,望向门外,又道:“我和他也算是有同窗之谊,看他这些日子,隐约也感觉到一些事。”   苏宝珠挑挑眉,不过想想郦明生待了这么久,刘公公又也是监军,确实迟早能发现。   郦明生又道:“他未必有多少对你有着恋慕的心意,更多的是因为地位和力量的差异,从而形成的崇拜以及依赖。只是他先是做太子伴读,后来、是在皇上身边,他很难感知到自己的喜好,所以,这种程度对他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到时候给他倒杯茶罢。”   苏宝珠点点头:“好。”   系统:【郦公子这话说的沧桑,真看不出来他只有十五岁。哎,是什么样的通透才能看透,并如此浅淡地说出口呢?】   苏宝珠:【或者可以理解成……中二期?】   系统:【喂!不要用这种角度去理解啊!】   闲聊了两句,苏宝珠随意回过头,就见着韦崇沉已经睁开了眼睛,怔然地看着。目光中颇有几分水意。   郦明生站起身去叫侍卫。而苏宝珠想说什么。   ——尤将军就已经风一样的跑进来了,满面惊恐。   “小道消息!”尤将军急切道,“皇上在拟旨,说大人风头太甚,要召大人回京,册礼封妃!礼部都在准备仪式器具了!”   系统:【!!!】   韦崇沉惊得就要坐起来,被郦明生叫进门的侍卫不由分说按住。郦明生深呼吸两口气,问尤将军小道消息的出处。   苏宝珠倒是很冷静,甚至还有心情笑:【韦家忌惮我,想杀了我。皇上忌惮我,想纳我为妃嫔。这逻辑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哈,皇上真敢纳我为妃嫔——并且还能成功的话,我就敢在成为妃嫔的第一天就让自己荣升太妃。】 第65章 第六十五片瓜   小道消息是一件很神奇的存在, 似乎很不靠谱,又似乎很神。   读书的时候,会有小道消息, “我们班的谁谁谁和谁谁谁在一起了诶”, 或者是“我们班的班主任和隔壁班的英语老师好像在一起了诶”,真假不重要, 重要的是分享的过程。   长大后的小道消息就驳杂很多, 有传闻同事晋升,某支股票飞涨,外星人访蓝, 世界末日……很多真的, 也很多假的, 其他的不说,如果跟着传言买股票,就等着套牢吧。   而在燕朝,权力中心, 很多小道消息,就不仅是小道消息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皇上不论是不是真的想把她十三道金令召回京城去, 甚至要纳为妃嫔, 至少一件事是真的——   这个传闻能远远传到潼地, 没有伴随着驳斥的言论, 这意味着,她的处境确实已经相当危险。   至少,希望她困在宫里, 别再在潼地蹦跶的人, 很多, 多到能把这流言肆意传开,带着数不出的恶意。   她的心理年龄是老油条一根没错,但生理年龄十二!葵水还没来过啊!这就纳为嫔妃,纳什么纳!   急信五天能到,而小道消息传开至少要十几天。苏宝珠确定自己没有收到急信,周雯鹊还在悠哉悠哉和宋家商议纺织厂的合作事宜。她现在虽然危险,却但没到危急的时候。   系统:【宿主现在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抽卡看看情况?】   苏宝珠:【不用抽卡。皇上搞骚操作很正常。就算现在皇上真的想灭掉我,他一时能调动的刀,也只有韦家这一把。有一句话叫做: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系统:【宿主不好骗氪,伤心。】   “原先大军的计划是什么?”苏宝珠已经看向尤将军。   尤将军愣了一下,苏宝珠视线投来的时候,黑沉瞳孔里已经全然是近乎冷淡的冷静。似乎这件事都不在她的意料之外。   他连忙垂眼,微躬身子恭敬道,“按照阵图和升帐时的说法,接下来是该清肃盐县的叛乱。那位秀才已经投降,又查出背后有韦家作乱。韦家势力庞大,不是一个潼地能解决的。某私以为,该按兵不动,先平叛,能抓的抓,抓不了的就算了,等京城安排。”   尤将军的意思很简单。将军就负责平叛,有关的朝臣是否参与了叛乱,处理方法交给京城。这个处置方法中规中矩,不管正确与否,反正他没有做错,如果韦家势力庞大到平叛都能遮掩的程度,他也不容易因为跳得高而被秋后算账。   苏宝珠点了点头,就道:“不用在意传言,按原计划行事。”   “是,某一定尽职尽责。”尤将军拱手说着。   他就要离开,苏宝珠又说了句:“多谢你的消息。”   尤将军面上一瞬间露出些不好意思。毕竟他的消息来源……就是用两千消失的兵饷砸出来的。不过苏宝珠明显没有意有所指的意思,她只是单纯道谢,眼尾微微下弯,还有些因此欣喜的意思。   尤将军醒过神,立刻拱手又道:“大人不用客气!”   尤将军精神百倍地走了。   屋内一瞬安静,片刻后,韦崇沉才轻咳两声,眼中还润着清浅的水意。但他的重心已经完全落在担忧上。   “如果这传言是真的,怎么办?其实……”韦崇沉想了想,还是换了个例子,“宜妃从前入宫时,年岁也不过双七而已。”   苏宝珠都已经差点忘了宜妃了,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宜妃当年被礼聘入宫,没多久就怀了孩子,然后皇后下了手,她难产故去。一个生死都轻巧到令人悚然的存在。   韦崇沉把“皇上说不定真的能干出这种事”说得委婉。   苏宝珠想了想,笑道:“如果是礼聘,那就礼貌回拒。如果是采选,我倒还不至于到采选的程度。”   韦崇沉眼中的忧愁都要溢出来了:“如果苏家同意礼聘呢?”   郦明生拿书默默遮住脸,对韦崇沉的样子不忍直视。苏宝珠都禁不住愣了下,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他。   系统:【苏家和韦家不一样,不会同意的。这个事实点出来后,韦崇沉会更扎心吧?】   苏宝珠:【哎……不过他的担心也有道理。】   苏宝珠安抚道:“没事,苏家如果敢接受,我就敢跑。到时候抗旨的罪责,就会是落在他们身上。”   苏宝珠的话说得理直气壮,韦崇沉听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彻底明白意思后,更是恍惚到呆滞。   郦明生也暗暗拿下书,用倍感震撼的目光看向苏宝珠。   苏宝珠见着他们这番表情,一时失笑。古代的孝道要求重,孩子一定要谨记父母对自己的养恩与生恩,而父母再如何对孩子不好,只要有苦衷,就能被斥责,“但他们养了你啊,你怎么能因为这件那件那件事就这么对他们?”   她的这番话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太超前了。   苏宝珠没有强求理解,说完了,自己心里也敞快了些,就不再多说,摆了摆手,直接走了。   韦崇沉挨了一刀,她来看望,合情合理。眼下韦崇沉醒了,预计会康复,她也没有留着的必要。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潼地的平叛。   苏宝珠:【区区流言而已,没必要因此自乱阵脚。】   系统:【……】   系统想说,他想说的不是这个,可苏宝珠已经去抽卡了。   苏宝珠看着云淡风轻,其实见到潼地百姓后整个人都激进了不少。寻常抓渣男,她能悠哉悠哉单抽玩文字理解玩海龟汤游戏。   但来潼地后,她经常直接抽卡,很多半年一年能查得清楚,不耗费什么的东西,她都宁愿直接抽卡,抽卡五分钟,把瓜切明白,不耽误农事,让潼地百姓提前半年能过上相对好的好日子。她毕竟本质是现代人,见不得这些。   相比之下,什么恋慕,情感纠葛,对她来说,暂时都放在后面了。   系统想着,暗暗、稍稍、塞了一个活动福利。   系统:【恭喜宿主达成一千抽成就,奖励为:ssr和up概率永久上调,并且每隔一千抽会再度上调抽卡概率。ssr原概率为1%,本次上调概率为0.05%。SP卡原概率为0.2%,本次上调概率为0.01%。】   苏宝珠:【这个概率……欲谢又止,不过还是谢谢。】   系统:【还是要赚声望值的嘛~】   .   若不是有流言在,其实很多事都肉眼可见变得容易了起来。   盐县不战而平,韦崇沉进盐县里的宅子里养伤,大军驻扎在县郊修正。苏家在盐县也有宅子,苏宝珠就住了进去。   苏宝珠把在盐县里的韦家人都列了个单子,其中和叛乱有关联的标了红,让尤将军去抓。   潼西和潼北的她把单子给了三份,潼州知州一份,潼西的李县令和李琇云各一份(李琇云去潼西了,也和她打过招呼,不过她暂时还不知道怎么回应),潼北的梅县令一份,要求他们配合尤将军的抓捕。   寻常发函请求配合,那都要在函上列上什么官职,以力压迫,或者是附上什么礼物,以利诱之。几乎都是发函的格式了。   但苏宝珠随手薅了郦明生兼做刀笔吏的时候可不在意这些,坦坦荡荡理直气壮:“我的名字在上面了,这还不够吗?”   郦明生再理解,心下也有些担忧。不只是礼数不足,更是苏宝珠直接把闺名附在上面,对她的名声会有一些影响。   不过,苏宝珠前有挖出皇后秘辛,后有一夕平英县,一日定韦家的威名,传遍潼地,路人皆知。郦明生这函一发,确实让苏宝珠的名声有了些影响,不过似乎无关痛痒。   原先的名声是:苏家二小姐真厉害,不得了的。   现在的名声是:苏宝珠真厉害,不得了啊。   ——就是改个名字的事。   有这种名声在,尤将军抓人十分尽心尽力,一个人都没漏掉。   潼西就算在闹叛乱,潼北就算都没人,也都硬挤出人,帮忙把相关的韦家人抓了。   潼州的李知州甚至亲自把韦崇沉的堂兄韦勿沉捆起来,送来盐县。   苏宝珠一听到韦勿沉被逮来了,立刻跳了起来。   她只抽卡问韦家人都在哪,就这还花了一百抽,才有ssr把名单都理齐。韦家具体都干了什么,她打算审问完韦勿沉再总结。   当然,韦家做过什么,她大体其实已经清楚。只是一个关键点她一直搞不懂——为什么韦家敢说他们奉的是皇上的意思?皇上在这里头到底是干什么的?   可能因为她毫无思路,无法理解,所以抽出的提示卡也都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苏宝珠期待韦勿沉这个信息包很久了!   .   韦崇沉捂着伤口,慢悠悠地腾到了地牢。   地牢收拾地挺干净,只是似乎有着积垢难消的血腥气,隐隐约约散发。说实在的,他有些担忧。踏足这腌臜地,伤口因此发热了怎么办?   但他,但他实在是有事好奇,需要问韦勿沉这位堂兄。   不同于韦崇沉的狼狈,他堂兄的精神头还挺好,见着他还有心思笑:“小弟弟,倒是有空来看望哥哥。”   韦崇沉深呼吸一口气,字斟句酌,直入主题:“我算是取得了苏……苏姑娘的信任,你现在这样还有救吗?你需要我做什么?”   “什么有救没救的,”堂兄笑道,“别装样,苏姑娘的信任根本无关紧要,你就是来套话的。”   韦崇沉垂下眼,谨慎道:“我不懂。”   堂兄还是笑,虽然事败被抓的是他,他却依旧是笑的,似乎现在被关在地牢里的是韦崇沉。   堂兄问道:“由始至终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圣上的信任吗?苏姑娘一个黄毛丫头,侥幸有苏家扶持她做个发声傀儡,竟就要你费力去获得信任,你倒说说,你这是为何?”   韦崇沉也不解释苏宝珠的事,只道:“我也不懂,韦家都已经勾结怂恿人叛乱,甚至借此杀人刷功,为什么还能说是得了皇上信任。”   堂兄大笑道:“算了,你得不得苏宝珠的信任也都没用,反正谋叛罪是全族一起遭殃。谁也逃不掉。我就这么和你说吧——皇上需要有人做他的棋子。”   韦崇沉微微瞪大眼睛,竭力冷静下来,什么也没说。   堂兄笑道:“你这什么都不懂,却还是一副要装懂的样子真的很有趣。很久以前也是,我爹问你,你知道侍奉皇上要准备什么吗,你哆嗦半天,挤出‘用心’两件事。梳洗都要我爹帮忙——”   韦崇沉叹道:“现在大家都跑不了,我倒是可能阉了之后继续侍奉皇上,你还是说正题吧?”   堂兄听着略愣一下,但韦崇沉的理由太无懈可击,他只能咬牙道:“哼,当年太子伴读的位置,真不知道你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被选中的。倒比我这辛苦拼杀的轻松得多。”   韦崇沉敲了敲墙壁,脸色微沉。   堂兄耸耸肩,终究说道:“行行行,以后我们都倒了,是得仰仗你这未来的韦公公,我和你说罢——潼地之前一直很难管,山高路远,百姓基本没什么考秀才的能力。大户把持潼地民脉,朝廷的政令不能到县级的下面。不仅如此,潼地的大户反而想把影响力扩散到京城里,这些年搜刮民脂民膏,泰半的钱,是送入了朝堂大臣们的口袋里。”   韦崇沉没说什么,很平静,只是安静听着。   堂兄道:“潼地难管就难管在这,几乎每家大户都和朝中大臣有联系,潼地如果有什么事,首先这些大臣就会和他们通气,让他们规避,或者从中捞取好处。就如四年前的蝗灾补贴,潼地最后报到御前的补贴,连盐湖乡的湖,都算入被蝗灾殃及的地方——这些钱就由他们平分了,一丝一毫都没到百姓手里。”   韦崇沉问道:“那韦家在这里,能做什么?”   堂兄笑道:“每一次挑唆叛乱,都会攻破一些大户人家,这些大户人家的屋里,都有和朝中大臣勾搭的罪证,这些罪证可以收集。另外韦家占领了这些人的土地人脉后,会继续和朝中大臣联系,作为罪证保存好,悄悄送到御前,不惊动任何人。”   韦崇沉想问这件事有多久了,想了想,大概也就是这四五年。   其中是有什么离奇的地方,似乎说不通,又似乎说得通。   堂兄见他沉默,却已经发笑了:“弟弟啊,你陪着圣上这么久,居然连这些都不知道么?圣上都不和你分说两句?啧,这好好的位置给你,属实是有些浪费。”   “我不懂,”韦崇沉跳过无关话题,“既然不断有找到罪证,为什么过去了这么久,朝中一点动静都无?”   “能有什么动静?”堂兄原本还是云淡风轻的笑,现在也已经骇笑了,“证据——我冷眼看着,后宫前朝,三省六部,文官武勋,没一个地方没收潼地的钱,没一个地方是干净的!”   韦崇沉:“……”   堂兄冷笑道:“这么大的事,一个韦家搅动叛乱,收集证据有什么用?韦家在潼地扩展边界,就算杀良冒功也要拼尽全力成为一地大户又有什么用?没用,整个朝廷都这样。圣上看样子也放弃了,事情就压在那里。”   韦崇沉定了定神,问道:“确定这都是圣上的意思吗?”   堂兄:“嗯?”   韦崇沉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当时圣上送我那些礼物,其实也都是搭着太子的那份送,明面上完全说得过去——给太子和太子伴读赏赐而已,就是频率高了些。但伯伯、你的父亲就能理解偏差,理解成圣上有意让我陪侍。”   堂兄渐渐有些呆:“……你的意思是?”   韦崇沉冷淡道:“说不定,圣上一开始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让韦家的小辈来潼地锻炼一下,知道什么潼地的事,报一下。但伯伯可能又想深了,想做些大事。”   堂兄呆呆挣挣地坐了一会儿,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一次打仗他的刀砍卷了,他因此用手掐断过百姓的咽喉。触感本来已经遗忘,但现在又重新分明。   韦崇沉平静地颔首:“不过伯伯的想法也确实每一次都更契合圣上的意思。不仅是让我陪侍。让你带兵铲除旧有大户,抄家搜证,更是果决、快捷,能拿到更多证据,也更能获取巨大的利益,更合圣上心意。圣上……一直都是愿意被顺水推舟的。”   韦崇沉隐了一句话没说,他的这个堂兄也是愿意被顺水推舟的。毫无底线,麻木不仁,伯伯要他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些年堂兄杀了不少和苏大人一样不该杀的人,官位升得快,后院的财宝美姬也多了不少。   归根到底,什么能让他们的利益更多,他们就愿意接受什么。   堂兄的呼吸隐隐有些粗重颤抖,但他的眸光是麻木,甚至带了些笑:“也罢,事已至此,无话可说——对了,最近的传言半真半假,你宁愿被刺一道也要提醒的姑娘,她确实要被召回去,是圣上被那些朝臣逼着要召回去的,也不是成为嫔妃,而是做睿王妃。他们明面上还是不敢逼苏家太狠的。”   韦崇沉点点头,没说更多,甚至连以前常想说的“如果我到潼地,堂兄做太子伴读就好了”都不说了。   他拢起斗篷就站起身。秋日渐渐冷了,尤其地牢更冷。他冷得厉害,近乎遍体生寒。   他走出关押韦勿沉的地牢,走到隔壁的房间。   这间地牢是仿大理寺设计,关押的房间旁有可以听审讯的隐藏房间。   苏宝珠捧着一杯温开水,坐在房间里,推给他一盏,言笑晏晏:“辛苦你了。”   韦崇沉接过茶盏,只是声音低哑,他自己都几乎听不清了:“苏大人……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呢?”   “因为我确实要回京一趟了,”苏宝珠托腮笑道,“看看那些人敢不敢当着我的面,命我去嫁睿王。”   韦崇沉喝了口茶,是烧热的水,什么味道都没有。却比茶清香。身子也渐渐因茶水的温度回暖。暖如入春。 第66章 第六十六片瓜   有时候, 杀鸡儆猴的招数真的很有用。   盐县收到大部分潼地韦家人时,潼西的叛乱也差不多平定了。   潼西的西边是金州,金州再西边就是戎国。军事地位特殊, 因此很有一些武事起家的家族。因着韦家这四五年的折腾,才渐渐开始以瀚良公李家为首。   因着皇后的事, 李家很是安静了一阵子。甚至朝堂上不少人都说要褫夺瀚良公的位置。现在还时不时有人上折提议。   李家不只有潼西这一块地, 这个风口浪尖的关头,也不愿意搀和。还是李琇云消息灵通之余还果断,说:“现在作壁上观,难道潼西的同族人每年没有送年礼给我们吗?到时候真查出来李家的事, 是打算到时候再申辩吗?不如现在就去潼西, 先内部自己查纠了。”   李家赞同她的说法, 但是没有李家人肯去。被皇后的事吓得不敢出门以外, 秋日寒凉,潼西路远山遥, 一路上艰难辛苦, 没多少人愿意去。   李琇云索性自己点了庄子里的几十个健壮妇人就要去, 李家惊异于她的果决, 就要拨一些侍从,陪着去。李琇云拒绝了, 只要了瀚良公府的信物。   一路稳稳当当到了潼地,李琇云拜见李知州,李知州见她是瀚良公府的人, 甚至不敢让她拜,她要什么给什么。李琇云便也不客气, 要了一千兵马, 才往潼西去。   李琇云书信问了苏宝珠审问的方法, 苏宝珠说得有些厉害,又有些语焉不详。李琇云琢磨了半晌,琢磨着学到了一些精华——   进潼西后,先开大宴,召潼西所有大户都来参宴。   瀚良公府再如何损了军权,再如何皇后被打击,但毕竟之前实打实拼杀过,在北疆和西域有些实在的影响力。倒也没几个人敢不来——不来的几个直接派兵抓起来。   那些参了宴的人物却也没躲开,酒过三巡,杯盏一摔,兵卒就持刀围住宴席。那一千兵卒未必真愿意上手去抓,李琇云也没强求,指挥几十个健妇把那些人捆起来。   人控制住了,接下来一切好说。李琇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罪过,但潼西百姓哪个不知道潼地收税五成甚至六成?光是这一项,就没有人是可以抵赖的。   李琇云直接按着额外收的税,把各个大户对应的钱财粮食罚没,挨个乡里发过去。并通知他们人已经都抓了,要伸冤报仇的尽快来县乡。   那段时间,不少人奔走相告,说“和苏大人一样的人来潼西了”,再加上一千兵马威慑,叛乱竟也就平了。   李琇云没有系统,没法抽卡,接下来一个冬天,她都打算运用她特殊的打听消息的技巧,待在潼西,把潼西的情况梳理清楚。   李琇云收到了韦家名单后,没废什么功夫,那些人基本都在那批参宴的名单里头。拎出来,抖一抖,洗干净送到盐县去。   想到最近的传言和新打探出来的消息,李琇云提笔又写了封信,一起寄过去。   盐县。   苏宝珠最近其实已经感到安逸。   韦家人基本都抓到了,剩下的小猫三四只,也挂了悬赏,跑不了太远。   潼西有李琇云去,按部就班,没有意外。潼北那边,除了渠县县城里头,其他地方的人都跑光了,只剩叛军在游荡,闯入那些大户的别院,杀点守门老仆纵虐。这种叛军已经无法招抚了,只能收拾收拾去平叛。   刘公公跟着去督军,苏宝珠则是在盐县,总领审讯韦家的事。具体审讯的事由周石负责。   韦家很神奇。其他人家要么文治,要么武功,总归是凭先祖的打拼起家。韦家不,韦家就是靠着和瀚良公李府的姻亲关系,狐假虎威,慢慢起来的。   韦家很喜欢把事情挖深,把事情做绝。   皇后是太子妃的时候苦恼太子纳妾,韦家就悄悄送去医书和毒药,暗示皇后可以杀之。   吏部尚书喜欢一举人家里的桂花树,夸了两句,韦家就使计谋让举人犯了皇上的忌讳,无缘科考,只能卖房子回家乡做富家翁,韦家再买了这小房子送给吏部尚书。   禁卫所副将军想更进一步,韦家就瞅着禁卫所的正将军约人去茶楼吃饭喝酒的时候让□□伪装成茶楼掌柜的女儿过去陪侍,而后告到京衙扫黄。刚好是今年夏天的事,风口浪尖,事情捅到皇上那去,禁卫所的正将军职位就没了。   在潼地,收税七成,对换的是每年检查农户的铁锹、锄头和耕牛,一旦要跑或是不干了,要赔到进牢狱的程度。他底下的佃农习惯后,不愿走,也走不了。   收了这许多税,一半都是成了金银珠宝,送到京城里的文武官员。利益交换,潼地和其他富庶地方越来越多韦家的人。   ——这些证据,可能是因为有皇上要求的缘故,韦家都留着,一部分就放在潼城韦家的地窖里。   韦家也不是白放,真的用这个威胁过曲家,要求继续保持交易。曲家虽然出了个曲修齐,若城郡主府上的,和自己的岳父康王滚做一堆,但曲家还是清贵之家,竟真就被韦家威胁住了。   苏宝珠看着韦家的罪证,都禁不住感慨。屈家的罪更多的是剥削百姓,了结了也就了结了。而韦家的罪,是导火线,如果点燃了,整个朝廷都要炸。   这种情况,该回京,又不该回京,总是该把韦家牵扯的人先摸明白……最好有点兵。兵要从哪里寻摸呢?   苏宝珠思索着看完一撂,起身走走歇息下。   盐县的县丞诚惶诚恐地过来,问她要不要出去逛逛。   现在盐县没有管事的人。因为盐县的县令是韦家的人,也一起被逮了,现在盐县县令的职位还是空着的。   不过在苏宝珠看来,没什么影响,一个县的事务基本都有旧例,县丞和县吏商量着来就行。至少目前是没什么烦到她的。   苏宝珠想了想。一下子也想不出哪里可以逛的,她是逛完了。   冬藏不爱逛,和她出门都只是工作性质。苏宝珠思索了,扭头去问郦明生。   “盐县还有哪里没去过吗?”   郦明生还在洗她丢在桌子上没管的毫笔,听着思索了下,道:“山爬过了,盐湖去过了,韦家院子花园也去过了。其他无甚稀奇,应该是入不了你的眼……没去过的应是只剩盐井了。”   县丞看着这还在洗笔的郦明生,哭笑不得:“盐井哪里是什么好去处?不过是一些百姓在那取水做卤晒干取盐的地方,地方腌臜,盐味又重,除了这些也就是几口井。哪里是您这种贵人去的地方呢?倒不如去盐晒乡,那里现在还在收麦子,一片金灿灿的,可好看了!”   苏宝珠想了想,倒也颇感兴趣。燕朝还没有晒盐法,她以前问过周雯鹊,周雯鹊说苏家已经文武双全,盐是不能碰了,更何况她也只知道“晒”字,研究要派人手,苏家是不好在海边派人的。所以现在还是煮盐。苏宝珠其实也想看看煮盐法是什么样的。   县丞一看苏宝珠的意动样子,就知道这趟得去了。不免用近乎谴责的目光瞥了郦明生一眼。   郦明生无知无觉,把笔搁好,一边收拾桌子上的纸张,一边笑说:“看盐井挺好的,也看看盐县百姓安身立命凭借的是什么东西。”   苏宝珠:“是了,说着那种地方我去不得,但不少百姓每天都要待在那里呢——总该去看一眼,麻烦您安排。”   县丞:“……”   县丞还能说什么呢?赶紧跟过去看看,是哪个幸运儿的盐井供苏大人参观了吧!   苏宝珠明白自己只是出门逛逛,换换心情。也没抱着什么期待,随手单抽张卡,问最近且方便去的盐井在哪。   r卡:[杨家有盐井,距离最近。]   苏宝珠就去了。   盐井其实确实没什么稀奇的,几口井,几个人,工艺她都有些看不懂,只能看懂煮盐那边锅上不断冒起的水蒸气,还有水蒸气上的……   苏宝珠:【这趟来赚了!这是什么!!!】   系统:【嘎?】   苏宝珠:【蒸汽机,蒸汽机啊!】   苏宝珠:【如果盐县真的叛乱,这里被攻破,按他们□□的性子,蒸汽机就要没了!】   苏宝珠:【开始心痛。】   系统:【……】   苏宝珠看着眼前的蒸汽机,杨家款蒸汽机。这款蒸汽机其实还不是瓦特那种类型的蒸汽机,是古早版本的。用煮盐的热气转换成动力,抽取盐井里的水。   其中有些地方设计地很精细,苏宝珠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她只顾着看着感慨。   醒过神后,面对着胆战心惊说着要把这机器送给大人的杨家人,她安抚两句,就要拿纸笔,给周雯鹊写信。   蒸汽机啊!   系统:【感觉宿主又开始兴奋了。】   苏宝珠:【没办法,人穿越到古代,忍不住就会想两件事。一是搞造反,推翻吃人的朝代。二是搞基建,让古代的生活水平好起来。】   系统:【宿主要造反吗?】   苏宝珠:【我没兵,不会带兵,苏家是勋贵,没造反能力也没造反理由。只能往基建伸手这样子。】   系统:【宿主好像也不会基建……】   苏宝珠:【是啊!只能给娘亲写写信,让专业的人来这样子。】   苏宝珠就去写信,写完后交给冬藏让即刻送到驿站去。冬藏领命去了。   苏宝珠又看了盐,确实白花花的,闪耀夺目,望之生津。井苏宝珠就没有凑过去看了,郦明生绕着井看了好几圈。   等冬藏回来的时候,苏宝珠已经准备离开了。   冬藏递来一封信,道:“李六姑娘寄来的。”   苏宝珠接过信一瞧,确实是李琇云写的。   李琇云在信的开头,先是照例问了几个治理上的问题。例如苦主已故,邻居听说苦主的事迹去和大户申辩,但是没有证据,应该如何判断。例如山高路远,一些村落听说有妇女是被拐过去的,但是派军进去后他们就躲到深山里,无从下手,该如何是好。   李琇云又说,按宋文音的方法,第一件事就按大户无罪来判,第二件事,哪个村落因此躲到深山,就把村子里的东西都抄没了,当做他们一直在深山里住好了。她觉得可以再商量一下,问问苏宝珠的意见。   苏宝珠:【……这种事,不急的话就慢慢查。大户也慢慢查,深山里的村,就找到会过去的货郎伪装起来,进去卖货,总有机会。急的话就直接抽卡。但急的时候,又没有卡可以抽,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其实我也不知道。】   系统:【那宿主怎么回?】   苏宝珠用实际行动回答系统:把信的内容和郦明生复述了一下,让郦明生回信。   系统:【……行吧。】   因为苏宝珠当时在皇后的事上查得很清楚,皇后基本上没和李家有事务上的牵扯,她就是在后宫里发疯。这也是李家还有爵位的缘由。所以李琇云和苏宝珠还能交往。   李琇云除了问问题外,也提供了一些小道消息。   据她的小道消息,苏宝珠要回京的事已经基本上是铁板钉钉,就是回京的理由没能定下来。   许多朝臣说着是要以她嫁睿王的理由让她回京,但苏家不同意,只说孩子年龄小,要多留几年。睿王也兴致缺缺。李琇云认为说这个可能性最大,就是睿王态度不明,嫁过去感觉容易吃亏。   还有些小道消息,说是要她入宫为妃。这个李琇云觉得不可能。   最新的小道消息,是要她和韦崇沉做一对。理由居然也能说出几条,其中一条就是苏宝珠在外做外男副手,名声不好了,只能嫁给正监军。李琇云估量着这小道消息纯粹是哪个有心人故意膈应皇上的,但也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可能。   苏宝珠看完后,禁不住笑出声。因为离谱笑出声。   郦明生刚动笔,听着动静抬头看她。苏宝珠便收了笑,好吧,本来也不是多么好笑的东西。   郦明生轻声问道:“苏大人因何发笑?”   苏宝珠想解释,怕自己又笑,索性把信给过去,让郦明生自己看。   郦明生搁下笔,认真一字一句看下来。看到最后一句,他脱口而出:“这不行!”   苏宝珠目光投来,郦明生缓缓吐出一口气,定神说道:“苏大人需早做准备。”   苏宝珠:“什么准备?”   郦明生犹豫片刻,还是抬眸,认真说道:“抗旨的准备。”   苏宝珠可没想到这位好好先生一样的人也能说出“抗旨”二字,不由得笑道:“为何?”   郦明生叹道:“如果说这位大人的小道消息估量正确,那那些朝臣再怎么纠结思索,纠结的也只是大人要嫁给谁,嫁娶本身是既定的。”   盐井的咸味远远传来,发涩发酸。苏宝珠喉头滚动。   郦明生道:“大人不管嫁给谁,丈夫如何通情达理。孝敬公婆,操持宅院,管理后宅妾室,生儿育女……这些事端我之前见着,谁都很难逃脱不做。大人若陷入如此境地,因此禁锢于京城,十分可惜。”   苏宝珠冷笑一声,她心情很差,于是不免挑刺:“是只有我可惜么?”   郦明生呆住,半晌叹道:“都可惜,只是大部分人无知无觉,或是既定难改。只有大人您,潼地战乱还没平复,但就因为韦家的事情,要被召回京城,用婚姻之事限制出京,格外明显罢了。”   郦明生的回答可以拿满分。苏宝珠就不再纠结,只道:“现在潼北已经有大军前去,已经不需要我做什么了。回京就回京吧?”   郦明生摇了摇头,道:“且不说别的……潼北多山,地形崎岖,易守难攻。百姓如果受到欺压,大多会选择躲入深山。但如果真组成叛军,也会十分难以对付。尤将军虽然知道,但之前一直没有他的用武之地,现在用兵如何,实在说不好。”   苏宝珠一惊:“你是说,潼北可能会败?”她接着就说:“那尤将军带兵去潼北的时候,你应该也去的。”   “我并不会带兵打仗,只是空谈,”郦明生轻摇了摇头,“潼北多山珍,徭役繁重。我知道潼北难,但不知怎么破局,去也无用。”   苏宝珠:【好巧,我也不会带兵打仗。】   系统:【所以?】   苏宝珠:【所以我不纠结这个。】   苏宝珠问道:“那你且说,嫁娶之事,该如何破局?”   郦明生想了想,坦率道:“我也不知道,这对我来说太难了。或许可以寻到年龄小的人,托言定亲,婚事筹备个七八年,姑且拖着,但这也是权宜之计,让事情拖到七八年后罢了。”   说完,郦明生蹙眉沉思,竟逐渐有几分苦恼的神色。   苏宝珠笑道:“很不必纠结,谁敢催我,我骂回去。谁身上难道干干净净的不成?帮我写信吧,还有几个人的要写呢。”   郦明生欲言又止,却还是收敛心神,点了点头,接着写回信。   系统:【宿主这是彻底把他薅做秘书用了啊。】   .   五天后,流言没有止息的意思,书信又来了一批。   苏宝珠拆开,一一看去。   李琇云:宝儿最近的信是都找的师爷吗?应对大户和那些偏远村落的方法都挺扎实的,很不错。对了,婚事怎么办,要我推荐个人选先敷衍一下吗?或者干脆就说面首好了,美貌乐师来一批!   周雯鹊:宋文音送来的几个绣娘很不错,纺织机又有改善,现在我有些担心会挤兑了。近日陛下身体不好,性格急躁不少,睿王的流言风大,你爹也不好去宫里问……   为娘的意思,眼下得急着定亲,免得陛下真下旨意要你入宫。如果睿王可以,书信回答。如果睿王不行,宝儿有没有喜欢的?宝儿现在大抵也不需要什么门当户对的,不妨碍宝儿外出就好。我看着,郦家支脉里的一个叫郦明生的就不错,人有能力,又只是支脉,家里不会妨碍你太多。考虑好了,给个回信。   宋文音:听说你要做皇后啦?不错啊!冲!!!   宋徵昕:经查,睿王有两个通房,平日里并不纵情声色,更爱绘画。原先和太子关系不错,太子倒后,他闭门谢客,鲜少出门,画室里的画多了几沓。桃花诗社的姐妹一致认为,宝儿你如果想回京发展,嫁给他其实也不坏。   苏宝灿:四妹妹说你最好和祖父一起到冬日再回京,央我写信来。   周石:尤将军率军前行时,遇到刘公公家里的麦田,为了避免踩踏,尤将军听从刘公公意见,下令绕行,遇伏,队伍溃散,损兵折将,刘公公不知所踪,如今残队已经返回潼州城休整。你正好可以去潼北一趟。   安平公主:一切都好,勿念。   苏宝珠整理完,不由得失笑:【什么建议都有。】   除了李琇云的书信,因为会有些如何管理县城的问题,其中需要一些儒家的理论指导,这一块苏宝珠不熟,要郦明生代写外,其他的书信,苏宝珠都是自己收着,自己回信的。   大体思路如下:潼北兵败,先去潼北,暂时不回来,婚事不急。   除了安平公主的信,她的信只是报平安,不用回。   苏宝珠一一写完,门外却传来了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还有膝盖跪下的声音。   苏宝珠朝外看去,就见佺公公面色阴沉,持杖节尖声道:“传陛下旨意!”   苏宝珠跪下听旨,郦明生呆了片刻,也后知后觉跪下。   “苏二姑娘,在为潼地军监军的时候未能尽职履职,安逸享乐,谋害忠良,致使韦监军重伤,刘太监失踪,潼地军更是溃不成军!着,即刻押至京城候审!”   满室寂静。   佺公公面容冷淡,等着领旨。   郦明生出离愤怒了:“什么安逸享乐,什么谋害忠良!现在你们才是在谋害忠良!”   佺公公阴沉着脸,只盯着苏宝珠:“苏二姑娘,你是想抗旨吗?”   系统:【这什么!】   苏宝珠又一次想笑:【原来我不是因为婚事入京,而是因为候审啊。】   系统:【宿主……】   苏宝珠叩首:“臣,领旨。” 第67章 第六十七篇瓜   佺公公自小就净了身, 在太后娘娘安排下侍奉当时的太子,现在的皇上。可以说,他是陪着皇上长大的。   他从来不因此自傲, 却终究不免有些自矜。皇上对他颇多尊重,予以重任,没有人怀疑,他完完全全, 彻彻底底, 是皇上的人。   但自矜之下,终究又有些空落落的。   先帝荒唐无度,后妃、宫女、道姑、公公、乃至于朝臣, 都有幸过。佺公公以前见过传闻中被幸的那个内侍, 见那内侍也无甚稀奇, 只是倒茶的时候眼波流转, 略有些勾人罢了。   那个倒茶内侍到先帝死时,还是小内侍,听闻先帝死讯, 一头撞死在御前。太后感念他的忠心,于是恩赐, 让他和皇上葬在一个墓里。   佺公公现在是管印章库房的, 已经能听朝政, 茶水这块细枝末节的地方不须他关心。   但皇上先是宠信韦公子,即使韦公子基本不对此发表看法, 但皇上还是不乏与他说明政事。韦公子身体病弱, 发烧反复, 皇上先是多派小刘子去照料, 后来逐渐各项琐事都逐渐信用小刘子, 他的称呼也升级成刘公公。   刘公公一开始只是侍奉磨墨的公公而已,眼下竟因着韦公子,要上青天。   佺公公自认自己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皇上的人,位卑权重,无人能敌。但他冷眼见着刘公公小意侍奉,心里总是不由自主地发散思维。   ……韦公子也就罢了,确实身段天成,容色如玉。他刘公公是什么东西。只是韦公子得势时多阿谀奉承了几句,或许有些小意附和,竟然就隐隐要越过他去?   佺公公之前还能安慰自己,前朝后宫都不乏一些浪蹄子,他们最爱做的,就是使出种种手段吸引陛下注意力。   陛下什么没见过?兴致上来了,陪着演一遭,兴致下去了,这些人也就被陛下抛到脑后了。像是一夕开败的花,凋谢了,碾做泥尘,没几天就不被人记得。   就算刘公公奉命去代表陛下,做个监军,佺公公都能安慰自己,监军是个苦差事,无端出京城吃沙子,算是恩宠么?   可佺公公拿到奏折,要把苏宝珠“押”回京的时候,他听着陛下口谕,心里对自己的安抚终究是要崩解。   谋害忠良,谁是忠良?韦公子和刘公公?   当年皇上继位,位置不稳,藩居西南的烨王悍然叛乱,武元侯领虎符孤身前去,紧急调动西南几千兵马,拦住烨王号称十万的三万大军。后与三军汇合,生擒烨王,皇上才坐稳这皇位。   武元侯打完一场大胜仗后,甚至未有居功,交还虎符,只求携一爱妾在西南游历玩乐,做个太平侯爷。于是皇上给他封了巡抚的官,让他凭官职公费旅游。   江南那时候也有海寇作乱,甚至盐税都出了问题。皇上派了苏承泽去,三年后,江南乱平,盐税也齐齐整整,克扣转少。   稍微了解点几年前的朝野动向,这“谋害忠良”的锅都不能轻易扣到苏家人身上。   而佺公公看着,苏家倒是完全可以扣另外一项罪名,“窥探帝踪”。毕竟皇后的那担子事属实是证据确凿,审问流程完善,没有辩驳余地。也确实太过完美,像银金色一样的无瑕疵的存在。这才更加惹人非议——宫正司的能力就那样,这要怎么审,怎么挖掘证据,才能审出这么清晰、无疑义的结果?   那天罗地网一般的完善证据,可不是只有窥探帝踪才能得?   可为什么,皇上给苏宝珠定下的罪名,却是近乎笑话的“谋害忠良”?真的是被韦公子和刘公公迷了眼么?   想到皇上写罪己诏时的阴沉脸色,佺公公心下不免打了个哆嗦。   皇上怎么可能有错?   皇上贵为天子,灵通天地,承万民之运,受朝野敬拜。错的,只能是韦公子和刘公公两个奸佞。   韦公子就不说了,阴阳乱序,以媚惑主。刘公公呢?曲言奉承韦公子不说,对外又是另一幅嘴脸。贿赂拿到手软,还抠搜,为了自家子孙底下的一点田地收成,要大军绕行,因此受了叛军埋伏,不知所踪。   皇上称呼他们,忠良!一定是他们狐媚惑主!   佺公公心下不免恼火,毕竟他揣度着,自己是完全没机会被陛下称为“忠良”了。不过恼火之余,他也不免有看乐子的心态。   韦公子和刘公公是奸佞,苏宝珠也不可小觑。   佺公公自认自己是不记仇的,但他也还记得,苏姑娘一贯的目中无人。她七八岁的时候气质还不显,但目光已经与寻常贵女不同。   其他贵女见到他时,总是带着一些惧怕和厌恶,因为他是宦官,更因为他是皇上身边的人,比谁都近。而苏宝珠不,苏宝珠很少注意他,已经可以说是漠视。   只有他惯例提醒“苏二小姐慢走,小心宫阶”的时候,苏姑娘才会近乎鲁莽地看进他的眼睛,然后弯起杏眼,微笑道谢。   佺公公那时候就会心底发烫,烫得他发痛。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似乎苏宝珠看的不是佺公公,一个三省六部的大人都得客气颔首的大太监,而是只是看一个平平无奇的人,和看平民百姓没有什么区别。   怎么敢,怎么会有这种目光?   佺公公厌恶这份圣谕,这份圣谕昭示皇上身边多了两个奸臣。但他隐隐又喜欢这份圣谕,因为这份圣谕能让他站在苏宝珠面前。   看着苏宝珠在他面前跪拜圣恩,他心下生出些诡异的快感。   但苏宝珠跪拜后,目光依旧凌凌看向他,并没有些许畏缩和恐惧,相反的,甚至更多锋芒,破冰而出。   佺公公原先只是不喜欢苏宝珠的目光,现在相反的,他开始恐惧。   ……尽管苏宝珠的脸甚至还有些婴儿肥,其实看起来很可爱的面相。   但苏宝珠很快收敛锋芒,转了笑脸,客气问道:“圣上没有说急着现在就走吧?潼北还没平定,我回京不要紧,至少要把潼北的事项先安排了。”   佺公公想卡她一下,看她着急,他也这么做了。他板起连:“很急,必须现在就把姑娘你押进京城。”   苏宝珠点点头,完全没有和他商讨的意思,说:“那你等会儿,我先把人安排了。”就往外走去,完全没有多废话的意思。   佺公公目瞪口呆,随后是想怒斥。苏宝珠怎么敢?对皇上身边的太监不敬!   但佺公公刚想开口,一旁沉默收拾信件的夏菡就笑道:“公公如若不想潼北的叛军堵在必经之路,也卡您一下,就还是让小姐去罢?”   佺公公:“你这是在威胁?”   夏菡屈了屈身,笑道:“只是实话。毕竟有刘公公这前车之鉴,做事都总得留个余地,不是么?”   佺公公:“……”   佺公公后知后觉开始恐慌,他不在京城,只有五十侍卫,死在“叛军”手下,算谁的?   苏姑娘如此不客气,他等回京了,再慢慢磋磨。   现在,且先让她最后潇洒一阵子。   .   苏宝珠完全没想到佺公公有那么多想法。她现在真的,完全想不到那一层。   不过说要处理潼北的事,也只是托词。她只是个副监军,权力随着她的个人魅力而增减。在燕朝,一个被皇上口谕逮入京城的人是没什么魅力的,不躲着走就已经是很对得起她了。   有能力处理潼北吗?没有。   苏宝珠出去,是要安排人收拾好一些证物。   屈家有几大箱和朝臣非正常联系的书信和礼物,韦家有好几大箱。李琇云也友情提供了一箱——她明显扣留了不少,不过苏宝珠也不计较这个,锦上添花,不挑。   看着堆满小个仓库的证物,苏宝珠忧愁地叹了口气。   系统也无语:【这真的是“一些”证物呢。】   苏宝珠:【在纠结这些怎么合理带回去,佺公公不让我带都没什么,他也拦不住,就怕进京城后这些被扣住。】   系统:【就说是宿主的衣服首饰什么的?燕朝嘛,贵女衣服多挺正常的。】   苏宝珠:【不了,来的时候我没带太多,挺明显的……对了,就说是潼地官员送我的礼物好了!完美!】   系统:【完美!】   苏宝珠遣侍女去收拾东西,夏菡陪着佺公公喝茶。大家各自动了起来。周石也自请去收拾东西准备陪她回去。   苏宝珠懒得回去应酬佺公公,就坐在仓库里发呆。   是真的发呆,系统叫她她都不应的那种。   巨大变故之前,似乎都会有片刻的沉寂,眼下似乎就是那一刻。   秋日昏昏,尘星慢拂,远处收拾东西的动静遥遥传来,难分真切。   实感逐渐远去,她坐在足以让朝堂山崩地裂的证物之间,像是坐在刀山中央,被刀锋的暗锐刺到到近乎眩晕。   苏宝珠忽然生出一种冲动,回忆着装着珠宝的箱子,挨个打开。   不少珠宝都是时兴的款式,炸得很亮。挨个打开后,整个屋子都被金银贵气照亮,熠熠生辉。   因为太过贵重,因此显得眼前的景色很震撼,用钱砸出的震撼。   因为这些钱是用潼地百姓的血汗凝练而成,于是震撼里多了些血腥气。   身后传来脚步声,戛然而止。苏宝珠回过头,就见着郦明生怔怔看着,眼里是被金银映亮的光。   他下一刻就垂眸,眼睫遮住眼前的亮色,拱手道:“苏大人。”   苏宝珠醒过神,笑道:“刚好想问你,我要回京城,韦公子要留着看病,宋四要长住英县逗那屈少爷。你要去哪?回京城的话刚好一起回去,或者李六在潼西那也比较缺人手,去她那也行。”   郦明生小声说:“那些财货……看着眼睛疼,能先关上吗?”   “可以啊。”苏宝珠没意见,随手就合上了一个箱子。   郦明生上前,合上了一半的箱子。苏宝珠合了另外一半。合上后整个仓库瞬间黯淡下来,只剩秋日无精打采的阳光。   但郦明生明显松了口气,这才说道:“我想去潼北。”   “行啊……啊?”苏宝珠愣住,又问道,“你怎么去?”   郦明生思索片刻:“就这么去?……赵将军的侍卫分五十个人给我,我路上不会被流寇不明不白杀掉,就够了。我一开始来,也就是为了潼北。”   苏宝珠:“潼北?”   苏宝珠:【好巧,我一开始也就是为了潼北的事……】   系统:【什么事?……等等,宿主该不会是想说,是那个举人重婚的事情吧?这都什么年代的老黄历了!】   “嗯。”郦明生点头道,“郦家与秦平曲家交好,而秦平曲家在潼北也是大户,泰半田地都是姓曲,因此潼地之事,我一直想去看看。”   苏宝珠:【……】   苏宝珠:【好家伙,潼北是被压榨最狠的地方,税收六成,这是曲家的地盘啊?】   苏宝珠:【说真的,我对曲家唯一的印象只有那个和康王搅和的曲修齐了,流放多久了都。】   系统:【曲家有清流之家的美名。】   苏宝珠:【那种魏晋美名,听听就完了。】   系统:【郦家也是清流之家。】   苏宝珠:【好吧,清流之家有一点无可否认,他们的优秀子弟体态会学得好,因此看着丑不了。】   苏宝珠因问道:“你想看什么呢?看完之后想做什么吗?”   郦明生想了想,摇头笑笑:“曲家在潼北肆虐为害,郦家交好多年,终究也免不了交友不善。总该补偿他们的。”   系统:【十五岁有这种志气,不错啊。】   苏宝珠倒是吹毛求疵了一回:“大军打过去的时候怎么没去?”   郦明生不好意思地笑道:“本来是想着平定后再去不迟,毕竟你是打算平定后再去的,我也还要为大人写书信。没成想大军一战而溃。”   苏宝珠:“……”   理由很真实,无法辩驳。   郦明生低了一阵头,又说:“并且,有的话说出来,可能只有你会信——我其实真的希望,能凭我一身才学,让一方百姓和乐太平。”   苏宝珠发觉她也不用说什么了,只用说,“我信。”   郦明生终于露出了他今天最真切的笑容。   他的眼眸映着秋日下她的身形,于是眼眸下镀上了银金色的光。他低声开口,“祝我从潼北回京城后,你还活着。”   苏宝珠笑道:“也祝你能活着从潼北来京城。”   郦明生重重点头:“一定!”   此去一别,不知前路,不知生死。于是到最后,祝福就变成了最简单的三个字,“活下去”。   系统:【……求求你们别立Fg了!】   .   苏宝珠并没让佺公公等太久,她的东西也不多,多的就是那些证物,正常装箱就行。   于是第二天就出发了。   并不是押犯人的那种走法,佺公公也没敢,周石和一百人侍卫队就在一旁盯着呢。就是正常赶路的配制。佺公公甚至没问那些大箱子是什么东西。   一路很和平,就是沿路上有听说消息的百姓远远看着这队人马。有的甚至叩首。   一开始,佺公公还自得了两天,“这一定是百姓瞻仰圣上持节的!”   等到了屈县附近后,情况变得明显了,不少百姓丢给苏宝珠新鲜蔬果和平安符,而见到佺公公时几乎怒目而视,就差丢石头了。   甚至还有人追着苏宝珠哭,说苏宝珠吉人自有天相,不会被一个死太监(原话)害死的!   说话铿锵有力,气得佺公公立刻要求加快行进速度。   佺公公的要求有用,接下来的路途确实安全又无事。   到了京城脚下时,门口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一个陌生的官员冷酷道:“苏二姑娘,陛下口谕,着姑娘您就谋害忠良一事参加三堂会审,”又说,“说是一进京城就要了,姑娘您带回来的东西,也先放大理寺保管。”   那官员说得客气,可几个禁卫已经要摩拳擦掌上来搬东西了。   “放什么放?保管什么保管?”   苏宝珠坐的马车帘子掀开,夏菡探出头,怒骂道。   “第一个箱子就是证明大理寺卿和屈家有勾结的证据,第二个箱子就是证明禁卫长和韦家关系暧昧的证据。把这东西给你们,和让老鼠守香烛有什么区别?证据没了找谁哭去?”   “换个干净的人来接我们家小姐,否则这城门,我家小姐可不敢进去!” 第68章 第六十八片瓜   明明是大白天, 天色却昏沉。灰银色调的云在翻滚,周石身旁侍卫提着的旗子旌旗猎猎。   夏菡喊的那一嗓子,却压过了一切的风声和嘈杂声, 清晰地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   系统:【这开嗓好绝!可以去音乐大会场当主唱的水平!】   那位官员一下子僵住, 半晌才斥责说:“你们是想抗旨做逆臣吗!”   夏菡冷笑道:“抗旨?抗什么旨,什么抗旨?你的话难道就是旨意了?三堂会审, 难道必须要你这个收了潼州礼的人来带小姐进去?!   “且不说苏家堂堂开国四王八公, 现在苏家父子在朝,忠正自持,并没有你开口臧否的余地,光是我家小姐禀圣上旨意,前去潼地为三军监军, 功名赫赫, 连克两城, 就没你置喙余地!眼下小姐受奸人所害, 陛下受其蒙蔽, 误以为小姐谋害忠良,小姐此番回京就为辩白。你如此逼迫,难道是要加入奸人之列吗!”   那个官员还想怒斥什么,“你你你”了半晌, 什么都说不出来。苏宝珠的侍女语气太凛然, 他一个大理寺的小官,可连“奸人”都不够格去做。   文的不行就武的, 那位官员使眼神给禁卫, 让禁卫们强抢。   十来个禁卫, 都有皇职在身, 苏家的侍卫就算打得过, 又哪里会敢阻拦?   可禁卫上前还没两步,周石手一挥,前排的侍卫“唰”的一声,刀就亮了出来,闪烁着寒光,让人禁不住联想,这把刀杀人一定很快。   苏宝珠在轿子里给夏菡倒了杯润喉茶,也不掀轿子,清清喉咙就笑道:“本小姐无辜受冤,正要带着证据面见陛下,洗清冤屈。各位,也不想本小姐这谋害忠良的罪名落实吧?”   大理寺的那个官员还没听懂,就要说“陛下下旨,何来冤屈”,可禁卫们的脚步都缩了。   他们确实不是皇上派来堵在城门口的,杀了他们,甚至不算是什么“害忠良”,甚至真的查下去,他们反而会遭受更大的灾殃。   但上头的命令就是要他们堵在门口,最好把苏二小姐人连货物一起拉走。据说那批货物里有不得了的东西……当然,具体是什么不得了的,不知道。   他们现在只是隐隐有预感,自己拦又拦不住,走也不敢走,苏二小姐仅仅是两句话,就让他们进退维谷。   “我派人去禀报长官,你们先撑一会儿。”官员小声道。   禁卫暗地里骂娘。他们原以为一介小姐的侍卫都会是软脚虾,却忘了这支侍卫是被拉去潼地拉练过的,看这些侍卫的眼神,甚至真的可能会把他们杀了。这要怎么撑?   不过这一番热闹下来,城门的人渐渐聚得多了。看热闹的,被堵住路走不得的,还有特地来迎苏宝珠的,类别五花八门。   门口甚至还有要流放出京的,被堵着出不去,监役还好,被扣着锁链的几个人却面带焦急,近乎崩溃。   苏宝珠没有命令强闯,强闯城门也不好,进城门后反而会成为瓮中之鳖。不如先在城门耗着——实在耗不过,跑路都方便些。   耗着也是耗着,她听着动静,让夏菡去看一眼。   ——门口那大理寺的令丞和禁卫还不值得她掀开轿帘。   夏菡出轿子看了几眼,回来后说:“那流放的几个人,瞧着像是北定王府里的奴仆,二房三房的都有,倒是不知道做了什么。”   系统:【……我好像有点印象。】   苏宝珠:【我还算记忆深刻。】   苏宝珠记得,她刚出京城没多久,宋徵昕就递了信过来。自从苏宝珠陪着她把她那个和表弟搅在一起的未婚夫处理掉之后,宋徵昕和她的关系就愈发亲密,几乎不隐瞒什么,也不歪曲什么什么。   她递信,说的是苏宝珠的事,她刚出京城没多久,就有人散布谣言,说女子哪里有做监军的,说她其实不是去做监军,而是去做军妓。其中牵连附会,造谣编撰,听着能让人当场给自己灌下三斤天麻水——天麻水治血液上涌导致的头疼。   宋徵昕没有在信里写谣言具体怎么描述的,而是具体说是如何处理的。她和其他姐妹一起去查,没两天就查出来谣言来自北定王府的二房和三房的仆从。   仆从好抓,王府里的主子有点难度,王府里主子背后的怂恿人更有难度。现在宋徵昕和她现任未婚夫(北定王长孙)在清理北定王府内部,顺带先按“诬告反坐”“仆告良罪加一等”的判案法让这几个仆从先流放去。逼北定王府里的二房和三房说出幕后指使。   苏宝珠回来的日子说来真的巧,刚好撞上这几个被指使的喽啰被流放的日子。   宋徵昕在未婚夫有事后迅速成长了起来,苏宝珠出京城这两个月,宋徵昕又是查谣言脉络,又是把宋文音塞去英县做县令。她没有说,但是还能从其他诗社成员的信里猜出来的是,她还得和自己母亲周旋——宋太太巴不得她关在宋府里等出嫁那天再开封。   苏宝珠:【也不知道她查得怎么样了,她太难了。】   系统:【宿主不想抽卡看看吗答案吗?】   苏宝珠:【基本上和那堆证物里的名单一样,就那些人,没必要抽。】   系统:【背后会有皇上的示意吗?宿主刚出京城……这个时间节点卡得太好了。】   苏宝珠:【我不知道啊,不过应该没有。不至于,虽然发生了他也不会在意就是了。】   系统:【顺水推舟?】   苏宝珠:【嗯哼。】   这种事苏宝珠就没和夏菡说,免得凭空让她们担心。苏宝珠只又推了夏菡一杯润喉茶。夏菡说话气息足但是不爱说话,刚才那一嗓子其实挺难为她。   她们悠哉喝了两口茶,等到监役努力在混乱中挤出人群,带着那几个仆从踏上流放之路。城门才又传出动静。   “本官为户部侍郎马圆德,听说苏家姑娘要干净人接待才敢入城门。特地来把苏姑娘拎去三堂会审,并看看,苏家姑娘是何等大的口气,来判定其他人是不是干净人!”   马圆德人如其名,肚子鼓起,像是一个大圆。面庞也因为圆润而撑开皱纹,显得皮肤细腻。他一开口,户部侍郎的身份一出,又显得威严甚重。苏承泽也是侍郎,刑部侍郎。   夏菡见着,帘子立刻摔上,忍着不立刻骂出声。   苏宝珠也摇头:“好歹换一个部的呢,工部和刑部都行,礼部也勉强可以,偏偏派了个户部的来。”   夏菡听着只是摇头,苏宝珠看着夏菡,笑道:“你想骂什么就去骂,过了这儿街就没这个店,想骂要趁早。”   夏菡犹豫了下,点头。苏宝珠清点证物的时候人手不足,夏菡很是一起处理了一部分。其中就有包括户部的,甚至可以说,很多都是户部的——   土地兼并、人口流失、暗自加税,在潼地送礼的情况下,这些都有户部的人帮忙遮掩,让数据平抑。   另外,户部每年都帮潼地申请各种受灾补贴,八二分成,户部的官员吃得是比马圆德的肚子还大。   马圆德不是直接经手和撑腰的,撑腰的是另外一个户部侍郎。但马圆德这么理直气壮,说自己坦坦荡荡,也属实让夏菡震撼,震撼且愤怒。   夏菡:“潼州的父母官每年送户部万两银子,有千儿八百的进了你的口袋,你这敢说自己是干净人?”   马圆德眼皮儿都不眨,甚至因此自得,笑道:“千儿八百的,你也知道只是千儿八百。小姑娘娃娃的,不知道官场难混,礼物不收,人家还疑心你是不是有意要针对他呢!一点人情都不讲,也只有你这种还没出阁的姑娘,才敢这么不知羞地说出口!”   系统:【这话也太重了,什么不知羞,未出阁……但凡是个真的普通小姑娘,能把人说哭的吧?不对,夏菡今年几岁来着?】   苏宝珠:【比我大一岁,过年十四。】   系统:【……!!】   夏菡还在帘子外头,看不清她的神情。   城门喧嚣,不少人都在看,甚至有百姓开始各执一词。声音隐隐透过帘子传来。   “别说,清倔孤直的人在哪都混不开,还是圆融的能活得好——除非能混成冯家那样,让皇上记住。”   “冯家算什么孤直?那冯家的女郎,心已经完全偏到苏二姑娘那了吧?”   “是了吧,真的秉公执法的,大部分都很难混,我看着隔壁家的那个二郎,二十年前做的是个小吏,现在了,还是个硬邦邦臭石头一样的小吏。”   “哼,说着孤直混不下去,但哪天求告无门的时候,谁又不是巴不得自己能遇到这样的人?拿个印鉴都要被吃拿卡要,就高兴了?”   “不送礼,人为什么甘心帮你做这个?瞧着你年龄也不小了,脑子忒不灵光。都不说别的,千儿八百算什么?”   可能是因为侍卫们的手上还拿着刀,离得近的都没敢就着“未出阁”的身份说三道四。这些话语已经够嘈杂了。嘈杂到夏菡咬牙开口。   “潼西人忙逃乱,潼南哀嚎遍地,潼北千里无鸡鸣,这等把一地管成炼狱的潼州官僚,你说不好针对!   “潼地去年送你的礼,价值达到一个庄子一年的收成,整个潼州一年税收的十之有一!你说就这千儿八百!   “你上不能匡扶圣上,下不能造福百姓,终日饱食,蝇营狗苟,持禄养身,尸位素餐,有如枯木朽株,腐败不堪,铜臭熏天,令人作呕。还敢在这恬不知耻,狺狺狂吠,沽名钓誉,自诩清流!”   马圆德瞪大了眼:“你……”   夏菡一句未停:“下地府后你的马家先祖会怒骂你败坏门楣,现在更是不配见我家小姐。不如速速滚回户部,让你的同类都尽早自缚受审,不会须臾就羞下黄泉!”   夏菡一番话铿锵有力,一气呵成。马圆德一瞬间气都上不来,张口结舌,好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   围观的那群人原先还有争论,听着夏菡的这番话,不免齐了心,大声喝彩。   “说得好!”   “是了,怕惹事就别当这侍郎,在这个位置上就得做事!”   “呸,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才能惹得这一场骂!”   系统也大夸:【好骂!】   夏菡深呼吸一口气,没有应答,舒缓自己因紧张而加快的心跳和呼吸。   苏宝珠问她要不要再喝一口茶,夏菡方才说的话已经够她之前一整天说话的量了。然而夏菡小声说了句不用。   “奴婢要看着他狼狈离开,”夏菡低声说道,气息犹然不稳,“奴婢侥幸是家生子出身,但多少人是因为灾荒颠沛流离出来的呢?但凡有些心肺,就说不出他这种话来。”   马圆德也确实狼狈离开。昌明街的人其他的东西不多,烂菜叶还是不少。人群中开始有人扔菜叶子,又有人呼和着说自己认识御史台的谁谁谁,现在就要派人去查他。   前者有大理寺官员带来的禁卫帮忙挡着,但后者的话着实把马圆德吓一大跳,他再留不住,狼狈跑远了。   ——跑到城门口的时候,还差点撞到来人。   “苏……苏大人!”马圆德看见来人,被肥肉挤到只剩一条缝的眼睛霎时一亮,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也不理会苏承泽实际上和他是平级了,更选择性遗忘了苏承泽出了名的宠女儿,逮着他就开始抱怨。   “苏大人啊!你看看你家二姑娘,纵容一个婢女在这骂我!你来得正好,赶紧管管!”   苏承泽是听到消息就匆忙赶来的,衣衫整洁,只是腰间玉佩和香囊的线已经缠在了一起。他被马圆德拽住的时候他还有些诧异,听完后定了定神,才蹙眉问道:“婢女?她怎么骂你了?”   马圆德一瞬间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下一刻才遮掩道:“说的很难听的话,我都不能复述!脏人耳朵!”   “噢,”苏承泽舒展了眉眼,扯开袖子,温和道,“二姑娘的婢女不会说这种话,她说的大抵是实话,还请马大人有则改之。”   马圆德不可置信地听着,就见着苏承泽不再理会他,带着两个侍从堂而皇之地穿过提刀而立的侍从。   不仅如此,又有一行人也穿过人群,往苏宝珠那走去身后,这行人为首的虽然是女子,但跟的人居然也是禁卫。惹得周石差点拔刀。   “不必,”苏宝珠掀开轿帘,踏矮凳走下轿子。   她先是唤了苏承泽一声“爹”,而后看着带着禁卫的人,笑道:“公主殿下。”   周石拿着刀的手一顿。身后跟着禁卫的公主装束简雅矜贵,面容很难用漂亮形容,更多的是气质大方,温和不惊。   ……虽然是很温和的样子,但发怒起来,应该会更可怕吧?   苏宝珠却已然戏谑笑问:“公主在这等多久了?”   安平公主也笑:“一会儿了,听你侍女说着听忘了,那个户部侍郎像丧家之犬跑走了,才想起本宫该来迎你。你侍女说得很好。”说着,安平公主才朝苏承泽点头:“苏大人,来接她回去?”   “殿下,”苏承泽一躬身,就道,“承蒙公主殿下厚爱,臣是要接她回苏府。”   安平公主就道:“回去吧,先休息休息,其他的事休息好了再说。”   刚才也有行礼拜见公主却完全被遗忘的佺公公:“……咳咳。”   佺公公竭力做出冷漠的表情,提醒道:“此番押苏二姑娘进京是为候审,当送入大理寺的狱里,并没有回府休憩的说法。”   安平公主直接没理他,对苏宝珠道:“你这么多箱东西怎么说,放苏府,还是放我这里?”   苏承泽的眉心一跳,如今的安平公主可不是从前,就要开口提醒。苏宝珠却已经毫不客气道:“说真的,放苏府我还怕哪天要报失窃罪呢,放公主这就挺好。”   安平公主笑道:“好!”   佺公公:“咳!”   苏宝珠道:“回头立个字据,如果放公主这里,这些东西还能没掉,那就得劳烦公主殿下去把这里头的人都抄家,把证据找回来了。”   苏承泽好奇问:“多少人?”   苏宝珠思索了下:“一百多人?“   苏承泽:“???”   按燕朝官职,一个部有品级能上大朝的官也就四五十人,这就一百多人?!   安平公主眼皮子都不眨:“好,现在就立字据。立完字据你就回去休息先。”   佺公公:“咳咳咳!”   依旧没人理佺公公,安平公主进了轿子,刷刷刷就写了一行字,还摁了朱砂印做据,递给苏宝珠。   苏宝珠神态自若地放自己贴身香囊里。   佺公公深呼吸,深呼吸,竭力冷静。   ——冷静不下来!该去找皇上告状了!   目睹这一切的苏承泽:……   苏承泽:二女儿这事搞的,可比之前大女儿想嫁太子的事大多了。还是赶紧收拾收拾,和爹说一声,做好跑路西南的准备吧。 第69章 第六十九片瓜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混着水的雪, 远处的万胜山顶覆了一层薄薄的银白,像是带了一顶白纸帽。   佺公公想到这的时候,心下咯噔一下, 连忙低下头,进得殿内。幸好皇上并没有理会他, 只专注地看着一张纸。   那张纸不同寻常, 洒金影花纸,御用。每年的数量都有额定, 皇上也只赏了寥寥数人而已。   这张纸有什么特异的地方?谁送来的?写了什么?   佺公公心下有猜测, 不过没等他往深处想, 皇上就收起了这张纸,垂询:“什么事?”   佺公公连忙回神, 详细地把他押苏二姑娘到城门口的事一一说明。也切实地把一行人都无视他的事狠狠地告了一状。   “……他们眼中竟没奴婢了!”   皇上听着却不在意, 眼中有的只是浓浓的倦怠, 他低声道:“朕下口谕时,只说要押入京城待审。是该押入大理寺没错, 可你也听见了,连大理寺卿!都和潼地的人有勾连。”   佺公公一时低头无言。   皇上原本还心平气和, 这番想着又生出些恼火:“潼地多年乱象,朕恼怒苏二, 也是因为她打草惊蛇,坏了朕的大计!还贸然行事, 因此伤了小沉。她若去大理寺也就去了, 她既然知道大理寺去不得,那就让她在苏府呆着——也不必出来了!”   佺公公在一旁无言。他可冷眼见着, 四年前起, 皇上身边多了韦崇沉这个佞臣, 他那时候一副鹌鹑似的小模样,引得皇上渐渐信任韦家,让韦家派人去潼地待着,扶持韦家,以图安定潼地。   韦家行事有些阳奉阴违的意思,但皇上相信,他也只能安慰自己,可能韦家在潼地艰难,不得不违。   眼下韦家违背之事被苏二姑娘直接翻出来,再无立足可能,韦家一倒,潼地一乱,又因此伤了韦公子,也不怪皇上恼火。   皇上怒完,一旁的内侍给他递了一杯清药。皇上一气喝了,这才有些平心静气的样子,又叹道:“韦家蓄意挑起叛乱,借乱杀了当地大户。这也就罢了,朕心里有数,非常地方,要用非常方法。但,杀良冒功,隐匿证据,要杀苏二,还要杀小沉……你说,这是真的吗?”   佺公公并不敢搭话,他知道的也只是刘公公回报的消息:因为有人想刺杀苏二姑娘,被韦崇沉察觉,韦崇沉因此受伤。其他一概不知。   现在听皇上的意思……刘公公的话里头,可瞒了不少东西。   佺公公只是低头而已,他知道,皇上这时候其实倾向于是自言自语。但他很快听到了一个声音青涩的回答——   “大抵是真的,韦公子身为苦主,写信为苏姑娘求情。他的话还不真,还有谁的话能是真的呢?”   佺公公惊异地几乎想抬头了。但常年伴驾的保命意识让他生生刹住自己的冲动。   记忆复苏。他想起来了,自己的徒弟之前写信提到过,柳妃给皇帝荐了一个端茶内侍,换得柳家继续与龙城军做贸易的资格。据说,这个端茶内侍……形似韦公子,更加柔顺婉约,夜夜伴驾。   佺公公几乎要落泪了。陛下四年前纳了韦公子,已然是错,因着韦公子对素爱钱财的刘公公青眼有加,更加是错。到眼下,柳妃这一举荐,错上加错!   缘何陛下身边多奸佞!   “也罢,”皇上已然疲乏开口,“朕思绪纷纷,他们各执一词,也实在难以辨明。只是,水至清则无鱼,且不说潼地之事,韦家四年都难查明,苏二如何能在两个月内理清?更别说按苏二的性子,怕是整个朝廷都要被她掀了。她还是在府里休息将养为好。小佺——”   佺公公俯身:“奴婢在。”   皇上道:“你即刻拟旨……算了,传朕口谕吧。让苏二留在府里,无诏不得外出,她带来的那些东西,都交由朕这里,由朕处置。”   佺公公听完后,跪地领口谕,见皇上没别的吩咐,就出去了。   在殿门口,还能听见皇上轻叹道:“为何男子十八方可嫁娶?”   那青涩的声音微颤道:“奴不知,奴年方二七。”   皇上哂笑一声:“因为男子晚成,十八时候,方兴慕艾——小沉说她能把潼地的事理清楚,她能做到。他的信心倒是比苏侍郎还足。苏侍郎前段时间可一直说要回西南去……”   佺公公不敢听了,连忙下殿阶,坐马车去宣旨意去了。   一路上,佺公公总是感觉有些心神不宁。却不知来由。   是担心苏宝珠可能会抗旨吗?他说不好。   他急匆匆到了苏府后,要苏二姑娘来领口谕,可苏家出来迎的人是周太太,她笑意温方,还要请他进去喝茶和吃点心。他推拒了,问苏宝珠人在哪。   周太太抱怨了好几句孩子人瘦了高了,才说,她也不知道,要召门房问问。   佺公公差点没绷住脸上神情。   幸亏门房来得快,很快说明白,苏二小姐是去了大理寺应三堂会审。佺公公就急匆匆去了。   ——他意识到自己担心什么了。   就苏二这个效率,他晚了一步,说不定苏二已经把整个朝廷上收了潼州礼的官员名单发得满天飞了!   佺公公急忙命马车开快点,紧赶慢赶地到大理寺,幸亏苏府离大理寺也不远,一刻钟也就到了。   进得大理寺内,三堂会审的大厅中,佺公公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御史大夫、刑部侍郎(因为亲属回避所以在厅上的是另一个刑部侍郎)都坐在厅中央的侧位上,悠哉喝茶。   主位坐着安平公主。苏宝珠坐在厅中央偏下的位置,手上拿着一张单子,位置旁还有个红脸小主簿给她倒茶,哪里有被审问的样子?   不仅如此,台下已经跪着三个人了,为首的就是大理寺卿,正涕泪横流地开口,“臣与殿下好赖有一个案子的交情,还请殿下看在臣换衣相迎的份上,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佺公公看着都窒息了。三堂会审有这样审的吗!该审的坐在台上,而被审的变成了大理寺的人!   安平公主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会。御史大夫笑呵呵说:“可苏姑娘手上整个大理寺的名单都有了,泰半都有收潼州的钱,帮忙做这个做那个的。你还有什么用呢?”   大理寺泰半的人都被逮的话,那不就停摆了!还用什么用!   苏宝珠已经要开始喊第四个人的名字了,佺公公不再犹豫(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连忙进厅,高声宣布:“皇上口谕!”   一群人连忙呼啦啦跪下了,佺公公按礼往旁侧了侧,才正回身子,宣道:“着,令苏二姑娘回府,无诏不得外出。苏二姑娘所带的潼州证物,即刻送入宫中,由陛下决裁,不必再经苏二姑娘之手。”   大理寺卿听完后,当即瘫软在地,又哭又笑。   其他人愣了半晌,纷纷起身,有些面面相觑。   苏宝珠站起了声,一瞬间的表情很微妙,想笑又想无语的样子,也不说接旨,只说:“行啊,只要潼州事能顺利解决,臣女没意见。”   佺公公想发怒,说苏宝珠领旨的礼节不对。但一旁刑部侍郎的目光有些幽深,安平公主的脸色也不好。   口谕不拟旨,不过鸾凤二台,其实效力确实没那么大。尤其是这种涉及朝廷的大事……佺公公一下子也不敢纠结这细节,只和苏宝珠侧身道:“请吧。”   苏宝珠笑了笑,没多说,把名单也塞佺公公怀里,潇洒就出门去坐轿子了。   佺公公见着任务能顺利完成,至少苏宝珠的侍卫不会拔刀对他,不管如何,终究是松了一口气。   好歹是按陛下心意走了。   十天后,他才明白苏宝珠的笑是什么意思。   ——储物的安勤宫突起大火,证物全部被烧,只留下无法辨明的焦块。   皇上大怒,下令彻查。   现场只有一个原先侍奉李废后的小内侍,尸体已经烧得只剩下没烧干净的令牌。   宫正司和大理寺初步判断,此番是李家为了灭杀潼西李家作恶的证据,让从前侍奉的太监烧起了这把火。   佺公公听到一个宫正司的的新司正和人暗地里磨牙:“这结果,我自己都不信!” 第70章 第七十片瓜   一场小雪之后, 纵然天色还是晴天,温度却不由分说地降了下来。   祥妃呵了一口气,眼见着气息化作白雾, 四散消失。   她站在太和园的假山上,不远处有梅花欲绽,她却只遥遥看着那处已经烧得只剩黑炭的安勤宫。   这场火烧得如此猛烈, 什么都没留下来。甚至连人都死得一干二净。   安勤宫也有几个守门的宫人,不远处的安永宫, 甚至还塞了几个位分不高不低的太妃。那些太妃也被殃及了,太医这些日子常常过去替她们诊脉, 药方开的都是一样的, 肺经受损。   这事说来有些悚然。安勤宫处于前后宫的交界处, 地位暧昧,但不论是前还是后,都在皇城之内, 手能伸到安勤宫,焉知不能伸到更深的地方……?   祥妃忽然脑袋一懵,连忙就问道:“孩儿现在如何了?”   侍奉她的宫婢又是无奈又是叹息,娘娘今天问了好几遍了, 但还是耐心说道:“他无事,还在读书呢。有伴读和内侍陪着, 都是娘娘见了几年的老人,再放心不过了。”   祥妃松一口气。就道:“也不是本宫多心,只是李废后在时, 后宫全凭她说了算, 她爱用些歪邪之道, 但也小心谨慎, 不会做这等张狂之事。眼下废后没了,大家的心也都乱了。”   宫婢笑道:“娘娘有着二皇子,二皇子又顽劣地很,对那位子是再没兴趣的,等下一个登基了,他就是个睿王那吃穿不愁的命,还用担心什么呢?”   祥妃的面上却多了些惶惶:“是啊,本宫……也只有二皇子了。”   祥妃接着的话就不敢对宫婢说了。   皇后的事查出来,她才知道,自己做的一些事,串联起来,竟全是协助皇后谋害皇嗣与后妃的。这般可怖,皇上却先是要轻轻放过皇后,后要轻轻放过所有人。   太子死后,她的孩子就居长,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恨不得跪着求皇上把她罚了,罚了好啊,她有罪,孩子的母妃有污点,再无缘皇位,就没人盯着她们了。   可皇上总是宽容仁爱,言说此事不是她能决断的,让她哭都没处去哭。她想咬着牙惹怒圣颜,可前朝之事频频,又是潼地叛乱,又是秋收。今年丰收,但税赋还是少了些,原因查了半天还没查出所以然。   柳妃同样也在皇后的事有掺和的,她卖了她的哥哥,和皇后合作要商路,这实在惹人不齿。然而皇上不在乎,因为柳妃又送了一个容貌姣好的内侍。   祥妃……她甚至不敢说自己一点想法都没有。现在皇上没心思理会这些,那是不是说,她能装作无事发生?二皇子也不会因此被影响?   只是,手能伸到安勤宫的,到底是谁呢?   祥妃禁不住想到苏二姑娘。会是她吗?她能把皇后的事查得那么清楚,是不是苏家在后宫早有人脉?   上一次就散布皇后的事,使得御颜受损,百官上折,皇上被迫下了罪己诏。这一次,是不是也是她搞的鬼,为了维护百官?   不对,查出这些的也是她……   但苏宝珠把这些证物烧掉,也很合理,这带着一种嘲讽的感觉——证物放你那,你管不好,甚至保存不了。还不如归我管呢。   毕竟皇上因为皇后的事也疑心苏宝珠,总是想给她下马威,先是监军后是押回京,刘公公的失踪也火上加油。   ……说来,刘公公的失踪,是不是也有隐情?   祥妃只觉得一股寒意直击天灵盖,伴随着一阵冷风,让她禁不住摇摇欲坠了。她深呼吸一口气,再不敢看这安勤宫,急急忙忙要回宫去。   如果苏宝珠的手真的能伸进后宫,她的目的是什么?   不,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她都不能再揣测了。知道的越多越危险,她只要保住她的二皇子就够了,其他的,她都不必关心。   毕竟,她从七年前怀着二皇子屡遇险情,却求告无门的时候,她就知道,皇上是她无法依仗的。   祥妃当天就闭了门户,只凭借最后的良心,给贵妃递了信——   小心苏二姑娘,她背后的势力,不是您和安平公主能安稳交好的!   .   苏宝珠如果能有机会和祥妃心平气和地聊几句,她一定会挨个字挨个句地把祥妃所有的想法都驳倒。   最离谱的是她把证物烧掉的想法,她,如果能派人入宫把证物烧了,那她为什么不直接挟天子以令诸侯,还搁苏府里带着周石一起吃烤羊肉?   ——啊,不过烤羊肉是真的好吃。   潼地近西域。于是冬藏悄无声息地购了一些辛辣调料,原本是价比黄金的,不过因为一些幸存的无辜大户人家想换些实在的东西过活,调料华而不实,他们大甩卖,于是价格居然也还好。   拿调料和着香油和酱腌羊肉,接着摆起来考,羊肉香而不膻,嫩而不生,炭火逼出油脂刺啦啦地响,香味几乎能飘到隔壁宋府去了。   吃了两口肉后再喝泡好的菊花茶解腻,浑身暖融融的,下一口羊肉又是最鲜香的感觉。   无忧无虑的神仙生活,也不过如此吧?   苏宝珠其实对皇上把证物拿走的想法甚至是比较欢迎的。毕竟这里是燕朝,短时间内也看不出能跑步进入现代化社会的苗头,皇上的话还是权威。   皇上看完那些证物,只要有心,就能直接下命令,该抓的抓,该免的免,该砍头的砍头,该流放的流放。这流程可快多了。   如果是她自己撸袖子上,基本上还是要走舆论倒逼的路线。皇后那一次用过,最后百官逼皇上写罪己诏,效果很好。但这种方法不能多用,舆论这种东西,谁都不要有自己能操控的自信。   当然,如果皇上连处置这些人的能力都没有,那权力肯定会下放,不会再今天口谕明天口谕的折腾人。   ——所以她听到佺公公传的陛下口谕后,忍着没笑得太明显。   结果周雯鹊说她年龄大怕上火,小心地吃了一小口烤羊肉,就只喝着温开水,缓过香辣感后,轻声说道:“皇城失火,那些证物都没了。”   苏宝珠:……   苏宝珠不知道自己的娘亲吃一口烤羊肉会不会上火,她听着是要上火了。   苏宝珠:【好吧,虽然我早有预料,甚至潼州的那些料还不齐,迟早是要把整个朝廷翻一遍挖淤泥的。但是皇上废成这个程度,还真的是……让人牙龈疼。】   系统:【这大概就是德不配位的悲哀吧。】   周雯鹊等苏宝珠缓过神了,又小声问道:“你那,还有证物吗?”   苏宝珠恨恨地又咬了一口肉:“没有!那些证物都是独一份的,孩儿也不可能捏造一份不是?”   周雯鹊叹了一口气,坐了半晌,才忽然又问出一个问题:“……你交给陛下的,都是真的?”   苏宝珠哭笑不得:“这难道还交假的不成?正常情况就是皇上翻了证据,知道了都有谁牵扯其中。之后要么轻轻放过要么依律处罚,再要么从重处罚。正常是要定罪阶段来掰扯。谁能想得到宫里都能失火呢?”   “也是……”周雯鹊想到后宫如今不靠谱的样子,不由得摇摇头,“皇后在的时候,也没觉得她有多好,她甚至还下手害了那么多人。可皇后没了,才知道她好歹把后宫管得滴水不漏,旁人不能及。”   系统:【咦,现在协理六宫的人是谁?】   苏宝珠也问这个问题——说真的她不怎么关注后宫——于是周雯鹊回忆了一下。   “贵妃只要高卧,安平公主毕竟差了辈分,管后宫也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祥妃之前和李废后走得近,就算事出有因,但终究尴尬,她也一力推拒。柳妃好一些,然而她查皇后事的时候大索六宫,惹了非议。眼下是柳妃协理,太后点头。”   苏宝珠听着就摇头:“也就太后娘娘的娘家人有在户部任职,其他几个,甚至连利害关系都没有。就算是太后娘娘,也没有掺和这事的必要。”   “是谁做的其实都不要紧,”周雯鹊又喝了口温白水,烤羊肉的味道太霸道,“他们的目的左不过是要这起案子查不出来,然后推出几个替罪羊给皇上一个台阶——李家就是现成的替罪羊。”   苏宝珠抽搐了下嘴角。李琇云比她狠多了,该杀的杀,该罚的罚,空的位置塞些年轻秀才和有才学的姑娘上去,一套班子自然而然就形成了。现在要查潼西李家的罪,能查什么罪?人都关起来处罚了,还用得着“遮掩”?   “李家估计当不了替罪羊。”苏宝珠把李琇云做出的事大致一说。   周雯鹊听了后,又沉默无语了片刻,哭笑不得道:“罢了,这事怕是无法善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系统:【是啊,宿主这下要怎么办?是要抽卡吗?】   苏宝珠潇洒地一摊手:“我也不知道,不如吃烤肉。”   周雯鹊:“……”   系统:【……】   系统:【不是吧,宿主没有后手?】   苏宝珠:【是啊,接着没我事了。】   系统:【我怎么不太信呢,宿主真的不用抽卡吗?】   苏宝珠:【证据确实没有了,只剩下名单。】   苏宝珠:【确实没我事了,因为名单我有,安平公主有,皇上那也有。】   苏宝珠:【现在是燕朝,不是现代,不是法治社会,没有疑罪从无。按我之前和安平公主说的,证据没了怎么办?抄家重新拿一份就行。】   系统:【……啊?】   苏宝珠:【或者我去卉州溜达一圈,再提溜一堆证物回来。燕朝六十一州郡,他们能烧那么多次吗?】   苏宝珠:【说白了,其实这批证物被烧了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除了证明皇上是一个不好看的花瓶,引得那些和潼州勾结的官员露出马脚外,在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变化。】   系统:【他们大概也想不到宿主有六十一个州都提溜一遍的能力。】   苏宝珠:【其实都有的,每一次王朝更替,开国的皇帝和将领带兵踏过每一片土地的时候,这一块土地就相当于是被重新犁了一次。只要有这种行动力。】   苏宝珠:【他们其实只是一种奇怪的心态……嗯,类比一下,就是玩游戏玩到父母下班,紧急给电脑主机吹电风扇降温,但实际上父母只要检查一下作业就能发现这孩子之前肯定玩去了。】   系统:【那宿主现在打算做什么?去检查作业吗?】   苏宝珠:【……我不是说过了,烤羊肉啊!是羊肉不好吃,还是菊花茶不好喝?】   系统冷漠:【我不知道,我吃不到。】   苏宝珠:【没事,我用一盒烤羊肉换了一盘瓜,等会儿一起吃。】   系统:【好耶!】   .   苏宝珠不能出府,但苏家的其他人不受限制。因此苏宝珠前脚烤的羊肉,后脚就到了安平公主身边侍女的手上。   安平公主听到动静回过头,一听侍女介绍,面上不免露出无奈表情,又笑道:“宫里失火,大家都焦头烂额的,她倒是悠闲。”   侍女道:“苏小姐被关着没事,也只能烤这些吃食玩。”   安平公主叹笑,父皇病后,做事确实愈发没章法了,被凤台连着驳回三道旨意后,就爱发口谕,让苏宝珠关在苏府里,这算什么呢?   ……父皇的口谕什么时候会也失去效力呢?   见着侍女还在抱着那盒辛香浓郁的烤羊肉,安平公主无奈道:“回头热了再吃罢,现在本宫这还要写旨意,写完后还要去大理寺一趟。”   侍女应了声是,抱着盒子下去了。   安平公主凝神静心,就在明黄的绢纸上写下一道令旨,命凤台起草诏令,传达各部,令诸京官自查与地方州郡勾结受贿一事,尤其以潼地为重,报与御史台。   安平公主想了想,着重强调,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令旨格式简单,没圣旨那么繁复。不过安平公主还是认真地检查了一遍,才交给侍女。   “交给凤台吧。”   侍女应了声,也没犹豫,就往外走去。   侍女第一次接到这种命令的时候还很担心,问皇上会不会恼怒,安平公主说安心,是陛下身体不适,皇子年龄又都太小,所以让公主暂时代劳。   这一代劳,就已经两个月了。   安平公主还会代劳多久呢? 第71章 第七十一片瓜   大理寺的主簿望了望天, 天还是阴沉沉的。似乎要有下一场大雪。   大理寺一半的官吏都被抓了,气氛惨淡,屋宇内也阴沉。   点亮灯烛的小厮都胆战心惊,拿着火棍的手不住得抖, 显得屋内的影子影影憧憧, 摇曳不定。   那位一见到苏宝珠就红脸的小主簿现在不是红脸, 而是脸色苍白,胆战心惊地看着坐在议事堂下首悠哉喝茶的御史大夫。   之前御史大夫来大理寺送人时,因着这些人大部分不上刑罚, 御史大夫总是要阴阳怪气几句,和大理寺卿玩几句言语机锋。   现在大理寺卿被关进久无人用的天牢了,没了这拌嘴的声音,堂下又捆着跪了二十多个人, 寒风透过窗棂缝隙吹动灯烛, 影子摇曳不定,更显气氛幽深。   或许是考虑到了这位小主簿的心情, 御史大夫冷哼着开口。   “本官进来的时候你们还在笑,笑什么?笑安勤宫的那些证物被烧了?有趣,你们以为苏小大人是蠢蛋么?她那天拉着官员单子一个个比对的样子你们忘了吗?以为自己能逃得掉?天真!可笑!”   堂下的一群人瑟缩着挤成一团,不敢开口。   御史大夫哼笑一声:“要本官说, 苏小大人甚至可能是故意留的缺口, 看看有哪个愚蠢的家伙真的会想去毁掉证物——你们还真高兴起来了!那点证物算什么, 你们以为自己比潼地那些手有府兵甚至有堡坞的大户厉害?你们以为自己比李废后厉害?你们甚至都不能把她请进大理寺坐坐!”   御史大夫的嘲讽意味太明显,以至于一个官员受不住,声音尖利地反驳:“她若真的那么厉害, 现在就不在苏府里待着了!我就一颗项上人头, 有本事她现在就来取!”   主簿努力去辨认, 只能见得这位大理寺的同僚面庞被光影笼罩,只能见着一片昏黑暗影,有如恶鬼。   御史大夫叹了一口气,忽然又有些颓丧:“那是因为苏家心有大燕,忠诚于司家,不会轻易抗旨。终究是想给陛下一个面子,让陛下亲查此案。不论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只是,现在断不能轻轻放过。”   这一场大火,烧去了多少人对陛下的忠心与畏惧?   御史大夫自认自己在御史台坐稳了十年的位置,查出不少贪官污吏,努力维持了十年的京城太平。即使现在看,只是表面上的光鲜亮丽,但他已经竭尽所能。   苏小大人——他愿意这么称呼她——或许也是心灰意冷,在苏府闭门不出,之后又该如何呢?   安平公主未必有苏小大人的赤胆忠心,虽然今天会亲来大理寺。但下令自查的诏书他也已经收到了,之后安平公主是不是打算杀鸡儆猴,然后轻轻放过,借此收拢人心?   人心是利器,待下一任帝王上位时,她也能凭此做一个摄政公主……也是时势造英雄,但摄政公主最后的结局,又会是如何呢?她毕竟没有亲弟弟。   “是谁想要苏姑娘来取项上人头?本宫来替她取。”   门口传来了近乎嚣张的声音,下一刻,内侍高声通传:“安平公主驾到——”   跪着的人依旧跪着,还在站着的人都屈身行礼,待安平公主挥手命起,才敢余光去瞥。只见安平公主的装束,越发不重妆容繁复,却又更加矜贵,威仪渐生,不敢瞩目。   早有内侍把刚才尖声反驳,说苏宝珠只能在苏府里待着的官员拎出来。   安平公主盯着他,眼眸里有浓重暗色,蕴藏汹涌情绪。那个官员鼓起勇气直视安平公主,只是牙齿禁不住咯吱咯吱地抖。   那个官员就这般抖着声音问:“公主……你,难道要,因言获罪吗?”   他深呼吸两口气,道:“不可能因为一句话,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只是因为说苏姑娘没那么厉害,就因此真要我死!”   说到后面,他因为情绪激动,有些破音:“某进士出身,兢兢业业辗转国子监、翰林院、御史台和大理寺。今日若我因言获罪,多少同僚侧目,又多少人因此惶惶!”   安平公主看着他,微微俯身,香冽的气息弥漫鼻翼,她与这个官员的距离拉近,能细细看到这个官员细长的眼尾,以及因长期通宵而憔悴的眼眶。   她拉近距离看着这个官员,眸中渐多思索。这位官员的情绪逐渐变成紧张,以至于期盼——公主殿下就在他眼前,似乎触手可得。   “你说得有道理,本宫确实不能因为这一句话要你死。”安平公主点了点头。   这个大理寺官员的神情便成了抑制不住的惊喜。几乎就要下拜叩谢了。   ——“可惜啊,你做的,并不只是一句话。来人,杀了。”   安平公主浅淡的一声令下,很快来了个提刀的宫女,还没等这位大理寺官员的尖叫声响起,宫女就已经高高扬起刀,手起刀落——   “啊——”   “公主殿下三思!”   “万万不可啊!”   随着后知后觉此起彼伏的伏地劝说声,那名大理寺官员的头颅也滴溜溜滚到他们面前。浓重的血腥气迅速弥漫,和着这个官员临死前惊恐而生的腥臭气息,迅速占领整个议事堂。   安平公主带来的宫人早有准备,迅速开窗通气,拿草席滚上这个人的尸体,运出去。血液覆上细细的沙子,接着把迅速变为暗红色的沙子一起扫掉。头颅擦干净,单独放在装满石灰的盒子里,摆在桌子上。最后把剩下溅出来的血点子擦掉。   不消片刻功夫,议事堂就清理完毕。有的人原本吐了,吐的痕迹也被清扫干净,于是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一个关得严严实实的盒子昭示着发生过什么。   “刚才被本宫杀的人,正五品大理寺令丞,马安德。收了潼西李家的千两银子,一对美妾,还有一场和吏部侍郎相见的酒局。于是他帮着把潼西李家所有人的罪都一笔勾销。”   在场的人原本有一些难以言明的不安定感,安平公主的话一出,顿时大家都噤声下来,再不敢出声。   安平公主想了一下,一下子还想不起来,索性拿出苏宝珠写的名单,念下去:“被他一笔勾销的罪包括,强占农田,逼良为奴,谋害当地秀才,侵吞修渠款项,贿赂当地通判等,罪同共犯,故以斩立决。另外,潼西李家涉事人员已全数由李六姑娘依律处罚。”   良久的沉默。   沉默里,垂首,忍耐,信服,担忧,恐惧……无数情绪凝练在这沉默中。   终于,有人小心地问道:“但是,没有罪证,罪证已经被烧了。公主殿下真的可以直接把人杀掉吗?”   “罪证? ”安平公主笑出声,扬了扬手上的名单,“你们似乎有一点没想明白。本宫没和你们开玩笑,也不是来查案的。”   门口似乎经过不少侍从,不少人的心都漏跳了一下,但安平公主神色如常。   “本宫是来看看,你们为官如何的。因着小苏大人给了一份名单,所以姑且先按这个名单重点查找。”   几个内侍搬来了尘封在仓库的材料文书。接着进来了几个吏员和举人,一躬身后,也不多说,就开始翻阅这些材料。   主簿看着这些一瞬间面露痛苦,想起了之前加班的苦痛。而御史大夫在旁愣住。他确实不爽大理寺很久了,他和自己的朋友抓住的人,总是被大理寺用各种理由减免罪责,甚至除了免官无事发生。   但是,真的就这么把历史的材料都翻出来找吗?这么……认真?   不过想想也是,不管证据是否被烧,查经手案件的判案是否有问题,还是要翻从前的档案。   御史大夫还有些事不关己,只是围观监督的闲暇之意,看着感慨也就罢了。而涉事的官员早就面如金纸,身子都忍不住颤抖了。   “臣愿以公主殿下马首是瞻。”   “臣家有老母,不堪此罪……”   “公主殿下不知法不责众么!”   开始跪地恳求的,开始发癫怒骂的,开始躺平索性不理会一切外界的。什么样的人都有。   安平公主静静看着这一切,忽然意识到为什么苏宝珠要躲这件事,安心呆在苏府了。   因为苏宝珠不打算展示查抄大理寺,威胁六部自查的力量,更不打算展示一刀杀了臣子威慑大家的力量。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僭越。   而她自己有这种力量,并且她也有能力,有心思,且能名正言顺地来使用这股力量。   安平公主甚至琢磨开了。苏宝珠甚至可能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大理寺的官员会在极度恐惧中跪拜求饶,以此来看着,她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   她可以声称法不责众,把这些人的财产收割入库,也是一项政绩,保住他们的命和官位,让他们感激涕零,成为助力。   她会这么做吗?   想着苏宝珠详细到每件礼物来源明晰的清单,安平公主摇了摇头。   不仅是这些大理寺官员已经烂到骨子里,非得把所有淤泥都挖干净不可。还有一点。   安平公主心里有一把秤,这所有大理寺官员的价值,在她心中,都不如苏宝珠一个人重。 第72章 第七十二片瓜   大理寺内一片死寂, 只有几个举人和吏官翻阅档案的声音,沙沙沙的响,像是蛇行噬人的声音。   议事堂一片死寂, 因着恐惧, 因着无力, 还因着战栗。   安平公主坐在主位上,托腮看着。不时有宫人和内侍传来新的消息, 带来一些书信。安平公主也十分自如, 一一回应着。   但底下的人, 没一个敢当做出些小马脚的。   大家都逐渐开始承认一件事——安平公主,切实有掌控他们的权力。   令他们胆战心惊, 令他们心悦诚服, 令他们俯首膜拜。   ……像一个真正的君主。   与大理寺的沉默不同, 其他的地方各有各的热闹。   凤台负责总领朝议,与圣上议定国家大事, 敲定旨意。一些寻常循例的事项, 凤台可不必过皇上,直接颁令, 要求六部行事。凤台令又名凤相, 但现今的人更愿意称为左相。   与左相相对的是右相,鸾台令, 负责政令拟稿, 整理收发, 六部九寺诸勋贵有事要上朝禀报时, 往往拟成议题, 先过鸾台。而皇上与凤台定的旨意, 也会过鸾台, 由鸾台负责拟稿修缮以及下发。   鸾台会抽不少翰林院使,作为御用刀笔吏。皇上之前下的罪己诏,就有不少鸾台的润色。   安平公主要求六部自查的令旨过凤鸾二台时,左相意思意思遣人问了皇上一声,以做确认。遣人的人过去时,恰好柳妃送的端茶内侍在为皇上倒茶,于是皇上直接说可以。刚好苏侍郎又来拜访,左相寻思片刻,索性抬手放了。   李废后的那一场,原先还觉得没什么,现在越品越悚然。安平公主那一行人,能让皇后和太子变成李废后和前太子,焉知不能让他左相变成废相?   人身居高位,主动的被动的,都不免有些不干净的地方。左相自认自己是被动的地方更多一些,毕竟他这个位子,哪天对谁说话重一些,都会被疑心是否遭了厌弃,惶惶终日。   ……例如,他自己劝皇上下罪己诏后,就总是免不了担忧,皇上是否对他心有隔阂。   不过总的来说,凤台和鸾台没什么问题,看戏的心态更重一些。两台是权力中心部门,都已经是为官做宰的运道,还真不缺潼地那点。   左相意思意思问了同僚:“潼地有给你们送礼吗?”   共参国事的副相纷纷笑道:“潼地的帖子,基本是过不了门房的。什么阿猫阿狗的,也配送礼?”   右相还年轻,四十多岁的年龄,做事认真些,也问了下属:“潼地盛产松香墨,你们可有收?”   下属们泰半都是有收的,但他们并不在意:“偶尔一年半载的会送一箱,也不是什么珍贵东西,大家都有,问过皇上皇上也说不值当什么,收着吧,于是就都用了。再贵的就不敢收了。”   右相就要皱眉,松香墨说不贵吧,也是足量足银。虽然皇上同意了,分在每个人头上确实不多,但现在这件事归安平公主管。安平公主真的会听吗?   “真的没什么,”一个下属笑道,“工部那边油水多,说要自查,他们吞吞吐吐的只说没关系,结果安平公主去了大理寺一趟后,他们立刻把东西都报了。那些金银珍玩的箱子,已经把工部的一个仓库都堆满了。”   右相:“……”   工部的仓库其实都不大,因为工部的东西太多,兵器、农器、匠器……从打仗到生活起居,吃穿住行,只要是用的东西,都和工部有些关系,因此工部分了很多个仓库分别放。   ……但把整个仓库都堆满也太夸张了吧!安平公主下令旨才几天啊!   “安心看热闹罢!”那个下属如是说。   右相想到收了一箱松香墨就开始胆战心惊的自己,不由得无语哽咽。   但右相又转念一想,皇上这些年赏他一个人的东西,也都够塞小仓库了。于是又有些释然,也多了点看热闹的心。   六部相比于凤台鸾台,确实热闹很多。   工部也确实是数一数二的热闹,工部尚书豪富,大手一挥,“该吐的吐出来,别藏着掖着”。带头提了十万两价值的财物来。其他的侍郎、郎中、员外郎、主事等,也纷纷把钱都提了过来。工部二十多个人为官,算上丞吏和匠作官近百人。工部的吏员把工部交来仓库的钱一一抄写下来,一瞬间有自己在抄礼单的错觉。   也有新来的小吏不懂,问为什么工部这么多钱,难道都是潼地的吗。就有老人解释。每年修坝挖河,研发兵器,盖楼修瓦……很多项目都要过工部。钱根本少不了,不查出点东西才奇怪。   工部就是这么有钱,交一半差不多意思意思。你好我好大家好。   ——这些钱甚至没多少是潼地的,潼地向户部申请要钱,户部给了,和潼地直接分帐,什么挖河修渠一点都没找工部干。工部尚书这么搞,也有点和户部别苗头的意思。   然而户部没接招。没法接招。   户部尚书年龄很大了,七十多,当过国子监祭酒,满天下皆以他为师,有威信,但基本不管事,像一个没人敢惹的吉祥物。   底下两个侍郎,一个侍郎也不管事,就是自韵清清白白,被夏菡好一顿骂的马圆德,因为被骂了一通,羞愧到在写折子准备乞老退休。   另一个侍郎,管事,揽事,什么都敢揽,什么钱都敢收。潼地申请补助,他就批,钱从国库公账出,从潼地转一圈,一半归他私库。这个侍郎也没有“自查”的机会了,直接被关进大牢里去。   底下各司的郎中、员外郎和主事,就很有些群龙无首的意味。自查,怎么自查?   侍郎命令他们配合潼地,不配合的不会怎么样,就是一两年后渐渐贬去地方任职或者干脆被免,剩下的都以那位侍郎马首是瞻,至少不敢别苗头。   如果要查,岂不是也是进天牢的待遇?   户部别说自查了,人心惶惶,甚至连干活的都没了。幸亏安平公主看着苏宝珠给的名单,心里有数,把御史大夫调过去查。   御史大夫之前其实也查出一些,只是递给大理寺吧,大理寺把罪抹了,递给吏部吧,石沉大海,毫无声息。要不是御史大夫阴阳怪气一把好手,地位又超然,不然根本坐不了这么多年。   现在御史大夫一边接了大理寺卿的活,一边管点户部的活,自己管自己查,日子过得昏天黑地。恨不得逮谁骂谁,“你这样的在御史台第一天就会被我勒令滚蛋!”整个户部有着堪比大理寺的低气压。   户部基本都烂完了,能凑合用的都只能先戴罪立功,实在捏着鼻子都忍不了的只能丢去牢里。位子空了不少,御史大夫拎了不少在翰林院摸鱼写稿的翰林来顶班,但不够用,毕竟翰林院也有活。   刚好兵部的人来溜溜达达看热闹。潼地和兵部确实关系不大,潼地毕竟没在边疆,打仗都是韦家搞平叛这种不超过两千人的小打小闹,没什么油水。   当然,兵部看阵图感觉战役和人头数哪哪都有问题,但报给皇上后皇上说没事。兵部尚书是武将转的文职,性情比较烈,当时就和皇上吵了一架,没吵出结果,于是兵部撒手不管了。   其他地方,兵部也没什么好自查的。只有武转司这个负责武官考核的地方富一点,其他的司都只是平平无奇的办公部门,没什么油水。   现在潼地的事情捅出来,兵部看热闹的心是最强烈的。先是溜溜达达去工部围观,感慨工部钱好多,然后去户部。以为还能看见一堆钱呢,结果只看到一堆新人。   兵部尚书一愣,就见到御史大夫端着虚假的笑,说:“兵部是不是比较闲?刚好,调几个人过来搭把手——你可别说你忙,忙你还待这?”   兵部尚书:“……”   完蛋,看热闹把自己看进去了。   另外三个部,和潼地看似没有直接利害关系,却也同样喧嚣。   吏部尚书之前负责给太子读书,太子见着他得敬称一声老师。自从太子被废,吏部尚书就有些懒怠了。   安平公主的令旨一下,吏部尚书的态度就很简单。   ——你安平公主不好好呆在宫里准备明年成亲,还折腾这个?我不干,我不管,你有本事搞我。   吏部是六部之首,吏部不干,就很有一些麻烦,吏部尚书也没和潼地做什么交易,他就是和安平公主别苗头。不像户部一样能直接抓了,一时很有些麻烦。   现在吏部内气氛紧张,不乏有小官吏偷偷去别的山头自首,但这都得偷偷摸摸的,便有些不对味。   并且有吏部带头,礼部也跟着搅和。之前安平公主牵头查举人搞背调的时候,礼部尚书就没来。   这一次也一样。只有礼部司的郎中带着礼部司的人自查(也确实查出些东西),其他司不仅不自查,甚至,因为礼部主要就是管各种礼节上的东西,就已经有一帮人聚在一起,商量着要怎么弹劾安平公主了。   理由都想了一箩筐,拗口的很,不过终归是和吏部一条心,把那些“女子”“女德”的东西装饰得花团锦簇。一个礼部的人不小心把自己的草稿带回家,被养他的娘看见了,当场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尽管经历坎坷,他们的联名奏折都终究是快写完了。但消息传来——安平公主去大理寺查案,当场杀了好几个贪官污吏,据说她杀疯了,血流成河,所有人身上都沾了血腥气,三天三夜都洗不干净。   安平公主真的会杀人!   消息传来的一瞬间,他们都义愤填膺,“怎么可以直接杀”“暴戾不可取”“罪不至死”“刑不上大夫”等等。但打算联名上折子的人一下子诚实地少了一大半。   现在这两拨人还在吵架,一边骂着“懦弱可耻不丈夫,临阵脱逃非君子也”,一边骂着“心里有鬼才怕查,坦坦荡荡无惧流言”,已经有看热闹的书商在每天录他们新的骂人话,编成书准备去卖。   真的可以说是,热闹非凡。   苏宝珠听说这一切的时候都忍不住感慨:【难怪有一句话:斗争最激烈的地方,要么是在朝堂之上,要么是在乡野之间。他们这都能吵起来,不得了。】   系统:【……宿主还挺有闲工夫。】   苏宝珠:【佛系佛系。】   苏宝珠确实心态平和。   其他五个部再热闹,也没刑部热闹。   因为皇上过去刑部看,还把她也捎带上了。   燕朝的刑部其实只有一个执行权,就是大理寺给罪犯定下罪后,罪犯移交刑部,刑部审核无误,然后执行管理罪犯的权力。   潼地的那些罪犯像是细沙,大理寺一筛,什么都没留下,只给刑部留下空荡荡的网。   但刑部有苏承泽这个苏宝珠的亲爹在,刑部的人揣度着,还是把自己这些年收到的各个州郡的“礼物”,似乎有些逾矩的,能交的都交了。   一时,刑部的仓库,也有些金碧辉煌的感觉。   皇上看着眼前的盛况,用眼神止住想劝他去工部“开开眼”的苏承泽,只看着苏宝珠,语重心长道。   “这些年,别说其他人了,你的祖父,日常在西南玩乐的钱,都是西南那边的望族出的。你的父亲任刑部侍郎,也算是位高权重,每年送礼拜访的人源源不断。   “你的眼睛里容不得沙子,朕知道,小沉在信里也有写,你把引得英县叛乱的屈家人,每一桩每一件事,都当着民众的面说出来,唤起他们最开始的愤怒,让屈家人死后,他们的愤怒能平息。但京城,还没到这种程度。   “苏二,你不是男子,没有为官,不知道做官的学问。礼物来往,都是人情,这百年来,也只有冯家能谁家的人情都不收。现在直接下令自查,乱的是所有人的心。现在大理寺和户部都已经要没人了。水至清则无鱼啊——如果真的要彻查到底的话,你的父亲,都逃不过。   “还是要适可而止,你说呢?”   苏承泽暗地里恨恨地呼了一口浊气。他说呢!为什么皇上忽然要来看刑部自查情况,还要带上苏宝珠,感情他变成人质了?   苏承泽一瞬间甚至感到窒息。某种程度上他和凤台是一个水准的,潼地的人连苏府的门都进不来。苏府也不缺这些,周雯鹊稳重持成,不赚大钱,但每年都固定有万两白银左右的盈余。   只是勋贵交往之间,礼物来来回回,都要精巧贵重,这种如果真的算进要彻查的“人情”,那一下子还真撕掳不开。   苏宝珠也叹了口气。   系统:【这个皇上到底怎么回事。说真的,对他第一印象其实挺好的!】   苏宝珠:【有的皇帝没什么能力,不过也知道自己没什么能力,权力下放给臣子,人也信任臣子。臣子清明能干,那朝廷就好。臣子昏晦无能,那朝廷就乱。他或许是这种类型的吧。】   系统:【又有点不一样?】   苏宝珠见着皇上还在等着她回应,不由得真情意切地问道:“所以,那个放火烧了安勤宫的人,陛下找到了吗?”   皇上的面庞一僵。 第73章 第七十三片瓜【捉虫】   苏宝珠对皇上变幻的神色并不在意。毕竟, 近了看,其实皇上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大叔。   苏宝珠:【刚才甚至有点幻视了和我讲“你大学毕业后不要读硕博了赶紧出来嫁人年龄大了就会嫁不出去”的亲戚。】   系统:【这种亲戚要怎么应对啊?】   苏宝珠:【他在意什么就怼什么,直接说“你孩子大学都读不了更嫁不出去吧”这样的话就行了。不用和这种人客气。】   系统:【说得好!】   不过眼前的人毕竟是皇上, 于是苏宝珠又多说了一句:“虽然说水至清则无鱼, 但如果说一亩田地里有一小半的禾秧已经染了虫害,那这些禾秧都是非拔除不可的。不然剩下一大半的禾秧, 也留不下来。”   皇上又是沉默,半晌叹道:“你啊……事情没有你们想得这么简单。首先,要怎么辨别哪棵禾秧是坏掉的?”   系统:【皇上也很安心地把安勤宫大火事件愉快跳过呢。】   苏宝珠:【这说明他还没查出来。】   系统:【宿主打算抽卡看看吗?】   苏宝珠:【不用,就三种可能,要么是当事人害怕证据确凿, 烧了证据来遮掩;要么是一些人想逼迫皇上彻查, 因此故意把证据烧了,反向施压;又或者,是第三方势力, 想在其中浑水摸鱼。】   系统:【这不是近乎把所有人猜进去了吗?】   苏宝珠:【哦,我现在倾向于是第三种可能——鉴于第三方想藏着浑水摸鱼, 那就让他们多藏一会儿。反正拔了萝卜带出泥,第三方势力也藏不了多久。】   系统:【宿主每日不抽卡理由1/1。】   皇上一来, 刑部的人不免大半都被惊动。刑部尚书也急匆匆地赶来面圣。   大家都在刑部的仓库旁站着,看着刑部的人自查交上来的财宝颇有点触目惊心的意味,刑部尚书脸色微变,就要开口替刑部的人辩白两句。   可皇上下一句话就把他问懵了。   “沈爱卿啊,你有自查出什么东西?”   刑部尚书姓沈,一个孙女和苏玉青相看, 就待订亲。一个庶女年龄也是到了相看的年龄, 然而夫家是潼北的, 被潼北秀才状告了重婚。   沈尚书年龄已经挺大了,六十多,儿孙满堂,早过了为物欲伸手的年龄。   他甚至有点安闲。不少权责交叉的地方,要么归御史台,要么归大理寺,刑部的权责很少,因此也没什么好捞的。   皇上这一问,他甚至摸不着头脑——啊,刑部和潼地有交接的地方吗?   苏承泽也懵,暗地里给苏宝珠使了个眼色:什么情况,皇上难道不是为了拉我这爹做质子,才把你带来看的吗?   苏宝珠:【真正的质子不是我这便宜爹,而是苏玉青未来的亲家翁。】   系统:【那宿主要怎么办?】   苏宝珠:【先看看皇上要唱什么戏。我毕竟没抽穿池子,那些证物不敢说能收集齐。万一范尚书真的和潼北有什么关系呢?我爹娘在婚事看走眼也不是第一回 了,习惯了。】   沈尚书茫然无知,只能小心说道:“潼地有几户有想叩门,臣并没有允,除却整个刑部都有领的钱之外,也只收了一盒寻常的潼地特产松香墨罢了。那回送的人是读书人,松香墨又只是心意,也就收了那一样。其他的是再没有了。”   皇上没多说什么,扬手招了招,在皇上陪侍中间的人就站了出来,赫然是佺公公。   佺公公笑得在皮不在肉,“沈尚书,您家的孙女儿可是定了潼北一个举人的亲?”   沈尚书:“是这样,但是那举人一开始称自己并无其他女子牵扯,一定只有孙女儿一个,才对他另眼相看些。因着他的前相好来寻他,他言语无状,毫无举人气度,不堪为沈家婿,我家夫人早开始寻摸着为孙女儿寻觅一门新的亲事了。”   佺公公还是那副虚伪而近乎恶意的笑——他甚至挂着这种笑瞥了苏宝珠一眼,才转回去,“但是,那举人原本也是出于潼北大户,因为三年前的叛乱,举族迁至潼东。据洪大人来报,这几年,他家在潼东安营扎寨,以刑部尚书孙女婿的名义,大肆敛财,使民众陷于疾苦,沈大人,您可认?”   不知道姓洪的一共多少人,不过朝中姓洪的,高地也就吏部尚书一个。苏宝珠的脸色一时十分精彩。   刑部尚书也都愣了,下意识问了句:“吏部不是一直都不配合吗?”   佺公公笑意悠长:“沈大人与其看着别人是不是配合了没配合,不如先顾好自己。”   苏承泽见着不免蹙眉,佺公公的态度十分容易令人反感。   刑部尚书为官多年,什么坎坷都见过,却也没见过这般作态的,不免问道:“本官若说没有,坦荡荡清白白,又当如何?”   佺公公毫不意外,还是那副笑:“与潼北举人的婚事一目了然,却言说自己坦荡清白……既然不认,那就只能去搜了。禁卫令!”   刑部尚书的脸色霎时变了,立刻看向皇上,然而皇上面带病后的倦容,并不理会他。   禁卫令领命去了。   刑部尚书见势不可挡,嘴唇抖了抖。认命地叹道:“查出来没有之后,是否该让佺公公与洪大人一起为某赔礼道歉?”   皇上终于颔首道:“这是自然,朕不会冤枉每一个好官。” 第74章 第七十四片瓜   系统:【这去人家府邸里搜, 有抄家的意味。居然只要赔礼道歉吗……】   苏宝珠:【可能因为是皇上亲自到来,感觉不一样——毕竟他也不可能开口说让皇上道歉。让佺公公道歉一样。】   苏宝珠:【不过现在吏部好像还暂时不让查吧,也暂时得观望一下。】   皇上应允完, 就去了刑部的主厅坐着喝茶, 随手又点了几个事项来查。有些文稿材料准备情况比较一般,皇上就挑出来, 令人带回去,重新润色。   那些被抽到的官面带忐忑,皇上却没说什么,只是温言说明,略有劝慰。惹得有人当场跪下道谢。   皇上昔日还是太子的时候, 也有文采斐然的名声, 不过登基后,这些才华都隐在龙椅之后,不声不响。   就这般看了一会儿, 到后来,变成苏承泽和皇上慢慢聊着公文的事。   一时场景竟有些君臣相得的错觉。   直到禁卫所的人抬了两箱东西进来, 朝皇上拱手道:“禀皇上,暂时只查了沈大人的库房, 发现了这个。”   这是什么?   禁卫令一抬手,禁卫们把两个箱子一打开。一股松香气息扑面而来。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竟是松香墨,不同于寻常松香墨,墨泽愈发舒润,光泽更似黑玉。   竟是上好的松香墨, 据说十分难得, 一锭上好松香墨, 可以用一锭同等重量的金子来换。   禁卫令另外还发现一封书信,呈交给皇上。皇上翻了翻,上面详细地写了沈大人如何画饼,让潼北那户大户如何涕泗横流地为他搜罗松香墨,又借此表忠心的。   沈大人完全懵了,近乎呆傻,只看着眼前的一切。   皇上看完,不免将信递给苏宝珠,冷笑问道:“苏二,你看看。沈大人可有在你交来的名单上?”   苏宝珠接过信件,一目十行地看完,又思索了下。   皇上道:“为官之道,总不免有纵情肆意的地方。就算是刑部,似乎与潼地毫无关联,也不免能伸出手,讨要一点好处。朕即位十几年了,能不清楚这个吗?”   刑部尚书颤巍巍跪下,苏承泽也跟着跪下。   皇上道:“朕念及沈大人在刑部多年,鞠躬尽瘁,并无二心。故,只罚没这两箱财物,令沈大人停俸一月,以做惩戒。沈大人,可有异议?”   刑部尚书叩首,再叩首:“臣……无异议。”   苏承泽也跟着俯首,只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抬起头一看,就见陛下只看着苏宝珠,似乎那句“可有异议”是对着苏宝珠说的。   而苏宝珠还歪着头端详着手上的这封信。   苏宝珠:【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一个笑话,一个公司员工很多人只来半天,绩效不好。老板挑挑拣拣,最后挑了个每天基本都准点上下班的仓库管理员立为典型,说不能像他一样迟到早退,并罚金100元。仓库管理员想着就罚100,算了,让老板表演吧。】   系统:【啊,这有点离谱了。】   苏宝珠:【只是笑话,不过道理是相通的。典型都只罚100,那其他人更罚不到哪里去,刑部尚书大概是看出来皇上的意思,因此没有反驳。不过说来,两箱上好的松香墨……这个东西有点眼熟。】   系统:【是鸾台的几箱?】   苏宝珠:【不是,鸾台的那种苏府都有……等等,我想起来了!】   系统:【什么什么?】   苏宝珠已然开口说:“这封信并不是用松香墨写的,时间也不算晚,信纸有用茶叶做旧的痕迹,字迹也有些刻意。”   刑部尚书一愣,连忙道:“只是罚财物,并罚一月薪金罢了,苏姑娘……”   “既然没有错,再小的罪责也不要自己承担,不然真正作坏事的人要在背地里偷笑了,”苏宝珠一抬手,春华递上了厚厚的一沓证物名单。不过苏宝珠一翻就找到了,拍手笑道,“在这呢,我说我有印象呢——这手移花接木有意思。”   皇上和刑部尚书俱是一惊。   苏宝珠已经念出声:“乐土十三年,潼北方家有意送五箱上好松香墨于户部司刘郎中,换得潼北今年的修水坝款,该水坝的修缮钱,方家二,刘郎中八,因潼北叛乱封路,暂未成行。来,看看,这两箱松香墨外头可有刻着方家的印?”   皇上和刑部尚书看着装订成厚厚一册的证物单子,看着禁卫令点头承认有方家的印,又看着轻松写意说有印象的苏宝珠,一阵诡异沉默。   皇上艰难开口:“但眼下从沈大人府上搜到……也罢,证据看着挺确凿,沈大人没有辩解机会。其中或许另有蹊跷。”   佺公公的脸色颇为阴沉,刑部尚书见着,不免叹气拱手道:“多谢苏姑娘,为臣张目。”   苏宝珠笑眯眯道:“无妨,这种秘辛,尚书大人本来就不搀和为好。”   在场的人又是片刻的安静,一时甚至没人敢开口。   什么秘辛?   ——户部司郎中刘郎中,是太后的娘家人。   系统:【所以……这两箱松香墨,是潼北原先送给太后刘家,被宿主扣住后,送到安勤宫。看着一把火烧没了,其实一部分被移走,例如这箱松香墨,就被用来构陷刑部尚书?】   苏宝珠无言地抽了一张卡。   r卡:[是的呢!就是太后娘娘。]   不仅是系统,大家一瞬间也都想明白了。但事关太后娘娘,没有人敢说话。   最不敢开口的就是皇上。 第75章 第七十五片瓜   慈享宫。   宫人扫着门口青石板上积下的雨水, 富有韵律的刷刷声隐隐传入殿中。   太后坐在殿宇中央,面上有些疲累,眼眸却明亮锐利, 直直盯着下首汇报的刘家表侄。   刘传博头伏得更低,低声说:“……潼北已经什么消息都没有了, 据说有郦家人过去主持大局, 又据说, 潼北已经被叛军占据,潼地军和卉地军大败,潼州怕陛下怪罪,什么消息都不敢递。所以现在, 刘家也不能得到消息。”   太后并不在意:“潼北本来也就那般,只有一些山珍御贡,叛乱了几回,被韦家那小子剿灭了几回, 潼北的大户人家便都搬到潼东去了,一片荒地罢了。你且说户部如何。”   刘传博犹豫了一下, 太后就觉察了:“嗯?”   刘传博心头一凌,立刻说道:“户部尚书不管事,大公主建议他致仕退休, 他只装聋作哑。两个侍郎,马侍郎已然求退,另一位曹侍郎被关入天牢……生死不知。”   太后笑道:“生死不知, 那自然是还活着。”   “是, ”刘传博又道, “刘家在户部的几个, 目前还没显山露水, 大公主只先将他们遣回刘家暂休,暂无下文。”   太后听着就颔首:“嗯……毕竟证据基本都烧灭了,纵然是安平敢掀翻皇后这种胆大妄为的,没有证据,也不能仓促就把刘家人都逮了。刘郎中目前如何?”   刘传博听着太后淡然自若的话,因安平来势汹汹而提起的心,渐渐落回肚子里去。他因而笑道:“罪责皆在曹侍郎,是他有意侵吞潼地各项款项的钱,和刘家全无关系。目前只是和其他户部的人一样,在家里赋闲等事情过去罢了。”   太后有些高深莫测的模样,而刘传博见着太后娘娘,也深以为她深不可测。苏二姑娘算什么?太后娘娘派人烧了安勤宫,到现在了,皇上都还是一声不吭。   不管是认怂,还是没查出来,那都是太后娘娘的手段。   太后命宫人给刘传博倒茶,有意深谈。刘传博年方十五,是本家,也是刘家未来的主心骨,多留一会儿,多聊几句,也不算什么。   太后呷一口茶,就要开口问,问他为什么先前一副犹豫的模样。门口却有宫人来传:“安乐公主与若城郡主求见。”   太后哼笑了声,挥挥手,早有宫人去殿门口和两位主子说话。   刘传博留心不让自己的注意力移开太后娘娘身上,小心问道:“太后娘娘为何发笑?”   太后笑眯起眼:“她们这几天倒都不老实得很,每天都眼儿巴巴地要拜见本宫。本宫说不见,就明天再来。倒是好毅力。”   刘传博下意识紧张起来:“难道是她们查出了什么?”   “查出了什么不重要,”太后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倚靠着主位的靠垫,悠哉道,“本宫贵为太后,只要没有切实的证据,以及那种破釜沉舟的气概,这软绵绵的请安,就和对着打你的人递一两银子请求对方不要再打似的,毫无力度,甚至会让人想……变本加厉。”   刘传博有些不解,小心探问:“娘娘的话,应该怎么理解?”   太后笑道:“本朝已经没了皇后娘娘,再没了太后娘娘,并且搭上整个吏部、大半个户部、大半个大理寺、半个礼部、兵部最重要的武选司……刑部都不能幸免。吏户礼兵刑工,六部里头,顷刻就要损失其中的四个。别说是本宫了,那四个部里头的人,又有谁能忍受呢?”   刘传博犹有不解:“可俗话说法不责众,为什么门口的两位……贵人,还要日日叩响太后娘娘的宫门呢?”   太后的笑有些微的凝滞,片刻后,才咬牙道:“因为安平是个疯子……她娘又是个傻子,一起在装疯卖傻,混着苏二这个妖孽,想把整个天下都掀翻!”   就这一瞬间,太后浑身的肌肤都带着一种混乱的扭曲感,想笑,却面露狰狞,想恼火,却下意识面庞带着是堪称妩媚的讽刺笑意。   刘传博心下一跳,下意识屏住呼吸,低头不敢言语。   刘家在先帝在的时候,只是个有一个户部主簿的普通京城小康之家,平平无奇,侥幸因为先帝担心外戚之祸,随手挑了貌美的刘小娘子为皇后,一跃成为皇后外家。   一路坎坷自不必言说,好不容易皇后成了太后,能享天伦之乐,可皇上待刘家也只是寻常。   皇上登基,改号乐土,三年行旧礼,朝野相安无事,太后安享荣华。   乐土三年时,刘家与潼北清流曲家有了罅隙,曲家骂刘家行事不检,刘家骂曲家娇揉造作。两边吵到御前,皇上坐在龙椅上,目光倦怠,判了刘家的闭门思过。   因此一案,皇上得文臣清流夸赞。   太后那时候有争辩过吗?陛下当时又是怎么回复太后的?不知道,从刘传博记事起,太后便是长长久久的闭门不出,只有很偶尔的时候,才会出手。   太后每一次出手都十分狠烈,直击要害。不知不觉十年过去,潼北再无曲家祖先留下的痕迹,只留下一些“曲家肆虐作恶,残害百姓”的传言,令姓曲、屈、渠、甚至是鞠者,都不敢在潼北自报姓名。   刘家在太后的扶持下,逐渐在京城扩展势力,渐渐也成了官宦之家,一家有数人任职,地位逐渐稳固。   刘传博一想到太后先前的手段,不免暗暗定下心来。不论如何,太后娘娘贵为国母,此事牵扯又大,更有地力人和,总归占尽优势。   不过他见着太后大抵没有再指点他的心思,也不敢问太后为何要出手烧宫烧毁证据,又要往刑部尚书这最无关联的府里放潼地之物污蔑他,略喝了两口茶,就起身告辞。回家自己悟吧!   太后也没拦他。   刘传博起身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忽然隐约听到孩子咿咿呀呀的叫声,他忽然有些无师自通的领悟——   太后与皇上的情谊只是寻常,皇上并不会保证太后的荣华富贵,泼天权势。太后的依靠,还是刘家。   且太后和太皇太后,本质并不会差太多。所以皇上不再重要。   烧宫,挑战皇上的权威。把罪证放在刑部尚书的府里,拨动百官不安惶恐的心。   如果皇上追查到底,百官不免惶恐,不仅担忧追查过严,还会担忧因为不敢忤逆皇上,没罪的都只能认自己有罪。   如果皇上不追查到底,点到为止,那不免又损失了皇上的威仪——蛀虫行为到了眼前,还只是点到为止?之后的官吏,怕不是更敢敞开肚皮大吃大嚼。   纵容柳妃送去违背阴阳的小内侍,眼见皇上一日日消瘦疲乏。   甚至,在更久以前,皇后肆虐后宫,子嗣凋零,太后只在高岸看着,甚至有可能暗中推一把。   ……现在的太后,养育着生母已故的三皇子,坐看柳妃为了利益讨好皇上,纵容皇上消耗身体,挑起皇上和百官之间的矛盾,一点一点,积水成河。   过个几年,等皇上老了,等三皇子大一些,皇上“病故”,三皇子继承大统,太皇太后垂帘听政,也是理所当然。   唯二的变数是安平公主和苏二姑娘,令太后罕然变色的存在。   不过,太后也一定有办法的吧?   毕竟,她们再如何在前朝搅弄风雨,归根到底,也只是两个待出阁的姑娘罢了。   要对付未出阁的女子,方法可太多了。 第76章 第七十六片瓜   “我去海市司把近些年海外的书都看得差不多了, ”罗姣姣坐在喝着枸杞茶,窝在暖融融的抱枕里,闲话道, “没什么有趣的,海外的人黄发绿眸,近乎蛮荒之人, 平常的起居习惯, 也与燕朝完全不同。”   苏宝珠好奇问一声:“有什么不同?”   和罗姣姣一起来的姑娘看着有些无措的样子, 不过还是竭力冷静心神,甚至露出笑意,玩笑道:“姣姣,你这都不和我说,藏着掖着就给宝儿说, 我不来旁听,你要打算什么时候才与我讲?”   罗姣姣想了一下,笑道, “至少三年内, 一定就讲了。”   罗姣姣是兵部员外郎罗家的女儿,先前有一场和孙鹏兴的故事。孙鹏兴现在已经脱离他天阉的父亲, 甩开残废而意图依靠外甥过活的舅舅和舅公,改名朱鹏兴, 带着母亲朱氏去南疆建功立业。   眼下只是数月, 朱鹏兴已经写了几回信, 苏宝珠也听说了朱鹏兴立的功勋。又听说,朱鹏兴打算三年后得到武举机会, 来考武进士, 到时候再和罗家一起喜上加喜。   未来相伴一生的人一心一意, 又英才卓绝,罗姣姣浑身都带着一股喜庆劲。不过喜庆归喜庆,她也不是就窝在屋里听仆从吹捧她的人,和苏家的走动反而更频繁了些。   她今日来,就是要说一说她联系了翻译的传道士,看完海外传来的书的感受。   好吧,也没什么好的感受——   “海外很多东西也只是寻常,除了花椒和绵羊确实比较好之外,其他的甚至可以用野蛮来形容……治病是用放血疗法,战乱差,不久前还有蔓延整片洲陆的瘟疫,还有不少,甚至是难以启齿的混乱,”罗姣姣说到这里的时候皱起脸,好半天才能说得出口,“例如,孕有孩子的时候,去侍奉丈夫的长官,这会被视为贞洁。”   系统:【……啊?!】   苏宝珠:【系统有没有后悔绑定错人,如果你绑定去海外的话,说不定现在瓜已经吃撑了。】   系统:【这倒没有。】   系统:【有一点很重要,当所有人都以爬行为荣的时候,当有人站起来,这个站起来的人,对爬行着的人来说,才算是罕见的现象,能被称为瓜来一品。】   苏宝珠:【不,大部分人都还是过着普通生活的,只是突破下限的地方突破得太狠,使得许多人会产生“是不是世事本就如此”的错觉。】   苏宝珠:【就像是这些天查的潼州事,我有时都疑心是不是收礼才是正常的,而清廉为民、甚至不说为民,只是好好把工作做好的官才是少数的错觉。】   系统:【只要不是用轻松的心态吃瓜,就很容易怀疑人生啊。】   苏宝珠:【……甚至已经不能称之为是吃瓜了?】   苏宝珠:【这些天确实按着三省六部所有人的名单都理了一遍,嗯……孔子如果知道嚷嚷着学儒家学说的人都是这么些个玩意,说不定会愤怒地掀开棺材板。】   系统:【所以宿主应该适当放松一下噢,例如,眼前这位主动送上门来的家伙,就很适合放松身心,给自己找点乐子。】   苏宝珠:【啊?】   或许是因为系统本质是吃瓜系统,某种程度上来说非常冷酷无情,因此苏宝珠愣是一下子没跟上系统的脑回路。   等罗姣姣说着,“海外的这些蛮夷似乎没必要多探究,”而她带来的姑娘面露思索时,苏宝珠才恍然明白系统说的话的意思。   罗姣姣带来的姑娘和她一样,名字都是叠字,小名沈七七,是刑部尚书沈老的三房庶女。   无情的系统说的“找乐子”,指的就是沈七七。   这个沈七七堪称倒霉透顶,原本家里给她定的亲事,那个潼地举人,在先前潼地事还没爆发的时候,就被发现他自述的“婚前无所好,一心待娘子”的许诺完全是假的,之前在青楼的相好甚至都抱着孩子坑他一把。   这也就罢了,偏偏她的嫡母和父亲都是“既然定了这个举人那就这样吧,一个庶女而已也不用改婚事了”的态度。   气得沈老夫人在菊宴结束后回府里就骂他们,说他们这都别说是心疼女儿了,就算是不心疼女儿只想卖价钱,都不懂卖个好价钱,压着他们把这婚事解了。   沈七七已经因此要另择良婿了,偏偏就两个月呢,自己祖父被指和潼地有勾结,理由是让她和潼地举人联姻。还是因为这件事。   尽管因着沈老夫人压着解了婚事商谈,苏宝珠又在场点明,刑部尚书的这口锅并没有背扎实。但沈七七的嫡母,沈家三房的艾夫人,看她的目光就不免有点嫌弃她“晦气”的意思了。   只是看着嫌也就罢了,偏偏这位艾夫人怕被人指着骂,问为什么她要给庶女配潼北的举人。见其他部的自查还没查完,事情一时进入平稳期,就率先在府内闹将起来,说其他房的人因此看三房不顺眼,说“凭什么说沈府这次险些被害是我给七七定亲潼地举人的错,一个庶女而已,嫁给谁不都行?明明真正害得沈府差点出事的是那两箱上好松香墨!还不查查这松香墨是从哪塞进库房的!”   艾夫人闹起来泼天泼地的闹,沈三老爷厌烦她这么闹,要气她,也要她别闹,就连着三个晚上都让沈七七的生母陪侍他。   这就彻底捅了艾夫人的心窝子了。她不在沈府里闹了,她在屋里闹。   先是要沈七七的生母站着给她伺候三天的各种杂事,动辄挑刺怒骂,等沈七七的生母实在不堪辱骂寻了机会回屋醒神时,艾夫人就不知哪拽来了一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要拉沈七七配。   二流子原先自称还是北定王府的远亲,北定王孙刚巧在花力气整治传谣言的亲戚,二流子险些被抓,跳了肥坑才勉强逃脱,之后不敢自称是北定王府亲戚了,开始转而称自己是东宁公的表侄子。   东宁公府还在因为宜妃故去的事悲伤,闭门谢客,因此艾夫人就咬定这个人就是东宁公表侄子,把沈三老爷都糊弄了,接着就要三个月内走完定亲流程,把沈七七嫁出去。   沈七七的生母是丫鬟提的姨娘,这些年只是小心谨慎养她和她弟弟过活,闷葫芦一样的性子,根本指望不上。其他房有的夫人太太于心不忍,被艾夫人骂说先找出上好松香墨是从哪个狗洞里刨进来的吧,想劝沈三老爷吧,沈三老爷一脸“你们不要拦着我攀附东宁公府”的嘴脸——于是他们放弃了。   沈老大人,完全自顾不暇,几乎住在刑部了。沈老夫人倒是想帮沈七七,可那天抄家查证物的时候,阵势太可怕,她年龄大了,被唬了一跳,一下子就有些起不来床,只能派身边得脸的丫鬟过去说一句,也被阴阳怪气地顶回来。   至此,沈七七似乎只剩嫁二流子的可能性了。   ——这事并不是沈七七诉苦说出来的,单纯是艾夫人用炫耀的口吻和她的姐妹说的,而沈三老爷参加宴会时又总忍不住要炫耀他要和东宁公府结亲戚。   两边说法差距太大,引人讨论,于是事情禁不住就传开了。   虽然事情不是从沈七七这传出来的,但沈七七这回由罗姣姣带着过来,确实是想求助。她把情况说了一遍,是她的角度,带着情绪,不过事实没什么差别。   苏宝珠:【相比于似乎自查不完的六部,这件事确实简单很多。】   系统:【轻松时刻!】   苏宝珠托着腮道:“东宁公府闭门不出,不过我上门的话,他们肯定会听我把话说完,之后就是东宁公府抬抬手,一句话的事了。那二流子也可以该抓抓,该罚罚,你不会再嫁给他了,这如何?”   罗姣姣听着就松一口气。   然而沈七七眉头微蹙,思量了片刻,摇头道:“怕是不好,没了这个说自己是东宁公府的,还有下一个说自己是西荣公府的。难道要劳烦一个个去核么?——归根到底,源头在父母身上。”   苏宝珠笑问道:“那么,你觉得该怎么做?”   沈七七下意识露出些愁苦的神情,她很快振奋精神,说道:“我听说了一些您……苏小大人在潼地做的事。冒昧询问,如果您愿意,是否能允许我将您的故事写下来,作为话本故事传唱四方——我把开头写好了,您看看?”   系统:【咦,这是什么发展?】   罗姣姣哭笑不得:“好了,原先是求一件事,现在是求两件事了。”   苏宝珠倒对此挺有兴趣的,接过册子翻开,略看一眼。唔,开头写的是皇后死后,皇上感念她掀开奸后真面目,请她去潼地主持监军事宜。   嗯,完全是编的,除了皇后确实是坏人且确实死了之外,就没一个地方是对的。   抱着吐槽和适当保护新人的心,她慢慢往下看。   ……然后她就看进去了!   沈七七其他才能有没有不知道,能不能为人妻更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写话本的能力拉满了啊!就算知道里头一堆虚构成分,但她还是欲罢不能地看下去了!   “先声夺人,文笔生动,改编流畅,细节充分。不错啊!”苏宝珠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沈七七露出不好意思的笑:“那……您帮我不再这么狼狈备嫁,让我接着写您的话本,可以吗?——我可以立字据!” 第77章 第七十七片瓜   苏宝珠:【这事情其实很简单。】   苏宝珠和沈七七约定三天后沈府见, 给沈府递了帖子。   罗姣姣也打算去沈府,并做好和三房艾夫人大战三百回合,亲自撸袖子涨声势的准备。苏宝珠一瞬间都不好意思和她说,自己并没有和三房夫人吵架的打算。   罗姣姣是一片好心, 所以苏宝珠想了想, 给她安排了别的活计——沈七七的话本虽然写得好, 也很有故事性, 但几个主要人物的人设都有点偏移。   其他人也就罢了, 沈七七可能是不知道,也可能是知道而不敢写, 但结果就是, 皇上的人设歪得离谱,都要变成明君了。   皇上是明君吗?显然不是啊!   如果沈七七真的按这个开头继续把话本写下去, 那皇上后来做的事, 一定会被话本的听众骂人设崩塌。   所以苏宝珠让罗姣姣去看看沈七七的稿,看看怎么能在大体剧情不变的情况下,给皇上加点伏笔。   苏宝珠如此提议后,罗姣姣犹豫片刻, 尽管还是不掩饰她对沈七七的担忧,但终究还是说“好”, 点头同意了。   不过还是有人一起去, 宋徵昕去。她也听说了这件事, 因为沈七七的相看对象之前假装自己是北定王府的亲戚,宋徵昕特地带了几个身手好的侍卫, 守在门口, 不让他跑了。   定了去沈家的人后, 递给沈家的帖子却石沉大海, 没有回应。苏宝珠想了想,以大哥苏玉青的名义再去递个帖子。   苏玉青中了举人,不过在苏府里波澜不大,甚至因为近来风波,他都只能窝府里读书。一听说要帮忙叩开沈家大门,顿时像是兔子拿到胡萝卜,抱着就不撒手,甚至想一起去见见世面,几乎要把“仰慕”两个字说出口了。   苏宝珠对再加一个侍卫没意见,但苏玉青递了帖子得到沈家通过后,却被周雯鹊拦下了。   理由十分无懈可击:沈家有他未过门的媳妇,成亲前没其他事,不要在宴会庙会以外的地方见面。   苏玉青无可奈何,只能塞给苏宝珠一对儿适合镇在梳妆台上的金镶珠耳环,权做贿赂。   “外头的事我也听说了点——爹不让我知道太多,”苏玉青小心翼翼道,“不过我之前也听说妹妹您可能是……总之,妹妹去沈家会查出太后塞在沈家里的人吗?”   苏宝珠:【虽然没打算查,不过要抽个卡倒也是顺手的事……】   苏玉青见苏宝珠还是淡然自若的态度,不免笑道:“如果会查的话,方便的话看看太后是怎么塞进去,并且把一箱子松香墨都塞进去的!太后的手伸得这么长,各种意义上都很了不得——”   看着苏玉青跃跃好奇的面庞,苏宝珠忽然生出逗他的念头,道:“爹不让你打听的事,你想打听,要加价。”   苏玉青倒吸一口凉气,镇定下来后,悲痛问:“怎么加价?”   便宜不占白不占,苏宝珠试探问道:“一下子也想不出什么要你做的。先欠着,等我想到了再说?”   苏玉青一咬牙:“可以,不能违背大燕律,也不能超过我的能力。”   苏宝珠:“好!”   系统:【你哥如果去菜市场买菜,绝对会吃亏的啊!】   苏宝珠:【难怪便宜爹要他在刑部加班,这脾气太公子哥了,是得磨练磨练。】   苏宝珠去苏玉青那,不仅得了沈家门的“开门钥匙”,还得了苏玉青的许诺一个。在约定时间时带仆从上马车的时候心情都好了不少。   这几天依旧在断断续续地下雨夹雪,地上是冰凉的湿意,而远处的山顶已经覆盖了白雪,混着还没来得及转黄脱落的暗绿树木,像一顶毛茸茸的冬帽。   毛织冬帽没有,燕朝的羊毛脱脂技术还基本没有,羊毛喇刺得很。   不过今年的冬天,其他地方不知道,京城的冬天,几乎人人都有冬衣了。说是近些日子多了一批价格便宜的布匹,虽然布纹寻常,不算精巧。但便宜啊,京城里普通的百姓,有能力的都多买一两匹,多裁一身衣衫。原先买不起的,价格下来了,咬咬牙也买了。   苏宝珠:【把纺织机立起来,又有飞梭之后,效率上升,成本就下来了些。】   系统:【你娘操持产业的能力挺强的。相比之下,玉青就是一副完全没开窍的样子啊,也不知道宿主未来的沈大嫂子能不能受得了他。】   苏宝珠:【苏玉青是标准中优秀那一档的世家子弟,读书考试当官。而沈姑娘大概也可能会是标准中优秀的当家妇人,或许会相得益彰。】   系统:【……宿主遇到了不少奇女子了,冯如馨、李琇云、宋玉音、司玉曦——这是安平公主的名字。宋徵昕和罗姣姣都不能算在里头了。为什么感觉宿主还是没什么信心的样子。】   苏宝珠:【沈老大人行事小心谨慎,圆滑处事,逢迎皇上毫无底线,于是刑部权责有限不功不过,被皇上扣锅也只是俯首道谢。】   苏宝珠:【这也就罢了,在先帝时期,他这种为官之道或许不能保国,却确实能保家。只是他的孩子也因此都被带得和他差不多。沈家大房和二房在地方任职,还看不出来,但三房及以下,尤其是三房,只学了沈老大人的皮毛,于是就很像是一群老鼠——】   系统:【老鼠?!】   苏宝珠:【窝里横,在沈府里能把府里一切都咬得乱七八糟,还吱吱叫个不停。但是在外面,太阳底下,他们就不敢说话了,只想找个洞钻回沈府里,让他们继续在鼠洞里待着……沈姑娘和这种人在一起,很容易被同化的。】   系统:【那宿主这回是去灭鼠的吗?】   苏宝珠:【谁的屋子,让谁灭去——沈家连我的帖子都拒,费这个心思帮他家打扫卫生做甚?】   马车一路有些颠簸,因为加了些庄子铁匠新敲的弹簧,坐的总体感觉舒适了不少。没多久到了宋家,把宋徵昕接上马车,宋徵昕带的侍从就跟在后头。   之后就是闲聊了,宋徵昕问苏家的马车为何如此舒适,哪里买的。苏宝珠就摊手说得问周夫人。   说来周雯鹊身边就有个侍女提议说多做几个这种马车,装饰些好东西卖出去,添加舒适度的东西,很容易能卖出高价。目前这个计划还在计划阶段。   闲聊了一阵子后,到了沈家门口。   只见正面开了一侧的门,刑部尚书面色疲惫麻木,却还是站在在门内亲迎。这架势把宋徵昕吓了一跳,几乎不敢下马车,而苏宝珠却很平静,闲话了句天气寒温。   刑部尚书身边的管家连忙指挥人各司其职,苏姑娘和宋姑娘带来的侍从也妥善安置好。让刑部尚书能安定地和苏宝珠说话。   刑部尚书明显并不安定,已经六十多岁的他面色疲惫又密布皱纹,老态毕显,不知道是因为皇上的行为,三房人的行为,朝堂上的光鲜亮丽内里苟且,还是只因为身体的衰老。   他看着苏宝珠,神情复杂:“苏姑娘,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   系统:【……这个家伙,对自己的孙女可以说的毫无感情了。】   苏宝珠耸耸肩:【没事,我会让他“充满感情”。】   系统:【哇哦。】   苏宝珠因道:“我是来找贵府上把松香墨带进来的人;宋姐姐找沈姐姐将定亲的对象。那个人之前曾自称是北定王的亲戚,北定王府和宋家都一直在找他。”   刑部尚书缓慢地呼了一口热气:“苏姑娘,皇上免了你的禁闭,带你来刑部。可没意味着你现在也能来沈府。某承你的情,你也已经知道了带松香墨进来的人是太后娘娘的人,为什么还要抓一个小喽啰呢?”   他忽然一个激灵,“你可是奉了安平公主的命令?你是她的人?”   苏宝珠笑道:“这与大人无关,您帮我个忙,我把在您府上该带的人带走,之后这个情也算承完了。您之后,要与安平公主立场相对也罢,听从皇上命令也罢,都无关紧要。”   “好,”刑部尚书一咬牙,问道,“您要我做什么?”   “简单,”苏宝珠眉眼平和道,“把三房的人叫来。当面问您的三儿子和儿媳妇,问他们为什么要贱卖沈七娘。”   宋徵昕在旁附和:“本姑娘也想看看,是哪样昏晦的人,会把自己女儿嫁给一个地痞!”   刑部尚书一愣,下意思问道:“七娘是得了安平公主青眼了么?”   苏宝珠笑问:“您很在乎吗?”   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后知后觉自己被狠狠地噎了一下,不免冷声劝道:“安平公主还未出阁,行事已然乖张狠烈,全无顾忌,也已经不得皇上慈爱。只是安乐公主身子骨弱,暂时顶不上来而已——您可要慎重。”   苏宝珠想了想安平公主平日对她毫不怀疑的信任,又思索了下安平公主最近在做什么——住在大理寺里,翻阅大理寺近十年的案底。   安平公主不仅是彻查大理寺内的官吏,已经从大理寺去其他地方、甚至下派任职的官吏,有问题的也全都逮回来。亲力亲为,效率还高。   苏宝珠想到这里,不免笑出声,说道:“您先前问我,我和安平公主是什么关系。简单。   “我是彻头彻尾的安平公主的人。”   话语落定,一瞬沉寂。   宋徵昕差点被空气呛到,努力捂着嘴不开口。刑部尚书原本都已经起身让管家去叫人了,听着这话,眼睛瞪得像铜铃,惊恐地回头看她。 第78章 第七十八片瓜   刑部尚书不再说什么了, 他已经无法评价,只能脚步虚浮地站起身, 说, “去后院见势儿他们吧……管家刚刚报了,他们今天有在府里。”   势儿是沈三的小名,苏宝珠听到的时候愣了一下, 才意识过来。   都说父母看什么时候的孩子都是小孩子,估计刑部尚书看这位三四十岁,孩子都要出嫁的沈三, 也还是孩子。   苏宝珠:【忽然有奇怪的恶寒感。自己的儿子是儿子,孙女倒不是孙女了。】   刑部尚书并没多说, 话题止歇, 一行人安静地往后头的正院去。   到了正院, 里头倒是很有些热闹的声音。刑部尚书到了门口,掀帘子的丫鬟早进去通传——于是里头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门口的守门丫鬟躬身道:“请老太爷安,大家都在呢, 沈五小姐昨天回来,现在正聚在一处聊闲天。”   刑部尚书不免停下脚步道:“是我来得不巧, 打扰了他们的谈兴。”   苏宝珠脚步一时没停下来, 原本敬长辈,站在刑部尚书一步后的位置上,现在因此反而站在前面了。   恰好听着刑部尚书的这一句,苏宝珠下意识回过头看他。   目光相触,刑部尚书竟不由得侧过视线, 沉默片刻, 说:“进去吧。”   系统:【刑部尚书好像在心虚什么?】   刑部尚书的心虚有些明显, 到了令人怀疑他是不是装的程度。不过苏宝珠也不在意他的心情, 停了两步,等刑部尚书先进正厅去,再也进正厅。   厅里人还挺多,刑部尚书挨个介绍过去,众人各自见礼。   二房的夫人在,三房、四房、六房的长辈也是齐的,小辈也零星站了几个。出嫁回家的沈五娘坐在艾夫人的身旁,亲亲密密的样子。   沈七七也在,站在艾夫人身后,见到苏宝珠时眼神骤然一亮,悄悄递了个笑脸。   刑部尚书把苏宝珠和宋徵昕也都介绍给沈府里的人后,就道:“今日苏姑娘和宋姑娘来访有要事寻势儿一家子,其他人若是没别的事,就先散了吧。”   话音一落,二房夫人并没犹豫,立时起身,就要率先告退。   苏宝珠蹙眉,立刻出声拦了:“等等。”   众人有的已经跟着二房夫人站起身,听着苏宝珠的动静不由一愣,站在原地不动。胆子大些的,已经悄悄看刑部尚书和二房夫人的脸色。   刑部尚书的脸色有些僵,心虚中带着被违逆的恼火。若是刑部的官吏,见着他这副模样定然是要心头一咯噔的。但苏宝珠毫无犹豫地把话说完了:“都留着,不用急着走。”   二房夫人已然依言坐下,全然不管刑部尚书怎么想。其他人见着面面相觑。他们也耳闻过苏宝珠的威名,万一惹她不爽了,扒出自己宠妾灭妻、放印子钱等破事,那不是麻烦?   犹豫了几息,他们也都纷纷坐回去,甚至谨慎地只坐了半张椅子。   苏宝珠见着点点头:“我今日是为沈七娘而来,其他人姑且做个听众,也听一场热闹。”   刑部尚书看着几乎要发火——他才是沈家的主人!但苏宝珠还在,他努力把恼火和心虚都压制住,只剩近乎无奈的口吻:“是,沈七娘新定的婚约,非议不小,于是苏姑娘也来过问一二。”   系统:【什么叫做“苏姑娘也来过问”,一副宿主闲着没事掺和别人家事的样子!】   苏宝珠笑道:【某种程度上,我确实是在掺和别人家事没错。】   苏宝珠是浑然不在意,只看着刑部尚书,要他往下说。一时,沈家人看向苏宝珠的眼神又有些异样。   “不仅是非议不小,”沈七七却在这时咬牙开口,“我求夫人收回成命,夫人不许;老夫人被气病,姑嫂爱莫能助,近日又是多事之秋,我无可奈何,求了苏姑娘,劳烦她来走一遭。”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准你这贱皮子自作主张的!”艾夫人登时大怒,起身就要赏她一巴掌。   宋徵昕带来的大力侍女立刻去把艾夫人拦住,艾夫人要挣扎,沈七七趁机退后两步。沈七七原先站的位置是类似于丫鬟的位置,中间有重梨雕花椅子拦着,这一退,艾夫人仓促之间便打不到沈七七了。   苏宝珠只看着刑部尚书,甚至还有心情笑。刑部尚书头皮发麻,又羞又恼,立刻喝止道:“都闭嘴!客人来访,如此闹腾,成何体统!”又吩咐侍女们给两位小姐备座。   沈七七小心翼翼地要往苏宝珠的位置那挪,被今日当值的春华一把拉过来,按到苏宝珠身侧。苏宝珠赞赏地点点头,往沈家备好的客位坐,沈七七不敢坐客位,就坐了一旁的小杌。   艾夫人也在刑部尚书的目光下愤愤不平地坐好,只是嘴巴里还不干不净地嘟囔着什么。沈五娘都禁不住,小推了推,低声劝慰了几句。   系统:【现在人已经齐了,而宿主的卡还没抽,宿主之前说这事儿很简单,那宿主打算怎么分说沈七七的事?】   确实,有不少人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苏宝珠。在他们的印象里,苏宝珠仗着不少侍女侍卫,在京城搅风搅雨,掀出不少东西。   这次苏宝珠来沈府,会扒拉出什么呢?   苏宝珠:【我不分说。】   系统:【啊?】   系统:【宿主不分说,那宿主打算怎么处理啊!?】   苏宝珠已经安详地看向刑部尚书,笑道:“沈老大人,您自乐土三年起便为刑部尚书,审问分辨一事,定然在行。毕竟是在沈家上,我也没越俎代庖的道理。沈七娘的这婚事如何定,还请沈老大人您来明断。”   刑部尚书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系统:【宿主这招太狠了呜呜呜。宁愿明里暗里用威势和前途威胁刑部尚书,让他来审,也不抽卡。宿主是真的,是真的不爱抽卡啊!】   苏宝珠:【我其实想问很久了,我抽卡你有绩效吗?】   系统:【有。】   苏宝珠:【……那没事了。】   沈老大人毕竟是沈老大人,在沈府内绝对是一言九鼎的存在。他又是刑部尚书,许多事只是不想管,而不是不能管。   他克服心理难关后,就命人请那沈七七的所谓未婚夫来,又直接命三房夫妇出来站着。   艾夫人还想闹,刑部尚书淡淡的眼神瞥向五娘,艾夫人一个激灵,登时低下头。   接着事情就简单了,刑部尚书把艾夫人院里的丫鬟都问一遍,连着艾夫人也一起问。三两下就审出了艾夫人的事——   为母不慈,苛责庶女,勾结地痞让地痞伪装成皇亲国戚,要庶女嫁过去。还以庶女的生母做要挟,要庶女的生母连着三天三夜的伺候。   原因甚至很简单,艾夫人两个亲儿子,一个儿子在京城严打后花了一大笔钱免去牢狱之灾,又和孙彬成一样被查出得了花柳病。另一个儿子年龄尚小,但身子骨一直不太好,病恹恹的。一个亲女儿沈五娘,嫁了吏部侍郎的小儿子,府学曾说他下次考举人定中。只是嫁过去才知道,他四体不勤,不知内务,沈五娘一个人操持家务,疲惫劳心,怀了孩子后没留住,现在心神俱疲,只能回娘家稍得安慰罢了。   ——三个孩子都不省心,艾夫人又见着沈七七聪慧,三月两季地带她出门聚会宴席,她衣饰寻常,却总能凭借诗文词赋得到褒奖,宛如明珠闪耀,令艾夫人看着咬牙。   参加个宴会而已,做什么花蝴蝶一样?她这个庶女全然是有意出风头!   更可气的是,吏部侍郎夫人全然不顾沈五娘嫁给她儿子,公然夸七娘风姿绰约,才识过人。这是什么意思?!   于是,潼地偏远,那举人又自夸自卖,看就知道不是个好的,便安排七娘去嫁。   偏巧那举人被扒出和北里女子有旧,潼地又整个都出了事,人人避之不及,不可能让庶女去嫁。   艾夫人呕得不行,偏偏庶女还得了沈老夫人的心,沈老夫人躺在床上呢,还记得要人帮忙看看,有意让沈七娘高嫁。   艾夫人彻底怒了,要高嫁是吧?嫁给二流子,让她高嫁!   于是联系了一个二流子,让他伪装成随便什么王公伯府的亲戚,来把庶女领走。   沈七七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在宴会时出个门,和罗姣姣的手帕交都很难得,属于才女之间的交情。听着慌了,才想着去撞苏宝珠这尊大佛。   ——于是事情就成现在这个样子。   .   一切厘清之后,艾夫人梗着脖子,冷哼一声:“她有这种运数,那也无可奈何。大不了之后她的婚事我都不插手了。”   沈五娘犹豫了下,慢慢跪下,俯身求道:“娘亲如此,虽然过分了些,却也是因着七妹妹的缘故。好端端的,婆婆在宴会上夸她好,隐约有着姐妹同时……的意思。娘担心我这次、意外后心里堵心,才要对她下手。”   沈五娘说话隐晦,不过“婆婆对我不好有让妹妹进门取代我位子”的意思还是显露得很明白了。   说完了,沈五娘还小心地看了苏宝珠一眼。毕竟隐约有些风声,苏宝珠之前最早定亲的孙家子,虽然只是捕风捉影,但万一是真的呢?苏宝珠能为有意抢姐姐男人的人说话?   宋徵昕见着沈五娘的眼神,恼火于她的暗示,冷笑道:“你家夫君算什么宝贝,废物一个,你以为谁要和你抢?”   沈五娘脸色一白,而艾夫人冷哼一声,也不管不顾了,就要清喉咙开嗓。   苏宝珠见着,懒洋洋地朝刑部尚书使了个眼色。   苏宝珠:【说来沈五娘的夫君我也有点印象,被养得十几岁了只会拿笔,筷子都不会拿,第一次考举人没考上,就是因为在考场里生活不下去。】   苏宝珠:【不过前头才和皇上吵,感觉和他这种人吵,跌份,无聊。辩论这个很没意思。】   系统:【宿主你飘了~】   刑部尚书无奈,这事闹得确实不像样,一个官宦人家,苛责庶女的名声难道很好听吗?他深呼吸一口气,喝道:“行了,他家有透露过口风吗?根本没有的事,说个什么劲!再敢开口就堵住你的嘴!”   这才让艾夫人闭了嘴。   接着那二流子也被五花大绑地“请”来了。也归刑部尚书审。同样是三两下就审问出来,那二流子确实是先伪装成北定王府金城老宅族亲身份,后是伪装成东宁公府的亲戚,来拐骗贵女的。   拐骗之后呢?下场会是如何呢?   一下子不敢想象。   幸好是事情还没发生,如果是在事情发生后才发现,苦痛已经造成,事情便无法弥补了。   “一切都问清楚了,”刑部尚书问完后,禁不住擦了擦汗,低声说道,“事情……就是这样。按大燕律,把孩子卖给人贩子的,需要关押两年,她毕竟是沈家人,罪减一等,事情未成,再减一等,若是七娘出面宽宥,可以再减一等……”   宋徵昕不免补充一句:“沈三大人知情不报,纵容妻子,甚至有可能加入其中,应以同罪论。”   刑部尚书深呼吸一口气,见着自己其他的儿子甚至已经有点头的,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所以这种事开门说就无法遮掩了啊!   “等等,”苏宝珠看向刑部尚书,眼眸里不掩失望,“艾夫人能帮这二流子伪装成王府亲戚?她是要把七娘骗去结婚的,借住宅子要有吧?仆从要有吧?艾夫人有这些东西吗?”   刑部尚书还没从自己三儿子要同罪的事反应过来,听着就有些呆滞:“什么……意思?”   系统也:【啊?】   苏宝珠道:“之前也有据说是北定王府里的人,传我在潼地的谣言,说我的一些坏话。我那时候就想着,北定王府里的二房和三房,其实能力没那么大,谣言也传不开,还得有其他的人假借北定王府名义——正常的二流子本来也想不出在京城伪装王府亲戚的方法。来吧,接着问问,帮他做身份的人是谁。”   系统:【……啊?!】   宋徵昕惊异地瞪大眼睛,艾夫人忽然像是被人掐住脖子。刑部尚书认命地接着问。   刑部最不缺的就是审问方法。那二流子被拖下去没多久,就抖抖索索地把情况都招了。   ——是沈家二房夫人派人联系他,带他背北定王大致的族谱,给他好衣服小宅子,要他伪装北定王亲戚的。   这二流子眼皮子浅,吃饱喝足了就要有个漂亮媳妇,不给就歪缠,还不要丫鬟。二房夫人头都疼,让她做事的人便指点她,沈府里有个爹不疼娘不爱的沈七七堪可用,于是二房夫人便怂恿艾夫人,做了这个局。   刑部尚书吓懵了,三房之后是二房?连忙接着追问二儿子的媳妇到底怎么回事。   结果好家伙,他二儿子的媳妇不仅搀和了苏宝珠去潼地时谣传她“当军丨妓”的谣言,松香墨也是她放的。   这刑部侍郎还想站队皇上呢,自己的二儿子都跟太后走好远!而三儿子也竭力往他被弹劾“一家不修何以修天下”的路上一路狂奔。   苏宝珠:【我只是想救一下沈七七,打算把她关小黑屋给我写话本,结果这都啥……】   苏宝珠:【沈三不管事不在乎,艾夫人和沈五娘压力太大发泄在沈七七身上推她进火坑。二房跟太后,污蔑我,污蔑自己公公,还下手害夫家侄女。】   苏宝珠:【等等,这太后什么路数,让二房害自己侄女?!】   系统:【真是不得了。】   苏宝珠:【绝了,先让宋徵昕把人都带走吧。】   系统:【绝了,宿主查出这么多的事,一张卡都没抽。啊啊啊啊——】   苏宝珠:【其实这也很合理。毕竟这是沈家的事,只要沈老大人去查,那事情就很简单,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就比如说,你要我查我侍女的事,那就是我一句话的事,但如果要我查沈家侍女的事,那就费劲了。】   系统:【虽然明白,但还是有些震惊。】   苏宝珠:【获取信息也要讲究策论,现在已经不是最开始吃相亲瓜的时候了。信息先让适合的人问,分析里面是否有不对劲的地方,抓出来后能不能问出来——这还不行,才值得抽卡。】   苏宝珠:【想想还挺神奇。以前的我出门要带好多侍从用来彰显我贵女身份,而今天,侍从都在偏间喝茶,不需要用谁用来彰显什么。只要简简单单让刑部尚书来查就好了。】   系统:【宿主的高度在拔高,能力高了,面对的困难也高了。】   苏宝珠:【是这样。】   宋徵昕让她的侍从把二房夫人、三房夫妇和那二流子都押好,以“伪装北定王府人”的理由带回去。   三房的其他孩子由沈家安排,沈七七由苏宝珠带回去。   刑部尚书送她们出去的时候神情十分复杂,好半晌,才能说一句:“安平公主说的自查……确实相当有必要。不过我年龄大了,府上如此,或许我该请旨,颐养天年了。”   苏宝珠眨了眨眼,没说什么,只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   三天后,这位刑部尚书就试图去拜见皇上,请求致仕。   然而皇上并没有见到,据一个他十分眼生的内侍通传,说是偶感风寒,皇上怕见了他,把他也染上,所以不见。又说他想致仕的情况已经知道了,建议他去凤台正常过流程。   冬风萧瑟,无所倚靠。刑部尚书咬咬牙,真去了凤台,不仅说要致仕,还毫无留恋地提议,下一个刑部尚书不用纠结了,就让苏承泽这位户部侍郎升上去吧。   这种位置变动,都要审慎讨论,凤台集齐宰相和副相,另能来的几个尚书,一起讨论。   尚书的位置变动一时没个结果,但太后的旨意已经下来了——   安平公主婚事已定,明年二月初二,龙抬头前一天,与东宁公嫡次孙(宜妃的母家)大婚。天下共贺。   备嫁期间,安平公主需在宫中备嫁,不悖女子待嫁之仪,无令不得出宫。 第79章 第七十九片瓜   “太后口谕, 要安平公主交接完大理寺事后,居宫待嫁。”   传旨的公公尖声尖气地说完, 还带着点闲工夫, 隐晦得瞪了眼还在审案卷的一众书生。   安平公主站在主位前,合上一本案卷,静静地看着他。   她位子旁的名单上, 愈发多圈起来的标记,密密麻麻,看着像是一团聚集在蜂蜜上的蚂蚁群。   如果是苏宝珠遇到这种奇怪的懿旨, 大概会托起腮,笑眯起眼看着来禀报的人。苏宝珠在她眼里是一个强大到神秘, 却又可以亲近的存在。   但她笑不出来, 她心底的愤怒在压抑, 几乎要当场爆发。   她最终只能压抑住,俯身道:“儿臣遵旨。”   公公笑道:“若是无事,还请公主殿下回宫。”   安平公主冷笑道:“不是还要本宫交接大理寺事项吗?”   公公一噎, 这才恍惚意识到,眼前的公主不是一个期待宴尔新婚的存在。她与其他居于深宫的公主不同, 不仅不对“太后亲自下旨定亲”感到荣耀, 甚至为此恼怒。   他只是个传旨太监,太后也没要求他即刻把公主带回宫。于是没多犹豫,他就低头,道:“请公主自便。”   安平公主冷笑一声。   ——再如何自便,回宫待嫁是免不了了。   她甚至不能明白抗旨, 因为她是太后孙辈, 孝顺长辈, 是她身为晚辈必须要做的。   一力降十会, 大概就是太后这样了。   安平公主之前就有准备副手。一个姓乐的大理寺正,之前主要负责律法整理明晰,以及部分案子的再审。他并没有拿到多少潼地的案子,因为完全到不了他手上,直接会被大理寺少卿截去。大理寺少卿是他长官,合情合理,告状都不知道怎么告。   大理寺上层构造挺简单,一个大理寺卿,两个大理寺少卿,两个大理寺正。覆灭的也很彻底,只有这位乐寺正似乎是被排挤了,没做多少事,只能冷眼旁观,因此干干净净,接手也快。   再往下的办事的比较多,干净的不干净的,能做主的不能做主的,安平都已经挑挑拣拣,和着新进举人凑合先用着。   ——其实效率还高了些,举人们不论年龄老幼,在官场都是新人,只有听话干事的份。大理寺这五年与潼地有关的案子,在这草台班子下,已经快理好了。   安平公主盘算了下,召集了乐寺正、几个寺丞、主簿,开了个小会。大意是她回宫备嫁,不过该干的还是得干,又把一些具体的事项再叮嘱了一遍。   大家都俯身应喏。   会开得很短,一刻钟的时间就开完了。安平公主站起身准备告辞,乐寺正躬身问道:“微臣如果有不能决断的地方,能否给公主殿下递信?”   安平公主略微一怔,正眼瞧他。只见这位乐寺正背脊削瘦笔直,面庞却线条柔和,含笑开口时声音有如漱玉,尽管因着这些日子的劳累有些暗哑,却还是不免悦耳宁神。   这位乐寺正年岁二十有余,翰林院出来后便入了大理寺,在寺正的位置扎扎实实坐了三年。不动如山,积攒了一肚子的货。   回过神时,安平公主心下笑了笑,乐寺正敢向她示好,实在是一个聪明人。   “可以,”安平公主点点头,“若无意外,三日内会回信。”   乐寺正听着,笑意更有如清风拂面,是个人都能见出他恰到好处的开心——他真的是个聪明人。   其他有反应过来,打算再示好安平公主的,她却已然看向站在门口的公公,点头道:“本宫先回宫了。”   众人连忙拜别。   传旨公公见着,尽管内心腹诽“一个未出阁的公主如此招摇还和一群男人坐一起说话像什么样子”,却也不敢说出口,只躬身送安平公主上轿。   今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轿子的影子斜斜拉得很长,长得像是进宫的路。   这一进宫,还能出得来吗?   大理寺的官吏们不免有些担忧。   .   安平公主进了宫后,就像是石头没入湖底,悄无声息。   宫里悄无声息,皇上不说话,太后不说话。连礼部,在婚事的各项筹备上都小心翼翼的。只敢打硬件,把坏的清理一遍。其他的一些流程,一时都不敢动。   寻安平公主吧,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安平公主活做到一半被叫回宫,对婚事这道筏子绝对烦得很。而寻东宁公府吧……   东宁公府倒是遵旨意,不过那东宁公的长孙宗俨思瞧着倒不是寻常的,面容清隽,眸如点星,公府养出来的矜贵气质,让这等容貌多了分谪仙的感觉。   礼部的人自然不可能对公府的人不敬,只是心里不免叹息,这等仙人般的男子,难道就要为安平公主之驸吗?怕是要受不少委屈,不说其他,安平公主肯定不是会老实为他妻室的。   然而,真正交流起来,宗俨思却让他头大无比。并不是挑剔,而是对流程的时候,每一道流程他都要问,“贵妃娘娘和安平公主怎么看?”   谁知道安平公主怎么看啊!她压根就不看!   礼部的人被问得满头大汗,说话都不免磕磕巴巴的。宗俨思好脾气地又问了几个,礼部的人只能坦诚,说还没过安平公主那里。   宗俨思立刻变了脸色,差人把他赶了出去。   “我既是要为驸马,自然该为安平公主执盏,如何能越过她?婚礼之事,先问过贵妃娘娘再来!”   这事一时传为笑谈,礼部的人讪讪回去,只能试图先联系宫里——   贵妃说冬日冷,只适合陪安平公主窝宫里睡觉,不接访客,建议找管后宫诸嫔妃子女的柳妃;   管后宫的柳妃笑着看他空荡荡的手,说管不了;   皇上更是不理会这种小事,门口的公公就拦住了;   礼部的官员最后心一横,牙一咬。拜帖就递到太后的慈享宫。   是太后发的懿旨要给安平公主办婚宴,臣无能,到处被碰钉子,婚宴推不下去,太后您说怎么办吧!   太后最后接见了这位礼部的官员,甫一相见,登时有些相看恨晚的意思。   太后先叹了气:“安平这孩子自小就倔,她娘是贵妃,也不好好劝劝她,任她这么胡闹。”   礼部的官员也叹:“男女居室,人之大伦也。怎可如此轻忽?眼下可为之奈何?”   太后摇了摇头:“宗家的那个小子,是哀家亲自看着好的,颜色和品行都是一等一,举手投足,如玉如琢。只是安平终究是在外头野了心。”   礼部的官员更是附和着说:“是啊,这些日子三省六部人心惶惶,牝鸡司晨可如何行?还是该让公主殿下早日收心,虽贵为公主,不全是相夫教子,却也总不该如此越权。”   太后听着,笑容淡了一分,不过还是端着笑:“本宫知道了——安平啊,不管如何,还是先在承乾宫备嫁吧。”   礼部的官员面上唯唯,背后不免露出凉意。这是安平公主不结婚就要关禁闭的意思吗?   这时柳妃身边的内侍到门口,说是请太后娘娘去太池边赏梅,用些京里最近流行起来的烤羊肉。   太后一愣,应了声好。礼部的官员见着就告退了。   礼部官员意识到,这场婚事并不是普通婚事后,就不去对流程了。安平公主大概是不想成这门亲事的。   之后的几天,宫里依旧很安静,只听说安乐公主恳求太后,不要急着办婚事。太后拂袖,恼怒离去。   皇上,贵妃,柳妃,甚至太后,都没有其他话传出来。   .   沉寂了这么多天,不仅是这位礼部官员意识到了,更多的人意识到了。   安平公主之前的旨意过了凤台,那些自查收来的银子和清单提到凤台仓库,妥善保存,之后就只能继续观望。   已经关进大牢的没有放出来的道理,该审审,该罚罚。刑部尚书告老要还乡,另一个刑部侍郎不敢沾手,于是最近安排惩处实施的都是苏承泽。   但这件事似乎没有办法有后续了。推动这件事最顶头的两个人,安平公主在宫里备嫁,苏宝珠并没有指挥六部的权力——她爹苏承泽都没有。   这种情况,谁还自查?谁还去查别人?得罪人不说,就算真有人想干,但得道者寡,只有几个人,又能做成什么事呢?   大理寺内,也同样有些心思浮动,还是乐寺正压着,活才没有停下来。   不免有人怀疑,乐寺正是不是已经成了安平公主的人,但没人敢在乐寺正面前问。   也不必去问。   大理寺最重要的就是记录案子的卷宗,有处决的大理寺和刑部都有,而被判为无罪的只在大理寺有。   很多有问题的卷宗,都是被判无罪。现在安平公主就是把这些都翻出来查,查这样的情况,为什么能被判无罪?   原先卷宗是放在仓库里,和着金银器具等其他东西一起严严实实保存起来的。闲杂人很难能拿到。   最近因着要翻旧账,这些卷宗都被翻了出来,一些有问题的就被安平安排着放到了其他地方。   他们不打算去问乐寺正,他们打算直接把这些卷宗“处理”了。   ——反正安平公主现在不在大理寺,在深宫里,能听她调遣,认真查证的怕也有限,处理了,又有谁会追究?   深夜寂寥,寒风呼啸。巡夜的兵士打着哈欠提着灯笼在街上游荡。   大理寺内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黯淡的官衙里不断传开。   “东西在哪?”   “安平公主之前在的那个隔间里,应该是,现在空着,白天乐大人的时候会过去坐坐。”   “现在还称呼什么乐大人,处理了这些卷宗,他就可以去岭南那一带当县令了。”   “那为什么要处理卷宗,放着难道就影响他去当县令吗?”   “傻瓜,安平公主在宫内出不来,那也还是公主,无缘无故把乐大人贬走了,她问一句,底下就要动荡一片了。不如处理了这些东西,一方面没了证据,一方面也让安平公主怀疑上他。”   “好!”   低声说话间,这行人已经摸到了安平公主常在的隔间外头。就有人要拿油,准备泼进屋里去,忽然就被按住了!   一时灯火敞亮,不复昏黑,从暗处出现一行人,却赫然是安平公主。焕若神明,面寒如霜,显然是怒极。   安平公主身旁还站着个姑娘,毫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神色有些近乎娇憨的可爱倦色。   但没人敢往这个角度留心,只有姑娘脑内的系统毫无良心地说【熬夜会发胖变丑】。   那群人甚至不敢细瞧二人,啪叽一下就跪了。   俯首帖耳,几乎就差五体投地。   “参见公主……公主殿下。”   安平公主远远站着,凉笑了声:“有趣。本宫在宫里待了几天,本宫住过的地方,什么阿猫阿狗就都敢带着脏东西进来了。” 第80章 第八十片瓜   判案“失误”和灭杀证据蓄意纵火比起来, 后者显然更严重,无法辩驳,无法洗脱。   但总有人贪婪。判案失误可能会受处罚, 可能会被降职免官, 所以他们看着安平公主似乎会被困在宫中, 就甘愿去赌那万分之九千的可能性,赌自己什么都不用承担。   他们对潼地官吏的纵容使得无数百姓一无所有,流离失所,但他们不在乎,他们的目光中没有潼地百姓,没有江山社稷, 有的只有自己身上的一身官袍。   他们赌输了,他们即将一无所有。   安平公主带的禁卫把那些人都扣了下来, 连着他们手上的火折子、油、柴火等物事都留好。   苏宝珠又打了个哈欠, 在古代待久后,每次熬夜都有些不习惯……   苏宝珠偏头问道:“公主殿下还要回宫吗?”   系统:【所以安平公主是怎么出宫的啊!】   苏宝珠:【好问题,我也不知道。】   安平公主毫不隐瞒, 笑道:“离开这些天, 我也是为了看谁能用, 谁不能用。现在大理寺剩下的一点人也抓出来了,便也不必回宫,去户部……啊,去吏部吧。”又吩咐禁卫, “这些人多问问, 看看是谁给他们的胆子, 大理寺都敢烧了。”   那群“鱼”听着连忙扑腾开口。   有不服的:“公主殿下不是要在宫里备嫁吗!深夜跑出来, 竟是完全不把闺阁规矩放在眼里了!”   有疑惑的:“公主殿下是在和太后娘娘犟吗?抗旨真的没问题吗?”   有试图告状的:“我们门都没进成, 是乐寺正,乐寺正天天去您待的书房里!”   还有“告饶”的:“我们想着安勤宫的火都查不出来,所以生了熊心豹子胆。公主殿下难道不想知道把潼地证据烧没了的那把火是谁烧的吗?就是你身边的苏姑娘烧的!”   安平公主挥了挥手,禁卫就捂住他们的嘴,把他们拖走了。   苏宝珠看着摇头:“这一群被煽动来试探的笨蛋——甚至连煽动他们的人是谁都不知道。有时都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这么蠢。”   安平公主撇了撇嘴:“大抵和烧掉安勤宫是一个想法吧。”   苏宝珠:……   好吧,确实是这样。   安平公主笑道:“不过现在,大理寺剩下几个把卷宗都处理掉的人现在也可以处理了。今晚接着去吏部,大理寺掌天下刑判,吏部掌天下官员,都是重中之重。今晚突击去查,还得麻烦你掌掌眼。”   苏宝珠应了声好——她收到安平公主的消息时就知道今晚可能还要去户部,安平公主改了主意,不过这不重要。   安平公主说着就招呼身后默然无声的禁卫军队长,“走了。”   苏宝珠:【原本想问一下为什么她能出宫的,不过现在发现好像不需要了。】   系统:【啊?】   苏宝珠:【参谈政事,以至于能调动禁卫的公主,出不了宫才奇怪呢。】   系统:【出宫肯定都能出宫,但太后会怎么应对?宿主不想知道吗?】   系统的问题在第二天得到了很好的解答——   皇上下明旨,盖凤台印,过六部。   旨意的大概意思是:他和母后商量过了,现在潼地叛乱,挖出京城不少人和潼地有勾结,甚至大理寺都险些出事。这种情况,不急着让安平公主居宫备嫁。她先继续牵头清查六部,婚事待六部清查完成后再做商定。   简单来说,搁置争议,先查六部。   负责传旨意的凤台吏把旨意传到吏部的时候,安平公主正坐在吏部档案库门前的亭子上,悠然喝茶。   苏宝珠:【哇哦,虽然知道事情能解决,但是看到这条旨意,还是有点激动。】   系统:【皇上下的旨,宿主为什么激动?】   苏宝珠:【皇上才不会下这个旨意呢,他巴不得安平公主和太后撕起来。】   坐在她对面的吏部尚书已经黯然低头,颤抖着声音,俯身下去。   “臣,遵旨。”   吏部尚书有一种直觉,吏部会沦落和大理寺一样的结果——   一切人和事都会被清算,像一潭死水被抽干,而后潭底的恶臭淤泥被挖掘清空,还一池水的清澈。   .   和传旨小吏前后脚来的,是太后身边的那个传旨公公。还是他,不过前倨后恭,对着安平公主几乎是点头哈腰了。   接着才对还在给自己猛灌黑茶、翻吏部官员名册的苏宝珠道:“杂家奉太后娘娘之意,来传口谕。请苏姑娘进宫一叙。”   苏宝珠下意识看向安平公主,果不其然,安平公主近乎不满地皱起眉。   传旨公公连忙道:“太后娘娘还说,如若安平公主不同意,可以问公主殿下一句——太后娘娘既然已经全盘接受了公主殿下的要求,公主殿下又有什么顾虑呢?”   安平公主冷笑一声,开口:“可以和太后娘娘说,让她全盘接受的要求再多一条。”   传旨公公低下头,低声说:“太后还说了,苏姑娘有如人间瑰宝,不可一人私藏。”   苏宝珠:【……太后娘娘说话是这么肉麻的吗?】   系统:【宿主要不抽个卡看看?安平公主说话有时候也挺肉麻的!】   苏宝珠:【……你这样说,我感觉我能猜出来她都说了什么。】   系统:【哎,反正宿主有时候说话也挺肉麻的。王八绿豆,大哥二哥的,就不挑剔了!】   苏宝珠还是同意过去,她也挺好奇,太后都要和她说什么。   毕竟太后现在手上的筹码,归根到底比较重的一头只有一个三皇子,才两三岁,甚至还没到立住的年龄。   如果太后真的想不开搞鱼死网破的戏码,那三皇子也绝对会拢入鱼死网破的行列里去。而没有三皇子,太后也没什么能养的皇子了。   再说了,太后为何会妥协?之前发懿旨的时候还很凶,现在就哑火了?   总该去探询一番。   苏宝珠开口道:“我可以去,就是现在挺困的,能不能商量下,让我歇会儿再过去?”   “那就明天再说,”安平公主直接道,“今天苏姑娘陪本宫查访吏部,身体疲惫,不适合去见太后娘娘。”   传旨公公见苏宝珠还在给自己灌黑茶,无可奈何,回去问了太后的意思,太后倒是好脾气起来了,定下明天相见。   安平公主就让苏宝珠先回去歇着。苏宝珠劝了安平公主也好好休息后,又不免好奇问,太后如何会“全盘接受”她的要求。   安平公主便简单解释两句,因为屈家和禁卫长也有些勾结,所以禁卫也被安平公主先整顿了。太后在她抗拒备嫁召她过去时,她便带了新任禁卫长长一同前去。   苏宝珠听着解释都愣住了。   什么叫做射程以内我即真理,这就是吧!   ——但太后还要找她作什么?   .   第二天,苏宝珠休息好了,去慈享宫见太后。   慈享宫内,连果香都没有,只有近乎寒冽的空气在殿宇内穿行。   地暖的热意混合着空气的凉气,令人有些错乱感。   看着笑容慈和,甚至带些不明显讨好意味的太后,苏宝珠更是心生错愕。   太后干的事可不少,漠视纵容皇后搅乱后宫,指使刘家搜刮潼地百姓民膏,烧安勤宫,栽赃刑部尚书,发懿旨强行关安平公主禁闭……做出这种种事端的太后,缘何会露出这种神情?   但苏宝珠和太后见过礼后,太后已经调整好了神态,将待客之事一一吩咐下去。   先是上了“近些日子在京城流传起来的”烤羊肉干,并热气腾腾的枸杞茶。   而后是一排排鱼贯离开的宫人,到最后只剩下太后亲近的一两个侍从。   苏宝珠抽了张卡,嗯,没毒,便伸手拿羊肉干,认真地嚼着。说来,太后这边的羊肉干确实肉质更嫩,硬得恰到好处。   太后见着,笑道,“喜欢就多吃点。”   苏宝珠也不客气,既然太后整出了茶话会的气氛,那她就做好边吃边聊的准备。   太后也果然又喝了杯枸杞茶后,轻声细语地开口:“本宫听人说,你自称你是彻头彻尾的安平公主的人?”   苏宝珠:“啊……太后是哪里听说有这件事的呢?”   苏宝珠:【……】   苏宝珠:【这句话我是在刑部尚书的院子里说的吧。刑部尚书的府里已经是筛子了吧!他确实该退休回家了。】   太后笑了笑,居然也不隐瞒:“是沈府上。”   太后不纠结于此,很快就收了笑,语气黯沉地开口:“但是苏姑娘,你可知道,安平公主在你去潼地的两个月里,都做了什么?”   苏宝珠好奇问道:“是什么?”   系统:【挑拨离间,太后一定是挑拨离间!宿主为什么还好奇啊!】   苏宝珠:【兼听者明,偏听则暗嘛。来来来,抽卡页面打开,太后说一段,就抽一次是或否。】   系统:【……宿主总能出乎意料。】   苏宝珠:【我其实也挺好奇去潼地的两个月京城都发生什么的。事儿太多了,一直没空探究。】   太后并不知道苏宝珠和系统的对话,已然开口:“安平公主让自己的母妃在宫里不外出,减少争锋,又联系柳妃,送了和韦家小公子面容相似的内侍到乾明宫去。加上之前皇后之事时被处置掉而露出的几个空位,安平竟也在乾明宫安插了好几个人手,可以说是安营扎寨了。”   r卡:[太后说的是否有误:无。]   系统:【呦!】   太后道:“送内侍迷惑皇上的心智也就罢了,这只是佞臣做的事。但安平公主还给皇上下了药,以至于皇上近来清醒的时候渐渐变少,在宫里昏沉的时候渐渐变多。”   r卡:[太后说的是否有误:无。]   太后说着,“皇上清楚的时候少,就容易下昏头的口谕。你被佺公公押进京城,也是皇上昏了头时下的口谕所导致的啊!昨天皇上下的旨意,其实也是安平发的。”太后说着叹了一口气,“本宫想提醒你,安平现在甚至控制了禁军,在挟天子以令天下。她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r卡:[太后说的是否有误:无。]   苏宝珠:【哇!这是之前安平公主打算弑君杀父的后续吗?真的开干了!】   系统:【宿主好像……还挺激动?不感到有一点点害怕吗?】   苏宝珠:【古代□□社会,皇位身为权力中心,在附近的基本都是政治动物。不可能要求他们良善大方。   苏宝珠:【尤其是安平公主,之前贵妃只求不添乱不敢出声,皇上因为皇后和太子的事打算把她当弃子。现在能盘活成这个程度,不错了。】   系统:【确实!】   苏宝珠喝了口枸杞茶,浅浅润了下喉咙,笑道:“感谢太后娘娘告知。”   话语亲和温柔,只是寒风不住地钻进屋里,吹散屋内的热意。   苏宝珠的话音也被这些风吹走似的。   太后脸上的愁意有些被冻僵了,苏宝珠也没有下一句话。   太后眨了眨眼,重新用小心审视的目光看着苏宝珠。苏宝珠似乎根本不在意那些?……甚至有点高兴?   斟酌片刻后,太后叹了一口气,画风一转:“不过,安平公主虽然不是良善之辈,但在后宫之中,又有谁能不争呢?……也是本宫的过错,不应该见着皇上如此这般,就只顾着自己娘家,忽略了本宫是一国太后、需要为燕朝着想的事实。”   r卡:[太后说的是否有误:无。]   太后轻声道,带着些惆怅:“想想,之前纵容刘家,烧安勤宫,还有放松香墨,这些都是本宫的过错啊!本宫在深宫太久了,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能力。本宫会努力偿还,牵头整治户部。”   太后用恳切的目光看向苏宝珠:“你还年轻,鲜妍可爱,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在闲暇的时候入宫,陪我这个老人家偶尔说说话?”   r卡:[太后说的是否有误:无。] 第81章 第八十一片瓜   系统:【太后这是在做什么?说的好像都对, 但又好像都有些怪。】   苏宝珠:【嗯,其实不用想那么复杂。】   系统:【侧耳。】   苏宝珠:【太后一开始说安平公主借了皇后的事给皇上身边安插人手,甚至下药害皇上;又带新禁卫长威胁太后可能的宫变。意思是想说, 安平公主很可怕, 不是明主,希望我能对她有些非议。】   系统:【安平公主的做法没什么吧,总不能坐以待毙?】   苏宝珠:【是啊, 对我们来说是没什么,我们对皇权终究缺乏一些骨子里的敬畏。但是对于他们来说, 我们的想法甚至是骇人听闻的。不管事情真正到他们头上的时候会怎么样,至少在理论上, 就算君主下令要自裁,都得立刻遵循。】   苏宝珠:【太后估计是也看出来我的不在意了,并且误会成我对安平公主忠心不二。于是画风一下子从“安平公主可能是坏蛋是暴君我好心好意提醒你”, 转变成“算了都不重要了我举白旗我道歉”。】   苏宝珠:【不过这种口头道歉是没有信力的。】   系统:【我懂了!】   太后目光殷切,带着十足十的恳求意味。微挑的凤眼水光莹莹, 眼神中满满的都是诚意。   不过,不仅要看说什么,还要看做什么。苏宝珠笑道:“太后娘娘说要整治户部, 具体是打算如何整治呢?”   太后只想了一息,就道:“前天安平带禁军上门时候, 便有与本宫商议过。刘家在户部牵扯广泛,仗着是本宫娘家的身份, 也做了不少恶事。   “只是燕朝已经有了一个滥杀后宫嫔妃宫人、残害皇子的皇后。户部等地方作恶的,又何止刘家一人?所以, 刘家还是有了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带头清查, 以此侥幸不受刑罚,得到一个免官归乡的结局罢了。”   r卡:[太后说的是否有误:无。]   苏宝珠一愣。户部算是最严重的地方了,赈灾款直接二八分账,百姓分文未得。斩首都不为过,只是免官?   免官其实在燕朝不算什么,过两三年,等风头过去了,大家都把这件事忘了,又重新起复。这事儿根本不稀奇。   系统吃着瓜呢,也有些错愕:【安平同意了?】   苏宝珠也想问,然而安平公主原先是计划去户部,结果转而去查吏部的样子……嗯,说不好,确实同意了。   转念一想,苏宝珠又释然了。不必急于现在,先看太后能把户部查成怎么样。   如果能完全替代她的抽卡,再加上有皇权加成,一时半会儿的只能免官,完全可以理解,太后毕竟确实地位超然,急不来。   然而太后接着又说:“这些年刘家从潼地拿的钱,都会如数奉还,用以帮助潼地百姓重修水利,开辟荒野。不仅如此,之前有切实收钱的刘郎中,也会依律处罚。”   r卡:[太后说的是否有误:无。]   还钱加上进监狱,这诚意就大了!   苏宝珠也想过真正的诚意,但太后能做到这个程度,她一瞬间也是真的愣住。   系统也惊奇:【太后是被安平公主带禁卫上门的架势吓到了吗?这可以说是举手投降了吧!】   苏宝珠不免问:“这些事,安平公主知道吗?”   太后微叹一声,点了点头。她头上的步摇在轻轻晃动,闪烁珠光。她的眼眸也像是珠光一样亮,富足情感。   苏宝珠犹豫了下,点了点头:“臣女知道了。”   太后立刻松了一口气,又道:“本宫之前不识庐山,直接下了旨意要安平公主居宫软禁,虽然与她商议既定,但仓促之间与她分说心境,终究是很难能被采信。苏姑娘如果愿意,还请在安平公主面前多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安平公主最终让暖锅留下, 人离开。   宗俨思听了,露出了笑,说道:“公主殿下得空了一定要用午膳哦!”   等安排公主答应了, 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安平公主见着,又好笑, 又有些没来由的后怕。   谁能想到东宁公长孙私底下是这副作态的?比那些嫔妃见到父皇的样子还引人流连。但后怕……   她一时想不明白后怕的源头, 只能逮住门口的守卫,问这东宁公的长孙是怎么进吏部的。   守卫犹豫着刚想说,安平公主就又摆了摆手, “罢了,不必问。”   东宁公开国东西南北四公之首,不涉政事, 地位清高,谁见了都要给几分薄面。她听到宗俨思来的第一反应也是“他爱待那就让他待”, 更别说是吏部了。   安平公主身边侍候的婢女见着,觑着她的神情便问:“公主殿下是否要用这暖锅?”   安平公主想了想, 摇头:“不了,还是只上盘糕点吧。”   婢女领命,一会儿就把一盘糕点呈了上来, 供安平公主用着垫胃。   安平公主并不是担心下毒, 她的每顿饭,每一道下嘴的饭菜, 都有舌头灵的侍女负责试吃。只是她身居高位, 用什么,吃什么, 都象征一种态度。安平公主对太后安排的联姻对象有着最基本的戒备心。   并且, 她现在也确实没谈情说爱的心情。   吏部的事不比大理寺, 人员调动,审核升降,千头万绪。   就算只是先把潼地的官员调动挑出来看,安平公主也不免看得有些眼花缭乱。   她甚至一瞬间有点理解她的父皇为什么万事不管,权力下放给三省六部。因为一一过问,人员纠葛,看着真的挺头大的。   不过又转念一想,吏部寻常考核都以三年为期,她现在才看了两三天,看着像是看被猫扯乱的毛线球,也实属合理。   嗯……要想一想,如果是苏宝珠,这时候会怎么查?   安平公主毫不犹豫,遣人去苏府门口候着。问苏宝珠怎么查,也问她去太后那里时太后是否对她不睦,可有什么要她帮忙的。   .   苏宝珠收到安平公主递来的信息时,还在陪周石喝酒。   冬日雪梅下,偕朋浅酌酒。   周石喜欢喝烈酒,苏宝珠喝了一口,嗯,啤酒级别。燕朝还没有蒸馏技术,虽然燕朝上下不少人都有酗酒习惯,但酒还有点醋意。   苏宝珠喝了一口就不肯喝了,周石见着也只是笑笑,拿着个碗自斟自饮。   苏宝珠只能嚼着新烤的牛肉干陪着。   系统:【周石是在京城待厌烦了,又不好说想走,所以才要喝酒消愁吗?】   苏宝珠:【这个我能肯定得说不是,虽然她确实有心事。】   系统:【谁没有心事呢?苏老太太一直担心苏老大人回来,整天胆战心惊地窝房间里念佛经;你娘整日担心有工匠把纺织机的技术透露给其他家,还有那蒸汽机,可以说是最古早版本的,离瓦特版本的还差十万八千里,说是要密封循环但不知道要怎么改;四妹妹惆怅于最近都不好出门玩;你灿姐姐算是事情最少的了,也不免担心未来婆婆死灰复燎。】   系统:【宿主也有心事,宿主担心太后,但宿主甚至不知道自己担心什么。】   苏宝珠:【请不要给我下定论……】   苏宝珠:【我不担心太后,毕竟论迹不论心,至少她说出来的是对的,她目前就是只做了这些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系统:【但宿主似乎也想喝酒。】   苏宝珠:【只是因为看周表姐一个人喝,我不免有点尴尬……】   苏宝珠最终还是拿起酒杯,意思意思地抿一口,沾下嘴唇。周石看得明白,只是洒然一笑。   周石:“苏小大人是不爱喝酒吗?”   苏宝珠笑眯眯道:“只是觉得这酒还不够烈,喝多了只添尴尬。”   周石听着不免失笑:“酒不醉人人自醉罢了。”   安平公主派来传话的人跟着苏府侍从进到花园时,一时见到的就是两人对坐闲谈的风雅样子。一时竟然还有些不敢上前。   还是苏宝珠见着了,招了招手:“我认得你,是安平公主身边的人。说罢,什么事?”   来人也不含糊,行礼后就干脆利落道:“公主殿下来问,慈享宫待您如何,可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另外殿下还问,吏部信息千头万绪,光是总领牵头就难以辨明,应该如何是好。”   系统:【好问题,我不会。】   苏宝珠:【好问题,我也不会。】   系统:【……喂!】   苏宝珠已经笑着和来人说:“潼地官吏升降混乱,潼北官吏考核能得优,并非个例。先前殿下统筹举人背调事项时,吏部只派了一个吏员。吏部乱象如此,吏部尚书自然脱不了干系。”   来人又问:“若是无凭无据,无从查起,又该如何是好?”   苏宝珠道:“如果是我,我会提一个侍郎或者主事上去查,在可能成为尚书的情况下,他们查案定然会尽心尽力。”   系统:【万一这个吏部尚书是无辜的,这就是冤假错案了。】   苏宝珠:【其他人可能是,都位至尚书了,对底下人的事只说不知道,谁信呀?】   系统:【但是吏部尚书也不可能是自己批考评等级,更多的是让手下的人干。万一那个提上来的人看谁不顺眼……】   苏宝珠:【主要是现在没有一个插入点。吏部尚书特殊对待,其他人还是秉持有多少证据定什么惩罚的原则,就能减少无凭无据判罚的情况——不过这些,安平公主也只能总览,具体办事肯定还是要分下去的。】   苏宝珠:【——归根到底,这些都是上位者该思索的东西。】   系统:【是。】   苏宝珠又和来人说:“慈享宫那里大体是没什么的,具体的一些细节还是面谈为好。”   安平公主派的人听着就挨个记住,应了声是,就告退了。   苏家的仆从同样告退,没过片刻,雪梅树下,又重归二人对坐的安宁。   苏宝珠:【……刚才我和表姐聊到哪里来着?】   周石这时已然放下酒杯,肃然道:“实不相瞒,我有事要请您帮忙。”   上一个请苏宝珠帮忙的沈七七现在关在小黑屋里写话本稿,苏宝珠看了新修的稿本第一节 ,十分满意。现在沈七七在写第二节。   苏宝珠对周石其实好奇很久了,不免笑问:“要我帮什么?”   周石定了定神,又喝了一杯酒,才说道:“我从前在江南那一带带一队兵抗击海寇时……”   苏宝珠听了一个挺普通,但又有些唏嘘的故事。   文穆公周家在江南的那一族因着海寇袭扰,弃文从武,这十几年也有不少年轻的青年人当了小将领。   周石的一个远方堂哥和周石便也差不多,都是在血与汗中拼搏出来的。   周石女子之身,不耽误打仗,却耽误晋升,这些年习惯了,便也不纠结武将的一官半职。   而堂哥在乎,意识到他的晋升与京城来的监军公公有关后,咬牙请监军吃了一顿饭,又要送礼。   监军不受礼,只让一起来蹭饭的商人朋友排出古董字画,问他欣赏与否。   堂哥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回家把压箱底的钱都翻出来,把送礼的钱又添上五层,买了这些古董字画——是不是古董不重要,钱能给出去就行。   钱给出去后,周石的堂哥自觉升迁有望,更加勇武。然而过了三年,那监军回京也都三年了,一点动静也没。直到一次上岸追击的时候,遇到流矢,死了。   堂哥的家里人十分伤心,尽管家无余财,看着堂哥屋子里挂着那些古董,认为他喜欢这些,就想收拾起来,一起埋下去。   周石劝了一会儿,才成功贴钱买下这些“古董”,好歹让堂哥的家里人能过日子。她堂哥的族系已经比较远了,空挂着周家姓氏。   她这次来京城,也有一层打算,看看能不能把这些古董“卖”回去,给堂哥换一点祭田。逢年过节,让他得享祭祀。   ——结果来京城一问,都说这个商人已经把店铺关了,说是破产倒闭,已经把店铺卖给了曲侍郎的家里,他自己回家养老。时间也不远,就是这半年的事。   苏宝珠问送礼的是哪个公公,结果也是老熟人了,刘公公,因为要大军绕过他家麦田,遭受埋伏,现在还在潼地生死不知的那个。   苏宝珠听着就摇头,这都什么事?   她还记得之前尤将军和花将军送刘公公礼的架势,一箱一箱的,不知道花了多少士兵的饷银。她远方堂哥那样,估计刘公公没看上眼。   苏宝珠再问商人是哪个商人。   周石想了想,回答道:“刘还是柳吧,当时没有听得太清。不过既然是刘公公,商人怕也是他本家。”   苏宝珠:“……”   苏宝珠:“不,倒更有可能是柳家。”   一抽卡:[是。]   系统:【你又拿我验算QAQ】 第83章 第八十三片瓜   苏宝珠其实好奇很久了, 同样是成为皇后的帮凶,为什么祥妃就此沉寂,而柳妃协理后宫。   今天倒是窥见一斑。   柳家作为地方和京城贿赂来往的中间人, 牵扯甚多,尾大不掉,很好理解。   苏宝珠当即就让人去给安平公主递话:吏部尚书不方便查, 有他府里夫人的商铺、田契、金银珠宝,其中的来往都可以。尤其是柳家的, 从哪来,过了谁的手,再据此查他们的官位调动。比先看调动,再找问题,容易得多。   查商铺田契还有个好处——不用过吏部尚书本身,只用去京衙那边翻翻记录就行。   周石听着一愣一愣的,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   苏宝珠也没解释。归根到底是贿赂的方法罢了,怪没劲的。她想了想,命侍女把刘公公之前“孝敬”她的财宝拿一箱出来。   刘公公身死债未消,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的钱被他吞了,连个响都听不到。   苏宝珠道:“之前刘公公送的, 拿去做祭田罢。”   周石想拒绝, 但苏宝珠推了一盏酒,她犹豫了片刻,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点头默许了。   苏宝珠就笑道:“表姐,你之前都在哪里带过兵啊?”   周石:“一直都在江南一带, 原先只是带着几十人的小队, 后来收拢了一些居家无着的女子, 渐渐专门带着她们。也有几百个,与男子一般训练,打仗上也同样武勇……”   .   系统:【所以宿主真的不抽卡吗?】   苏宝珠:【啊?有哪里需要我抽卡的吗?】   系统:【吏部啊!那么大一摊子,不抽卡如何能把那些人都挖干净?】   苏宝珠:【请认清你验算系统的定位。如果必须要我抽卡才能挖干净,那这整个大燕就没救了,烂完吧。】   距离苏宝珠见太后,又陪周石喝酒,转眼已经过去了二十来天。   这二十来天,安平公主又调了一批待入职的举人,还有一些太常寺等闲职、各种殿侍郎等虚职的人,一起整理吏部近些年来的官员调动。   她又另外派了人去和京衙对接,查吏部尚书府中夫人的商铺田铺往来。   结果大大出乎安平公主和苏宝珠所料,吏部尚书完全没有她们想的那么复杂,根本没过柳家,吏部尚书府上是直接收田契商契的,收贿收得明目张胆。   再一问,他府上甚至还有几个价值千金的瘦马,也是下官送的。   可以说是完全都不遮掩的。   并且,不同于大理寺,吏部内部等级更分明,每一个能留在吏部的,基本都是凶手,连帮凶都很难有。   安平公主查账目和官员调动,查到后面都无语了,直接让禁军把他们的家都抄了——   工部尚书听闻风声去围观,围观后表示,工部自查的一仓库金银财宝,可以说是自愧不如。   人全都撸下去,苏宝珠抽卡验算了一下,确实没一个无辜的。安平公主索性之前吏部唯一来的吏员调了上去,让他先干着。   积年的老吏员,有时候办事比那些每天无为而治,应卯就走的官员实在些。   快过年了,燕朝每年十二月一整个月的放假,也足够让人适应了。   刘太后的刘家也在戴罪立功查户部,御史大夫大大松一口气,只负责围观监督。按御史大夫的说法是,目前没什么问题。   系统:【好像真的不用抽卡……】   苏宝珠:【是啊,不过还是有要抽卡的地方。】   吏部和户部都被查,一个安平公主牵头查,一个太后的娘家牵头查。   这一点挺容易发现的,加上吏部和户部确实牵动各方利益。于是,天天都有弹劾“阴阳倒序”“酷烈无度”的文送到鸾台。   太后请苏宝珠坐在鸾台里翻弹劾的人,并贴条子一起送到乾明宫。苏宝珠犹豫了片刻,去问安平公主,安平公主表示能进鸾台不容易,去吧。   于是苏宝珠开始批条子。   ——这个人说阴阳倒序不可,但他自己还睡小厮,也是阴阳倒序,下一个。   ——这个人说女子不可掌权,但他自韵清贵,先靠妻子嫁妆后靠女儿彩礼,才够他买古董器具,有本事他也不要花女人的钱,下一个。   ——这个人说行事太过严苛,法不责众,吏部近乎瘫痪以后怎么办。可以,把他调去吏部干活,下一个。   争议在所难免,苏宝珠做好心理准备后,甚至开始觉得好玩。   但有苏宝珠这种乐子人心态的人不多,京城里压力渐生,谣言渐起。   安平公主都叹过一次:“宗家的那小子,一次还帮我和人吵过。这有什么好吵的呢?”   苏宝珠一愣,就问:“公主殿下觉得他如何?”   安平公主想了想,笑叹了口气:“也只有东宁公府,才能养出这种不知世事的仙鹤。”   苏宝珠:“……”   安平公主笑叹道:“近段时间我们都忙,他呢,也不会说我应该多休息这种空话,他只每天中午和晚上都来带着吃的或者玩的东西,劝我稍微歇一口气,定时吃饭。如今看,竟是毫无错处的。”   苏宝珠:“要订亲吗?”   安平公主道:“他说看我意思,如果我不订,就先不订。”   苏宝珠:【燕朝还有这样的男子?!】   系统:【说不定是装的?】   苏宝珠:【我也想问是不是装的,但是这样会显得我很酸。】   系统:【哈哈哈哈哈哈。】 第84章 第八十四片瓜   “她们怎么能, 她们怎么敢!”   柳家菊园唯一一处点缀用的红梅院内,一个穿着绸布金鸾纹直襟长袍的中年男子,气恼地摔了垫腰背用的麦壳丝枕。   枕头被勾出丝,里头金灿灿的麦壳稀里哗啦地洒出来, 带来一些清甜香气。   但在场的人都是被她们打击而聚在这里的人。吏部的, 户部的, 大理寺的。他们自己甚至都来不了, 已经关牢里了。来的都是兄弟、儿子一类的人。   没人被这股香气安抚到, 他们只是沉默看着。   柳驰奇, 柳家现任家主, 柳家商团会长, 也只是沉默看着,看着看着甚至有些想笑。   “她们为什么不能, 为什么不敢?”柳驰奇终究是笑出了声,“安平公主手握重权,皇上并没有在意她把皇后拉下马的行为,甚至现在被她收买的内侍迷得五迷三道, 万事只有答应的份。而苏姑娘——谁敢说, 她挖出来的东西是假的?”   一阵沉默。只有金黄的麦壳默默流淌, 发出细碎的稀里哗啦声。   安平公主之前只是参政, 参政没什么, 明眼人都能见着,她是太子的磨刀石。因为是公主,不至于把太子这把刀磨断, 也不会让这块石头最后只能沉塘。   更别说苏二姑娘了, 她一开始对在场的许多中年官吏来说, 只是一个相看对象都有些差强人意、又有些骄横的倒霉蛋而已。   但现在, 安平公主已经把整个吏部的人都关进去了。而苏二姑娘也不知为何,连太后的青眼都得到,人已经去鸾台看折子了——这折子也是她能看的吗!   看折子也就算了,甚至还亲自写批示条子,绝大部分上折子批驳公主、乃至太后滥权的,都被她有理有据且揭发阴私地批驳,写成条子呈到御前。   更可气的是,鸾台的人百无一用是书生,见着根本不敢拦,甚至还帮她磨上等的云烟墨,让她写。   这一套下来,皇上本就微恙,宠内侍,无为而治,看着更不用说了,直接按条子走。这些折子从哪来还哪去。   柳驰奇说着又觉得可笑:“现在在这里的,吏部、户部、大理寺,都有人吧?这么多人啊,八福之妇都能挑出来,道德完善,站在那和苏二对骂的找不到一个?”   一众人下意思左右四顾,而后又是片刻沉默。   直到一个人开口:“别提了,能站着和你对骂的都没一个,又如何能指望能和她对骂呢?苏家煌煌世家,苏二一去鸾台,整个苏家就更得意一份,谁敢站出来?”   此言一出,大家不免面露讪然。   柳驰奇见着又是恼火,又只能冷笑。   在场的人,浑水摸鱼的有,确实有能力的有,真的敢在鸾台外埋伏起来下黑手的肯定也有。但敢做和能做是两回事。   吏部全军覆没,烂没了。户部本身都几乎姓刘了,第二轮自查,其实也基本上不会出什么问题。大理寺也挑挑拣拣,有问题的下去,没问题的已经都回去上班,同僚审同僚。   其他的,礼部中规中矩,老老实实,刑部工部兵部更是基本全员无损。归根到底还是老实干活的人多。   这时候站出来的,终究会成为众矢之的。第一个冒头的,很可能会被一箭射杀掉。   这时,又有人冷笑开口:“得了,谁都不敢出来主持,来菊园这又有什么用?给柳家交门票钱的吗?”   柳驰奇看过去,这人是吏部尚书的侄子。没少有人通过他给这位侄子送些珍宝钱财。吏部尚书之前得罪过安平公主,现在他的侄子急着跳,也可以理解。   这吏部尚书的侄子又恶狠狠地说:“你们互相看,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结果!都说什么公主不得当权,人家就当权了,还在这磨磨唧唧,到最后,也只有被分而食之的命!”   吏部尚书的侄子这番怒骂,才有人低声附和:“是啊,户部已经听说有只是收钱就被免官的事了,纵容她们这番气焰,难道之后还会有好吗?   “现在连我们的父兄遇挞,都无法想出方法化解,等到她们把目光放在我们剩下,想把我们彻底吃干抹净——   “到时候,又有谁会为了我们聚在菊园,商谈方法呢?”   这一番话说下来,不免有人面带愁容,点头附和。又是“亲亲相隐为直”,又是“仁者仁也亲亲为大”,互相安慰,互相支持。   柳驰奇见着要忍着不笑出声。这些人,用百般手段贪污受贿,以至于古董字画的价格都被炒高到原先的两倍。为了那些钱,更是盘剥逼杀,无所不作。现在义愤填膺地说些之乎者也。   他不一样,他身为这些人财宝流转的中间人,把一些灰色的钱财洗成白色钱财的中间人物。   他知道自己,手握一份长长长的名单,心也像是这些名单用的墨水一样黑。   他不掩盖自己的野心与贪婪,也不遮掩自己的铜臭味。相比之下,他的嫡姐柳妃,在宫中的一亩三分地待多了,还真心实意地想着投靠安平公主,洗手不干。   理由甚至很可笑,一说她收买送给陛下的内侍被安平公主的人策反,二说跟着安平公主的若城郡主都敢带着安乐公主日日叩问太后娘娘安勤宫之事,这意味着安平公主很厉害,柳家最好还是投靠她。   想什么呢?柳驰奇思索间,不免面露厉色。安平公主差就差在只是个公主,蹦跶地越高,摔得越狠。   或许有不少人会因为安平公主的果决追随她,但只有果决完全不够,这些人只能成为安平公主的陪葬而已。   柳驰奇看着眼前的人,缓缓露出笑。不用太后说,他也明白——   不管眼前这些人是议减还是官当,按大燕律坐赃罪,最高只是关押三年。他们如今只是被惯坏了,三年都不愿意待。   只有柳家,士农工商居于末,牵扯了这么多人,凭依这些人得到富甲天下的财产,却又岌岌可危,像一棵随时可能倒下的枯树。   他特地把其中性格比较冲动的人请来,让他们议论。人多了,办法就总是有的。   吏部尚书的侄子:“这件事,本质是安平公主和抚养三皇子的太后娘娘清查太子党。扣个罪名就能抄家,抄了家,塞点龙袍都有可能,更别说罗列其他罪名了。要声张出去,让其他和太子关系近的人都警惕起来。”   户部曹侍郎的孙子:“我要问问东宁公,这等不知大局,一昧清算的悍妇,东宁公府是否敢娶!”   吏部曲侍郎的弟弟:“说到底,还是陛下被迷惑了,困在父女、母子亲情之中。陛下近日身体微恙,只能应朝,诸事皆不见。所以,下次上大朝,就应该要陛下说句准话,是不是要这么继续查——否则这么多官员,牵扯众多,门人故交,更不免忧心,如此下来,社稷动荡。”   大理寺卿的儿子:“是了,陛下之前拱手高坛,与文官共治天下,之前更是做出亲驳母族刘家,回护屈家之举,令天下读书人敬佩臣服。可是现如今,内侍居于乾明宫内,百官困于龙凤阶下,诸事大小,皆过妇人之手,群臣上下,皆生惶惶之心。牝鸡司晨,摄政于朝,吏治不清,每况愈下。于此之时,更应激奋朝纲,振臂呼喊,延请百官,叩请陛下亲裁!”   如果安平公主还在,他的父亲就很难官复原职,甚至很可能背负骂名,在凄凉冷酷中死去。大理寺卿的儿子这般想着,眼中不免发出狠厉的光。   “如果陛下乏力,避之不理,甚至可以寻出机会一拥而上,去清君侧!太后娘娘和奉茶内侍终究只在后宫也就罢了,安平公主,可是会去吏部的……”   说到最后,大理寺卿的儿子不免声音渐低,阴狠立现。   其他人一时骇然,面面相觑。想办法削弱安平公主的势力,和直接袭杀安平公主,差别还是很大的。   坐赃之罪闹得这么大,顶多为首的几个会被斩首流放,剩下的交了钱,差不多就是个免官,富家子弟的日子甚至都能保留下来。   “还是先叩请圣裁吧?”   “曲家和屈家都会发动吏员门生发声,痛斥酷吏当道,后宫把政之事。”   “郦家呢?”   “都是清流,郦家自诩清流中的清流,哼,近些年根本就只剩下面上情了。别指望郦家。”   “算了,回头再算账。回头再清点下都有多少人可以上联名奏折,有像上一次一样让皇上写罪己诏的规模,事情就稳了。”   柳驰奇听着,不免喝茶掩盖嘴角的冷笑。又悄悄给一个角落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个人轻咳一声,就在讨论声中高声道:“安平公主已经把持凤鸾两台,把诸位的父兄都关入牢中,与鼠虫共寝。辱亲之仇,不共戴天,你们却还想着劝动陛下,无耻懦夫,就是你们这个样子的吧!”   他这一句话,像是雷霆一般震撼。   其他人都被震得沉默。   半晌,几个人相顾而视,终于艰难开口:“这样吧,安平公主平常出行有多少人,商量下?”   “安平公主出门都会带禁卫,不过进吏部后守在屋子里的人不多……”   “平常要进吏部都比较难,安平公主还有去其他地方吗?”   “还要注意,不要牵连太广,如果可以,还是不要牵扯到苏二,不然勋贵也扯进来就麻烦了。”   “…………”   柳驰奇听着,像是听话本一样,笑眯眯地多喝了口茶。   这些人能不能成事不重要,能成事最好,就算不能成事,只要有捕风捉影的“安平公主被纨绔子弟袭扰”的消息,除非安平公主脸皮如城墙,否则,至少也是要羞愤心乱的吧?   万一这群人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废物到连安平公主的一根寒毛都碰不到边,那他也要等他们计划定下了,再把名单交给安平公主——   只有这样,柳家才能算是,奇货可居。 第85章 第八十五片瓜   岁暮寒风, 云低雪重。   雪越发大了,冬天来得彻彻底底。   安平公主最后确认一遍吏部里要处理的官吏,默记一遍, 合上册子。   这个册子上的名单, 举人和吏部一些边缘的吏员审过一遍, 苏宝珠也看过一遍, 加了几个人,减了几个人。   其中又是几个人的喜怒哀乐, 但化为册子上,都只成一个简单的名字。   苏宝珠交完册子后,还和她说笑话:“现在我娘都不给我寻摸相看对象了, 开始要张罗着找面首。”   安平公主知道太后也打算给苏宝珠相看的, 不免问她什么想法。   苏宝珠就徉做惊恐地瞪大眼:“我来年才十三!太早了!”   安平公主在这时候才会想起她的年龄,不免失笑。   她自己,过年就十六了。   一想到这一点, 她的心不免有些悬浮感,。于是她索性合上册子,站起身。   ……宗俨思又坐在门口, 一见到她转过屏风, 目光就朝她投来,目光清澈凝注, 如春风拂面。   安平公主也不免失笑。   有段时间, 安平公主警惕心上来了, 就让侍从把宗俨思拦在吏部门口, 不许接近。宗俨思倒也没在门口呆等, 坐到门房里, 不会人来人往的受瞩目。   但安平公主每次傍晚从吏部出来, 就能见到从门房出来送她的宗俨思,因为在门房里烤火,脸被烘得有些绯红,然而眼神殷切清亮,就算是隔着重重侍卫投来目光,也让人难以忘怀。   安平公主一次就坐在轿辇上居高临下地问他,问他来访,送吃送喝提醒时间,目的是什么。   宗俨思有些困惑,目光看着四周的禁卫后又有些分外的红,见着安平公主近乎冷酷的目光,轻声说着:“公主殿下……对公主殿下好,是没有原因,也没有目的的。”   安平公主:“……”   一旁的侍从都只当做没听见,绷着脸低声问:“回宫罢?”   安平公主:“……嗯。”   后来雪渐渐多了,门房里烤火的吏员也多了。安平公主一次见着他小猫一样坐在角落,见到她就瞬间两眼发光振奋精神的样子,不免无奈扶额。   第二天,安平公主换了办公的地方,原本一个侍从的偏间外,新的地方,不远处几米外还有个单独的偏间,安置一个让宗俨思舒舒服服地等。   但宗俨思还是喜欢在饭点的时候到门口等。   也是宗俨思只在饭点来,不影响工作,所以安平公主也习惯了,并不计较。今天她更是笑道:“到傍晚的时间了?”   宗俨思点点头,却依旧没有笑脸。衣袂翩跹,身躯削瘦挺拔,在大雪中,他站得笔直,俊逸的面庞被无数片雪花拂过,他的目光中满是无言的郑重。   安平公主的心不免激跳了一分——她忽然头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宗俨思过年十八。   安平公主深吸一口气,问道:“什么事?”   宗俨思:“我明白为什么公主殿下对我有额外的戒备了——”   安平公主发现,他的眼眶有微微的红。   “——公主殿下不仅差点这门婚事被关在宫里不得出,现在,更是有人买通了我的侍从,想探出殿下的行踪,甚至还打算在吃食里下药,之前也不知道……殿下没有用我的吃食吧?”   安平公主犹豫了下,诚恳地点头。她确实没用,皇家人天生的警惕性。   宗俨思松了口气,这才露出笑脸:“太好了!”   安平公主一下子都不知道怎么评价,自己没用他辛辛苦苦送来的东西,他还高兴,这人是傻吗?   她不想继续想下去了,她怕自己也会变成笨蛋。   她只让宗俨思进门来,别在外面淋雪。   宗俨思点头,进门时偏偏组织好语言了,连头上的雪都来不及抖,就笑着狡黠道:“我假装自己接近殿下只是为了抵消殿下警惕的样子,和侍从说不要这么遮遮掩掩,于是侍从就把东西都说啦!”   安平公主无奈道:“先把身上的雪擦干净啊。”   宗俨思这才醒过神,连忙把身上的雪都抖了,熟练地坐到火盆旁,接着说:“那个侍从说,指使买通他的人吏部曲侍郎的儿子来的,曲侍郎和东宁公没什么交集,是通过柳家来把他收买掉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告诉殿下的话,就肯定不会错!”   炭火映红了他的脸,他眼睛笑得往下弯。   整个屋里都似乎被炭火的银红色熏染出暖意。   好半晌,安平公主才醒过神,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了。”   .   大雪漫天,压得一些茅草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或许有百姓的屋子会在今晚坍塌,冻毙其中。   但菊园的梅院里,灯火通彻,馥香的蜡烛不要钱似的烧。   柳家现在确实不缺这点钱,而进菊园的这干纨绔子弟兼罪臣亲属,更是不在意这些。   他们只沉浸于自己“一时兴起”的阴谋刺杀之中。讨论声不绝。   “苏二姑娘在府里吧?”   “在的,和苏侍郎说过,苏侍郎也无奈表示女儿被夫人宠坏了,近段时间多事之秋,会让她好好待府里的。”   “哼,这就好。把安平公主处理了就行,战场本就不用那么大……大不了多给她安排几个纨绔弟子,让她打着玩。”   “以后再说罢,我瞧着苏侍郎也不是个实心眼的,滑溜得很。”   “都要成为下一任刑部尚书了,能不滑溜吗?”   “罢了,听闻吏部的那些档案他们都筛完了,一些人的卷宗都开始过大理寺。不管苏二在不在,都要先把安平公主解决了。”   他们确定了苏宝珠不会牵涉其中后——虽然他们现在已经不记得为什么一开始会有“苏宝珠不能扯进来”的想法——就开始对安平公主的行程。   安平公主去吏部和回宫的时候是没机会的,进出都有禁卫和侍卫护卫,不和他们开玩笑。   在宫里也没机会,在场的人只有柳驰奇一人对安勤宫被烧的事有隐隐约约的猜想,但太后并不是会直接对安平公主下手的人。其他人更是没法去撺掇太后出手。   商讨了半天,还是曲侍郎的儿子道:“近日安平公主会去礼部看一看,礼部尚书送礼送得快,又管着天下读书人。安平公主大概会去走个过场。”这才定了基调。   一行人接着就开始商讨具体怎么行动,如何埋伏在礼部,如何骚扰,是远程射箭还是近距离偷袭等展开讨论。   他们对照各自的能力,发现一个会射箭会用短刃的都没有。   有一两个会花架子的,但让他去隔壁稻院的屋内试一下五十步的草垛子,好家伙,射是射中了,但风透过窗户的缝隙一吹,箭就掉了。   ……这有个什么用!   他们自己不行,就开始掂量着要不要用自己家里的亲近侍卫。但很快就被否决了。   “怎么问侍卫,问他能不能刺杀安平公主?事情如果成了还好。一旦事情不成,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侍卫是万万不能问的,问了之后,从哪泄露的都不知道!”   “是了,我们之间挑几个壮士也就罢了,侍卫护卫我们还可以,要他们去杀安平公主,实在是强人所难。”   “还是小心探问一下,有没有游侠壮士,不忿妇人把持朝政的,让他们上吧?”   “按我说,外贼易躲,家贼难防,倒不如买通安平公主身边的护卫。”   曲侍郎的儿子听到这翻了个白眼,冷嗤道:“安平公主身边的侍卫——这不比自己手下的侍卫还要打草惊蛇?这个法子不必再想!”   “那怎么办?”   “还是从各自的侍卫中挑一些忠心的罢,不然还能怎么办?”   众人又是一阵的面面相觑,在场的大多是文官的亲属,侍卫是有,但也只是侍卫。一下子又是片刻的僵持。   柳驰奇越听越想笑。   这群人,说不行吧,又敢筹谋刺杀公主,说行吧,文不成武不就,怕泄密怕没能力怕刺杀不成功,只敢撺掇其他人上。   上一次讨论还有人说,不求能把安平公主刺杀,只要能把她恶心一把,名声抹黑她,就能终结她的政治生涯。   然而去恶心她的人可能不得善终,并且家人也可能一起倒霉,所以这一次真正商量具体方法的人,都没声音了。   太后居然还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说他们可能袭扰到安平公主。真的是太有趣了。   这群人明明加起来,能成事的可能性,都不如一个混在安平公主身边的宗俨思大。偏偏太后对她自己赐婚的一对儿无动于衷。   ……简直不像是太后。   要不是亲自拜见过太后娘娘,都要怀疑是不是传话的人在中间说漏了什么。   今天过后,还是把这群人的名单删掉几个,例如真的想杀安平公主的大理寺卿儿子,再偷偷递给安平公主吧。不管如何,左右逢源,与人为善,才是为官之道啊。   ——门外灯火通彻。   并不喧闹,但下一刻,门被轰然踢开。   “密谋袭击皇家,罪同不赦,”苏宝珠笑眯眯地环顾了在场的人一圈,毫不在意的语气,“都带走!”   禁军拿着盾牌,安稳地一步步往前走。   大家顿时都慌了,几个声称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不能去刺杀的,立刻撞开窗户要从窗户跳出去。结果窗外也有禁卫正等着他们。   看着苏宝珠满不在乎的笑脸,柳驰奇连忙说:“我有话要说!”   “你要说什么?”苏宝珠手持一把大砍刀,很无辜很困惑地看着他。   柳驰奇心跳加快,也不顾及其他人还在他身后鬼哭狼嚎,急忙就道:“我有所有想要安平公主命的人的名单!”   苏宝珠眨了眨眼:“这个我有呀。”   柳驰奇呼吸一窒,他怎么忘了站在他对面的是苏宝珠!他一时心急,立刻把太后卖了:“名单第一个人是太后娘娘,这个大人您知道吗!”   苏宝珠看向他的眼神近乎怜悯:“但太后的手——至少在这件事上是干净的。害怕来往链条被一窝端的人是你,把这些罪臣的亲属召集起来在菊园开会的也是你。至少在明面上,她除了说两句无法被存留的证据,什么也没做。”   见着呆愣住的柳驰奇,苏宝珠笑道:“如果太后娘娘说你污蔑她,你有证据能证明你不是污蔑吗?”   柳驰奇深呼吸,缓缓呼出。太后娘娘有赐他一匹星云娟……仅此而已,他因着嫡姐柳妃,有着近乎于皇商的身份,因此,得了宫里贵人的一匹布,又有什么稀奇?   苏宝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柳驰奇仰视着苏宝珠,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浑身颤抖,跪伏在地。他这些年富可敌国的财富,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柳驰奇叩首三下:“微臣、微臣愿意将地方官吏行贿于京城的名单,呈送与苏大人您。只求留柳家人一命!”   似乎是过了半辈子,苏宝珠才思忖好了,点头笑道:“行,用大燕六十一州行贿京城的名单,换柳家人的命,不亏。” 第86章 第八十六片瓜【9.1补偿公告】   苏宝珠深夜去闯菊园门的时候, 雪已经停了。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她再出门一看,大雪覆盖天地, 有一种奇异的洁净感。   苏宝珠:【大雪茫茫一片真干净。】   系统:【一想到宿主不用抽全六十一州的官吏名单, 本系统心如刀绞,不可自拔。】   苏宝珠:【好吧, 你的绩效是什么?】   系统:【存款,恢复人形,回到联邦生活。】   苏宝珠:【这样, 那等天下定了,我就把剩下的声望抽完,你回联邦去吧。】   系统:【好!】   系统:【说来,如果宿主大人有机会回现代, 你会回去吗?】   苏宝珠:【会啊,虽然会犹豫,但是最终还是会离开的。】   系统:【宿主大人居然还会犹豫!】   苏宝珠:【什么叫做居然啊!】   安平公主去礼部查举人这些准官吏了,苏宝珠带着禁军进菊园, 把在场的当场逮住。   分别关起来,甚至不用她亲自去审,擅长审案的吏员就已经把他们的底都掀了出来。   总体来说, 一群乌合之众。   柳驰奇做生意的能力一般,但是看人的眼光还挺准。这群人确实都有些鲁莽。如果有良好的带头人,未必不能掀起整个朝堂。   可惜的是,带头是是柳驰奇,一个自己都有二心的人。   他已经给了一部分州县的名单, 没有全给。苏宝珠也一笑而过, 不急, 先给他挂上寿命值,免得他忽然暴毙。其他的,春天来了再说。   ——那时候春闱结束,进士就任,一些举人也自觉考进士无望,会去吏部报道,寻个县丞之类的职位。到时候才方便大范围的补缺。   现在吏部的免官名单已经敲定了下来,从八品以上的官吏全军覆没,其他的吏员也只能挑挑拣拣留下一小半。   ——留下的还要算上一些直觉自查,交钱,承认收钱办事,坦诚错误的人。因为实在没人了。吏部太离谱了。   不过,也就先这样了,某种程度上来说,在吏部大部分人都被迫随波逐流的情况下,敢站出来承认错误,并且掀开里面的冰山一角,已经很厉害了。   最重要的两个地方:判案的大理寺,判官员升降的吏部,这两个地方定了之后,剩下的就按流程走。   有问题的官吏通过御史台、京衙等地方检举,事情轻的御史台查,结果写折子后转给吏部,由吏部记录,或者不影响三年考核,或者这一次考核只能评为中。   事涉大燕律的就由转给大理寺,大理寺负责审案,事情比较大的就三堂会审。最后审完给刑部,让刑部负责再审、关押、流放等。   没有器械不需要维修,朝堂上的权力流转也是。需要不时监督。   苏宝珠看着,现在各司各部之间不至于淤住,地方的清查还需要调动兵马,暂时急不来,就把名单一交,安心过冬。   安平公主没放假,苏承泽没放假,苏玉青考上举人后也被调去大理寺加班。   但这和苏宝珠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已经开始给自己放一个月的冬假了。   安平公主给她递信的时候,她抱着闲着也是闲着的心态,歪在榻上慢慢看。   信的内容其实很简单,两个事情,或者甚至可以说,是一件事情——   第一件事。   曲侍郎的儿子被审问后,除了曲侍郎睡觉喜欢用什么姿势外,其他没有什么是不肯回答的。但他死活不承认自己收买东宁公府长孙身边的人。   他的话是这样的,“收买他有什么用?太后恶心安平公主的时候给她定的婚约,安平公主不厌恶至极就已经很不错了,收买他倒还可以说伺机刺杀,收买他身边的侍从有什么用?”   安平公主因为宗俨思的通风报信而让苏宝珠来抓人,但现在看,这个通风报信的事情居然很有可能是假的。   所以是宗俨思撒谎吗?这是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其实和第一件事有关联,安平公主也有些困惑。   [要如何辨别心意之真假?]   第一个问题,苏宝珠犯懒,不想接触东宁公那边,打算直接抽卡。   第二个问题,苏宝珠思索了片刻,回一个万能句子:[论迹不论心,他就算是伪装的,只要他能伪装一辈子,那就能当成真的。]   回信写完,苏宝珠想了想,先抽卡。   苏宝珠:【虽然效率不太对劲,不过我都能审整个吏部的官员名单了,安平公主……应该心里有准备吧?】   系统:【不仅安平公主有准备,太后可能也有——宿主自己说的!】   苏宝珠:【是的……】   时间过得久了,总会开始有人怀疑她的消息来源。   按理说,周雯鹊和苏承泽会是最早怀疑的。不过可能因为她从小就比较奇怪,所以他们或许都已经习惯了。   苏宝珠爬起来,去洗了个手,又点了把香。窝回榻上,盖好被子,深呼吸一口气——   开抽。   .   太后娘娘是苏宝珠目前见到的最富有boss气质的人。   苏宝珠抽过的其他人的卡,要么是一开始能力有限,只能抽卡,要么是信息量大,抽卡省事。再要么是日常一抽,当验算本用。   只有太后,行事近乎坦荡。从皇后的事,到潼地的事,再到现在,大理寺、吏部。太后干的就两件事,烧安勤宫,指挥刘家。然后看戏。   安勤宫的事皇上不敢动,就当无事发生。刘家呢,现在去自查,去戴罪立功,保证之后会交钱免官回老家。   这样一看,竟是没有什么可以去指责她的。   第一次抽卡就什么也没抽出来,居然还要抽第二次,这也是头一回了。   苏宝珠深呼吸一口气,一气五次十连。   sr:[东宁公乱人伦的根源·概述]   [东宁公是开国四公之一,地位卓然。只是先帝在时跟了二皇子的旗帜,虽然没做什么,只是跟着摇旗呐喊,皇上都不记得,东宁公府却心下不安。因此隐于本朝,只作为勋贵略享虚荣。]   [对于皇上看中东宁公的孙女,以至于纳为宜妃,东宁公府是作为一场服从性测试来完成的。但测试结果是宜妃难产而死。于是东宁公府喧闹,在种种压抑后一次爆发。]   [而爆发完之后,太后下旨,让东宁公长孙许配给安平公主。这对于东宁公府来说,是又一次的服从性测试。]   [完成测试是最重要的。测试过程中保住孩子的命,让孩子能过上稍微幸福点的生活也是重要的。其他的,例如说妹妹去了皇上后宫,哥哥去了公主府,这种人伦上不大不小的问题,就完全抛之脑后了。]   苏宝珠:【……我还真没注意有这个伦理问题,现在才发现,司家就薅宗家了的样子。】   系统:【啧啧啧,不得了。】   苏宝珠接着往下看,其他的信息,要整合起来看,才比较好出信息。   sr:[东宁公的失败计划之八十三]   [东宁公并不敢对太后的旨意有意见,对自己的孙女和孙子也都心有愧疚。他认为自己是废物,一想到孙女已亡,而孙子又不得安平公主心,内心焦虑。]   [就算太后和他说,他孙子喜欢安平公主,真心实意,于是不用动任何手段,静等婚礼就行。没用,他还是焦虑。]   [——宜妃也喜欢皇上啊,甚至都得了皇上喜欢,结果一年没多久就被害得难产死了。他儿子这个婚约定的,他哪里敢安心?!]   [安平公主在查吏部,手段凌厉狠烈。已知吏部的曲侍郎所在的曲家,忝为清流,实则不堪。东宁公思索片刻,联想到近来的朝廷纷争,想出一计——]   [安平公主不就是因为东宁公府可能和太后有牵扯,不站她那边,所以才对宗俨思冷淡吗?那就编出曲侍郎那废物点心的儿子收买东宁公府意图对公主不利的事!让自己那个实心眼的孙子相信,去和公主殿下说!]   [在东宁公的角度看,他确实有风闻有人要袭杀安平公主。让孙子去提醒一下,对他来说,也算是给未来孙媳妇的见面礼了。]   [他没考虑到宿主和安平公主的行动力这么强,直接把曲侍郎的儿子连着一群人一起抓起来审。]   [于是这个计划失败了,画蛇添足。]   苏宝珠蹙了蹙眉,又有些失笑地摇了摇头。   系统努力分析:【所以东宁公没有打算让自己的孙子做美男内奸,甚至宗俨思还真的喜欢安平公主。】   苏宝珠:【那太后把真心喜欢安平公主的宗俨思许配过去,是图什么?太后本来也没有控制东宁公府的能力,她是想做什么,做慈善?】   系统:【说不准是把人关宫里后的小补偿?】   苏宝珠:【……不对,这是东宁公的角度的,可能是东宁公府其他的人做乱呢,和沈家似的。】   下一张卡。   sr:[天定姻缘]   [贵妃被皇后陷害,只能有一个安平公主,于是她给安平公主定的路线,原本是混吃等死。]   [俗话说,成亲是第二次投胎,因此贵妃十分小心。女子十六岁成婚,贵妃在安平公主还没六岁的时候就寻摸着娃娃亲。]   [几次宴会上,贵妃都和皇上以及东宁公暗示或明示,希望安平公主能嫁入东宁公府这等勋贵之家,安安稳稳,平安富足。也让小司玉曦和小宗俨思见过几面。]   [皇上无可无不可,说长大再说。东宁公府战战兢兢,只看皇上脸色。小司玉曦赞了小宗俨思好看,转眼就去和太子比投壶。]   [后来安平公主被皇上捧起来去和太子隐隐别劲,大家就都有意无意忘记这个娃娃亲。]   [只有宗俨思还记得这场娃娃亲,记得司玉曦夸他好看时的场景。]   [原本已经是无疾而终的约定,然而太后下旨,倒是显得缘分匪浅,如何不算是天定之缘?]   苏宝珠:【真的喜欢啊……啊我缓缓,渣滓看多了,看到这种清新不做作的,一下子还有些不习惯。】   五十连里有几张r卡也是讲宗俨思如何如何喜欢安平公主的。苏宝珠麻木地看完。   ……知道宗俨思真的喜欢安平公主了!   苏宝珠跳过这个让她麻木的部分,迅速往下浏览。   忽然,脑海里一阵金光闪过——   ssr:[太后的计划]   [太后的计划很简单,甚至只有一句话:   [其他的一切都是障眼法,只要安平公主能开府成亲,那么,万事可成。]   苏宝珠:【嘶,我先不吐槽ssr和r的神奇标准了。】   苏宝珠:【我看懂了。太后的计划,很微妙啊。】   系统:【啊?宿主这就看懂了?】   苏宝珠:【你还记得太后最真心实意的那段话吗?】   系统:【宿主说说?】   苏宝珠:【她说,她历经努力,终于成为太后,她满足于此,松懈了三年,于是这十几年不能涉政,只能做一个听从儿子话的太后。】   系统:【我是联邦出品的系统,连联邦论坛里的黑话都看不懂,更不懂燕朝人的黑话了!】   苏宝珠:【就这么说吧,安平公主一旦成亲,她的身份就会发生变化,成为别人的妻子、儿媳、嫂子、未来重长孙的娘。她需要花时间去适应……安平公主会不会也需要一个三年呢?】   系统:【啊……】   苏宝珠:【当然,原先还有一个选项,就是先不与人定亲成亲,等局势稳定下来再说。但是太后下了懿旨,过了明面,大家都知道安平公主年龄到了该定亲了。于是,安平公主的选项就从“要不要定亲”变成了“能不能定亲”——最好打破这个局的时间点是太后下懿旨的一天内,现在绝对是来不及了。】   系统:【那太后还废这么大劲去怂恿柳家,暗搓搓鼓捣这个鼓捣那个的,是为了什么?】   苏宝珠:【吸引安平公主注意力啊,这些个想刺杀安平公主公主的人员,正常已经够京城闹哄哄到年都过完了吧?之后就二月初二了。】   系统:【我的老天爷啊,简直透彻心扉!】   系统:【这张卡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只是r卡,但对宿主来说,真的值得一个ssr!】 第87章 第八十七片瓜   苏宝珠:【这是阳谋。】   确实是阳谋, 婚姻大事,两家之好,纵然为公主之尊, 与东宁公府联谊,也不可能像纳妾一样轻松写意, 小轿子抬进来往后院一放就好。其中不少麻烦事。   成亲的种种琐事, 拜访亲戚,府内内务, 双方的生活习惯,未来的事业安排……种种种种。   并且,除非夫家是挑的无父无母专门培育的暗卫一类,那每个夫家都有各自的身份、立场、利益、观念。   苏宝珠想着都头疼。现代成亲都一堆麻烦事呢,这还是能离婚的, 更别说燕朝了,燕朝能和离,不过麻烦很多, 古代的风气归根到底更加朴素。   但现在,也很难说因为这些麻烦事不成亲了。且不说太后下过旨意,只能勉强说拖。更关键的是,拖,要拖到什么时候?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这几年不行, 因为权力还没稳固;过几年不行,因为准备称帝;再过几年还是不行,因为真的称帝了……拖这么久,在现代都会被催婚催死, 在燕朝, 更难了。   就算是皇上, 要不娶皇后,也需要大威势,大勇气。更别说她还是公主。   现在盯着安平公主的人很多……自己把太后的打算告诉她后,她会怎么做呢?   窗外发出了树枝嘎吱嘎吱的声音。苏宝珠想着想着,思绪不免有些飘浮,说不出是惆怅还是不安稳的感觉。   对哦,她自己的婚事怎么办?   苏宝珠:【安平公主其实成亲和不成亲都是在赌,但她有得赌。我甚至不用赌,赔率都定下了。】   系统:【宿主还可以看三年,不急。】   苏宝珠:【有没有看一辈子的选项?】   系统:【安平公主身为皇家人,权力大,受到的瞩目多,因此受限也大。宿主毕竟还没到那个程度,完全可以。】   苏宝珠:【也是,并且我不怕催,甚至说,谁敢催?】   系统:【怎么说?】   苏宝珠:【我现在的相看对象,除了朱鹏兴算半个,还有谁有好下场吗?】   系统:【……是哦,谁和男方有仇,倒是可以推荐给宿主。】   苏宝珠笑出声。   春华在绣荷包,听着动静就上前问道:“潼地的信件都到了,姑娘可要现在瞧瞧?”   苏宝珠:“行。”   苏宝珠:【我看看别人怎么给我写信,换换心情。】   先是宋玉音的信,她的信内容一直都很简单,怎么逗屈家公子,又怎么管潼南英县。她送了一批绣娘去周家打工,都有进项,英县偏南,冬季也没有冷得太狠,日子能过。于是今年英县,倒显得是乐土年间最好的一年。   苏宝珠自认自己是俗人,着重看宋玉音写着怎么逗屈家公子的部分。   宋玉音写得挺好玩的,她最近忙于去乡里看房子会不会被雪压垮,百姓怎么过冬,没怎么理他。屈家公子又不能出门,等她回英县县衙后,眼儿巴巴地问她,她是不是有别的新欢了。   宋玉音坦诚,屈家公子就开始猜,把宋玉音的几乎所有下属都猜了一遍,甚至开始猜宋玉音是不是去找她苏宝珠了(宋玉音在信件里狂笑)。看得苏宝珠都开始无语。   宋玉音最后写,她并不在乎屈家公子怎么想,不过她也渐渐觉得没意思,开始理解为什么她爹三天两头纳妾。她打算请周石将军过去演戏了,让屈家公子进入“心如死灰”的最后一个阶段。   如果周将军没空,那她也想找新的男子玩了,问苏宝珠有没有认识的,还强调说这信一定不能给她姐看。   苏宝珠:【……这熊孩子!】   苏宝珠把宋玉音的信给周石,让周石决定要不要去。柳家已经一夕坍塌,她想寻的古董钱是寻不回来了,留京城也不是很大必要。   又大致复述了一个版本,问宋徵昕对自己亲妹的桃花缘有什么看法。   接着是郦明生的信。   郦明生的信挺简单,说现在已经把潼北的城打下来了,不过四周还是有许多流寇,并且很多叛军囤积在山里,虽然都知道在哪,但是山高路远,鞭长莫及,只能慢慢来了。   另外,苏宝珠之前在意过的那个举人,重婚罪是没有,不过也是当年在潼北烟柳巷里的常客,众所周知。   ——还附带了证言和手印,在燕朝十分具有效力了。   这举人求娶沈七七的时候敢说他丫鬟都没有,编得很离谱,沈家也都不查查,也令人寒心。苏宝珠让秋实把这些证言送给沈家。   郦明生在信的末尾写,祝苏宝珠过年开心愉快。   没有其他话,也没有提其他人。   苏宝珠收起信,准备等一下一起回信。   接着是韦崇沉的信。韦崇沉没写什么,只画了个笑脸。   莫名其妙的,苏宝珠都想回一个句号,不过古代没有标点符号,其他人基本看不懂。最终决定搁置。   最后,也是最厚的,李琇云的信。   李琇云的信里密密麻麻的,全是潼地隔壁的州县有钱财勾结的地方。就算苏宝珠有抽卡系统,还拿了柳家一部分名单,也都会感到惊讶的程度。   而李琇云的说法是:“只查到沧海一粟,实在惭愧,还需要更多时间。先当热闹看吧。”   苏宝珠:【……】   苏宝珠:【这才是活的情报收集大师。】   除去这些信息,李琇云还写了一封长信——   [近日京城的事传来,我十分忧愁。安平公主之前并没有一番不可言语的大志向,现在的公主殿下,像是一辆马匹失控的马车,在往前冲,不知道前方是悬崖,还是阶梯上升的高台。目前来看,若是没有你的襄扶,她现在已经受众人指摘,不能得好。   [宫中有传闻,你受到皇上青眼,探查康王之事,就是受了她的举荐。她对你来说可以说是伯乐,也可以说,一开始,她就存了利用你的心。   [你应该已经有察觉,但希望你认真考虑,毕竟苏家百年世家,文治武功,功勋赫赫,只要你不涉嫌弑君,那再如何清查六部,也不必担忧。但是,现在宫中已经有安平公主正在毒害陛下的传闻,并且能成功毒害的源头,还是那一次清查李废后之后留下的空子。对于你来说,十分危险。   [现在,你或许需要理清楚三件事。   [一,安平公主现在是否有志称帝?如果她有志向,那前路将会十分危险。在煌朝有女帝的先例,但煌朝有先例的事太多了,屠尽天下佛人、国子监内部作乱、断臂求贞洁名声、嫔妃和丞相是一个人……种种乱事,显得女帝都也跟着一起是乱事。甚至,燕朝并没有这种先例,甚至更多公主都只是养在深宫,安乐公主也身体虚弱,并不能扶持帮助。公主殿下如果确实有这个志向,那前路将会十分困难,要适当考虑是否继续和她在一处。   [——当然,如果安平公主没有志向的话,不用考虑了,快点跑吧。   [二,安平公主的婚事如何定?太后之前下懿旨,定的是东宁公长孙宗俨思,他的话,我还算有一些了解。这个人比较轴,认死理,通文墨,却只知道风花雪月。外事不通,内务不勤,一辈子当公子哥还可以,当家持物,完全不行。东宁公府未来承爵的人甚至都已经定了嫡次孙,就是因为宗俨思此人实在不堪大用。   [虽然他千不好万不好,但有一点比较好的是,他背靠东宁公府,若是安平公主失败,来日被新帝清算,东宁公府能保她一辈子安定富足,并不受害。不知道你对此有什么见解?   [三,你的未婚夫最好也要有方向,太后定了安平公主的婚事后,说不准也会定下你的婚事。皇上开的实在不是一个好头,宜妃年龄未满十六,之后宗室说不准会用皇上的先例,也来求娶。]   苏宝珠看到这,有些哭笑不得:【几乎是在说睿王名字了,现在宗室里年龄到的,和皇室关系也比较近的,也只有他了。】   系统:【宿主对他什么印象?】   苏宝珠:【老实说,没有印象。他送的玉盘珊瑚珠还丢在库房,没有动过。】   苏宝珠:【不过我感觉我不急,先看看安平公主怎么安排吧。】   苏宝珠思索了下,开始提笔,给安平公主写信。信里要求见面聊。   有些东西,例如成亲,例如称帝,都还是该见面聊。   侍女们去外头扫树上的雪,防止树枝被压垮。于是雪又掉下一大片,声响哗啦。 第88章 第八十八片瓜   安平公主收到信的时候, 她正在看太后和皇上下棋。   皇上已经没有两个月前病体支离的模样,相反,面色红润, 精气神也好,笑呵呵地下了一枚白子。   太后的笑模样浅一些,更多的是端了几十年褪不去的雍容端庄, 持着黑棋的手都稳稳的, 一动不动。   安平公主边喝着牛奶煮茶后被苏宝珠称为“奶茶”的饮品, 边看着棋局。棋局上, 皇上下的白子隐隐压过太后的黑子一头, 气势连绵成片。如果没有意外,这局应该会是皇上赢。   等太后沉思片刻后下了一子, 安平公主便低头又喝了口。   对于这盘棋, 安平公主的评价只能是:奶茶挺好喝。   太后下棋总是爱悄无声息地让着人, 连父皇这个臭棋篓子都能哄得高高兴兴的。   她一开始和太后下棋还兴味足, 以为自己的下棋能力还真的不错。后来和安乐公主下棋,被杀得人仰马翻——结果安乐公主和太后下棋,还是险胜。安平公主就明悟了, 于是再也不和太后下棋。   皇上或许知道太后真正下棋的水准, 或许不知道,但不同于安平公主,皇上他不在乎。他依旧能笑呵呵地下棋。   安平公主喝完一杯奶茶,出去吹了下凉风透气,又看了苏宝珠递来的纸条。纸条上简单一句[太后的赐婚懿旨有蹊跷,需详谈]。   安平公主见了, 免不了和陪她出来的卢女官笑道:“太后一副小苏大人神鬼莫测的架势, 其实还真不至于。有很多事, 能知道是什么,却未必能知道怎么破局。”   卢女官并不诚恳地应了声“是”。   安平公主一想苏宝珠做过的事儿,对女官的反应倒也十分理解。   她身边这位女官是新提拔上来的,看到太后和皇上下棋的时候惊了一下,看到她淡定坐到旁边看的时候又震惊了一下。她掩盖地很好,安平公主能一笑置之,之后多带这位女官出来走走就好了。   这女官名卢南悦,说来也算是苏宝珠的亲戚,父母亲族都不牢靠,很勉强才靠了黎家的关系进宫。对歪门邪道有些奇怪的领悟,不过有野心,又没反骨,可以先带着看看。   安平公主把纸条收起来放香囊里,就回到屋里头去,一看棋局,胜负已经基本底定。   皇上毫不在意,棋子一抛,就笑问她:“看哪个小情郎给你递的信?”   太后就劝道:“虽然是要开公主府,让宗公子主持中馈,不过你要纳小的,最好还是过两年,稍稍微微给东宁公府一点面子。”   安平公主听了就笑:“苏小大人递的信。另外吏部那边递了信,说四十多个人被三堂会审判了流放,过会儿折子会递上来。”   皇上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今天白雪皑皑,一家人难得坐一起下下棋,说政事干什么?可不许说了!”   太后的眼眸却微动,问道:“是哪个苏小大人?说来,苏府上的大公子原先定的好像是原先那刑部尚书的孙女儿,现下那刑部尚书乞老退休,这婚事还成不?燕朝公主嫁娶自由,本宫的懿旨可以随便驳,完全可以再写一个,换个新郎。”   言下之意,是问安平公主和苏家有没有结亲的意思。顺带还刺了一下安平公主直接用皇上的印驳斥她懿旨的事。   安平公主笑眯眯的,只道:“皇祖母想写就写吧。”   皇上听着这些话都很不像样,十分恼了:“朕都说了不谈政事!”   太后并不理会,只看着安平公主,笑眯眯看着,笑意很完美,只是不达眼底。   皇上又是恼,又是无可奈何。权势威压一时没把握住,之后想再捡起来,难如登天。现在谁都不听他的。   皇上原本赢了一盘棋,还挺高兴,现在高兴不起来了。他想去生闷气,顺带召祥妃新送的内侍讨他欢心。   然而太后又叫住了他,“皇儿,”她的眼尾弯着,眼神却锐利,“先是生病,后来是乐不思蜀,二公主和二皇子的母亲也全是个不晓事的,内侍一个个的送。原先你是病了,本宫瞧你现在下棋都能赢本宫了,显然病是好了的。竟还是只上大朝吗?”   安平公主懂了,皇祖母来,是想劝皇上回来亲政的。顺带又踩了一脚她之前怕皇上为了李废后的事和她秋后算账,下药拖延时间的事。   她不免小心问道:“刘家在户部查完了吗?”   ——踩呗,谁没个可以踩的地方?   太后似笑非笑地瞅了安平公主一眼,而后目光豺狼似的,只盯着皇上。   皇上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儿。深呼吸一口气,终于忍不住怒上心头,把棋盘整个儿一掀!   “问什么问!”皇上胸腔剧烈起伏,怒急反笑,“司玉曦!你让新来的内侍给朕下药的时候,怎么没问过朕想不想吃?你这算谋逆你知不知道!”   太后想把棋盘扶正,皇上又怒指过去,“还有,母后!母后你为了扶持刘家,把潼地搅得一团乱,地上的土都被刮过一层,还把安勤宫烧了,母后那时候为什么没想着朕没生病,朕是皇上!”   “都是血脉相连的亲缘,却互相之间连一句真心话都没有,各怀心思,为着各种各样的私欲,把朕当成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天子!之前李废后是这样,现在你们也这样!再不克制的话,朕也不要脸面了,拼着也要把你们都关天牢里去!”   太后叹气道:“皇上与本宫情分寻常,本宫因此走错了路。是本宫不对。皇上要本宫怎么改,尽是可以的。本宫也和苏姑娘说了,刘家人有罪过的,尽数免官回老家,作为惩罚。”   皇上原本还想冷笑,听到“苏姑娘”后怒意竟有些下意识的消退,点头道:“朕回头也问问。”   太后笑着,又道:“这次寻陛下下棋,本也就是为了瞧瞧陛下龙体如何。陛下洪福齐天,病定然是好了,明年新的一年,又会有新的气象。正适合陛下出面,辞旧迎新。”   皇上听着就有些意动了。说真的,他一开始真的是被迫的,只是后来在无所事事中寻到和内侍一起寻欢作乐的乐趣罢了。在皇上看来,虽然内侍不比韦崇沉美貌过人,但更擅长合他所好,能陪他消遣时光。   安平公主笑道:“本来吏部那些人就不服流放的判决,到处撞钟找门路呢。父皇一贯宽仁,真被求到面前,父皇又怎么可能会撒开不管呢?倒不如先过了这段时间,安安稳稳好了。”   皇上听着,又也有些意动。   反正国事有两台,需要过乾明宫的有安平公主。只要他不插手,安平公主就把他的药停了,他在宫里也是自由自在,提前过上太上皇的日子。   他如果真的,除了大朝这种礼节场合之外还出门,那指不好会不会被堵在路中间,被迫听着他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确实不如继续让安平公主先在前头冲锋陷阵。   太后问道:“这段时间是多久?”   安平公主笑道:“自然是孩儿成婚搬出公主府后。还要赖到什么时候去呢?”   太后一愣,安平公主已经扭头看向皇上,笑道:“安乐身体一直不太好,之前宫里的事她帮了点,又多了些忧思。再不行的,二皇子现在已居最长,却听闻顽劣不堪,父皇这段时间,就也带带他罢?”   皇上想了想,无所谓地点点头:“反正都有宫人带,也准祥妃每天都来看顾。朕‘病好’这件事,等二月二号后再说。”   安平公主又看向太后,说道:“正是因为积重难返,所以更该急流勇退——二月初二是个好时间。”   太后听着,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也不多说,施施然离开了。   皇上急着找内侍玩,也离开。   安平公主依照礼节行礼恭送他们。   卢女官小心翼翼上前扶安平公主起来,等回了承乾宫,才小声探问:“因着太后养着三皇子……公主殿下才急急忙忙去看太后娘娘强闯进乾明宫是为了什么?公主殿下是想把宝压在二皇子那么?”   安平公主点头称“是”,一边吩咐着要出宫见苏宝珠收拾好东西,一边又免不了心道:   ——才怪呢,只是糊弄皇上和太后的言辞罢了! 第89章 第八十九片瓜   一场棋局下来, 大家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皇上得到了快乐,太后得到了既定的未来,安平公主得到了现下的稳定。   受伤的只有一个祥妃, 年仅六岁的二皇子被拎去乾明宫侧殿,受到了堪比太子小时候的教育。二皇子素有顽劣之名,教导他的人更是撸起袖子很抓了一把他的教育。   ——连安平公主都偶尔会去抽查他的学习,时不时能把二皇子训哭。   据贵妃睡醒起来磕瓜子听到的传闻, 祥妃现在每天翘首以盼,只求安平公主看不惯自己儿子即将被养成太子的架势,继续像怼太后一样狠狠地怼皇上。   并没有, 安平公主不仅一笑置之,还去开宴会,邀请京中的贵女们一起赏雪赏梅赏晚菊开诗会, 一副要重新做寻常公主的架势。   祥妃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难道是那日太后与皇上下棋,劝动皇上收了安平公主的权, 让安平公主安分下来了?   虽然这样自己的儿子更可能荣得大位, 但她心里不知为何, 总有些不太舒服……   然而,腊月初一,大朝会的时候,皇上、太后和安平公主就一起在众官面前下了三道旨意。   皇上:要严查试图刺杀安平公主的乱臣贼子,要严厉打击坐赃成风的现象, 要坚决改善并维护燕朝的社会风气, 不让煌朝末期朝野上下腐败成风、百姓艰难刨食的悲剧重演。   太后:安平公主是皇家人, 代表着皇上的意志, 代表着大燕朝的意志, 不能唯年龄论,唯性别论,借此和清查六部、肃清吏治的旨意对抗。   安平公主:潼地叛乱的根源,会接着查。   燕朝的大朝会以礼仪为主,大多是宣传以及巩固燕朝的形式,官员只有唯唯听命的份。   也正是因此,在大朝会上宣布这些旨意,就象征了燕朝皇族的意志,不可更改。   那些想说“安平公主只是公主,无权查六部”“她这种一定会被骂不守闺阁之礼关禁闭”“皇上是被她挟持了”等等的言论,全都消失了。   祥妃这才恍然,那一次下棋,皇上、太后、安平公主三方,应该是下出了什么默契,不管是昏庸无能、还是烧宫、还是下毒越权,都一起抹去。   代价是什么?不知道,但她的二皇子,或许成为了代价之一……   不过祥妃很快就意识到,她再怎么样,最后也只需要在三皇子长成后迅速跪倒就行,真正惨的,是柳妃,啊不,柳美人——   柳妃的庶弟、现今柳家家主柳驰奇,正是意图刺杀安平公主的主谋之一。   虽然因为柳驰奇跪得快,名单交得齐,得以保留柳家性命,但他的流放,柳家的□□,还有柳妃的降位,全都不可避免。   祥妃见着也挺唏嘘,柳妃左右逢源,一切为利。先是投靠皇后,后是安平公主,再协理六宫之权,因为庶弟之事碾为花泥,跌宕起伏,跌落谷底,令人叹世事难料。   柳妃从小就体弱多病的安乐公主,也因为自己的母亲,连带着,未来蒙上了一层阴影。   有传闻,柳妃的哥哥,因此扼腕叹息,说悔不该没有劝柳妃跟着安平公主走,导致今日之祸。不过祥妃对此持有保留态度。   因为柳妃的哥哥,重点是在近来布匹生意很有些风生水起的周夫人身上。   祥妃是不知道周夫人的生意有什么神奇地方的,不就是大量雇人去织布,用低价把其他商贩挤兑走么?   周夫人的价格低得有理,潼地的犯事大族,许多女眷都被送到周夫人手上的庄园里去织布,据说苏二姑娘还和安平公主说好,这一次犯事官吏的妻女,按律该当没为官奴的,都送去周夫人的庄园,她们纺织得来的布匹,定量缴入官库,用来抵官奴给官府的创收。   ——负责处置犯人的刑部,代行尚书职责的就是苏承泽苏大人,周夫人的丈夫,简直就是左手转右手,这真的让人没话说!   祥妃盘算了下,最终只能是摇摇头。她还是老实和自己的顽劣孩子过日子吧。平日见到苏家,须更持谨些。   .   朝会一过,大家一看皇上出面了,虽然这皇上荒唐事也干了点,但至少这件事实在没得骂,于是整个朝廷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每天都有京官和地方官来自首交钱,钱一箱一箱地来,罪证一撂一撂地叠。   吏部都忙疯了,安平公主索性让御史大夫从户部到吏部去,当吏部尚书用。   一些有识之士就开始感慨,如果没有苏宝珠去潼地一趟,把这些都捅出来,那么,这就是燕朝要颠覆的前兆啊。   却也有人说,这一切都只是安平公主下的大棋,归根到底都只是为了争权夺利。   不论他们怎么说,京城里的六部清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柳驰奇给的名单确实给苏宝珠省了不少事,只要确认这个名单是真的,就可以不用再去抽卡或者派人去找其他证据了。   第一批的流放名单出来得很快,柳驰奇因为交名单有功,死刑减一等,改为流放,柳家人也因此都降为徒刑。   柳驰奇上路的那天,苏宝珠有去送他。   还是昌明街,熟悉的流放出口。只是这条街的商贩和书生越发多了,叫卖的,说书的,往来不绝。   苏宝珠其实许久没来了,她上次有记忆的一次,还是康王被一群受害者围着打。   现在,昌明街居然还有书生坐在路边茶楼里,声色俱茂地说着当日的情境。   说的不只是以前的事,因为最近试图谋害安平公主的人有一串,于是最近说书人多了不少题材。   苏宝珠到的时候,柳驰奇正在好奇地看着四周的百姓。   做了坏事的人,更怕这种地方,怕来了“沾晦气”,更容易被流放。于是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便是已经被流放。   苏宝珠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原先的柳妃,现在的柳美人想送他弟弟一程,柳美人的哥哥柳驰圭也想借此机会和柳美人说两句话。   柳家一家子人都很神奇,柳美人被皇后误会,以为自己的亲哥哥毒害自己,于是害回去,使得她哥哥这十几年来一直只能倦怠养老。而这不耽误柳妃后来为了利益站在皇后那边。   柳驰奇,以庶子身份年纪轻轻执掌柳家成为天下豪富,又迅速败亡。   柳家本来都已经关起来了,还是苏宝珠觉得柳家人见面可能会有趣,才送柳驰圭来见自己的亲人一面。   系统:【宿主的乐子人心态真的是……】   苏宝珠:【嘎吱嘎吱。】   他们两见面,一开始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相顾沉默。   半晌后,柳驰圭才带着倦色开口:“其实,我最近已经研制出来了纺织机的改良方法。”   柳驰奇沉默了片刻:“……那只是一个小孩的不经之谈。”   柳驰圭有些怅然地笑道:“柳家一开始就是做纺织起家的,虽然没有天下第一的豪富,但也足够柳家丰衣足食,不愁风霜。纺织是柳家兴起的根本,最开始的柳家,是从拆柳条编柳筐开始的……只是这十几年,我身体不好,在南边将养,你走南闯北,妹妹身居深宫,渐渐都是忘了。”   柳驰奇默然无语。   柳驰圭又道:“那个小女孩说着其实也就三个字,‘立起来’。但是真的用上,也花了十多年的时间。”   柳驰奇:“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吗?”   柳驰圭惨笑了下,这才看向苏宝珠,躬身道:“这个新出的纺织机,可以增产为原先产粮的八倍。令堂正开纺织工坊,或许用得上——以此交换,来日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请不要忘记他。”   柳驰奇有些恍然,哼了声,笑道:“柳家还剩下的那点东西,都归你差遣——这我倒不会故意和你捣乱,也不用你拿点虚无缥缈的希望来哄我。”   柳驰圭没说什么,只用近乎祈求的目光看向苏宝珠。   苏宝珠一瞬间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系统:【给宿主递话筒:吃瓜吃到自己头上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第90章 第九十片瓜   今天没有下雪, 但是融雪的日子会比下雪的时候冷。   尤其在昌明街,苏宝珠带的侍从把他们围成一个大圈,留下一半与人通行,并不许其他人围观。于是风是近乎旷野般的寒凉。   至少柳驰圭是这种感觉。   因为苏宝珠带着歉意对他笑了笑, 而后就开口说:“但当年那个小女孩, 就是我啊。”   柳驰圭一愣, 随后,扑腾一下跪了下来。   他其实年龄三十六七,这些年在南方将养, 虽然不能一展抱负, 但确实将身体养得挺好。看着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   ……但是跪她也实在是太惊悚了!尤其现在是冬天,虽然积雪有扫, 但是地上还是很冰的!   苏宝珠刚看向春华, 春华就接过小侍女给的垫子,上前扶起柳驰圭,再扶他跪在垫子上, 并轻声说:“小姐之前就听闻柳妃的兄长痼疾在身,容易病倒。若是要跪,垫子有烘热的毛巾, 并且不要跪久,热气会散。”   系统:【你的侍女绝了啊!】   柳驰圭愣了半晌, 见苏宝珠一副欣赏春华的样子, 酝酿了一下, 才重新跪下。   亏得他涵养高, 还能伏地叩头道:“柳家愿以所有商道、人脉为偿, 换得苏家庇护。”   苏宝珠好奇道:“如果苏家收了你的东西, 转眼就把你柳家毁尸灭迹了, 你又有何良策?”   柳驰圭想了阵,无可奈何地笑道:“除了血溅五步,并无良策。”   系统:【听着是实话,宿主要抽卡确认一下吗?】   苏宝珠:【不是实话也没事。】   苏宝珠笑道:“柳家在燕朝深耕多年,与柳驰奇有勾连,试图谋害安平公主的,就有二十多家,关系庞大,并不是一个苏家能庇护的。所以,柳家的这些,还是该交归燕朝官库,由相关的人来决定如何安排——纺织的那一部分,我就替我娘亲笑纳了。”   柳驰圭呆滞了半晌,终究深深俯身下去:“多谢。”   系统:【他在谢什么?】   苏宝珠:【按照一些人情往来的规则,大概……收下东西,会比不收东西更令人安心。】   系统:【哦!】   苏宝珠:【所以这一次清查六部,其实每个人都不干净,但能交钱的都差不多算了——也有这一层原因在。】   柳驰圭谢完后,交了一方刻着“柳”字,带着一根柳条的玉佩,交给春华。低声道:“这是信物。”   柳驰奇也道:“之前的事……算了,只是当时刺杀,我原本是打算加上你的,但是太后娘娘说,一定要避开你。”   苏宝珠了然地笑了笑。   柳驰奇见苏宝珠毫不意外的样子,叹道:“苏大人明察秋毫,宠辱不惊,是罪民着相了。”   监役瞅着时间到了,小心地上前告饶,苏宝珠看向柳驰圭,柳驰圭连忙也告歉。   再没别的什么好说的了,监役带着柳驰奇离去。   苏宝珠也要带柳驰圭回去,他要接着关禁闭。苏宝珠送他回去,再回苏府烤火过冬。   然而苏宝珠才转过头,就见到一个比她还小一点的姑娘站在人群的最前排,杏眼莹润,笑着下弯看着她,带着笑,令人一下子就心生喜欢。   苏宝珠一注意到她,她就立刻兴奋地挥手,又招手。   苏宝珠:【我不想理她的,但是她真的可爱。可爱的孩子找我一定有正事!】   系统:【真的不抽个卡看看有没有可能是刺杀宿主的人吗?】   苏宝珠:【哈哈……】   春华派人买了附近茶楼的两个相邻雅间,又去领那小女孩出来,去隔壁雅间坐了会儿,就带着她来这个雅间。   春华有些忍俊不禁:“是在周夫人庄子里的。”   “民女姓兰,”小女孩脆生生地开口,“小名如兰,京城人,见过苏大人!之前周夫人要雇一些纺织绣俱佳的女子,民女报上了,现在不仅是京城人,还是周夫人庄子上的人!”   苏宝珠听着恍然,当即笑道:“有道理,你是有什么事吗?”   安如兰道,“之前那户姓孙的在昌明街的时候,就见过苏大人了,”她下意识皱了皱眉,显然对那户姓孙的十分反感,然后搓了搓脸,才接着笑说,“当时就觉得大人一定是个好人,尤其是现在,民女去了周夫人的庄子上,现在每天的禄钱都够吃一个月的豆腐脑了!所以,这件事,民女既然刚好遇到苏大人了,那就一定要说!”   说到最后,安如兰已然是眉飞色舞,已经转怒为喜了。   春华倒了两杯茶,只给苏宝珠递一杯,另一杯端在盘子里没动。安如兰也完全不在意,她继续开心地讲着。   “民女沐休的时候,发现民女的爹买羊绒买成了羊毛,还高兴说便宜。羊毛多油脂,带腥膻,洗都洗不干净。民女忽然想到平常洗衣服洗不干净可以用灶台灰,那羊毛是不是也可以——真的可以洗干净!再用来纺线织布,就好多了!”   安如兰说着,脱下她袖间的袖套,交给春华:“这个就是民女织出来的。”   春华一触,眼睛下意识瞪大了。燕朝的丝绸布匹,终究不如毛织成的布,第一下触碰就带来粗糙而暖和的触感。   现在的毛制品,要么连着皮,要么是用动物的绒毛,采集困难,数量稀少,俱是价格昂贵。如果能用可每年都采集的羊毛,那未来,十分可期!   苏宝珠点头记下,又不免好奇问道:“如果你把这个往庄子里报,会怎么样?”   安如兰想了想,笑道:“不会怎么样,应该会先给一个商铺或者几十亩地。温姑姑说,周夫人在让人和工部的人洽谈名为‘专利’的事情。但是这个东西真的很暖和,民女既然见到苏大人了,那就刚好给苏大人瞧瞧!”   系统:【这姑娘心好大,不怕这一个商铺被宿主吞了?】   苏宝珠:【但是真的可爱!】   苏宝珠点头,从春华手中接过羊毛袖套,确实软融融的,暖和到发热。苏宝珠喟叹一声,笑道:“挺好的。”   安如兰见着,笑弯了眼,又开始说,她在这些天学着怎么手织手套,织毛衣……苏宝珠提醒她可以用两根棍子,安如兰一惊一喜,迅速点头记下。   春华这才把另一杯茶递上去,安如兰道谢后接过去喝了。   “如果到时候,那商铺到不了你的手上,就到吏部去,说要寻苏大人,我现在就去吏部了,”苏宝珠站起身,朝春华道,“订一些瓜果给安姑娘带回去当零嘴吃,我先回去了。”   安如兰连忙摆手说不会。   系统:【我还以为宿主一直夸她可爱,会帮她牵好线呢。】   苏宝珠:【一两个技术可以,但是多了也牵不过来,还是要形成一定的规制,只看规制会不会出问题就是了——不可能我一个人每天盯着吧?】   系统:【宿主可以每日抽卡~】   苏宝珠:【不了不了……】   .   一到冬天,就感觉时间都慢下来了。   因为冷,做很多事情都会显得没精打采的。要不是今年清查,很多部门现在都会只剩下值班的人和吏员。   不过今年风声不同,一开始大家还紧张,后来发现最过分的和涉嫌谋叛的被挖掉后,剩下的人可以填很多很多坑。   所以各家的宴会飞来飞去,互相打探消息,瞧着年后自家的人都能升什么职位。   安平公主也开了几场,大的小的,安抚贵妇人的,见未来亲戚的,还有和同龄人见面的。   新开的一场,安平公主指明说是桃花诗社,要苏宝珠去。在已经修建好的公主府里。   公主府是若城郡主督建的,玲珑错落,回廊穿院,每一步都可堪留念。   安平公主亲自带她溜达了一圈,走到后面,苏宝珠脚都有点酸了。   到后院坐着歇息的时候,苏宝珠小声问道:“这公主府,以后确定是让宗公子来吗?”   安平公主原本还满是“带朋友看新家”的喜悦中,听着神情就变了,有些哭笑不得。犹豫半晌,说道:“乐公子前段时间有来毛遂自荐。”   系统:【乐公子?谁?】   苏宝珠想了一阵:【大理寺的乐寺正吧?二十来岁,没记错的话现在应该是代行大理寺卿之职……按照现代的说法,二十来岁的最高法院院长。】   系统:【好看吗?】   苏宝珠:【……没注意,真的,肯定没你之前一直夸的韦公子好看。】   系统:【噢……】   苏宝珠问了个很现实的问题:“他二十多岁,竟是无有婚约吗?”   安平公主点头道:“确实没有,说是因着翰林院里前程未定,不好定;而定了去大理寺后,大理寺内又乱,他明哲保身,不打算牵连妻子,并且祖父亡故,也不好定亲,于是一直单着——直到现在。”   苏宝珠:“很现实的原因。”   安平公主扯了扯嘴角:“所以,也就先看看了——反正太后是只想我嫁出去,无所谓嫁给谁。但是这影响我未来的凤后是谁。”   苏宝珠汗颜。她之前把抽卡的结果告诉了安平公主,于是安平公主去围观太后和皇上下棋,再之后,就是现在的和平期。   但这和平期又能多久呢?   安平公主在公主府的后院塞一个男主人,并不会影响她在前朝继续积累她的势力和威望。太后在二月初二后不久,应该就能意识到这一点。   不过这不重要,反正安平公主还有心情开玩笑感慨,说不知道定谁。   苏宝珠不免笑道:“宗公子之前每天都定时叫你吃饭,不是也挺好的?”   安平公主叹笑道:“但是管后宅的话,哪里是只要叫我这么简单?他那种单纯心性的,和我在一起,以后可有他好哭的。”   苏宝珠想了想宗俨思的性子,劝了句:“你先列个清单,让他试着学管后宅?并且让乐寺卿也试试?”   安平公主一愣。   苏宝珠理直气壮道:“他如果学不会或者学不好,那就说明他还不够会讨公主殿下的欢心。乐寺卿也是,要他好好学学试试,能不能平衡公主府和大理寺的工作。”   安平公主听着连连颔首。   系统:【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苏宝珠:【什么?】   苏宝珠很快就意识到了,她和安平公主,没有一个人,能清晰地对“如何管理后宅”有清晰的定义,更别说列单子了。   盘算了一下,两个人选择放弃,还是请若城郡主和府管家来帮忙列。   若城郡主听完了前因后果之后,三两下写完清单,并说:“列事务单子的活计,也可以归在他们的考核里面。”   安平公主:“好主意啊!”   若城郡主笑着点点头。   闲话说着,安平公主又道:“等一下桃花诗社的人齐了,我会和她们说,你接着会领御史大夫之职,督查百官,上朝议事。有权行走于两台后宫。”   苏宝珠一愣:“年后上?”   安平公主笑着点头:“是,因为百官空悬,实在填不满,她们会也都暂领一些职位。包括在潼地的宋小姐和李小姐,明年也会正式册封她们。   “——不过,苏大人不是暂领,是实职。这点苏大人要留意一下哦。” 第91章 第九十一片瓜   桃花诗社已经只剩个诗社的壳了, 聊的和诗一点关系都没有。   安平公主花大价钱从内府订的琉璃,嵌刻在窗户上,于是屋内的采光十分明亮。众人坐在屋内, 一瞬间都有些被镇住。   系统:【哇哦!一瞬间有自己到了古风民宿的错觉。】   苏宝珠:【做玻璃的公式是什么来着……这个真的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要用水银。】   系统:【宿主有了吃瓜系统还想走基建道路, 实在令本系统伤心……】   诗社的其他成员片刻后才醒过神来。依礼俯身行礼, 各坐其位。苏宝珠看了下,安平公主的下首空了一个位置, 安平公主用目光注视。   苏宝珠默默坐过去。   苏宝珠被调去潼地的时候也是安平公主日子最难过的时候, 皇上对她心存芥蒂, 撤了她的事,无所事事, 威望受损, 几乎要一蹶不振。还是诗社里的姑娘们一起扶持着, 以及安平公主恰到好处的心黑手狠,才度过这段时间。   安平公主先是把大家的官职都讲一遍,介绍一遍。   很多官名就算是苏宝珠都第一次听说,但确实是有,没有新增,充分展现了职权的多样性。   大家听着都没什么意见, 都有心理准备。毕竟有煌朝珠玉在前,女帝改三省为凤鸾二台,并沿用至今。   燕朝虽然风气朴素了很多,但女子出门不带帷帽, 为女官、乃至于将军, 幕僚, 师爷, 都不算什么太稀罕的事。   ——尤其在场的一个冯如馨,身份就是冯京县的师爷,品级什么的没有,但具体的待遇和权力和县丞是一样的。   而这一次,冯如馨暂时被塞到吏部去做主簿。   苏宝珠原先认识她们,是知道她们擅长绣什么花样,玩什么游戏,喜欢穿什么用什么吃什么。而现在,苏宝珠重新认识了她们,从她们的官职上窥见了她们的能力。   说来有趣,一个姑娘听了这官职愣了一下,之后就笑了。   她说她原先和苏宝珠多在一起玩,都会被家里人说不够娴静,整天往外面疯。相看对象也一脉相承,希望妻子能在府里安生相夫教子。   结果这一次六部大查,她相看对象的爹也在流放的名单里,而她领的职位刚好是相看对象他爹的。   现在别说婚约取消了,她的官职虽然是暂行,但已经比她父亲还要大。孝悌是治国根本没错,不过她的父亲,在很多事上已经要问询她的意见。   安平公主先是论功行赏了一番,接着就说现在的朝野情况。   现在京城已经差不多查完,空了不少岗位。问题不大,进士三年一批,加上荫官,还有各种各样渠道来的官,其实官职已经繁杂到无法厘清的程度了,把闲职的人先丢去实职干活,那些闲职直接裁撤,解决了冗官,运转反而更快。   地方上现在也在有条不紊自查,自查上报已经够两年赋税了。   安平公主之前做太子的磨刀石,长期在前朝走动,也积攒了不少威慑力。试图把安平公主刺杀掉的人一清,看着更是没剩多少阻碍。   安平公主位高权重,看的是整体。   接着安平公主派人把简易的州县地图搬出来,让其他人也开始沟通她们得到的朝堂信息。例如今年雪灾多少,是否有流民,有没有什么宗教开始流传,海商又有什么新奇的东西……   很多时候,人不是学不会,读不懂,只是视野受限,抬头只能看到四方墙壁。   苏宝珠听着,都不免感慨:【感觉知道了不少东西。】   系统:【但是没有瓜,不开心。】   苏宝珠:【你就惦记着你的瓜吧!】   东部繁华,西南安稳,西部刚平定,俱是闲聊几句就完了。   只有北部,众人沉吟了片刻,一时说不上来。   最后还是宋徵昕因着宋家在北部也有些权势,才提了两句。   ——北边的狄人年年冬天缺粮少食,近些年因着龙城军多有和他们贸易往来,粮食布匹不算太缺还好些,先帝时期,北狄几乎年年叩边,扰得边疆百姓不得安宁。   除此之外,她也说不出什么。   但是已经有姑娘咦了声,讶异道:“龙城军的池将军,之前和李家关系挺近的。”   就有姑娘嘟囔道:“和李家关系近倒没什么,李废后一事止她一人,并没有牵扯到李家。龙城军不至于因此……”   冯如馨已经翻出了最新的地方自查名单,并没有龙城军那一块的任何信息。   宋徵昕听着就皱眉:“北边一向只重视军事一块,吏治只是寻常而已,他们的窟窿现在会有多大?”   有一个被调去户部的,苏宝珠记得她下棋很厉害,记忆力也很强,立时道:“北疆也是年年报灾,窟窿更甚潼地,只是因为防御北狄更重要,所以一直没有追究。”   龙城军……如果确实吏治不清,有潼地为前例,似乎抄家灭族都有可能,再被罢官家族的势力一怂恿,似乎,真的有可能反叛。   众人面面相觑了片刻,甚至有人开始偷看苏宝珠。   苏宝珠:【……】   系统:【哈哈哈哈哈哈,宿主,抽卡吧!】   安平公主轻叹一声,说道:“北狄这些年没有进犯燕朝土地,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皇姑姑、硕福长公主二十年前被送去北狄和亲,这些年兄死弟继,父皇继位后加封她为长公主,北狄又有内乱,她就领了大权。这些年边疆贸易往来,也是相安无事。”   北狄是更加蛮荒的地方,安平公主说得简单,但硕福长公主在其中的忍辱负重,艰难险阻,腥风血雨,俱是暗蕴风暴。   安平公主道:“所以……龙城军确实会担心他们被清算,因此反叛——苏大人,你怎么看?”   苏宝珠先抽了一发卡,确认安平公主说的北狄情况基本属实。之后说——   .   “你们怎么看?”   燕朝北疆外的科西尔大草原,王室大帐篷里,一众北狄的王室成员和大臣都在帐篷内。   帐篷外,大雪已经下了三天三夜,断断续续的,似乎没有停歇的时候。   硕福长公主司宸娴坐在主位上,托腮听着底下人的汇报。   “龙城军杀了交换物资的使者!”   “龙城军把我们送过去准备换米盐铁的牛羊人参都扣下了!”   “他祖宗十八代的,之前龙城军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歹有东西换,勉强忍着,现在他祖宗的,真忍不了了!”   司宸娴听着就笑了:“龙城军为什么忽然换了风格?”   登时就有人鼓噪出声。   “龙城军说是因着皇后被废,将军也换了,换成新上去的一个,说要和北狄不死不休!”   “一个堂堂燕朝被一个娃娃公主掌了权,二话不说先断了贸易线,新官上任三把火,那安平公主怕是想拿北狄开刀!”   司宸娴见着底下人的义愤填膺,颔首微笑。   这些年因着边疆贸易,日子确实太舒坦了。她和亲而来,辛苦半生才坐上主位,但这些北狄人,一个个被燕朝的繁华富庶迷了眼。现在,连龙城军的小阴谋都看不清。   她从燕朝而来,一眼就能看得清楚,龙城军之前算是皇后的势力,不可能和安平公主相近,就算相近,也至少要等明年,新的任命下来。   现在让龙城军如此反常行动的,却是和安平公主站对立位置的人。   不过不重要。   不管那安平公主是否真   的上位,她都不关心。她的母妃当年在宫斗中败落,母妃亡故,她被丢做和亲公主。那十年北狄已经死过两个和亲公主,没有人在意她会不会是第三个。   她之前还羡慕过安平公主,因为她虽然也未必会有好下场,却好歹没有被丢去和亲,还保留着大燕公主的体面。   不过她现在已经不羡慕了,她现在只当自己是北狄的领袖。   ——对于北狄而言,这确实是个秣马厉兵的机会。   呵呵……说不定还能回到京城,坐一坐龙椅。   司宸娴甩甩袖子,站起身:“那就点兵吧。”   .   安平公主的公主府内,苏宝珠说:“龙城军不会反叛,没有反叛的理由,不得大义。相比之下,断掉贸易,逼迫北狄进犯燕朝对龙城军来说,是更好的选择。而后,不管是给北狄开辟坦途,助北狄叩兵京城;还是威胁朝廷,要朝廷以殿下和既往不咎为代价,阻拦北狄。   “——全在龙城军的一念之间。” 第92章 第九十二片瓜   为了避免伤害系统的感情, 苏宝珠还是抽了卡。   抽卡抽出和她的分析一模一样的卡牌内容,不过满一百抽了,于是系统送了一张SSR级的燕朝彩色等高线地形图。看着和现代的精绘图也不差多少。   安平公主见到这张图后, 二话不说,许诺给苏宝珠额外封一个乡君。   “如果北狄真的越过龙城守卫, 南下袭扰的话, 可能会经过这里……”   这个地图立刻就用上了。   .   大雪难行,于是不少要回家过年的地方官吏在还没下雪的时候便出发。   燕朝规定的春节放假时间是十五天, 不过冬天一般事情不多, 不涉民事的官员提前走也没什么。   尤其当今皇帝, 优容于百官,体恤他们异地为官, 归家不便, 对考勤一块, 一直没做太多要求。   于是,在腊月初,苏家就紧锣密鼓地收拾好院落和人,整整齐齐地迎接苏宝珠的祖父、西南总巡、武元侯回府。   苏宝珠之前也见过祖父两回,不过印象已经不是很深了。祖父住前院,她住后院, 之前能接触,也只是在用饭的时候。   然而这一次祖父回来的时候,苏宝珠恰巧御史台去了,收到信息要去城门迎的时候, 还和苏承泽的马车面对面——都是收到消息要去的。   到城门的时候, 苏玉青已经在城门等了一会儿, 闲聊两句, 问下苏玉青的明年进士考。   苏宝珠现在已经跨过进士和翰林院的步骤,直接做御史大夫了。如果苏玉青明年不考进士,她都能兼职一个主考官。   在城门等着无聊,苏宝珠索性问他:“《礼记》里的‘齐礼从宜使’,作何解?”   这句话实际应该读为,“坐如尸,立如齐,礼从宜”,讲举止礼仪的,挺简单一句话。然而燕朝并没有标点符号,这样子出考题完全是有可能的。   ——当然,这种考题确实很离谱。   苏玉青沉默了片刻,不理会满脸好奇燕朝人怎么答刁钻题的苏宝珠,扭头和苏承泽说:“孩儿在刑部当了几个月的吏员,现在隐约感觉,这类四书五经的考题,似乎与平日的工作毫无关联。”   苏承泽道:“经史典籍,是为人为官的立身之本,虽然不能做实务的参考,但如果没有学习这些,举止行为没有拘束,那更是不好。”   苏玉青还想说什么,祖父一行人随着嶙嶙的马车声,到了。   苏承泽连忙拉着自己的一儿一女躬身行礼,叙寒温如何。   确定一切安好后,苏承泽就道:“父亲长途跋涉不易,还请移步回府,先行休憩。”   祖父的面容已经苍老,很容易显出疲惫的神色。下车时还是身边一个风韵犹然的妾室扶着下车的。   然而他一停车,四周的侍从立刻把无关人员都远远地遣退一旁,又目含精光,举止带着一股凌厉的风度,仿佛下一秒就要怒斥一句“你们为何如此敷衍!”   苏祖父就用这种富含压迫感的眼神,定定地看着苏承泽:“北边会出事,你知道吗?”   苏承泽的神情还是请父亲回府的恭敬神情,没能适时变幻,一下子显得他的神情有点傻。   苏玉青想张嘴替苏承泽辩解,然而苏祖父显然已经等着他了,登时堵住他的话:“他当年说燕朝以文为重,自己要以文为主。现在怎么,最基础的武事都丢了?”   苏承泽无言以对,俯身下去:“是孩儿的错。”   “错?你知道你错在哪?”苏祖父冷哼一声,“苏家以忠武封侯,世代受祖先余荫。而现在,苏家的小辈借苏家的些许萤火之光,在京城掀出多大的事?查抄六部,以明吏治……她有能力去查,有能力去镇压反叛吗?!”   苏   承泽嗫喏一句:“她也是去过潼地的,除了潼北因为……其他地区俱是已经平定掉了的。”   苏祖父冷嗤道:“行啊,让她去击溃龙城军,让她去平定北狄!治大国如烹小鲜,像她这么乱搞,北边反叛,南边海盗伺机而动,之后哪里还有宁日?!”   苏承泽道:“归根到底就是些许钱的事,之前也有前例,把钱补上就没事了。应该不至于到反叛的程度。”   苏祖父当即怒骂道:“什么叫做应当?你以为谁都愿意把吃进去的吐出来?尤其管龙城军的迟家脑子一直不太清醒,有留心吗?等等,迟家的事小辈不知道……所以,苏二现在说不定连北边可能会反叛都不知道,是不是?!”   苏宝珠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和长辈顶罪是不孝,她一般尽量避免正面对上。   系统:【这个祖父……很难形容。只能说,幸好苏承泽不肖其父。】   祖父不再多说,撇下接他的苏家人,抛下一句:“我现在要面圣,详陈要害,为自家不靠谱的后辈请罪!”   苏承泽远远目送苏祖父过了城门,被重新聚拢的人群遮挡视线,再看不见。   半晌,他长呼了一口气,回头干笑道:“你们祖父一直是这样,爱之深,责之切。”   苏玉青小声问道:“迟家是什么事啊?”   苏承泽恨恨地敲了下他的头:“不该问的别瞎问!文章复习了吗?策论写了吗?写完的话给你妹妹看下,她那个题出的刁钻,但也有点意思,给她看看。”   苏玉青:“……”   苏宝珠:【苏玉青确实是准备高考的年龄,哈哈哈哈。】   虽然苏祖父进宫去了,但苏承泽还是带着两个孩子回苏府。迎接的礼仪还是要尽的。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众人到苏府门内一进处去迎,见到了无法掩盖满脸恍惚的苏祖父。   苏祖父盯着苏宝珠,眼睛发直。   “年后升御史大夫?”   “除了户部,六部所有官员名单你都对了一遍?”   “抓出所有意图刺杀安平公主的人?”   “不仅知道,甚至已然筹划好如何对抗龙城军?”   苏宝珠:【其实最后一个我没有。真让我筹划打仗的战略战术,我就是七窍通了六窍……】   系统:【那他误会了?】   苏宝珠:【安平公主确实有计划,不过皇上肯定误会成我了,连带着祖父也误会了。】   系统:【宿主要指正吗?】   苏宝珠:【没事,反正也没有御史大夫带兵的道理,不会流传太久的。】   苏宝珠:【之前他训斥我的时候我没说话的份,现在我也懒得说,让他误会去吧。】   苏祖父沉默半晌,道:“是我老了。”   苏祖父去了宫里一趟,回来老实了不少,眼里没有什么精光,也不再有不怒自威的感觉,回归成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子。   众人一起吃了一顿饭后,苏祖父才有点缓过劲来,说:“近日多事之秋。北疆不稳,平日还是多要谨慎。夜间要守好门户,以免不测。”   话语一出口,大家都只是沉默点头而已,只有苏老夫人问道:“北疆为什么不稳,和京城这么远,有关系吗?”   周雯鹊只淡笑着喝了一口温水,并不做声,而苏承泽忙不怠答应了。   之后再没话说。   苏祖父是苏家家主,不过因为苏祖父并不在意后宅,又偏宠美妾,苏老夫人和府内的人斗得是天昏地暗,死伤惨重。没有赢家,大家都是输家。   到最后,还是苏祖父已经回祖地养老的爹娘做主,把剩下的妾室送庄子里养着,苏老夫人关半年禁闭,苏祖父和苏老夫人立住一个孩子后   ,苏祖父领外职,苏老夫人留苏府,两人分开居住,得一个远香近臭的情谊。   因此,苏祖父回来,苏承泽很大程度上是按接待客人的礼仪筹备的,而苏祖父也是当街训斥苏承泽,并不留太多情。   不过这都只是插曲,苏祖父再如何关系生疏,都是姓苏,犯事了要一起连坐流放的关系。饭用完了,苏祖父回房休息,其他姬妾或者回房照料孩子,或者留着喝茶聊天。   ——今天的人走得格外多,到最后,只剩下苏承泽、周雯鹊、苏玉青和苏宝珠四个人。   苏宝灿原先还想扯苏玉青也走,但是苏玉青就是不挪窝,口称“和刑部尚书和御史大夫坐一起的机会不多要好好把握”,苏宝灿索性瞪他一眼直接走了。   周雯鹊也不在意苏玉青还在,喝了口水润润喉,就淡然道:“迟家虽然秉性一般,贪财短视又天真烂漫,不过也不至于因此反叛,迟家的大头毕竟是在军饷和北疆交易上。”   苏承泽呵呵干笑:“我对迟家不甚了解。”   苏宝珠不免简单又概括一遍:“迟家可以吞没狄人财物,胁迫狄人叩边,甚至放狄人进关,以此对朝廷挟恩自重。”   周雯鹊听了之后思索片刻,笑道:“迟家想不出来,不过如果有人怂恿的话,倒确实能做出这种事。”   苏承泽只是喝茶。   沉默下来,没话说了。气氛一时因此变得奇异,只有苏玉青不解地小心张望。   苏宝珠:【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系统:【什么?】   苏宝珠:【我娘之前就是嫁进迟家的。后来丈夫在北疆死了。她就回周家了。】   系统:【但周雯鹊对迟家听着可没什么好态度啊。】   苏宝珠:【是啊,所以抽卡吧,这个问不出来,也猜不出来。】   系统:【!】   系统:【喜极而泣!】   .   周雯鹊看着自己女儿沉思的样子,想让她转告安平公主,或者转告皇上,要小心的不是龙城军反叛,而是北狄入侵。   迟家真没那反叛的胆子,也没反叛的脑子。   她还记得自己前夫的死因,十分无趣的理由——   前夫和硕福长公主司宸娴自小关系好,于是司宸娴和她带的狄兵被俘的时候,求到了前夫头上。   她求的方式比较特殊,酒色媒人,很快,前夫就放下了警惕心。   于是,在一年中秋,司宸娴拉着他不许他回家,要在军营里饮酒作乐。她在酒里下毒,毒死了前夫,拿了迟家的玉符,领着自己的旧部在军营粮草库上点一把火,潇洒地离开了。   周雯鹊想,她那时候还年轻,丈夫年轻,新婚燕尔,相处和睦,也没有碍眼姬妾,对婚姻一事还抱着不必要的期许。   出事的时候,她那时候在后方养胎,听到这等骇人消息,接着又是北狄在北疆作乱,要做丧事……种种事务繁杂,她一下子没稳住,成吨成吨的保胎药喝下去,没用,成型胎儿还是落了。   之后迟家各种兵荒马乱,又是骂她克夫克子,又是要吞她嫁妆。还是她月子也不做了丧事也不办了嫁妆也不要了,接连几天驾马奔回周家,才不至于被趁乱“殉情”。   也幸好她那时候还年轻,那么造作之后,养了三年也完全养了回去。   留下的后遗症只是保胎药喝吐了,不爱喝任何带味道的水,只能浅酌白水。   周雯鹊想着,心下终究不免叹了一声。这该怎么说呢?她对迟家的笃定,有些晦暗的,她不想说出口。说出口,就像是回到那段至暗时刻。   周家和苏承泽都不建议她说,因为她没有证据,并且迟家在北疆根基深厚。   但是苏宝珠已经和春华开口:“一杯温   水,麻烦了。”   一贯提前备好材料的春华罕见地愣住了。   周雯鹊也迟缓地眨了眨眼,听着苏宝珠用寻常口吻开口:“防好北狄就行,龙城军和迟家不重要,以后不必提。”   苏承泽松了一口气,立刻附和并且转移话题:“是很不必提!所以北狄要怎么防?” 第93章 第九十三片瓜   现任的龙城军迟将军, 对司宸娴和他堂叔的那点桃色事件一贯是津津乐道的。   堂叔兵败身死,连带着那时的龙城军死伤大半。   不过福祸相依,此战之后, 司宸娴搭上了他的另一个堂叔,商量既定——   司宸娴替龙城军瞒着此次龙城军战败的真实原因, 只说是龙城军遇到北狄大军,用万千将士的命将北狄赶回北疆之外, 虽败犹荣——啊不对, 就是胜利。   而龙城军也替司宸娴瞒着她在大燕公主和北狄掌权人之一的摇摆不定的身份立场, 将司宸娴形容成一个劝北狄当时掌权人退兵的、追求和平的、伟大的和亲公主。   默契就是从这一次开始。之后,司宸娴和龙城军互相隐瞒,互相演戏, 互相帮忙清除潜在的竞争对手。龙城军替司宸娴刷她在北狄的声望,而司宸娴帮龙城军刷。   他们如果只用这种手段, 自然无法度过这十几年。不过十几年下来, 新帝宽仁而少肃厉,北狄更是被燕朝繁华迷惑心智,加上其他的主观的客观的因素,双方竟也能有十几年的携手共进。   在这利益纠缠的前提下, 一些桃花纠葛就只能算是一些逸闻罢了。   ——对现在的迟将军来说,他的堂叔,也未尝不是一个他潜在的、需要清除的竞争对手。   迟将军刚在酒楼里和自己的下属又一次轻佻地感慨完“大燕公主和边城将军的爱情故事”,他的侍从就小声提醒他, 硕福长公主在等她。   迟将军笑问:“她可还有说什么?”   侍从道:“没有,只是说, 一些细节需要商议一二。”   迟将军点了点头, 当即遣侍从买单, 他已然往外牵马,带着几个侍从往城外去。   他与司宸娴等人商议的时候,往往是在关下十里之地。司宸娴和他俱身份特殊,有着最基本的疑心,司宸娴不会入城,他也不会出城太远。   当然,最安全的方法是互相递书信。但许多事,用书信沟通是不如见面讨论高效的。   例如他们这一次的规划——   龙城军要开龙城关,放北狄进入中原抢掠,让北狄好好地在中原发一次财,也再一次加大司宸娴的威望。   北狄要深入中原,威胁京城,以帮助龙城军以“清君侧”的名义要求朝廷处置安平公主。逼迫朝廷处置之后,再起兵“抵御”北狄兵。   于是,龙城军和龙城军身边的人得到了对他们来说更舒适的政治环境,北狄得到了飞来横富,司宸娴得到了更多声望。受伤的只有安平公主而北边一些与草芥也差不了多少的百姓。   当然,受伤的是谁,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他们这一次自然也是会成功的。他们有着共同的秘密,而共同的秘密会成为两方最牢固的系带。   这位迟将军去关外的步伐十分轻松,他已经预感到,这一次的商谈会和从前无数次一样,为龙城军带来更多的财富,名望,以及对北疆来说更多的掌控力。   龙城关隘因为长年来往的和谐贸易,隘口的门在白天一般都是开着的。迟将军带着自己的护卫,和其他等在门口的护卫一齐从隘口出去,没有任何阻拦。   大家都习惯了,迟将军时不时会“巡逻”关外治安。因此甚至只是目送着他们出去。有人说迟将军在关外有着相好的女子,他是去私会,不过也只是说说。   迟将军御马五六分钟,就到了约定的地点。   关外十里,是一片山坡,此时已经是冬季,化不开的雪覆盖山坡草地,望着一片坦荡。   司宸娴站在雪地之中,正百无聊赖地挥舞迟家剑法,赤狐皮制成的大红披风在她身后笨重地扬起弧度。一行人的动静传过去后,司宸娴连忙收了剑,朝他们来的方向扬起笑意。   不得不说,司宸娴真的很美,明眸艳唇在雪地中分外夺目,朝他们笑的时候,也富含女子特有的吸引力。   迟将军见着稍稍让马行驶慢些,心下不免也微笑。   硕福长公主终究对迟家念念不忘。迟家之后或许有可能纳她进门。   北狄和迟家现在的关系已经持续太久了,没什么关系是可以永恒的。尤其是北狄,这种异族人,就算首领是燕朝人,也没有长久合作的道理。   迟家和那些从京城出来的人其实已经议定了些许章程:等到清君侧成功,安平公主得到处理,那接着,他们就把关隘一关,对北狄玩一个瓮中捉鳖。   毕竟,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想到这里,迟将军有些失笑,他如何能想这么许多?还没到那种时候呢,现在尽胡思乱想。   他就要翻身下马,过去和司宸娴一处。   “咻——”   凌厉风声穿透重重寒雾,精准地击中他的胸腹,击碎了他的护心镜,啪嗒一声,几乎把他的胆也击碎了。   马匹惊恐地发出一声,四周的侍从警觉拔刀,要把迟将军护在中间。   然而很快,接连百来枝箭咻咻地飞来,成为近乎夏日暴雨的箭雨,完全没有给迟将军留下躲避的空隙。   侍从纷纷成为刺猬,倒地而亡,迟将军稍微好些,护心镜和软甲挡住了大部分的箭。   然而司宸娴远远站着,还是那副近乎惑人的笑意,远远一拉弓——   迟将军的思维停滞了,他抬手一摸,额头多了一只箭,有细细的血痕沿着箭流下来。   血一时半会儿流不尽,迟将军缓缓坐到地上,靠着同样被射死的马身,眼睛瞪着,看着。   白茫茫的草地掀出不少绵白羊皮,不少狄人面孔狰狞而兴奋,越过他,冲向关隘。   司宸娴站在狄人这些野兽群的末端,四周是那些狄人冲向关隘的声音,她慢悠悠地走向迟将军,还是那无所谓的笑意。   “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你安心去吧——我去京城逛一圈后,会增你死后哀荣的。”   战马嘶吼,仿佛大地都在震颤。无数的北狄奴隶、北狄人,都往龙城关冲去。   迟将军的意识已经近乎彻底恍惚了,他有一种错觉,自己已经看到了北狄人屠尽龙城将领,打开仓库,先是找回被龙城军“暂时保管”的货物,而后是毫无节制的大肆抢夺。   他的迟家,精致的花园被肆意踩踏,仆从奔忙四散,家人子女哀鸿声声,血流汇聚成河。   已经无法阻止了,没人能阻止北狄了。迟家因北狄而兴盛,也因北狄而覆亡。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迟将军禁不住想。   ……如果,他当时听从了文穆公周家递来的信,老老实实和迟家说明厉害,把那几仓库的财宝先上交,站定态度,现在会变成这样吗?   没有如果。   .   “……不仅是龙城军精锐全数被歼,狄人甚至在五天内连克三关,现在北边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一片坦途,北狄以骑兵为主,不消十天,他们就能冲到京城。”   小朝会上,兵部侍郎简短地汇报了情况。   气氛肃穆,皇上面上还有倦色,听着偏过头,小声问安平公主,“不是说龙城军会反叛吗?”   安平公主回了个很无奈的眼神,一开始她就说会是龙城军反叛,纵容北狄南下,但是父皇好像并不是很能理解。似乎对父皇来说,龙城军反叛,就是会一同举旗。   不过皇上很快就摆摆手,一副不在乎答案的样子,问道:“事已至此,爱卿们有何良策?”   苏宝珠第一次来仅二十来人的小朝会,就面对这种紧急情况,一时好奇,打算听别人都说什   么。   左相拱手道:“硕福长公主从前一直恪守燕朝礼节,护了北疆十多年的和平,此次狄人大举入侵,或许真的是因为龙城军太过分了。如果朝廷出面劝和,应该能请北狄退兵。”   右相提出不同意见:“北狄气势汹汹,来者不善,不能当硕福长公主还是和亲公主了……还是须以柔克刚,以对应北狄为主,劝和为上。”   新上任的吏部尚书,原先的御史大夫有些忧心忡忡:“不论议和与否,都需调天下兵马前来勤王。也不知是否来得及。”   同样是新上任的禁卫长也道:“要做好守城的准备,住城外的百姓需要引导,城墙上要加大排班力度,做好补贴、器材补充等各项事宜。”   代户部尚书听着叹气:“国库刚有充盈,就又要耗费——这也罢了,但是钱不能当饭吃,虽然秋收刚过,但粮食储备有限。还需要小心斟酌。”   如果这时候在场的只有皇上,他大概会大手一挥:“你们讨论好了再定。”之后就坐在主位上发发呆,批批奏折,或者吃点东西。放权放得十分洒脱。   不过安平公主也在,于是事情发生了一些变化。   安平公主:“北边的百里外的伴城是京城往上的护城,也是最后一道防线。虽然也是坦途一片,但北狄若是要进犯京城,那陈兵伴城,也能够让北狄多一层顾虑,拖下他们的脚步。”   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但是伴城城墙矮小,不如京城。并且北狄若是绕过伴城,那伴城和京城会断去联系,伴城会变成孤城,现在京城里又哪里有能派去伴城、擅长守城的将领呢?与其耗费兵力在伴城,还不如坚守京城。”   安平公主听着,也略有沉默。   成为孤城最可怕的不是物质的短缺,而是精神上的冲击。日复一日,近乎在小黑屋关禁闭的感觉,会让不少人发疯。   系统:【宿主不打算说什么吗?】   苏宝珠:【我感觉他们都说得挺有道理的。毕竟我不会打仗。】   苏宝珠很诚恳地旁观,不发一言。   于是右相见着,不知为何内心多了一层笃定,就想开口,总结众人意见,落实守城细节。   安平公主却忽然开口:“本宫去守伴城,总不算是空耗兵力了。”   话语一出,众臣呼啦啦地全部滑下椅子跪下叩头。新任吏部尚书更是直截开口。   “请公主殿下保重贵体,勿涉险地,以坐镇后方为要。”   其他大臣也恍惚明白过来自己跪下是为了什么,也附和道:“请公主殿下保重贵体!”   唯一还端坐的苏宝珠:?   苏宝珠:【他们跪得比我想象中的快多了诶,年都没过!】 第94章 第九十四片瓜   一场朝会, 开到后面,成了请求安平公主千金之躯镇守京城的劝导会,说来有些有趣。   吏部尚书甚至时不时瞥一眼皇上, 一副“不如皇上去御驾亲征”的架势。   最后, 还是安平公主强硬要求她带兵去伴京。毕竟京城是大燕最重要的地方,不能任由北狄须臾之间就能威胁到京城。   不劳而获是会上瘾的, 如果北狄发觉他们能在每年冬天来京城外溜达一圈, 之后就能讲和, 得到数不尽的财富和荣誉,那之后哪里还会有安生日子?   而除了她, 偏偏又寻不出其他真的能压住事、敢出征的人了。   “十几年休养生息, 秣马厉兵, 诸卿莫让本宫失望。”   安平公主说话并不罕厉,但无形的压力深深地压着他们。众人面面相觑, 而后深深躬身, 唯唯应是。   这场小朝会, 接着就是商议出兵的具体事项。其中细节种种, 繁琐复杂,令人惊异。   安平公主定下出征只花费了小一刻的功夫, 而具体如何出征, 各种大的方向定下时, 已经过了一个上午。   中午, 安平公主留他们在乾明宫偏殿用午膳。她自己回承乾宫用。   苏宝珠正打算领碗筷也在偏殿用,安平公主叫了她,“苏大人, 一起来吧。”   不少人听到“苏大人”三个字的时候下意识看向苏承泽, 苏承泽岿然不动。现在, 叫苏老大人的话,才有可能是叫他呢。   苏宝珠也没迟疑,起身就过去了。   其实宫内的每个殿都挺小的,承乾宫也就是四四方方的院落,院中有些花木点缀。   连乾明宫都差不离,刚才商讨出征的事商讨到一半,皇上直接把玉玺塞给安平公主,他自己往太池旁依水而建的小院子里躲懒去。   安平公主说着是回承乾宫用膳,不过最终还是没用上。   她去了承乾宫外辟出的一个小射箭场。拿起硬弓弯弓一射,正中红心,猎猎长袖,英姿飒爽。   安平公主只射了这一件,就禁不住扯袖笑道:“这种长袖行动起来就是麻烦,要不是以前和废太子相争,我估计都学不会长袖射箭的本事。”   苏宝珠站在射箭场外看着,不免失笑:“长袖连用膳也麻烦——回承乾宫罢?”   安平公主摇了摇头,失笑道:“其实我一直有个坏习惯,遇到这种紧张的事,就总是不想用膳,没胃口。”   苏宝珠问道:“原来公主殿下会因为小朝会紧张吗?”   “是因为北狄的事,”寒风吹来北边的杀戮,安平公主叹道,“比之前查出大理寺和吏部有问题的时候还紧张,前者是慢慢的烂,拖几年,才会慢慢烂到骨子里。而后者不一样,北狄就像是一把利刀,直接就要把燕朝的骨头都砍断。”   苏宝珠道:“这两者是有关联的。”   安平公主:“是。”   片刻沉默,苏宝珠还是那没心没肺含笑的样子,还是那副“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吃饭”的模样。   安平公主又叹了口气。她有时候觉得苏宝珠和宗俨思挺像的,对自己不在乎的东西一个眼神也不会多给,而在乎的恨不得倾情奉上。   也幸好苏宝珠在乎的东西有些多。   安平公主现在想想,后知后觉有些毛骨悚然。如果没有苏宝珠,皇后继续把持后宫,她继续无望地做太子的磨刀石。   大理寺等部门部门大抵会慢慢烂下去。潼地叛乱不是片刻能止歇,而北狄打算什么时候趁虚而入,也全凭她自己的心意。   到了北狄真正入侵的时候,潼地已经消耗大燕国力,而皇上无能为力,太子力有不逮,朝廷腐朽不堪,众官在朝,最后大概也只能给出“固守京城”的方法。   而固守京城,意味着京城以北,化为北狄肆虐的猎场。而拱卫京城的大军,只能眼睁睁看着城外的百姓惨遭铁蹄。   而现在,潼地已平,朝臣被清洗了一批,安平公主暂揽大权,不管如何,对抗北狄一事,需要担心的没有那么多了。   “现在要担心的,其实只有一点。”安平公主迎着呼啸的北风,她们在往承乾宫走去,“我能不能压住那些武将。”   苏宝珠笑道:“我也一起过去吧?”   安平公主摇摇头:“三军出行,粮草为先。粮草一般是户部负责。虽然现在刘家下去了,但户部还是在太后手上,我总是有些在意。并且我一旦离京,那些暗地里的人,说不定又会冒出头——都需要麻烦你帮忙盯着。”   系统:【这是委托宿主镇守后方了!】   路途很短,承乾宫已经近在眼前。贵妃已经在宫门口殷切等着,望眼欲穿。苏宝珠顺眼一瞧,当即笑道:“京城刚清过一轮,冒头的必然是众矢之的,应该是没人敢的——让贵妃娘娘来镇着,很够了。”   安平公主一愣:“你是要来吗?”   苏宝珠:“是。”   系统:【宿主薅人真狠啊,贵妃娘娘沉迷睡觉的,也要来干活?】   苏宝珠:【今时不同往日,贵妃已经不是要睡觉避嫌的时候了,安平公主冲锋在前,已经无所谓冲锋不冲锋的,能用的都要用上。】   安平公主顿了下,倒是说了个切实的问题,道:“贵妃……我娘辈分比太后娘娘低,无事都还好,若是户部有事,怕悔之晚矣。”   苏宝珠道:“之前一直有想过,地方上的吏治要怎么重新查。这次北狄进犯,其实也是个机会——殿下一战成名,威震四方的机会。有实际的名声,明年的日子才会更好做。至于辈分问题……”   安平公主好奇地看着,而苏宝珠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立时给出一个解决方案:“苏家有太皇太妃长居深宫,可以问问她,是否愿意来挂个名。”   ——太皇太妃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正经长辈,不过太皇太后已故,又姓苏,终归带点威慑力。   苏宝珠又笑道:“再说了,只要伴城没有变成孤城,我在哪,都不会耽误事。”   系统:【反正不管在天南地北,都能抽卡,是这个意思吗?】   苏宝珠:【是啊。】   系统:【!!】   系统:【宿主终于肯抽卡了,呜呜呜!感动不已!!】   安平公主已经朝自己的母亲露出了薅人干活的笑:“娘,和您说个事,孩儿最近要出京城一趟,京城里有些事需要您帮忙……”   贵妃笑容温柔:“你说。”   半刻钟后,承乾宫上演了一场贵妃追公主跑的鸡飞狗跳的闹剧。   .   另一侧的慈享宫,远不如承乾宫那般欢脱。   殿内依旧是冷暖交替的奇异温度,太后独自持棋,黑子白子都自己下着,边下边沉思着。   安平公主说,以后会还政三皇子。如果没说还好,特地一说,反而让人担心她的念想。   毕竟,如果没想过不还政的可能,为什么要强调自己会还呢?像是借了东西后,在没催的情况下强调说自己一定会还,为什么要急着证明自己?   太后眸色沉沉,垂眸沉思。   她原先还想过,要不要撮合自己侄子和苏宝珠。但现在进展太快了。   不管是苏宝珠还是安平公主。太后心里有杆秤,北狄入侵,固然是北方百姓的血与泪,更是她们的晋升之阶。武功一贯能让平民子一步登天,开国的四公四侯,哪个原先不是泥腿子?   她沉思片刻,一黑子迟迟未能落下。   她原先想着,安平公主只要成亲,一切都好   说。但北狄入侵,明年不可能成亲了,而有时候兵贵神速,若是再磨一两年,安平公主权势稳定,那时候再成亲,就不算什么了。   北狄已经十多年没有进犯了,偏偏挑今年入侵。也算是她倒霉。   ……可能,要另寻他法。   太后索性抛了棋子,笑道:“下棋还是要两个人下好玩,本宫太清楚自己想下哪步了。”   宫女陪着笑,正想说什么,门口掀帘子的宫女有传:“陛下来了。”   一众宫女公公躬身行礼,整齐划一。太后□□宫人的能力一直顶好。   皇上满脸不耐,直截看着太后:“母后是什么事需要这么急着见朕?”   太后笑呵呵的,招手:“坐着,来下棋。”   皇上听着就有些不耐,神情冷淡:“如果没有别的事,朕就先走了。朕的事还没做完。”   太后心里冷笑,什么事?找内侍寻欢作乐,还是给韦崇沉写信?真正的国事,真的都是安平公主在做。   偏偏皇上也是理直气壮的样子,太后见着都有些来气。   “陛下难道是连陪本宫下棋的功夫都没有了吗?”   皇上戏谑笑着,笑意不达眼底:“母后寻朕,总是要说正事的。”   太后一愣,随后就泰然地点了头:“确实是,北狄进犯,本宫忧心不已。此战之后,安平公主,怕是会风头无两。”   皇上毫无波动:“无妨。”   太后因道:“上一次,本宫寻陛下下棋,安平公主不是也来了?陛下要不要猜一猜,安平公主这次会多久到来?”   皇上道:“那个端茶的内侍,朕已经送出宫了。其他的宫人,也都换了位置。朕的身边,除了佺公公,都是新人。”   太后笑道:“陛下上次说,本宫与安平公主相同。其实还是不同的,本宫只是烧宫,而安平公主敢对您下手。您的正经旨意,已经多久没能过凤鸾两台了?”   皇上沉默片刻:“朕看不出里头的区别,都是不赦之罪。”   太后身边的宫人已经把新的棋盘理出来,退下。太后执好黑棋,首下黑棋,循循善诱:“本宫的母家已经凋敝,而安平公主如日中天。她现在还需要陛下做一层遮羞布,而等她权势稳固,执掌权柄,到那时候,还有陛下什么事呢?”   皇上随手下了一道白棋:“母后又待如何?”   太后笑着下一黑子,压低声音:“出征在外难免有意外,安平公主在击退北狄军后,身受重伤,回京城不久后,不治身亡——陛下,您看如何?”   皇上豁然起身:“母后此言,是想试探朕吗?”   太后摇摇头,静静看着皇上,皇上被看着心烦意乱。太后便笑道:“罢了,先下棋吧。”   冬日暖炉,清茶闲棋,手谈一局,本来是件美事。然而皇上一盘棋下得是七零八落,太后实在无能为力,艰难下棋,还是赢了一局。   皇上犹豫片刻后,低声说:“朕不关心那些,朕只想让韦公子回来,他最近……很有些乐不思蜀。”   太后问:“潼地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吗?”   “没有,甚至可以说,吸引他的东西在京城,”皇上眸底暗沉,“但是他几乎可以说是永远得不到,所以他似乎并不打算回来。”   太后耐着性子问:“他想要的是什么?”   皇上沉吟片刻,认真说:“朕疑心他心悦苏二姑娘。”   太后对自己的儿子如何已经心中有数,但听到他如此开口,拿着黑棋的手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   皇上似乎并不在乎安平公主势大后会如何,他一贯放权,只在乎他自己能不能得到快乐。又有谁会拦着他呢?皇帝的好处谁当谁知道。   太后深呼吸几口气,才定下心神   ,笑道:“安平公主大概也不希望他回来。他在潼地,倒也能安一方社稷。”   “他哪里能啊,都是郦家那小子的功劳,”皇上想了阵,终究开口问,“听说,苏二姑娘也想跟着一起去伴城?”   太后看向皇上的眼神不知何时多了一分怜悯。她怂恿其他人下手,都特地会强调,不要动苏宝珠。   苏宝珠不是善茬,说不定还有一些非人的力量。她知道苏家,从平定江南战乱后恨不得盘一个窝蜷着,蜷个四五十年再出窝。苏老太皇太妃,更是安享和平的。苏宝珠能从哪里来调查的力量?最不可能的就是答案。   但皇上想动,想借着对安平公主使劲的时候对苏宝珠下手,她其实也乐见其成。皇上已经不是第一次不信邪了,他和安平公主对起来,她这个太后娘娘,相比之下会显得面容可亲一些。   一个皇宫,祖孙三人,像是三国角力,说来也有趣。   太后刚想着,宫人就急匆匆地进来了,慌忙汇报道:“太后娘娘,苏大人、苏二姑娘把整个户部都围了,说户部定的粮草事宜有问题,并且和刘家交往甚密,可能和刘家脱不了干系。”   太后眼前一黑,差点一口血吐出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想继续握着户部,成为棋手手上需要有筹码。她继续掌管户部本来是理所应当,她和安平公主都有默契。   苏宝珠直接把她和户部新任尚书的关系,扣成了刘家和户部尚书的关系。如何不让太后惊怒?   太后深呼吸一口气,就要发令,用出她的后手。宫门口却来了一个人。是苏宝珠。   苏宝珠肩头还沾着雪花,更衬托她面白肤莹,唇红齿白。   苏宝珠和安平公主真的是一类人,上一次太后和皇上下棋是安平公主来,这一次是苏宝珠。   但苏宝珠比安平公主狠多了,安平公主好歹还会看他们几分薄面,而苏宝珠扬起下巴,身后是禁卫,带着凶神恶煞的气质。   “太后娘娘之前烧了安勤宫,又和谋划刺杀公主殿下的柳驰奇有密谋。说让刘家洗心革面,户部却依然在刘家掌控之中,只是换一个傀儡。并且还筹划着下一次的谋划。请娘娘去小佛堂吧。”   宫外有一个太后的侍女怒吼:“这是太后娘娘,你们敢当对太后娘娘不敬?”   禁卫毫无动容,“请”太后往后殿的小佛堂去了。   皇上看着有些愕然,而苏宝珠毫不动容。   她好歹精挑细选,花了一万声望才抽好这一批最得用也最能用的禁卫。不会在这时候给她撂担子。   太后甚至连反抗都没能做到,带头的打晕了她。   皇上看着他陌生的、令他都有些胆寒的禁卫队,跌坐到桌子上,声音禁不住有些颤抖:“太后是朕的母后,并且,没有证据……”   苏宝珠慢条斯理地撩起衣摆,笑道:“公主殿下要出征荡平北狄,这时候需要后方稳定,追求胜利,并没有慢慢寻找证据的时间——当然,一定要说的话,太后意图刺杀安平公主,这些话,皇上,您可以作证。”   “你……”   皇上瞪大了眼。太后做事滴水不漏,说的是狠话,于是只有皇上能听得见——但苏宝珠也知道了。他一时惊了:“你凭什么认为母后是这么认为,并且这么和朕说的?”   “不必伪装,事到如今,关键时候,没必要藏着掖着,我直接摊牌了,”苏宝珠扬着下巴,气质凌厉,“我之前摆事实讲道理讲证据,甚至听从您的话去了一趟潼地,那时候都无所谓。但现在,北狄入侵不容得人背后捅刀,我不能再慢悠悠等你们真做出什么,再秋后算账。”   皇上看着苏宝珠,眼眸有些禁不住的颤抖。他想到自己风华怡然的过去,他能笑着问苏宝珠想不想当他儿媳妇。   苏宝珠不   想做他儿媳妇,她想做他爹。   苏宝珠冷淡道:“只要我愿意,我可以知道陛下做的每一件事,和人说过的每一句话,想针对安平公主做出的每件事,并且捏出证据,告知天下。希望陛下从此安度晚年,只在乎陛下宫中新来的那几个小内侍。”   皇上抖着声音问:“新来的宫人,有多少是你们的人?”   苏宝珠看着自己为了发现隐患以及验算隐患而又消耗掉的一万声望值。其实一个都没有,那些小内侍也都是佺公公揣度皇上心意选的人。   但是看着皇上近乎崩溃的面庞,她禁不住笑道:“您猜?” 第95章 第九十五片瓜   彻底失控。   慈享宫的雪压不垮宫外的树枝, 因为宫人会定期去清除树枝上的雪。但皇上仿佛在耳边听到了树枝崩断的声音。   清晰不已,像是他的心弦。   苏宝珠其实态度泰然,神情自然, 和她每一次面圣一样。但皇上忽然意识到,她傲气无边。   他早该意识到, 李废后的事, 是预兆, 是开端。   如果皇后没倒,安平公主无法插手,事情一开始就压下去, 苏宝珠只能继续查那些渣男, 他不会沦落至此……已经没有那么多如果,而他毫无办法。   也是合该他毫无办法。他最谨慎最认真的时候是他当太子的时候, 还有当皇上的前六年。   前六年, 他把先帝在时混乱的朝廷百官梳理了一遍, 润物细无声中把得用的官员提上来, 并以此平衡外戚。李废后那时候还好, 太后是野心勃勃的。   说到底, 权势引人发疯。尤其天子之家,红墙如血。   苏宝珠如今喧嚣, 她又能在安平公主身边待多久?安平公主能容许她这个权臣多久?   苏宝珠想要什么?   之前太后也尝试过拉拢,用全京城适龄的男子,许诺懿旨赐婚, 苏宝珠毫无动容,于是太后就无计可施, 暂时蛰伏, 只专注针对安平公主。   如果是他, 他能给苏宝珠许诺什么呢?   皇上内心微动,问道:“你和朕下一盘棋吧?”   系统:【皇上想干嘛?】   苏宝珠:【不关心,不在乎,准备走人吧。】   系统:【但是我很好奇!】   苏宝珠坐到棋盘上,看了太后下了两子的空荡荡的棋盘,笑了下,把棋盘抹了。   下什么棋?天下大势,哪里是两个棋手能决定的?   不过皇上已经坐到了对面,苏宝珠想了想,把黑棋的盘子递给他。   下棋只是个消遣,给下棋赋予太多定义,实在没必要。   皇上本来还想说什么,见苏宝珠近乎谑笑的面孔,什么也说不出口。   先下盘棋,稳一稳,想一想要和苏宝珠说什么吧,什么利益,什么条件,能够让她来到自己身边。皇后的位置?   其实如果真到这种程度的话,也不是不能考虑,虽然苏家肯定会尾大不掉……   但很快,苏宝珠把他杀得片甲不留。一条白色大龙呼啸而过,把皇上的黑子吃得七零八落。   苏宝珠下完后就站起身,利落告辞走人。   北狄入侵,现在其实忙得很。虐菜一局就够了,根本没功夫好奇皇上在想什么。皇上输了一局,精神恍惚——也没兴趣去安慰他。   安平公主冒险下药毒皇上,让皇上精力不济,流连内侍,插手皇上沟通凤鸾两台的渠道。皇上自己也让口谕减少信力,于是,现在谁又在乎皇上呢?   苏宝珠走得毫不留情。她这次来,是因为抽卡抽到太后意图对安平公主不利,决定快刀斩乱麻。   太后既定,她就没有留在宫里的必要了。   皇上又是一阵恍惚,他几乎怀疑自己又被人不知不觉中下毒……他看着慈享宫陌生的装饰,汗毛倒竖,急忙就坐辇回太湖旁的宫苑。   回到熟悉的地方,皇上心情渐渐平复。不会的,他只要老实当着他的皇上,谁会再冒风险给他下毒?   他凝聚心神,持笔,接着给韦崇沉写信。   “爱卿曾言,千言万语,汇聚笔端,不知如何开口,朕如今亦有此感。念爱卿在潼地已三月有余,心怀凄凄……“   .   如果是皇上御驾亲征,就需要带一整套朝廷人马,维持朝堂的基本运转。   安平公主出征,其实也差不多。   凤鸾两台,六部尚书,各司的主簿吏员。京城承平已久,不少人听到要出去打仗就软了腿,巴巴儿的问为什么不能在京城,难道北狄敢打到京城吗?   强硬说不去是不可能的,不过各种理由都有,家人生病,自己生病,身体不好,生肖冲撞,日子不好……各种各样的理由。   安平公主也不在意,反正有苏宝珠等人带头,一些想争一争的夫人和小姐也努力对安平公主效忠,安平公主问她们要不要来,大多都肯来,刚好把位子顶上。   接下来,其他的,调兵、粮草等一系列事项也一样有条不紊地展开。朝廷上的事大多是行政上的事,只要识字、逻辑能力正常并且能沟通,那事情不说办得漂亮,至少能办得下来。   苏宝珠看了几天,发现她都不用做什么。   安平公主是一个成熟的领导者,不需要像阿斗一样扶着。苏宝珠闲着抽卡看了下她们有没有问题,结果只有一个第二天就被安平公主请回家的夫人有问题。   那个夫人怀孕了,怀孕本来不是问题,但那个夫人受自己的丈夫指使,打算在安平公主那待两天就流产,说是安平公主害的。   第二天就被安平公主的人发现,请回京城留守京城的岗位去。   有人提议说既然怀孕就送回家好好养胎,安平公主只笑了声:“本宫明年或许就会有孕。”   那个人就不说话了。   北狄的铁蹄一天近过一天,于是,京城大概准备了五六天,安平公主就带着她的临时班底,清点了京卫十万人,挑五万兵去。   另外,安平公主还带了一千禁卫,当护卫兵用。   苏宝珠最终还是没离开京城。因为安平公主让她带京城的五万兵马——毕竟,如果安平公主外出,然后剩下五万兵马哗变,迎哪个皇子坐上龙椅,那就折腾了。   如此简单又沉重的任务,苏宝珠无奈地把周石塞到出征的队伍里去,目送安平公主远去。   出发那天是晴天,路边积雪在太阳下安静融化,一行人在城外,安静而肃穆。   随着安平公主出京的禁卫是一千人,其实还没高中操场上做操的人多,但其中的整齐划一,马蹄声响,令人有些不明的心颤。   苏宝珠站在城墙上,目送。   宗俨思站在苏宝珠身旁,见着叹气:“我不能一起去,太可惜了。”   苏宝珠也听安平公主小小抱怨过,说宗俨思过去简直添乱。   不过宗俨思看着苏宝珠一眼,就又是自得又是喟叹地说:“公主殿下说,将领出征带上妻妾是不认真打仗的行为,风气不太好,所以没让我去。而乐寺卿去,公主殿下什么也没说。”   苏宝珠:“……”   苏宝珠:【拳头开始硬了。】   安平公主在禁卫们的簇拥下往城外去。城外,五万京卫已经严阵以待。   宗俨思又说:“苏老大人最近开始参加宴会了,说你没公主命还是要好好成亲出嫁到处帮你相看人。就差哭着说,你成天抛头露面不好找了。   苏宝珠:“……哪个苏老大人?”   宗俨思眨了眨眼,道:“武元侯老侯爷。”   苏宝珠根本没关注她祖父的行程。毕竟准备出征,她还要领五万兵马,简直了,哪里有空纠结这些宅子里的事?   宗俨思开了话头,就停不下来:“毕竟是武元侯老大人,开口说了什么,都很快会传遍京城。”   苏宝珠不免笑道:“他除了说我没公主命抛头露面要他帮忙找,还说了什么?”   宗俨思面上不由露出些许畏惧的神情,暗吸一口凉气,悄悄远了苏宝珠一步,才小心翼翼开口:“他还说……说你容貌无盐,才能平平,处理朝事像是处理过家家,天真无邪,完全不能长久,   必须要有夫家庇佑才能苟存。所以必是要择高门大户的妥帖男子嫁了。”   苏宝珠笑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宗俨思缩了缩脖子,在苏宝珠逼视下才继续开口:“还已经和几家相看了,左相、右相、尚书……孙子都看了个遍。”   苏宝珠冷笑一声:“我记得左相的孙子八岁,嫡母故去刚好三年,倒确实挺符合‘高门大户’‘妥帖男子’的要求。若我只能在后宅晃悠,混吃等死,这种男子倒确实不错——孩子都不用自己生了!”   宗俨思彻底不敢说话了,瑟缩到一旁。天知道,他鼓起勇气和安平公主关系好的苏姑娘透风,花费了他多大的心力!   苏宝珠看着,像是想自己去把她祖父杀了。   系统:【宿主你注意点,杀气吓到宗小公子了哈哈哈哈。】   苏宝珠:【……但我的杀气也不耽误他说完这些啊。】   系统:【玩归玩,闹归闹,祖父这么安排,你打算怎么办?】   苏宝珠:【不知道,现在压根没心思想这个。不管祖父哪根筋搭错了,现在什么时候,这和我准备高考的时候给我安排相亲有什么区别?】   系统:【毫无良心爆笑出声。】   苏宝珠确实没空纠结祖父的事,左右没闹到她的头上,她的手帕交那个圈子,也大半被安平公主薅去干活了,不丢脸。   丢脸的是武元侯府,是苏老大人,和她苏宝珠什么关系?   目送安平公主出城墙后,苏宝珠看着抽卡系统页面。她短短五六天就抽完十万声望值,只剩下十万声望值。   之前的吃瓜系统是吃瓜系统,后来是验算系统,到后来是闲置系统。现在,屯屯鼠把屯够声望值,开始吃井,系统便成了情报收集系统。   宗俨思要回东宁公府里去,京城的宴会圈子大洗牌,宗俨思也得参加宴会,听那些贵家子的闲言絮语。   而苏宝珠,往京城外的京卫去。   京卫五万,能做一处将领的,俱是精挑细选上来的,武勇文治能力人脉总有强项。之前自有制度。   空降一个还未及笄的姑娘,压在他们头上,他们会如何看待?   苏宝珠能否招架得住?宗俨思对安平公主的朋友有些担忧,一步三回头。   苏宝珠早走远了。 第96章 第九十六片瓜   五万人, 听着挺多,实际上……也挺多的。   不同于之前看潼地军的感觉,京卫的萧瑟战意几乎能凝为实质。不管其中有多少武器军备的加成, 乍看起来确实非常能够唬人。   京卫长或许也带着给苏宝珠下马威的意思,带她去了台上, 看五万人的军演。   其实做的也简单,持刀演阵,射箭标靶。甚至不是五万个人一起,而是分批进行。   但一个简单的动作,几千个人一起做,就已经足够震撼。   苏宝珠看着, 全程不发一言, 只颔首罢了。   京卫长见着就认为苏宝珠是内心被震慑, 只能强做镇定,不免得意昂头,看向苏宝珠年轻的面庞, 更有些轻视。   “苏大人会纵马弯弓,正中红心吗?”   苏宝珠笑了笑, 坦然:“不会。”   这并不是让京卫长意外的回答。即使苏宝珠是苏家人。   苏家之前都是往武勋世家的路子走, 和武将的关系都不坏, 甚至有不少武将听说苏家百年事迹, 愿意追随。   尤其是苏老大人, 他之前平定西南的战绩赫赫记于史书中,令不少有志之士闻之昂扬。   这样的老将军, 说苏宝珠去潼地的功绩只是侥幸, 说苏宝珠危在旦夕, 必须要结婚用以寻求庇护。   就算自家人说自家人会自谦三分, 但也还有七分可信。   他毕竟敬仰苏家,不论是老侯爷还是世子大人,都战功昭彰,他没必要对苏宝珠不敬。   他甚至会对苏宝珠恭敬对待,适当吓唬后,就像明珠一样供着,不让她磕着碰着,陪她镀过这层金,安安稳稳度过这段困难时间,就好。   然而苏宝珠看完所有的演习后,并没有对这场演出做出任何评价,只看着京卫长,道:“这次北狄入侵,安平公主殿下前去迎敌,而守住京城,让公主殿下无后顾之忧,这便是我们要做到的事。”   京卫长听着不置可否,甚至有些不爽,敢情他让手下辛辛苦苦排出的演习都要为了“当官气度”而不放在眼里了?   ——就算是苏家人也不能这样啊!   苏宝珠毫不在意地笑道:“我不懂打仗,也不懂带兵,所以,一切事项都还是京卫长做主。我只是会记得你们在其中的表现,等公主殿下回来,如实告知。”   京卫长有些讶然,苏姑娘把自己的位子从总领降格为监军,又抬出安平公主,也不叫人看轻了,能让人好好供着。   不错啊,可以说是互相之间心有灵犀了。   京卫长很是松了一口气。毕竟乱指挥的监军多了,上一个教训就在这两个月,要潼地军绕开粮田因此遇伏的刘公公还在生死不知的状态呢。   底下的将领却有些撇嘴,好好的镀什么金?不是自己的功劳,揽来做什么用?   “不过,在此之前,”苏宝珠毫不在意他们的心态,反正她地位在这,他们总能让她慢悠悠地把话题切到正题上去,“先带几个人出来。”   京卫长一愣,问道:“谁?”   苏宝珠遥遥指了一下:“管第二排第一个的百夫长,管第三排第五个的百夫长,还有管第十一排第十一个的千夫长。让他们出来。”   京卫长有些不解,不过还是让人查他们的名册,把苏宝珠要的人叫出来。   苏宝珠再一次开口:“还有我刚才说的那三个人,也一起出来吧。”   京卫长眉心一跳,深呼吸一口气。他第一反应是斥责苏宝珠胡闹,但潜意识让他没有开口。   出来的人一共六个,京卫长让他们挨个介绍了一遍自己。就等苏宝珠发话。   苏宝珠笑道:“齐大人,这六个人,前三个人当罚,后三个人当赏。如何赏罚,麻烦您   这两日内给个章程。”   话语一出,齐大人——京卫长有些惊愕。而前面点出的三个人,一个人在状态外,一个人扑腾一声跪下,还有一个人,罕然厉色,拔出刀,就要朝苏宝珠劈来!   苏宝珠早有准备,拿出[每日限定一刻钟的武林高手]sp卡,一记飞踢,那个意图刺杀的直接被踢飞到队伍中。   一瞬间台下有些纷乱。京卫长看着苏宝珠利落的动作,也一瞬有些哑火。   苏宝珠道:“钱康盛,他之前在安城为将的时候,经常有带着他的手下在城郊列兵享乐,敛财谋私。到了京城后,有所收敛,但前前后后还是积累了一仓库的财物——齐大人,具体的你去查吧?”   京卫长深呼吸一口气,他现在懂苏宝珠那句“一切事项都还是京卫长做主”是什么意思了。   找出问题本来就不容易,处理这些人,还有盘根错节的关系,更是能让人头大。   “至于我点出来的另外三个人,”苏宝珠的笑意落到了实处,“之前有功未赏,有赏被吞,他们都是尽心尽力为大燕奉献热血的人,也麻烦齐大人应赏则赏,不让他们的心意空废。”   京卫长没话说了,他觉得丢人。他还想给苏大人下马威呢,结果呢?他管的人里头出了问题,还要苏大人点出来。还险些害苏大人遭遇不测。   苏大人是怎么发现的?京卫长不敢想了,他现在完全相信苏大人在潼地的实绩,只敢诺诺应是。   苏宝珠:【可惜,夏菡被安平公主借去写令旨了,不然让她帮我骂。】   系统:【宿主已经很强悍了……毕竟安平公主在你的帮助下,把清楚的五万个人点走,剩下的五万人,相比之下都有点毛病,现在又不方便清查,这样子震慑他们,很够了。骂太狠,说不定反而适得其反。】   苏宝珠:【哎是,给他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苏宝珠和系统说着,就朝京卫长又露出一个笑。   京卫长连忙低下了头。   .   之后,一段时间的波澜不惊。   苏宝珠终究只是抽卡,还要多认认脸,这段时间更多住在周家庄子里,周家庄子离京卫所近一些。   周家庄子最近已经忙疯了,洗羊毛的方法一出,大家都要陷入一种狂喜之中。   羊毛价贱,而布匹价贵。羊毛织出的布匹,那不是能赚很多!   尤其安平公主还照顾了一下,以市场价稍低一点的价格适当购买布匹,供将士过冬。   只是试一试,具体如何,要等将士的反馈结果。   苏宝珠没能遇见安如兰,因为安如兰被拎去学习去了,按周雯鹊的话说,这么机灵的人,多学点算学和文字,有好处。   苏宝珠在庄子多,因此并不关心京城里苏祖父还在卖力给她相看对象。不仅相看,苏祖父还把苏承泽骂了一顿,问之前苏宝珠相看的都是什么玩意。   儿子不好和父亲顶罪,但苏承泽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说,至少比二婚的丞相儿子好吧?   苏祖父怒,又排出几个备选。   周雯鹊给苏承泽递纸条,就说是苏宝珠查出来的。   苏承泽看着完全是自己媳妇的字迹,麻木地一个个念:这个婆婆苛责媳妇一定要生男孩子,这个小姑子常骂她的嫂子配不上自己家不好相与,这一家放利子钱金玉在外败絮其中,这一家姨娘都怀孕了完全不行。   苏祖父气得怒道:“她竟如此挑剔?!”   苏承泽小心说道:“宝儿大才,去京卫所五天,京卫所已人人服她。并非寻常人,不可寻常婚嫁。”   苏祖父深呼吸好几口气,终于定下心神。他心下是听了,但全身上下就嘴硬,于是冷哼一声:“但女子终究是要成亲的。此阴阳伦   理之道,不可颠倒!现在看,地位什么的在其次,倒是和郦家说一声,她之前和郦家的那小公子有些情谊,可以问问。”   苏承泽:“……”   苏祖父一瞪眼:“怎么?”   苏承泽老实而诚恳地说:“宝儿或许原本不反对,但祖父去提,大抵就要反对了。”   苏祖父:“……”   他竟无法反驳!   苏祖父越想越气,脸都要红了,苏承泽见着,连忙道:“父亲不必担忧。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管儿孙我享福。父亲只安心过年,来年接着出去游山玩水,或者在苏府养老,都随父亲心意。”   苏祖父:“……”   他这个儿子也不知道和谁学的滑溜调调,彻底不能要了!   苏祖父:“行,就算宝儿之后养一百个面首,我也不管了!”   看着苏承泽一瞬间愣怔的神情,苏祖父冷笑一声。   可下一秒——   苏承泽诚恳道:“说真的,就算她真养了一百个面首,我也管不了。”   苏祖父的后槽牙开始咯咯地响,半晌大吼一声:“来人!速效救心丸!”   .   苏宝珠如果知道自己的父亲对自己抱有如此厚望,她大概会爆笑出声,以为笑谈。   但她现在完全笑不出来。   京卫所有她独有的隔间,作为她的书房用。房屋外有梅树掩映。   她平日在京卫所溜达一圈后,会来这里休息一下,之后收拾收拾回周家别院。   但她这一次到了房间后,没多久,春华就神情复杂地带着一个人进来。   这个人苏宝珠还记得,是被她夸过的三个人之一。是个英姿勃发的小将。   但他现在月白儒袍覆身,一进门,俯身跪下。   “某多谢苏大人厚爱,今冤已得报,晋为十夫长,未来前程坦荡。苏大人如此恩德,某五感铭心,无以为报,只能任苏大人驱使。”   随着这个人的动作,胸前的襟口松散敞开,能看到随着呼吸绷紧起伏的蜜色肌肤。他的目光也有些粘稠,带着丝。   话是正常的,但这个姿态有些不对劲。   吓得苏宝珠下意识就抽了张卡。   好家伙,真的是来自荐枕席的。 第97章 第九十七片瓜   苏宝珠沉默了很久, 只有哔波的火盆燃烧声在屋内炸响。   沉默久到那个小将都有些瑟缩,终于是小声说道:“某未有他意……”   苏宝珠才笑道:“那便出去吧, 之前怎么样, 之后还是怎么样就好。不要辜负我的真诚夸赞。”   那个小将连忙起身,说不好是失望还是松一口气。苏宝珠再挥了挥手,小将就忙不怠出去了。   等那小将走了, 苏宝珠才暗暗吐一口气。   人多的地方事情也多,她之前抽卡抽京卫的事, 原本想应查尽查,抽到第三起潜规则事件, 并且那个事件表明说这种男性和男性之间的事在京卫里并不能引起侧目的时候, 苏宝珠无语地要求反向许愿。   之前的许愿内容是要提高概率, 而现在的许愿内容是要降低概率。   她对这种风气已经有所准备, 但真的有人上门来自荐的时候,终究还是一种……不一样的感受。   苏宝珠记下了,打算以后慢慢清算。   都给她等着。   .   对于太后来说,现在的情况,确实非常出乎她的意料。   她被关在了慈享宫后头的小佛堂里,理由都不用想别的,她关在里面, 没别的事, 只能礼佛。   她原先对皇后那惺惺作态的礼佛姿态很有些嗤笑,笑她手上沾满鲜血, 笑她真指望自己能得原谅。真到近乎山穷水尽之时,佛道, 却也能作为一棵救命稻草。   不说别的, 消遣时间, 平心静气,已经很有用。   她毕竟和皇后不同,皇后的儿子已经是太子,进一步荣光无限,退一步跌落悬崖。皇后的心态早就崩成了一条线。   而太后,她总归能淡然处之,毕竟她的日子还长。   并且最近……似乎还有新的机会。   安平公主出京,交流总归没那么便捷。   一天两天还好,时间多了,各种声音渐渐像苍蝇一样,嗡嗡地出现在生活中。想抓抓不住,但想当做没听到,苍蝇的嗡嗡声音又实在喧嚣。   ——“北狄已经把北边的城池尽皆攻破,据说血流成河,满地满河都是尸体。”   ——“北边已经没有其他的兵了。”   ——“安平公主水土不服,生病了,可能过几天就要回来,还是要守京城。”   ——“京城不会像北边的城一样……吧?”   传言传到最后,几乎都能快进到北狄攻进京城,他们要用什么姿势投降了。   传言甚至传出了京城,惹得那段时间城门想进城求庇护的百姓多了不少,挤挤挨挨在城门口。若城郡主代理常事,最后由她做主,劝散一批人,安抚一批人,收留一批人,又狠下心抓了一批人,才算暂时安稳下来。   过两天,周石将军主动出击,首战告捷,这事才算罢了。   然而消停了两天,又有了新的说头。这回说的更有板有眼了。   说周将军年轻气盛,冒进追击,已被全歼。又说伴城都已经被攻破了,安平公主已经去了。   这种都是无稽之谈,太后听着这些消息,心里甚至都有猜测,这流言是不是苏宝珠特供给她,让她心思活泛,引她露出马脚的。   但有的传言,太后就不免上心了——   安平公主,疑似对自己身旁的男性官员下手,让他们做入幕之宾。   风声最大的,就是大理寺卿。他得了安平公主亲眼,从寺正之位直接越级到寺卿的位置。人又年轻俊秀未成亲,据说经常接受安平公主的召见。   这不是苏宝珠会让她听的传言,她很有些心高气傲,不走这种下三路。   太后安下心,在脑子里盘算了下三省六部一起过去的男性官员有多少,其   中容颜出挑的有多少。   去的官员数百个,一个能比得上乐寺卿的都没有,勉强能挑出五六个还可以的。   太后想着,犹豫要不要再努力怂恿人去做这件事。她被关禁闭后,一定要传话出去的话勉强可行,但是难度很大,传话的机会很可能只有一次。   但是这一次,又似乎可以赌,毕竟桃色流言对于男性来说只是点缀,而对女性来说很容易演变为杀人利器,一击毙命的那种。   一个有可能面首无数的公主,让人如何能放心追随她?   如果一击即中……   太后口不应心,念了一天的佛,脑子里总是禁不住想着这件事能成的可能性。   她又止不住想到先帝在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很得宠的妃子。有姐妹联系她,希望她陪着一起把这个妃子使手段扯下水。   她没有同意,只说,“人言可畏,像姐姐这样想的人多了,她自然就会掉下来。不必心急。”   她的话说得坦坦荡荡,那姐妹深思片刻,却有别的领悟。   先帝本就昏庸,用旨意“请”了一些美貌女子入宫。一些女子,有些前缘,也十分寻常。   她为皇后之前……罢了,太后止住自己的联想。   那个妃子的结局简简单单,她和京城一男子曾订盟誓,海枯石烂。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这番流言还是在有心人的带领下传开了。   很快,先帝大怒,调男子那户人出京城,再把妃子关在深宫,不再理会。   对于先帝来说,宁错杀,不放过,管这绿帽子是真是假……万一是真的呢?   那妃子没多久就在冷宫病死了,太后没有去探究这病是真是假,她只在冷眼旁观。因为那个妃子死了,又有新的妃子得宠。   斗争无休无止,没有停歇的时候,谁都不能做最后的赢家。   就算她已经贵为太后,但皇上先是偏信文官,后是把安平公主养大胃口,她只能安享尊荣。   就算是现在,真的把流言散布出去,安平公主确实能因此受挫吗?受挫的安平公主,面对北狄的袭扰,能安稳度过吗?   如果安平公主落败,北狄能止步京城吗?这一次得胜的……能是她太后吗?   太后思量不定,很想咬牙去做,又不免再次回想她昔日在先帝宫中的事。   邀请她一起谋害妃子的妃嫔传了流言,争得了几日的宠爱,但后来用流言中伤他人的情况愈演愈烈,除了已经彻底失宠只是挨日子的,其他人都不免有波及到。   先帝确实是率直的性子,直接大手一挥,宫女赐位分赐了一批,采选又再采选一批。旧人统统丢角落去。   明明先帝的事和现在的事没什么联系,但太后总是不自觉联想到。   这一犹豫,又是一天。   一天后,太后发现她不用犹豫了。因为苏宝珠出动了。   苏宝珠真没有钓鱼的心思,流言传了一天,苏宝珠就把人都抓了。   总有一批人,固然没有冲锋的勇气,有人带头冲锋的时候,也没有跟在后面的勇气。等那些人覆灭了,还是没有声讨的勇气。直到似乎有些可以津津乐道的谣言时,才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钻出来,蜂拥地议论着。   这些人不是在吃瓜,不希望情况在他们的注目下往好的地方发展,他们只是单纯爱看“丑事”罢了。   太后一直知道他们是这样的人,她只是想利用,不择手段。   苏宝珠干脆利落把他们都抓了,来禀报的侍女说的时候十分小心,就怕太后为对手太强大而不高兴。   说真的,太后原先都以为自己会不高兴,然而她听完后,居然感觉也还好。甚至有些松一口气的感觉。   太后又念了声佛。   或许   ,早在乐土元年,她打算休息几年,安心做太后的时候,她就已经失去了把握棋局的机会。   ……罢了。   太后最后能安慰自己的是,皇上,在十多年的执政生涯中,渐渐放松,贪图享乐,他现在以为自己下棋局很舒服。且等几年。   她还能安享尊荣,退居深宫,皇上作为安平公主登顶最大的绊脚石,依仗的百官被苏宝珠收拾彻底老实,能联手的太后和皇后也都被他亲手推开,他还能依仗什么?退到哪里去?   皇上退无可退,她只等皇上的下场。 第98章 第九十八片瓜   苏宝珠控制流言控制得很快, 并没有让这些流言传到更远的地方去。   她并不是把人抓起来就算完了,她还十分贴心地抽了传流言的这些家伙的卡,把他们自己的真实事迹流传出去。   编的故事固然跌宕起伏令人瞩目, 但真实的故事往往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更加令人拍案叫绝。   例如一桌官吏吃饭喝酒, 两个人为了“谁喝得多谁的酒杯能养鱼”这个话题吵起来,吵到后面就打了起来, 其中一个把另一个人打得卧床一年,差点气绝。   例如一个名声在外的烟柳地写词人,自韵风流,深认为女子就该温婉妩媚,气质怡然, 为了安平公主的事怒骂了一百首词。结果俱某知名不具的官妓透露,他其实完全不行,荷包都是干瘪软绵的, 再使力气都没用, 全身上下只有嘴硬。   这番新的流言一传, 什么安平公主的入幕之宾有几个, 什么龙凤海棠的, 和其他编出来的故事有什么区别?不比现实发生的真实有趣?   苏宝珠把这番事搞定后, 安排那些传流言的家伙去舂米换换脑子, 再把这件事简单地和安平公主汇报一下, 之后就继续在京卫所散步溜达, 浑然不在意。   但安平公主收到消息的时候, 已经气到倒仰了。   不仅是因为若城郡主也有定期报情况, 更是因为伴城官吏。   诚然, 京城的官吏已经够离谱, 现在光是工部那收来的钱,就够两年税收。但真到了伴城,安平公主才深刻意识到,京城终究是京城。   京城的官吏,可能会因为不想干而故意躲懒。但伴城的很多官吏,就不是躲懒了……是真的不会、不懂、不在乎。   安平公主来到伴城的第一天,就惊悚地发现,她再晚来两天,伴城的官吏就准备把州牧捆了,开门对北狄投降。   他们是真的不在乎,只要投降了,北狄就不会对他们怎么样,可能北狄的兵会欺压一下百姓,盘夺一些钱财,拆毁几件屋子……   这又怎么样?十几年前的记忆还深刻着,北狄遇降不杀,而抵抗者,屡屡遭屠,列起京观。   在他们看来,安平公主才是不可理喻的,在太平的十几年里长大,就忘记了从前的苦日子。还带着大军,带着小朝廷抵抗……这是嫌京城的城墙不够高?   这也就罢了,工作的时候非要带点小情绪,也只能多劝两句。   偏偏周石得了苏宝珠的锦囊,带前军去突袭在半路的北狄军,伴城的兵都还能在城里哗变。问就是安平公主身为女子不会带兵,北狄悍勇无比,周将军必败,他们要找出路!   一问这想法是哪来的,伴城兵嗫喏半晌,认是伴城县令。   安平公主收到苏宝珠的信息的时候,她刚命人把伴城县令押下去。安平公主不打算给他痛快。   只是,安平公主下令的时候,都忍不住要想,她爹到底是怎么忍这些人忍十多年的……   这大概在某种程度来说,也是一种奇迹吧。   北狄现在并没有京城传言的那么来势汹汹,苏宝珠给了精密地图,又给了北狄的行进路线。周石顺利突袭,现在北狄在伴城外的百里处休整。   两军对峙,到最后,拼的是双方的国力。安平公主已经做好了把整个伴城掀翻重来的构思——刚好她把小朝廷带来了,随便来个人接手伴城都能比现在好。   不过,安平公主刚下完命令,要把伴城县令押下去,周石喊停了。   “别。”   安平公主抬手止住,看向周石。   周石刚带完一轮兵,声音有些沙哑,说话言简意赅。不过在场的安平公主和没存在感的其他人都耐心等着。   周石缓了缓,喝了一口茶,才说:“他这种,不用押下去   容后再议。”   伴城县令连忙跪地上叩首道:“微臣是为了伴城民众着想,迷了心,才忧心北狄,使得那些兵贼子歪了心思,营中哗变。公主殿下,周将军,看在微臣好歹在伴城十多年的份上,饶了微臣一次吧!”   安平公主在旁凉笑不语。忧心北狄的官,哪里会担心她一个女子带不好兵?北狄现任的王,司宸娴,难道就不是女子了?   不过……安平公主看了看周石,她如果打算唱红脸,建立威望,稳定伴城的秩序,其他问题先缓缓,先迎击北狄,也不是不行。   周石是很难被人用女子角度夸美丽的人,只眼神深邃锐利,有如寒刀。   “他和伴城军将军一起捆起来,这两天就拉到城门口斩首示众。”   伴城县令一下子呆住了。安平公主看起来已经很生气了,她也只是把他押下去,处罚还没定。   结果周将军丝毫不顾及他在伴城里十几年的深耕培养,直截了当说要把他斩首!   她怎么敢?竟毫无顾忌么?   伴城县令大惊大怒,就要开口,周石露出浅浅的笑意,早有准备:“捂上他的嘴。”   安平公主见着,也不客气了,之前人在京城,京城没有直接把人斩首的习惯。她下命令的时候还有些生疏:“清理好行刑场,两日后处决。”   伴城县令被拖下去了。   今天一切平稳,朝廷常事归若城郡主做,苏宝珠在旁看,一些紧急的事归安平公主。   而事实上,紧急的事,若城郡主和苏宝珠撸起袖子也能做完一半。安平公主在伴城,竟比在京城闲一些。   伴城县令押下去后,安平公主一时手上没什么紧急的事,索性就让大家都离开,该做什么做什么。   周石没离开,和安平公主对了一下眼神,都是没紧急事务要办的人。   “我让副军去带一下兵,如果没问题,我就能带多点了。”   周石还没有统领大军过,她也谨慎,更愿意一点一点积累经验。这一次突袭成功,她只带了一千兵马。   安平公主点头应了声,忽然问道:“对了,你的副将……”   “是女子,”周石似乎知道安平公主想问什么,笑道,“当年只是想带几十人的侍卫队,所以都挑的女子,减了不少麻烦。”   安平公主点头,不能再同意了。   女子在燕朝受的束缚多,尤其是贵女出身的,做事有仪法,再如何胆大的,骨子里也带着谨小慎微的劲。只有不会做的,没有做不成的。   周石又喝了口茶,平淡道:“今天的这县令,还有我那几个侍卫,说着,就不免想起了以前的日子。”   安平公主连忙竖起耳朵。   她对周石的印象只有巾帼英雄,带兵很厉害,周家人,还是苏宝珠表姐这几个。十分浅淡。   周石并不是完全不爱说话,只是她实在谨慎,因此才不说话。   但她真说话,其实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甚至连之前嘶吼多的嗓子沙哑也一模一样。   于是安平公主命人备了两壶茶放着。   其实这种只会投降的县令,周石已经不是第一回 遇见了。   十年前,南边遭遇海寇侵袭,百姓生活雪上加霜,因此不少人落草为寇,最终举旗叛乱。   古代的叛乱很多其实没什么调度,就是一群人一窝蜂上,打粮库分吃的,把县令县丞拉出来杀,杀不了也没关系,就聚在一起吃吃喝喝。   很多叛军其实连刀都欠缺,木棍是多数。真正袭扰到州县的,还是趁火打劫的海寇,南方的兵战斗力很差,十几个海寇能在南方半年自助游。   但那些州县的县令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听到叛军的动静就连   忙收拾细软准备跑路。   周家原先住的城郭,官员倒是没跑,他投降了。刚好撞上已经杀疯的叛军,把整个城都洗劫地糟污一片。周家就带着人撤,去临近周家人有当官的州县去。   周石那时候不幸和周家人分散了。不幸中的万幸是她的十几个护卫都还在。去了就近的县城,结果那个县令也打算跑路。   她那时候年龄特别小,才六七岁,但她也知道跑是没有用的。   侍从长帮她代表周家人努力维持了县城秩序,没有用。最后还是用武力威慑解决的。   ——说来有趣,十几个海寇能在南方溜溜达达玩,而十几个周家侍卫也同样能威慑住一整个县衙。   最后还真的整合上了一个县的力量,击退叛军和海寇,守住了县城。   周石冷声道:“从此以后,我意识到,人只有刀,固然会被人警惕。人没有刀,就只能任人宰割。”   安平公主听到这的时候,深以为然。她带兵来伴城,也有加深自己在武将这方面的影响力的缘故在。   不过现在只是闲聊,安平公主免不了县令问一句:“那县令怎么样了?”   如果那县令幡然醒悟,那也就罢了。如果只是侥幸在乱世不得深究,她也不介意现在下令,让那个县令和这个伴城县令作伴。   “直接杀了,”周石眼皮子都没眨,“我亲自下的命令。” 第99章 第九十九片瓜   燕朝的春天快到了, 在和煦的春风到来前,是最寒冷的时候。   相比之下,北狄的土地, 就像是永远化不开的寒冰, 要再等一两个月,才能迎来融解。   司宸娴知道,她和北狄最好的机会,都是现在。   她升起了主帐, 先前被突袭的事并没有影响她脸上的笑意, 她依旧雍容大方,胸有成竹。   其他的北狄将领见着, 面面相觑,低头不语。   被突袭的是前锋, 前锋不听司宸娴的话, 像屠戮北边其他城池一样,以为能直接一击攻克伴城, 不听指挥, 骂了司宸娴的“懦弱胆小”后, 直接带着自己的部落子民冲锋在前。   对他们来说, 这一次一样是发财的机会。   前锋正面对上了燕朝的精锐将领, 谁知道为什么北狄的精锐骑兵居然打不过燕朝的寻常骑兵, 他带的子民被杀得丢盔卸甲, 他往回逃, 最后只剩下数十个近卫。   燕朝的将领没有恋战, 前锋顺利跑回大部队中。接着就被司宸娴派人杀了。言语傲慢, 不听指挥, 该杀。   其他部落或许有意见, 或许没意见,不重要。司宸娴像营帐各处都通报此事,并将前锋收罗来的财宝分了一半发给各个营帐,要他们谨记。   现在司宸娴看着他们,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们听闻大败,这下终于是彻底老实了。   也是北边的城池太弱,在多年的龙城军守边疆后,几乎完全丧失了守卫的能力。北狄收获颇丰,以至于最近很有些浮躁。   ……她甚至感觉,自己也同样有些浮躁了。   “我们只在北边转,是没有意义的。”司宸娴开口,一句话奠定基调。   她悠悠开口,看着底下的人默然低头,笑了声,浮躁就浮躁吧,谁又能一辈子一直沉稳蛰伏下去呢?   “就算是抓了安平公主,意义也不大,”司宸娴顿了顿,继续说,“安平公主归根到底是公主,还不是皇上,皇上在京城做一个傀儡——那他做安平公主的傀儡,和做我们的傀儡,有什么区别?”   “请王明示。”她的亲信立刻俯身开口,嗓尖有着暗哑和压抑的兴奋。   其他人也跟着俯身跪地,乌泱泱的一片,令人心颤。   司宸娴徐徐开口:“五万兵马,我将分兵三万,前往京城。余下两万兵马,于此地驻扎,摆好五万人马的旗帜,暗度陈仓。”   亲信俯身问道:“王是要去叩京城门吗?”   司宸娴笑道:“是,若本王有幸荣登大殿,少不得你们的好处。”   亲信并无异议,其他人也没有。甚至已经开始有勇士自请守营。   司宸娴去京城,有威慑,有压力,但更大可能是数日游,讨要一些好处,就举师返北。   其实压力不大,因为京城的兵是很难敢出城的,只要敢鼓起勇气孤军南下,不畏惧后面可能的追兵。这样的勇气,在燕朝士兵的种种表现下,很容易得到。   守营相比之下才算有些难度,且不说乌泱泱的五万兵在城内与他们对峙,只要一想到那个被燕朝人称为周将军的将领那杀伐决绝的气势,他们就不免有些腿软。   也因此,守营才会得到更卓绝的奖赏。   不乏有勇士用隐晦而嫉妒的目光看向司宸娴的亲信,又用期盼而祈求的目光看向司宸娴本人。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   司宸娴心下早有安排人的腹稿,一一安排下去。   她又不免分心……安平公主离开后的京城,会不会像是失去了骨头的皮囊,软趴趴的,十分适合分而食之?   她想到了现任皇帝,当时还是她的皇兄。太后被那次谣言之祸扫了尾巴,一同失宠,皇上为太后求情,一同被关禁闭。   皇上当时还是太子,居然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别人求情是恳求原谅刷一刷自己重性情是好人,博得更高的好感。   皇上禁闭后却是惶惶不知所以,太后一被禁闭,险些连太子的位置都要没了。   还是一班重嫡长观念的文武臣子来劝,说他并没有犯什么错误,他的母亲失察、纵容、任由并暗示自己交好的妃子传流言,但是他已经在东宫学习,平日鲜少进入后宫,求情只因生恩,实在不能再关禁闭下去。   文武臣子多劝了两句,后宫又翻出那次几乎所有人都被牵扯进去的大混乱其实全是那个妃子因为嫉妒得宠妃子而闹出来的,与太子之母无关。并且,那妃子还事涉巫蛊,意图谋害皇上。   不管事情是真是假,这一定性,大家骂那个妃子的同时,都不免松一口气。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除了最开始被污蔑给皇帝带绿帽子病死冷宫的妃子,那个被诬陷成涉及巫蛊被推出去做祭品的妃子,还有在先前的大混乱中就被牵扯以至于匆匆和亲北狄的硕福公主,似乎没有输家。   其中,最大的赢家皇上,他做了什么?他在被关禁闭。   就是这样的人,先是依靠文臣,后是依靠安平公主,他如果面对北狄大军,会下达什么样的命令呢?   司宸娴十分好奇。   .   苏宝珠如果知道,皇上的皇妹如此关心他,一定马不停蹄地把消息递给皇上,看皇上的反应找点乐子。   然而她的抽卡数量是有限的,就算已经多了不少sp卡,按着一万声望值一张sp卡的平均值来算,她有十几张,多了几个花里胡哨的技能,甚至叠了卡。   但她面对的是北狄的大军,以及京城内蠢蠢欲动的不安官民。她又抽了一万让心里有底。   剩下的九万声望便显得有点紧巴,要算着用,尽量不在无关的地方浪费。   现在安平公主在京城大势已定的情况,已经没有人是因为利益权利蠢蠢欲动了,真的是纯然因为恐惧和害怕。   说话能更让人信服有什么用,能说服北狄的弯刀吗?人更美有光环有什么用,能说服以杀戮掠夺为手段的北狄人吗?能定位到北狄人的路径有什么用?   ……啊,这真的有用。   北狄兵分出的三万兵马是在夜晚悄无声息地出发的。一出发,苏宝珠的脑海立刻就拉响警报,让门口守夜的侍女报给京卫所。   一刻钟后,苏宝珠拢好头发骑马从周家庄子出发,到京卫所去。值夜的士兵持枪行礼,她点了点头,朝里面走去。   她心中有一点异样的感觉,像是飞过的一只小虫子,抓不到,找不到,但是能清晰感觉到。   苏宝珠往正屋里去,其他将领也都已经到齐。见到她来,都恭声道:“苏大人。”   情况紧急,伴城到京城,纵马而来,只要半天时间。苏宝珠也不寒暄,直截了当地说明情况,并要他们给出方案。   苏宝珠说得简单,但这消息太爆炸了,其他将领都不免有些呆滞,面面相觑,本来还有些半夜被叫醒的没睡醒感,现在是一下子豁然清醒。   倒没有人怀疑苏宝珠的话是真是假,她来的第一天就把最出挑的几个刺儿头处理,也没人敢问她是怎么详细了解他们的情况。   “北狄来势汹汹,定难善了。要严守门户,加强巡逻。”   “一些京郊的民众可能要通知到位,让他们入京避难。”   “要设好探子,时时掌握他们的最新路线。”   “一些人可能会想投降,还是要麻烦苏大人多劝劝他们。”   “……”   意见和建议有条不紊地一条条展开,有京卫要做的例如护送百姓、加强巡逻一块,也有需要与其他地方交接的地方   。如何对付北狄,则是有着共识——燕朝骑兵不如北狄,固守京城,不城破辱国,就算达成目标。   苏宝珠其实也没什么意见,她只能看出哪个将领是否满足最基本的道德要求,而看不出哪个将领富有将才。□□,是一种不出错的做法。   但她心里有些奇异的不得劲感,像是那只虫子又呼啦呼啦飞回来了。   很奇怪。   苏宝珠:【我感觉很奇怪。】   系统:【呀?】   苏宝珠:【这种感觉说不好……】   系统:【错觉?或者再认真感受一下?】   苏宝珠说不清楚这是不是错觉,不过和系统随便聊了两句,冷静下来后,苏宝珠意识到,她有些微妙的,看这些人不爽。   尤其是一个刚刚说完补充情况的将领。他像一匹得志的马,昂扬起脖颈。   苏宝珠:【……】   苏宝珠:【……我好像悟了。】   系统:【是什么是什么!】   苏宝珠:【忽然想起来,系统声望值的多少,是不是和宿主真实的声望值挂钩?】   系统:【啊?】   苏宝珠:【声望值低了不只是不方便抽卡,还切实影响宿主的真实情况,不只是在系统里,更是在生活中。所以我的声望值抽多少,大家对我的声望认知就下去多少,最近抽得有点多,于是显得他们有些……不庄重?】   系统:【这个意思啊。是的,本系统是将声望值转换为货币。】   苏宝珠:【原理是什么?】   苏宝珠:【一定的声望值一定能得到一些信息,只是得到这些信息,询问探访的时候会消耗一些声望值。系统是直接把这件事抽卡化?】   系统:【是的。】   苏宝珠:【好家伙,不让中间商赚差价是吧——不仅是询问探究时在其他人那边耗费的声望值,更有询问时耗费的时间……都直接变成系统的抽卡了。】   系统:【是的。】   苏宝珠:【……后知后觉,如果我一开始就开服一百连抽怎么办?我一个侯府女,声望值变成个位数会发生什么?】   系统:【……】   苏宝珠这句话是设问,她自己都有答案。   声望只剩个位数,很可能直接就在被哪个看她不顺眼的婢女婆子在面上折辱,而苏家人依旧会予她亲情,但是不会予她尊重,会保护她,但是不会给她自己处理这件事的勇气和倚靠。   其他人,看着她,只会觉得,“这是个笨蛋”、“这是个不知礼的人”、“这是个怪人”。   苏宝珠无语哽咽:【要不是我这屯屯鼠风格,我是不是会被坑死啦?】   系统:【如果宿主要直接花掉而不是做屯屯鼠,那本系统是会提醒宿主您哒。】   系统:【嗯……不过说来,上一任宿主,她和系统交易的货币是寿命。】   苏宝珠:【……啊?】   系统:【是的。】   苏宝珠板起脸:【我算是知道了,能成为你们宿主的,就没有一般人。】   系统:【宿主对自己具有非常明确的认知。】   苏宝珠:【啧。】   苏宝珠把那只意识中的飞虫挥散后,笑眯眯地看着眼前把方方面面都商量到位的京卫将军。他们持正,端正,庄严,他们保证京城的安全。   【宿主的笑让他们联想到了不久以前的过去,宿主的声望值增加15点】   苏宝珠对看着被她这一笑又有些瑟瑟的将领,忽然有些哭笑不得。她现在的声望值,似乎不太难掉到个位数了。   【另外,安平公主深夜处理政务时想到了你,再一次感慨你的能力以及坚定意志,声望值增加1点。】   【周石在睡梦中梦见宿主在屈县的样子,她又一次回想,无法忘怀。声望值增加1点。】   【宋徵昕……】   【若城郡主……】   【韦崇沉……】   【皇上……】   【太后……】   苏宝珠:【……行了行了,可以了可以了。】   苏宝珠收敛心神,不再纠结“九万多声望值花完了怎么办”这种问题,回归现实。   她对那些将领笑道:“如果我有他们的行进路线,你们是会出城伏击,还是会坐在京城里,等着北边的客人上门?”   【宿主的话有如石破天惊,令京卫将领豁然开朗!宿主声望值增加102点。】 第100章 第一百片瓜   “孩子, 你要想的事,你想要的是什么,你希望得到什么。”   司宸娴永远记得她的母妃和她说过的话, 她不喜欢被定终身的感觉,尤其是去北狄和亲。和亲……这是很让人绝望的结。   之前去和亲的人, 都不说生活过得如何,只说,活了几个。   司宸娴那时候没得选,她选择活着, 就算活得像兽类,没有道德、伦理、礼法的兽类。   幸亏,北狄的大家都是兽, 谁又有区别呢?草原之上, 胜者为王。   她成功成为了北狄的王, 又领着北狄的人过了十来年的好日子。贸易,来往,互相掩盖, 龙城军的迟家人说真的是个还不错的搭档,有脑子但不多, 惹出的麻烦比较有限。   现在, 龙城军叛,燕朝的一些人想拿她做刀。她不想做刀, 她想握刀的人,她想掌握更大的权利, 她相信自己为此而活。   她以为她可以, 她知道燕朝的人都是什么德行, 没亡国都是燕朝好人多, 推倒这堵烂墙的速度还不够快——   司宸娴带着三万兵马在一片坦途上行进,她有刻意挑有些崎岖的路,不让探子容易发现。但北边主要是平原,崎岖也崎岖不到哪里去。   一路十分安详,听说北狄入侵的平民和商人纷纷找地方躲了。躲到哪里她并不关心。   但是,脚底的触感似乎有些奇怪……   司宸娴心头猛得一跳,下意识要勒马喊停,但下一刻,四周轰然炸响!   冻泥土被炸得飞溅,战马被爆炸声吓得嘶吼,狄人不少被掀翻在地上,耳朵流血。狄人有的甚至自己都被吓到,直接翻马跪下,声称是狄族伟大的神来用天雷惩罚他们了。   阵型一下子混乱了,哭喊声随着风声和马蹄声,更加裹得人心烦意乱。   司宸娴狠下心,亲手刀了一个意图转身逃跑的人,怒吼道:“只是一道地雷而已!”   众将领连忙勒令自己的手下保持冷静,但两侧起伏平缓的土坡背后,转出数行旗帜猎猎的燕朝兵马,那些兵马的样子迅速清晰,手上寒刀分明!。   司宸娴刹那意识到了——他们遇到了埋伏。   他们的路径是怎么被发现的?探子都杀了,鸽子也射下,他们的行踪是如何暴露的?是有内奸?还是她忽略了什么?!   司宸娴已经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思索这个问题了,两军交接,北狄阵型中间又炸响一雷,毁灭性打击。   司宸娴最后被一枚流矢击中肩颈,痛极昏厥。   她再次醒来时,已经身处狱牢之中,伤口还会痛,但是已经没有锥心之感。疼痛彻底消退,只是时间问题。   “醒了,想吃什么?”铁门外,有一个玉妍俏丽的姑娘笑着看着她。   司宸娴微皱起眉,这个姑娘看着就是个高门大户的贵女,怎么会在这看着她?   难道是安平公主?但服饰又没有公主特有的花纹。   并且,开口就要吃的……   司宸娴属实没有吃东西的心情,她只问:“你是谁?”   姑娘笑了笑自我介绍道:“苏宝珠,现任御史大夫,暂领京卫所,并督京城诸事。他们都称我苏大人,你看着叫吧。”   司宸娴哪里肯顺着她的口吻?就算内心震撼,也要笑称:“苏姑娘。”   苏宝珠还是笑,并没有生气的样子。   司宸娴一下子无话可说,左右看了看狱牢的样子,心下有些揣度。这里看着像是刑部大牢的监狱。   司宸娴微叹一口气,从龙城军背叛北狄的那一刻开始,她再也不能借硕福长公主的势,除非赌赢,否则她很难有好下场。   她赌输了。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话头:“现在……怎么样   了?”   苏宝珠道:“北狄兵五万一千零二十九个人,都已经抓住了。”   司宸娴瞪大眼睛,原本还有些昏沉的神经一下子被激灵清醒。   苏宝珠还是浅笑,似乎什么事都不会让她感到惊奇,包括司宸娴的震惊。她接着说:“安平公主来让我见长公主你,问你喜欢京郊的哪一块庄子。你虽然不能出庄子,但是也可以作为寻常长公主,度过余生。”   司宸娴回过神,也不在乎苏宝珠为什么知道这些了,笑道:“这算什么?窃国者侯?”   苏宝珠失笑:“你这算是没窃成功。”   司宸娴摇头:“就是因为没窃成功,你才能这么安然地和我坐在这说话。”   系统:【这句话很有道理。】   苏宝珠:【她带领的北狄士兵让不少北方百姓流离失所,而同时她的生或死十足影响北狄的士气。她如果一死,北狄混乱,可能之后十数年都不能善了。更何况她一开始是和亲公主,也保了十来年的和平……所以安平公主打算关着她。】   系统:【关禁闭这么久,会不会出问题?】   苏宝珠:【会啊。】   不知道屋外是白天还是黑夜,也不知寒暖。苏宝珠喝了一杯茶。喝茶确实是一个消磨时间的好方法。   司宸娴看着,忽然开口:“我很久没喝燕朝的清茶了,尤其是品鉴的喝法。北狄常食肉,并茶喝下去,只是为了解去油腻,并没有品茶的心情。”   苏宝珠拿茶杯的手一顿:“你是想喝茶吗?”   司宸娴没否认:“是,闻着此茶颇为清香,如果苏大人不介意,能允我喝一口否?”   苏宝珠没有立刻回应。司宸娴有水喝,仅此而已。她如果要把茶给倒也不麻烦,把茶杯放在铁门前就行,铁门的宽度,茶杯还是过得去的。   系统:【想她一个和亲公主辛苦半生,一地狼藉,现在所想所念,只是一盏清茶,想想也有些叹惋。】   苏宝珠却开口:“我暂时不能给你。”   系统:【诶?】   司宸娴笑道:“需要我先做什么?”   苏宝珠:“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想用茶盏的碎片自尽。”   司宸娴愣了一下,很快笑出声,近乎前仰后合。她笑问道:“我的意图这么明显?”   苏宝珠道:“如果你想住进庄子里,之后可不会少了你的茶,不必忽然求我。”   司宸娴听着就颔首:“倒是我那句‘苏大人’着相了。——好吧,你想要什么时候给我这杯茶?”   苏宝珠道:“等北狄之事彻底了结,等安平公主继任宝座。等你没有利用价值,那时候,你想怎么自尽,都没人在意。”   司宸娴:“……你这话说的太过分了啊。”   苏宝珠笑了笑:“当然,如果你一定要最近就去死,那说真的,我也不会打算去拦。”   司宸娴有奇异的感觉,似乎苏宝珠笃定她确实有办法能拦住自己不去死一样。   像是她轻描淡写说出北狄所有士兵数量的感觉一样,让人……无法窥破。   这般神人,为什么会成为安平公主的僚客呢?如果成了她的门人,她的结局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万念俱灰,往后余生只有捱日子的命。   司宸娴想着,不免就问出了声。   她问的是缘分,而苏宝珠听着这个问题,苦起了脸。   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太困难了,她和安平公主的君臣之缘,一开始,是安平公主下懿旨褒奖了她。因为她揪渣男的行为。   她从一开始,真的只是想在古代这个不结婚千难万难的世界里,找个正常的夫君嫁了。   只是,有时候最简单的愿望,反   而最难实现。   如果是在北狄,她的目标可能会变化,变成……活下去。   北狄不同于燕朝,人更荒莽,礼仪更粗放,强取豪夺,实力为尊。司宸娴在这种环境待久了,这次打仗,不也对北狄人筑京观的事不置一词吗?   在这种环境,所谓“吃瓜”,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只会让自己徒增烦恼而已。   苏宝珠自认自己是一个知足的人,能在燕朝,已经是种种不幸中的幸运。   苏宝珠最后只笑着说:“可是我不擅长打仗。”   司宸娴哈哈大笑,挥手让她走:“行了,你还想说什么?”   苏宝珠:“我怕你没有生志,来问你一声,明年安平公主即位大典,你要不要去看?”   司宸娴猛地抬头:“这话你竟敢说?!”   苏宝珠笑道:“敢啊,看你敢不敢信了。”   司宸娴看向苏宝珠的目光愈发复杂,到最后,竟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   “苏大人敢说,我就敢听!”   .   .   .   .   北狄一战,在除夕夜,正式收官。   在京郊外炸响的“天罚”其实就是最普通的火药,甚至没什么实际威力,只能用来吓人。是从皇上的炼丹室薅来的。   苏宝珠顺带发现了一个搞化学的好苗子,   ——虽然现在主要都把力气花费在坑蒙拐骗上。   苏宝珠确实不会带兵,这一仗瓮中捉鳖,却还是让跑了几个。害得苏宝珠开了三天三夜的定位SP,总算是把人都抓住,不让他们流窜。   伴城那边就简单了,苏宝珠发了信,说那里头只有两万个人,证实了周石的猜测,周石就寻了个半夜,裹蹄含衔,半夜杀了探子,投了好几桶油,然后放了一把火。   北狄营中登时大乱。胜利毫无掺水。   清点战利品,安抚北边地区,定好奖惩,章程初定,用了一个月。   这个年过得十分奇异,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奇异的氛围,不少人互相用目光交流,一言不发。   安平公主大胆定下去伴城驻守的战略,成功把北狄拦在北边,没有影响太多的百姓。   这也就罢了,安平公主还带着将领全歼北狄,一个漏掉的都没有。去伴城的那些人,没有出大错的,肯定都各有封赏,尤其是苏宝珠和周将军,大功臣,到底能封到什么程度去?   无法想象,令人仰望,仰望到无法生出嫉妒的程度。   不是一个级别。   二月初一,宜归。   几万人浩浩汤汤,一同返回京城。路边站满了迎接的人,前锋将领被砸了十几个荷包。   周石的冷峻气质让无数人心神沦陷,就算有周将军是女子的传闻,但这重要吗?她甚至没人敢直接砸,不少荷包和香囊都往她身边的亲卫手上塞。   站在二楼茶馆的苏宝珠看着发笑,她身旁的将领见着感慨,说他怎么不早知道让自己亲卫拿呢?香囊砸身上还是会有些不舒服的。   苏家的门被踏破了,无数人想求亲,都说自己的儿子乖巧伶俐可爱又不失端庄,不输宗家公子,希望苏家和周家看他们一眼。   苏祖父听着高兴坏了,祖母笑着说这可要好生让宝儿挑一挑的时候甚至点头附和,头一次觉得他和祖母都有些相通的地方。   苏承泽还只抱头不说话,人多的时候他一贯是不直接忤逆父母的。   不过周雯鹊倒没那么客气了,当即摇头道:“这大好的日子,别说这种事烦人。”   苏祖父还有些恼火:“这算什么烦人?”   苏祖母连忙拿起瓜子,看着苏祖父和周雯鹊,要兴致勃勃地磕。   柳家   一倒空了不少位置,又是布匹起家,周雯鹊很是占了一大块原先柳家的份额。现在周雯鹊离首富还远,但腰板子绝对是硬得不能再硬。周富人和武元侯吵起来,谁会赢?   周雯鹊扶额,想解释什么。   四妹妹打断了:“今天公主殿下不是召姐姐入宫了吗?”   苏府内一时间面面相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苏宝珠确实入宫去了。她去了乾明宫。   安平公主坐在乾明宫偏殿书房主位上。   乾明宫已经没多少皇上的痕迹了,若城郡主代领诸事的时候并没有使用乾明宫,所以近一个季度只有宫人定期打扫的书房,带着无人使用的萧瑟感。   等有新主人的时候,会好些。   未来的新主人,已经坐在了主位上。   苏宝珠到的时候,安平公主立刻站了起来,笑道:“你长高了,也黑了些。”   苏宝珠:“……”   苏宝珠一下子无言以对,哪里有用这句话做开场白的啊!   安平公主见着噗嗤一声笑出声:“我带出去的那些姑娘,每个都抱怨自己黑了,说要好好养一段时间。”   苏宝珠这才笑出来,带着对社畜而不自知的姑娘们的怜悯嘲笑:“她们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可不是?”安平公主笑道,“开年的事情可多了,京城的事算是好了,但地方上一堆呢。单从一个伴城上看就知道,要搞的地方还多着呢。”   苏宝珠笑了笑,安平公主想说的应该不只是这些。   果然,安平公主紧接着就笑问道:“令堂的庄子产出倍于寻常绣坊,现在只是初创,之前还问过要不要做一个名叫专利的东西。我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个事,能带来很大的影响。”   系统:【安平公主是什么级别的政治怪物?】   苏宝珠:【好问题。】   苏宝珠不免问道:“什么大影响?”   安平公主道:“其他绣坊的人会纷纷因为绣坊无法竞争过令堂的庄子,失去活计。”   顿了顿,安平公主又说道:“但是与此相对的是,当这个技术传开,留下来的绣坊能得到更多的产出,更好的发展,会有更多人能有布匹可用……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专利具体要怎么定下。之后燕朝又会因此转向何方 ”   苏宝珠哭笑不得:“这个我确实不知道,专利的事可能要和我娘商讨比较好?”   安平公主摇了摇头,敛容正色问道:“除此之外,潼地还在研发蒸汽机……种种变革,之后会让燕朝走向何方?我心踟蹰。”   “我也不知道,这些问题对我来说太超前了,”苏宝珠笑道,“我只知道,有更多布匹能供民众购买,未来有更巨大的力量能配合民夫的力量——我确实不会打仗,也不会布局,我的想法在这个角度真的很朴素。”   系统:【你的棋下得不错。】   苏宝珠:【纸上谈兵啦。】   安平公主听着却有些怀念:“去年时候,你剥开了晏清密的外皮,你那时候的想法很朴素。但我下令旨褒奖的时候,老实坦诚,我其中还怀着拉拢苏家的心思。”   苏宝珠回忆了一下,去年发生了太多事,以至于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晏清密是那个和自己表弟在一起的家伙。   与此同时想起来的,是她当时刚拿到系统时连着扒拉自己两个不靠谱相看对象的哭笑不得感。   不过现在想想,可能因为身份地位和心境的不同,甚至都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了。   明明也才过去半年。   安平公主说着,叹笑道:“我一开始就是和太子对立的,能有如今的结局,其实也出乎我自己的意料。我半年前会敢坐在这吗?”   苏宝   珠也坐直了身体,她意识到安平公主要说重要的话。   安平公主已经正色道:“人心不如水,平地起波澜。尤其司家……先帝刚即位的时候有一些明君气度,后来成了一盘散沙。父皇即位时也休养生息,让大家都喘了口气,然而现在,我已经坐在了这里。”   系统:【这样说,是都挺神奇的。】   安平公主一字一顿,以宣布的姿态说道:“本宫将于明天宣布即位之事,将在今年内登基称帝。本宫……十分忧心,时局种种变化之下,本宫是否会和祖先一样,辜负少时自己。”   系统:【宿主宿主,安平公主这句话什么意思?】   苏宝珠:【举个例子吧,她现在能和我商讨专利的事怎么搞。但她怕自己以后遇到这种好东西,会直接命令他们上交皇家使用。皇上确实有这样的权利。】   系统:【我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很多皇上晚年失节了。】   苏宝珠:【是,毕竟皇上,在礼法上,坐享天下,什么都是皇上的。】   安平公主眸色坚定,已然继续说:“本宫,将设立北阁,以你为北阁主,权同丞相。”   苏宝珠这回真切愣住了。   安平公主咬着牙,又道:“之前灵帝时候,有设立北台替皇上监视百官。本宫设立北阁,也要北阁监督文武百官,但是本宫不只是要北阁监督文武百官,北阁更要……监督皇上。”   苏宝珠知道,按照礼法,她现在应该惶恐跪下辞谢。但是她已经呆住了,彻彻底底地傻住。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只能呆愣着,见着未来的新帝,一点一点叙说着,完善她分散皇权的构思。   令人惊异,以至于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按照安平公主的构思,她,有无条件封驳皇上旨意的权利,就算这条旨意已经下发。如果皇上过分荒唐,以至于引起众怒,她甚至有废立皇上的权利。   为了保障北阁的安全,以及落实这些权利,京卫会分一部分出来,作为北阁卫,成为北阁的一部分。   苏宝珠听了半晌,目瞪口呆。   安平公主笑道:“不用惊讶,你本来就有这个能力,现在只是过个明路。以后如果没有适合做北阁主的人,这个位置可以由你下令撤除。”   苏宝珠已经彻底无话可说,她俯身。   “臣,领旨。” 第101章 正文完   第二天, 是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   大朝会上,皇上并没有露面,他只让佺公公发了安平公主代领朝政的折子, 就让龙椅空着。   安平公主坐在龙椅旁新挪出来的位置上。   苏宝珠站在朝臣的第一排。   不少姑娘在伴城忙碌了很久, 也在大朝会上博得了一个位置。   不少人悄悄注视她们, 尤其是苏宝珠。第一排!   苏宝珠岿然不动, 其他姑娘远远瞧着, 定下心神, 也安然不动。   没有人在大朝会闹事, 正常也不会有人闹, 不只是因为大朝会上闹事有不敬皇家之嫌, 更是因为,大家都心服口服。   .   大朝会顺遂结束。   朝会结束后, 苏宝珠一瞬间有些恍惚, 她后知后觉,自己见证了历史,由她与其他人一同开创的历史。   大朝会之后的一天基本不会安排什么事了, 不管是御史台,还是还没定好章程的北阁。苏宝珠决定回苏府里缓缓。   无视了祖父要她相看好郎君的意见(祖父气得跳脚又无可奈何),苏宝珠往客院里去。   原先的刑部尚书已经离开了京城,回到祖籍住着。沈家人要沈七七回去,沈七七忙着写话本,拒了一次后, 之后就是苏家门房帮忙拒着。   过年的时候苏府来了不少客人, 热闹了好一阵子, 不过没影响到沈七七。苏宝珠能想到去客房见她, 也是因为她来报信,说第一卷 写完了。   苏宝珠正想着寻事情消磨时间,听着就在大朝会结束后连忙去了。   只见沈七七神情憔悴了不少,不过眼睛有光。她把原稿递过去,手都有点抖。   春华忙命人去给沈七七备红枣枸杞汤,又扶沈七七坐下。   苏宝珠因此不必费心,专心看沈七七写的手稿。   沈七七听罗姣姣讲了些,不仅改换了对一些人的理解,甚至连开头都改了。   从去潼地,变成了……她和孙家的相看。   苏宝珠都完全忘记孙彬成这个人了,但大家大抵都有暗地里吃瓜,这份手稿内容正确的不少,甚至成功唤起了她的记忆。   不过文稿里的她可比真实的她坚定多了,文里的“苏小姐”直接去和苏家对峙,问这种谎话连篇不通圣贤无福无德人家有什么嫁娶的必要。   看别人讲述自己的故事还是挺有趣的,知道别人的角度绝对不可能是真相,于是一方面为猜中的部分而点头称赞,一方面为没猜中的部分窃窃发笑。   苏宝珠不在意沈七七把她写成什么样,也不在意其他写话本的人如何写。写成《霸道千金:京城宝珠她最亮》这种款的她都能一笑置之。   ……好吧,也不是都可以,不能把她写成皇上那样!   苏宝珠翻得很快,翻到最后,脸上挂着的笑已经压不下来。   沈七七看着很忐忑,小声问道:“我……这样子写,可以吗?姣姣说您是从小时候就开始有些名声在,不过故事需要有个切入点,人需要成长,地位也要发生变化,用孙家的事开场,更……鲜明一些。”   苏宝珠:【孙彬成那时候,苏家还因为太子妃的亲事,对此很有些犹豫。现在想想,也觉得有趣。】   苏宝珠笑道:“可以啊。”   沈七七松了一口气,连忙又问:“书名我姑且定了两个,《苏女传》,《女郎入朝》,不过总觉得都差了一口气。想来,您的事迹并不是能我短短数月就概括出来的,还是得烦请您提点一下。”   系统:【其实名字真没那么重要。】   苏宝珠:【啊,为什么?】   系统:【宿主你想啊,出了一本以你为范本的话本,管他什么名字,一提   就会有一堆人买吧?】   苏宝珠:【……虽然很离谱,但是你成功说服了我。】   反正沈七七提的文名,苏宝珠听着,心头确实都没什么波澜。   她思绪一转,生出了一些玩心:“这样吧,这话本就名为,《全京城都在我这吃瓜》,怎么样?”   “吃瓜是什么意思?”沈七七略顿了顿,努力自行理解,“是听您的故事,配着瓜果茶点,闲暇听听的意思吗?”   苏宝珠:【吃瓜还能这么解释的!】   系统:【吃瓜,是围观八卦的意思。不过沈七七这种解释,感觉也万变不离其宗,能用。】   苏宝珠也不纠结,笑道:“可以这么理解。”   沈七七拍手笑道:“那就这样!”拍手笑完了,她才又问道:“第一卷 和第二卷的纲要都定好了,不过第三卷我有些犹疑……这本书应该写到哪里结束呢?”   苏宝珠也认真想了想,说:“京卫的清查刚好和北阁建立一起做,另外所有州县的清查。估计光是这些,就够写很多了。之后可能有的其他变革,还有……说真的,这些属于工作,是做不完的。”   沈七七眨巴着眼,无言表达困惑。   苏宝珠笑道:“没事,你先写。”   沈七七或许能写第三卷 、第四卷、第五卷,也或许写不下去。   没关系,苏宝珠能确定的是她自己,她会在北阁待很久。   会看燕朝潮起潮落,系统在与不在,她都会掀出州县的瓜、或者不能戏谑称之为瓜的存在。不会因其他存在而动摇。   她确信这一点。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感言!   我终于,写完了,了了了了了——   先说番外计划。我想写的,并结合评论区想看的之后,番外会有以下几个:   1、史书记载的苏宝珠生平   2、苏宝珠做北阁主后的番外   3、苏宝珠x郦明生;司玉曦(安平公主)x宗俨思   4、论坛体   5、燕朝相关历史卷子,可能会有历史老师冒出来。   6、假如苏宝珠穿成农家女,在初始声望值为10的情况下绑定了吃瓜系统。   7、假如桃花诗社没有苏宝珠。   8、桃花诗社番外。   9、韦崇沉、皇上、太后、太子、司宸娴合并起来的一个番外。   番外可能还会加,不过不会减。   番外计划说完了,如果对鹤云间的碎碎念不感兴趣的读者,可以直接往下翻大概三页四页,看营养液和霸王票的感谢名单。   真的,感谢在写文路上订阅、投营养液、投霸王、发评论的读者们,非常感谢!   ——所以评论区发红包不客气诶嘿嘿。   碎   碎   念   部   分。   京城吃瓜这篇文六月开文,九月正文完结,三个月,近四十万字,这是我写得最长的一篇,也是最受欢迎的一篇,两万收,真的破纪录了!   写的时候真的,除了上班就写文了,经常忘记吃饭,以至于设了闹钟,【10:00 记得给自己塞面包】【12:00 记得吃午饭!】【18:00 记得吃晚饭】。夜宵不用设闹钟,我不会忘记吃夜宵(捂脸)。   说来我写这篇文的时候其实挺命运多舛的,开文的时候卡里就剩两千块,开文后收藏涨幅还被同期碾压,这都没什么,按大纲写。结果有工作后好家伙,天天加班,原本日二拉驴速度的,一下子我的写作热情就迸发了!   然后,说来叹息,码字热情太高,入v那一周,包括上夹子的那天,我都在发烧,把好几万字的存稿都烧没了。太惨了,现在想想还是很惨。后来调节半天也没调节过来,努力日六也没辙,甚至连每天复制一下营养液名单和霸王票名单以感谢读者都做不到,最后日三躺平了……   当然,这篇文写到后期,我还有一个教训——   连载期不要接触国粹,国粹会让你理解,国粹为什么会是国粹QAQ   本来还想碎碎念一下写文对主角配角的感受的,不过努力了一下,没这个习惯,还是文本剧情里见他们吧,这一块就不写了。   嗯……   嗯……   嗯…………   看到这啦?   真的还有看吗?可以直接快速右划看感谢名单哦?   好吧,悄咪咪说点正事。   现在营养液是八千多,欠了好多好多更新,四舍五入是12w字吧,懒得算了(喂)。   这本书是写不完了。下本书还吧。   然后因为工作原因,要封闭一个月,刚好十月国庆放假完,要到十一月才回归有网络能摸键盘的世界。   封闭完是十一月左右,我把《古风乙女》的坑填一个月,能填多少是多少,一个月正常填得完。   然后到十二月的时候开新书,下一本是写……说真的我还没定下来,在纠结,因为专栏里的所有预收,我都平等地爱着ta们(渣女语气)。所以……你们想看什么我写什么吧(有什么难点我括号里备注说明下),补这篇文欠的12w更新,入v后一个月内分批次爆更。   1、《退圈考公上岸,项目火遍全联邦》(完全能写)   2、《整个后宫都归我了》(这篇我可能稍微慢点写……连着写三篇古代背景的文怕同质化,爱但是得缓一下)   3、《整个赛博朋克世界都在我这吃瓜》(这篇同样是吃瓜题材,同样怕同质化,也爱但是也得缓一下)   4、《不要什么系统都上交联邦!》(末日重建,完全能写)   5、《地球居住规则怪谈》(按照现在的取名规则这个题目可能要改,不过内核不变,能写。)   会看一下评论区期待哪一篇,以及预备收藏的情况,然后定新文写哪篇。我大概会存一个月的稿,应对生病加班相亲旅游等突发事件,以及12w的爆更。所以大概是明年一月开文。   番外写完后,就明年一月见啦~   【附《全京城都在我这吃瓜》这本书截止到2022年9月22日上午11点所有的营养液名单和霸王票名单~】 第102章 论坛体·讲讲看过的雷文吧   《pbc燕, 来说说被雷文创出死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0楼:我先抛砖引玉个,千古明帝乐土帝,媚上欺下苏阁主。   1楼:楼主的砖块已经把我们砸懵逼了……   2楼:见过阴险狡诈款阁主、交际花版玛丽苏阁主、还有武功盖世、不通文墨、貌比天仙、阎罗再世、沉默寡言、心黑手狠、团宠……很多版本的苏阁主, 头一次看到欺下媚上版本的苏阁主。   3楼:媚上……诶嘿嘿,不管如何先浅浅吸溜一口。   4楼:懵逼加倍,这吸溜什么?   5楼:3楼固马老磕学家了,天天磕玉珠cp,什么有的没的都要磕一下, 麻木了。   6楼:这本雷文我也看了, 主角穿越成乐土帝,暴打不孝女, 扶持亲儿子, 苏家等“不忠”之家被发配边疆,他带着他的臣子去发展革新。   7楼:被迫看了+1, 天知道这本书为什么会上绿江的榜单。   8楼:我也看了, 我无语到了。这个作者真的就闭眼写, 写什么苏阁主全靠乐土帝才有的荣光。呸,他即位前西南叛乱是苏阁主的祖父平定的, 不然他即不了位, 他即位后江南遇袭是苏阁主的父亲平定的,不然他这位置坐得稳?   9楼:发配边疆了之后,还让男主恬不知耻地研究纺织机、蒸汽机、玻璃、炼油……这不就是定元帝时的功绩吗?   10楼:更是苏阁主的功绩谢谢,纺织机在苏阁主母亲的庄子里发展的,蒸汽机是在苏阁主还是监军的时候去潼地巡游的时候定的。   11楼:绿江的榜单收藏够了就能上,他那个榜单……意味着有一万多个人就喜欢那个风格的。   12楼:评论区已经吵起来了, 可热闹了。   13楼:吵架, 给作者热度, 摇头。   14楼:楼上误会了,是定元帝粉和阁主粉吵起来了,像10楼一样,他们总是要争这个功绩归谁。   15楼:这有什么好争的?不管定元帝最后退位的原因是不是和苏阁主有关,但他们之前君臣相得是真的啊。   16楼:明目张胆地下令旨褒扬还年轻稚嫩的阁主,无数次入宫,相隔两地时书信没断过。定元帝即位后更是给她定了璀字,象征璀璨光明有如明珠。一手纵容她权倾天下——   17楼:最后终于权力相争,同室操戈,定元帝亲手养出的豺狼反噬,定元帝退位后不知所踪,若城公主流放海外。   18楼:呵呵哒,懿恩太后在被囚禁时写的日记里,定元帝在夺嫡关键时期毒害乐土帝,即位后又借了不少“太上皇令”,三年了权力差不多巩固了就让乐土帝病故。手刃亲父囚禁亲祖母,被反噬不是很正常吗?   19楼:纯新人,不懂这些代号都是谁,但是看18楼忽然有点头晕,磕的。   20楼:???   21楼:奇怪的迎新方式。论这年头新人都在想什么。   22楼:新人看着玉珠cp玩就行了,事实上苏阁主被定元帝赐字璀,是因为郦正宫说女子闺名因羞涩不常见于外人,而女子行走朝野又要有正名称呼,用闺名称呼的话,一些旧党男子会像拿到她们的里衣一样兴奋(很不能理解)。   因为当时社会习俗虽然女子能不带面纱出门,但骨子里还是很保守,所以很多女子不能接受,他就建议所有女子和男子相同,在出阁时赐字,之后再有胡乱称呼闺名的按律处置。那时候本来满朝文武都习惯叫苏阁主苏宝珠这个名字了,硬是让定元帝赐了名,大家都改了称呼。   23楼:郦正宫的恼火:只有我才能在屋子里叫“宝珠”这个名字!   24楼:相隔两地时,苏阁主这位海王,和谁的书信都没断过,尤其是和郦正宫的,郦正宫每   次都会写很长很长,苏阁主也不好意思回太短。   25楼:韦公子递个笑脸,苏阁主也回个笑脸。最近考古挖出来的信我笑亖。   26楼:之前因为第二次工业变革时不少人挖墓,以至于遗失了不少东西,最近考古出来一看好家伙,令人震撼。之前甚至以为周石将军是男子,哐哐哐磕头表示歉意。   27楼:现在想想还是很神奇,周石将军这种战神定元帝是怎么挖出来的。   28楼:怎么挖出来的?她是苏阁主表姐啊:)   29楼:定元这一代很神奇,工业上快速发展,科举上开辟了女子考科举的先例,摒除官妓,吏治清明,在思想上也有很高的发展。就算定元帝退位,继任的安敬帝也还是把这些贯彻的很好。   30楼:反正没人认为这些功绩和乐土帝有关就是了。   31楼:还是有关的——拖后腿。   32楼:超级拖后腿。   33楼:一想到他的操作血压都要升了。   34楼:没人讨论雷文吗?我看到过一篇苏阁主为主角的,太子、睿王、北定王长孙、韦崇沉、宗凤后、冯县令……等等人都爱苏阁主的文。   35楼:宋徵昕:???   36楼:虽然宋徵昕会很震惊,定元帝会利落把宗凤后打包送给苏阁主,但是这种大家都爱苏阁主的类型其实挺多的,衍生金榜上还挂着一篇呢。   37楼:宋徵昕其实是闷声作大事的,但可惜被宋文音的骚操作覆盖了。   38楼:宋文音是一个沈七七都下笔的神人——沈七七原先是打算一生只写苏阁主一个人的。   39楼:原话是一封信里的,“苏大人见识广博,如浩瀚大海,无边无际,穷尽一生,或许才能略窥见一二,万万没有经历写其他人了。”   40楼:磕到了!感到了一些卑微的酸。   41楼:然后沈七七就去写宋文音了?   42楼:浅问一下,为什么宋家姐妹是她们的闺名流传下来?   43楼:宋家的父母都……不太靠谱,随便挑的两个字,寓意不是很好,那时候就有政敌喜欢用那两个字编她们的笑话,久而久之她们索性就不换了。   44楼:沈七七写宋文音很合理啊!还是苏阁主点头的,说不用沈七七笔墨润色记载留世,十分可惜。   45楼:定元帝前期新旧两派思想吵的很厉害,旧的那派就揪住了宋文音对她的第一个郎君、潼地的一个破落户始乱终弃的事说,那个破落户其实一家人都把潼地的土刮薄了一层,他自己偷了郦正宫的笔墨去勾搭宋文音,大家正常操作可能是辩驳说是那个破落户的错是不是?   46楼:结果宋文音的操作绝了,那个破落户已经病故了,乍听起来很惨是不是?刚好是吏部考评的时候,宋文音就说她不升官了,留在潼地怀念故人,又挑了十几个俊美小郎君,说“这个人眼睛像他”“这个人嘴巴像他”,一副借此怀念他的架势。还哼哼唧唧说那些人专门戳她伤口没有心。   47楼:苏宝珠也跟着打配合,叫了好几个妻子故去三年内就娶新妇生孩子的人,问他们凭什么指责宋文音。   48楼:潼地俊美的小郎君不多,好几个都是宋徵昕帮忙挑的。   49楼:姐妹丼,嘿嘿,嘿嘿。   50楼:奇怪的磕点:苏阁主让沈七七写宋文音的那段带着一股允许自己的两房太太自行过日子的气度,不愧和郦正宫是一对。   51楼:眼睁睁看着雷文变成磕cp楼。   52楼:楼上淡定,老传统了。上一次震惊论坛的雷文贴不知道你们还记得不记得,那个雷文吐槽的是韦崇沉x苏阁主的cp。因为韦公子留名于世的,除了他游历天下的游记之外,有的就是   他和乐土帝的一点香艳传闻,他和苏阁主唯二的点,一个是苏阁主查皇后(苏阁主真的牛掰),一个是苏阁主被乐土帝赶去潼地当监军,韦公子是那个正监军。   53楼:那栋楼我还记得,单箭头隐晦又可血磕。   54楼:原本都是吐槽的,这拉郎配着实离谱。结果没多久,保护性挖掘挖出了乐土帝的陪葬,刨出了不少和韦公子书信来往的记录。那里头乐土帝又酸又土,破了不少乐土帝的洗脑包。   55楼:来人,上金桔!   56楼:来嘞——   因为苏宝珠去过潼地,你就甘愿留在潼地是吗?   你总是写长长一段书信,并无心绪情感,朕几乎以为你对我一丝心意都无!   你什么时候回来?封你为凤后,也未尝不可。   你一直不回来,是不敢见我,还是不敢见苏宝珠?   57楼:搞笑的是,乐土帝一边和韦公子甜言蜜语,一边宫里的貌美内侍就没断供过。   58楼:更搞笑的是,之前史学大佬对了韦公子游记原本和乐土帝的信的字迹对比,最终确定,给乐土帝的信,字迹不是本人的,很可能是他身边书童的。   59楼:他给其他人的信都是书童代写的,只有画给苏阁主的笑脸是他自己画的。   60楼:原先很多人猜韦崇沉在游记里暗搓搓写的,“昔日敬仰浓比爱慕,不可言说,不可疏解。今见此山川,方有释怀。”对应的是郦明生或者太子,猜太子的更多一点。然而其实乐土帝比你们都会磕。   61楼:韦公子一辈子未有成亲。惨,真的惨。   62楼:郦正宫的称呼来由之一,就是去潼地的那一程,不仅帮苏阁主收拾她被乐土帝召回去审问后,留下的潼北烂摊子(怒骂不干人事的乐土帝),还帮苏阁主收拾她在感情上留下的烂摊子,除了宋文音和李琇云这两个苏阁主的朋友,还有韦崇沉这个重中之重……   63楼:不过韦公子遇到苏阁主绝对是他的幸运了,如果没有苏阁主,韦公子估计会和那些内侍一个下场。   64楼:那些内侍什么下场?   65楼:生死不知,没有姓名,在史书上留下的痕迹完全和乐土帝捆在一起。   66楼:想想宗凤后的妹妹宜妃,啧,和乐土帝捆绑记录,基本没好事。   67楼:报!吃瓜er已经把楼主发的这篇雷文扒拉出来了!买收藏买评论买点击石锤!不愧是苏阁主的阁众,这效率绝了!   68楼:哇靠!蹲个链接!   69楼:忽然想起来苏阁主曾经给沈七七写的话本定名字,叫做《全京城都在我这吃瓜》,果然不愧是吃瓜人啊。   70楼:链接在这!xxxljwxcxxxxx,去吧!   …………   143楼:新人蹲在后面小声问,如果想入苏阁主的坑,该怎么了解她啊?   144楼:逮住新人!想了解苏阁主的话,先看沈七七的长篇巨作《北阁主苏璀传》,白话文话本,通俗易懂,虽然有些对苏阁主的神化滤镜,不过鉴于苏阁主直接从刑部尚书府里把她从离谱嫡母手上救出来的行为,她再怎么对苏阁主有滤镜都是合理的。   接着自然是看《燕朝史卷一百》的《苏璀列传》。不过这个大家应该都看过,毕竟是每年都考的历史考题。   接着要站什么墙头,就可以看心情了~   如果喜欢磕玉珠(定元帝x苏宝珠)前期君臣相得后期相爱相杀的,那就看懿恩太后的日记,还有懿宁太后的令旨。日记内容其实有点谐,懿恩太后一直怀疑苏阁主是神仙下凡,闲着无聊就回想苏阁主是怎么辅佐定元帝把她囚禁深宫的。懿宁太后的令旨就老有一种好婆婆的感觉,回忆苏阁主拎一根棍子冲进   宫救定元帝,给苏阁主送的东西比定元帝的要多不少hhhhhh   如果喜欢磕宋家姐妹x苏阁主互帮互助的,那就看沈七七给宋文音写的话本,还有苏玟苏四小姐的《科考纪事》。说来苏玟也是个妙人,不少桔子都是金桔,回头有空开个贴扒拉扒拉。   如果喜欢磕苏阁主x冯御史的,那就必看冯御史她哥写的《苏璀不敬君师》的缴文,句句都在骂苏阁主拐走他妹妹一起背叛乐土帝,句句都是糖。   如果喜欢磕苏阁主x沈七七,沈七七写的东西很多了,可以慢慢挑。   145楼:有bg的cp吗?   146楼:……我不总结bg的cp哈,虽然真要论的话,韦崇沉、睿王、太子都能讲出一二三四五,但燕朝那个时代,女女的聊一下没什么,男女的聊一下挺要命,并且郦正宫还看着呢,苏阁主一生也就郦正宫一个丈夫,就不说bgcp了hhhhh   如果喜欢磕官配的话,正史首先可以磕,盖章“夫妻情意甚笃”的。   接着,很多旧派的书信往来都能磕。新旧派吵架,旧派要女子回去相夫教子,反正很陈旧的思想,苏阁主都懒得自己去吵,就让郦明生去吵。苏阁主一些“百姓只有生活更富足才更有利于统治”之类的屠龙术,都是郦正宫帮苏阁主吵出去的。   郦正宫甚至也专门出了一本书,虽然很多道理到了五百年后的现在还能适用,但满篇的“苏璀曰”,还是很大程度上提高了阅读门槛……   除此之外,很多书信、诗词、朋友的记录,全是糖,漫无边际的糖,随手就能捞到两颗。例如隔壁楼刚开的《pbc燕,周石vs朱鹏兴vs苏承泽vs陆扬畴,谁的战力当之无愧是第二?》   147楼:这和郦明生什么关系?震惊。   148楼:这里面的四个人,有两个人,周石是苏阁主的表姐,朱鹏兴是苏阁主的朋友罗皎的丈夫。周石在定元帝后期经常和苏阁主单方面吵架,郦明生负责劝和。罗皎负责的经义编撰郦明生有去帮点忙,把苏阁主的理念塞到儒学经典里面。   149楼:你以为郦明生为什么被称为郦正宫(doge)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